4.紊乱的剑击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回响于洞穴之中。
“娜奇!”
“嗯!”
爱莉西亚和娜奇简短而急促的吆喝,以及杂乱无章的战斗声响。
“盘绕世界的天上之蛇,万物在体内流转、万象在其中循环。”
菲尔以平静的语气咏唱咒文,手臂猛然一挥,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圆形。圆形化作头尾相连的银蛇,内侧浮现出红色的磷光。
“听从我的指示吧,火焰!”
磷光急速旋转,释放出跟人类的头部一般大小的火球,袭向隐身于黑暗中的魔物。魔物的惨叫回荡于洞穴之中,震撼了众人的耳膜。
——真是急死人了……!
洛克位于队伍的最后排。
洞穴内部的地形十分复杂,有些地方开阔,有些地方狭窄,而高度也是多有差异,随意挥动魔剑的话,魔剑的剑尖极有可能卡在洞穴的顶端。
目前洞穴的高度还算正常,宽度也足以让两人同时并行,不过爱莉西亚还是坚持让洛克在后面压阵。
“我跟娜奇打头阵,菲尔和菲欧纳居中,洛克负责殿后。”
爱莉西亚的盾牌足以抵挡魔物的偷袭,而娜奇的长矛攻击范围较大,当然是打头阵的不二尺人选。
洞穴之中虽然也有魔物,但大多都是大蛙、猿鬼、死尸战士之流,对于身经百战的爱莉西亚和娜奇自然是不构成威胁。在菲欧纳的炼成术支援之下,两人以势如破竹之势一路挺进。
趁着爱莉西亚、娜奇和菲欧纳在前方作战的时候,菲尔利用魔剑以及炼成术仔细地检查洞穴的屋顶、墙壁以及地板,然后将调查结果画成地图,记录在白纸上。行有余力的时候,也顺便帮忙大家捡拾魔钢。洛克深怕打扰菲尔的工作,一路上只能默默地凝视着菲尔,一句话也不敢说。
“洛克,你的视线让我有点不自在。”
“抱、抱歉……”
结果连打发时间的唯一消遣,也被菲尔冰冷地回绝。
表面上虽然无所事事,洛克还是全神贯注地警戒背后;然而自从进入洞穴以来,众人的身后从未出现过魔物的踪迹。
——而且洞穴里面,就只有一条路。
在内心祈求爱莉西亚和娜奇平安无事的同时,洛克也对自己只能当旁观者的窘境感到万分无奈。
冰冷的黑暗之中,飘浮于半空中的两座油灯照亮了四周。两座油灯都是炼成术的产物,一座是菲欧纳借用火精灵的力量,另一座是菲尔借用风精灵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之所以创造了两盏油灯,纯粹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一路走来都是缓和的斜坡。”
打量着画在白纸上的地图,菲尔喃喃自语。
“而且斜坡一路往上,高度已经超过洞穴的入口了。”
行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前方出现两条岔路。
菲尔和菲欧纳互望一眼,决定先让其中一盏油灯前去探路。飘浮在半空中的油灯散发出微弱的萤光,朝着一条岔路长驱直入。
“好像都差不多……”
菲欧纳话才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面色凝重的她在爱莉西亚的陪伴下进入了一条岔路,大约走了十步之后,突然停在原地。
只见她蹲了下去,从地上拾起一个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绣着螺旋状花纹的细长皮袋。造型跟菲欧纳身上的皮袋一模一样,里面还装着一截树枝。
“难道这就是……?”
“树枝散发出强大的精灵力量,应该错不了。问题是——”
肯定爱莉西亚的猜测之后,菲欧娜停顿了片刻。
“问题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巴帝行经此处的时候不慎掉落的吧?”
爱莉西亚尽可能保持乐观的态度。
“不无可能。发现洞穴也有魔物的时候,我几乎放弃了希望呢。”
众人并未找到巴帝的尸体,不过大部分的魔物都有啃食人类的习惯,牺牲者多半难以保留全尸,有时候甚至连骨头都不剩。而且进入洞穴之后所遭遇的魔物似乎都是从另一条岔路出现的,更增添了几分可能性。
爱莉西亚和菲欧纳带着树枝,回到其他伙伴的身边。
“还真的在最后一刻才发现……”
洛克睁大了双眼,语气有些感慨。如果能够救出巴帝,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圆满成功了。
菲尔从菲欧纳手中接过皮袋,好奇地打量着袋中的树枝。
“……乍看之下跟一般的树枝没什么两样,熟悉炼成术的人却一眼就看得出这根树枝拥有强大的精灵力量。”
小心翼翼地将皮袋收入行囊之后,菲欧纳以近乎请求的眼神凝视着洛克。
“差不多该回头了,否则无法在日落之前离开森林,不过我还是想继续往前探索一阵子,可以吗?”
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也同时凝视着洛克。洛克正面接下四人的视线,拚命在脑中思索。
——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可是一旦发现时间不够,就已经来不及了。
洛克当然也关心巴帝的安危,却也担心大家继巴帝之后成为遇难者,甚至是因此而丧命。
——这里的魔物还算容易对付。而且洞穴的空间有限,也没有被魔物包围的顾虑。
洛克担心的是万一在开阔旳地方遭遇遗迹守护者的情况。
“贺布如果又遇上先前那个家伙,你有多少把握?”
‘如果是一对一,我有绝对的胜算。’
魔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之后又补上了但书。
‘如果同时遭遇多名敌人,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还有,目前我们一路往洞穴的深处挺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或许这种说法很无情,不过为了全体人员的安慰着想,最好还是先设定一个折返的时间点。’
——你真是一把可靠的魔剑。
洛克轻叩魔剑的剑锷,表达内心的感谢。
接下来大约数到三十的时间,洛克陷入了沉思。经过一番挣扎之后,这才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四名少女。
“时间以四分之一刻钟为限。到时若还是没发现巴帝,就立刻循原路离开洞穴。”
“谢谢你,洛克!”
菲欧纳感动得红了眼眶,紧紧握住洛克的手。洛克虽然有些尴尬,还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爱莉西亚虽然皱起了眉头,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悻悻然地转过身去。
“时间有限,赶快出发吧。”
“啊……嗯,说的也是。还是由爱莉西亚和娜奇打头阵吗?”
在爱莉西亚的提醒之下,洛克连忙做出回应。
“我没问题。倒是现在多了一条岔路,代表魔物有可能从背后偷袭,你可得提高警觉才行。”
于是洛克一行人再度朝着黑暗的洞穴深处前进。
“菲欧纳,巴帝是个怎样的人?”
警戒身后的同时,洛克开口询问。
“炼成术的造诣在我之上,力气也不小。我没见过他跟魔物战斗的情况,不过圣森和洞穴之中的魔物想要打倒巴帝,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年纪大概多大?体格够不够强壮?”
“大概三十三、四岁左右吧。身材相当高大,肌肉也很结实。”
——照这样看来,说不定还活着。
毕竟是个身强体壮又经验老道的炼成师。
——如果他失去了行动力,背起来应该有些吃力也。
“——请大家停步一下。”
娜奇突然停下脚步。只见她将长矛夹在腋下,闭上双眼凝神倾听。
“怎么啦?”
爱莉西亚好奇地询问。洛克伸出食指抵着嘴唇,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听见水声。”
洛克闻言,也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确实捕捉到若有似无的水流声。
“附近难道有溪流吗?”
“这条路可能直通溪流或是湖泊,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可是当大家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却遇上了死路。
“难道另一条路才是正确的吗?”
爱莉西亚将双手交抱在胸前,一脸狐疑地开口。
“不是的,大家看看这个。”
仔细地调查四周之后,菲尔摇摇头。只见她将火精灵的油灯指引到脚边,下半部埋入地面的铁制门扉赫然映入眼帘。
“菲欧纳,我需要你的协助。”
于是菲欧纳也趴在墙壁的旁边,仔细检视铁制的门扉。两名炼成师达成共识之后,同时伸出双手接触门扉,开始咏唱咒文。
地面微微震动,厚重的门扉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消失在墙壁之中。狭窄的通道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只能勉强让一个人以爬行的姿势通过。洛克等人见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机关?”
“其实很简单。这是只有炼成师才能开启的门扉。”
菲欧纳轻敲石墙,回答洛克的问题。
“地精存在于石墙之后的土块。只要与地精取得联系,借用地精的力量,就可以开启铁门。”
“稍微懂得炼成术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奥妙。”
说话的同时,菲尔指引火精的油灯进入洞穴。
“……看来应该没有魔物理伏其中,地面也没有陷坑。”
“巴帝真的在里面吗?以他的身材来说,应该不容易钻进去吧?”
“大概是为了逃避魔物的追击,才勉强钻进去的吧。说不定敌人是体型庞大的魔物呢。”
“不过提到钻不进去,赘肉很多的爱莉西亚恐怕也得考虑同样的问题吧。”
面对爱莉西亚的提问,娜奇的回答十分正经,菲尔则是趁机开了个小玩笑,现场紧张的气氛顿时和缓了许多。于是洛克蹲了下来,打量着眼前的小洞。
“我先进去看看。没问题的话,这个嘛……就按照娜奇、菲尔、菲欧纳以及爱莉西亚的顺序下来吧。”
背着魔剑钻不过去,于是洛克将魔剑拿在手上,勉强从小洞往下钻入。
进入洞穴之后,洛克藉由火精的油灯观察四周,这才发现洞穴之中是一条人工修建的通道,地面铺着石板,墙壁也以石块堆砌而成。
洛克抬头望着自己刚刚钻进来的小洞。只需轻轻一跳,就可以构到小洞的边缘。
——回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洛克确认退路的时候,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自洞穴之中出现。停顿了差不多一次呼吸的时间,洛克才意识到那是娜奇的双腿。娜奇身上的衣服高高掀起,内裤若隐若现。
“洛克,可以请你从下面拉我一把吗?”
“好、好的。”
警戒四周的同时,洛克伸手搂住娜奇的腰部,尽可能不让视线停留在娜奇的身上。即使隔着一层衣物,柔软无比的触感还是让洛克的脸红了起来。
继娜奇之后,菲尔和菲欧纳也依序进入洞中。轮到爱莉西亚的时候,洛克干脆请娜奇替他代劳,自己侧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也不看两人一眼。
——这里的空间还真不是普通宽阔。
通道的高度和宽度令洛克大感惊讶,即使是三个成年人拿着武器站成一排,也不会觉得拥挤。地面与天花板之间的距离,更足足是洛克的三倍高。
——虽然比起狭窄的地方更好施展身手,但即使是遗迹守护者,也可以在这里昂首阔步。
回想起伫立雨中的魔物,洛克的心中顿时闪过一丝紧张。
“这里看起来跟洞穴相差甚远呢。”
“应该是地下神殿之类的吧。上面的洞穴可能是神殿的秘密通道。”
娜奇和爱莉西亚环视四周,互相交换意见。这时洛克在石板铺成的通道上面发现指尖大小一的黑色物体。走近之后蹲下来仔细观察,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细细打量。
——看起来像是干洄的泥巴。
这就表示有人比自己更早一步通过地洞来到此地。
“掉落在洞穴之中的树枝,以及只有炼成术才能开启的墙壁……”
看来先到的人物极有可能是遇难的巴帝。
“洛克,继续往前探索吧。”
爱莉西亚的提议立刻获得洛克的同意。
“大家的体力还可以吧?菲尔,白纸还够用吧?”
“没问题。”
菲尔点点头,娜奇和菲欧纳也以微笑表示赞同。为了慎重起见,菲尔和菲欧纳利用炼成术多次尝试开闭铁门。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后,大家才继续往前挺进。爱莉西亚、娜奇和菲尔走在前面,洛克和菲欧纳紧跟在后。
由于菲尔必须制作地图,同时检查行经之处有没有机关或是陷阱,移动的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不过一路上还算顺利,并未遭遇魔物的袭击。通道的宽度都是固定的,偶尔会出现分岔。
“好像完全没有陷阱,也没有机关似的,一点也不像这里给人的感觉。”
打量着目己绘制的地图,菲尔忍不住喃喃自语。
“墙上好像写了些什么。”
指引油灯前进的菲欧纳突然出声,此举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墙上刻着十行左右的文字。洛克迅速扫视一遍,却是一个字也认不得,看来应该是古代的文字。
“这是拉娜希的诗歌。”
第一个解读这段文字的人,果然是爱莉西亚。
“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是在艾蒙先生的家中喔。”
洛克低头思索,娜奇笑着回答问题。
“洛克,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拜托你振作一点好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啦,爱莉西亚帮忙记着就好了。”
洛克尴尬地搔搔后脑,菲尔则是轻描淡写地替他缓颊。爱莉西亚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便发作,只好乖乖回归主题。
“虽然是以古文字撰写的,其实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
“脍炙人口?”
娜奇露出疑惑的表情。
“拉娜希是一种相当邪恶的妖精。她会出现在喜欢的人类面前,询问对方想不想得到强大的力量。只要对方点头,就可以获得力量,不过生命力也会被拉娜希所吸收,只剩下一百天的寿命。”
“所谓的力量,大概是指哪一方面?”
“各种层而都有可能。如果是诗人,就是吟诗作赋的才华;如果是战士,就是战斗的天赋。”
“我好像也听过类似的传说。”
听见爱莉西亚的描述之后,菲欧纳顿时惊讶地轻掩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是炼成师这个名词尚未问世的时期……为了与精灵沟通,无数的人类造访圣森。沟通成功的人自然成为现代所谓的炼成师,不过其中也有少数失败者只能勉强听见精灵的声音。”
“于是拉娜希就出现在那些失败者的面前……是吗?”
——那个家伙恐怕就躲在这里。
洛克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沉。除了小时候在自家遇见的妖精之外,洛克对妖精的认知只限于妖精之塔的猫妖精以及化成魔物的犬精。
——该撤退吗?
这时菲尔所引导的火精油灯捕捉到了一个人影,洛克的思绪被迫中断。
爱莉西亚手持盾牌,娜奇举起长矛,两人小化翼翼地朝着人影前进。洛克、菲欧纳和菲尔虽然站在原地不动,却全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展开行动。
油灯的火光照亮了人影,众人清楚地看见倚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蓄着栗色短发,体格看起来十分结实;但他如今却是蓬头垢面,满脸都是胡渣,脸色憔悴异常。
“……巴帝先生?”
菲欧纳率先开口后。男子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众人。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男子嘶哑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似乎十分疲惫。众人见状,立刻迎了上去。洛克和娜奇负责警戒四周,菲尔取出自己的水壶,小心翼翼地靠在巴帝的嘴边。
“能喝水吗?”
巴帝轻轻地点头,大部分的水却从他的口中溢出,沾湿了身上的衣物。即使如此,巴帝还是深深吐了口气,一旁的菲欧纳试着以炼成术替他治疗。
“……谢谢,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
“我们在圣森遭遇一大群魔物的袭击……”
回想起当时的景象,巴帝顿时脸色发青,身体微微颤抖。
“当时我的身边有四名护卫。他们都是本领高强的魔剑使,一路上相处得十分愉快……”
只见巴帝摇摇头,试图甩脱内心的恐惧与悲伤,旋即以急促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虽然幸运逃过一劫,却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眼看着天色愈来愈暗,我急得四处乱走,最后才发现了悬崖边上的洞穴。”
巴帝打算躲在洞穴之中过夜,洞穴外而的魔物吼叫与脚步声却迫使他不得不往洞穴内部前进。可是他万万也想不到,洞穴里面竟然也有魔物。
于是巴帝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路逃向洞穴的深处,结果发现了炼成术的机关。
这时巴帝已经耗尽了体力。在伤势和疲惫的影响之下,巴帝无法专注使用炼成术,身边也没有任何的食物和饮水,只能孤独在黑暗中等待死神的降临。
在菲欧纳以及洛克的协助之下,巴帝颤抖地起身。
“我们准备离开洞穴,穿过森林回到海岸。一路上可能有点辛苦,请你一定要撑住。”
为了鼓励巴帝,洛克露出笑容。察觉洛克的用意之后,巴帝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简单,竟然能一路找到这里。”
“我们早就习惯冒险了。”
爱莉西亚双手扠腰,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菲欧纳也刻意提高了音量,试图替巴帝加油打气。
“巴帝先生,贝提涅祭典正在等着你呢。”
于是六人原路折返。一路上没有陷阱和机关,手中也有精确的地图,一行人的移动速度自然加快了许多。唯一让洛克放不下心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巴帝的健康状况而已。
移动了一段时间之后,石墙挡住了大家的去路。这里就是地下通道与洞穴的分界点。
“巴帝,就快到了。”
洛克笑着开口,巴帝却没有回应。菲欧纳连忙确认巴帝的状况,旋即抬起头微微一笑。
“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
‘——洛克。’
一路上不发一语的魔剑突然打破沉默,四颗宝石更是迅速来回闪烁。洛克也同时察觉异样,紧张地转过身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从后方迅速逼近。从脚步声来判断,体型似乎十分庞大。
“菲欧纳,巴帝拜托你了。”
将巴帝交给菲欧纳照顾之后,洛克拔出背上的魔剑,朝着声音的方向移动。菲尔也同时将一油灯引导至前方。
巨大的人型魔物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对于洛克而言,眼前的魔物显然不怎么陌生。
“……遗迹守护者?”
爱莉西亚忍不住开口。她曾经见过遗迹守护者,然而眼前的魔物显然与过去的印象相差甚远。
魔物的长相跟遗迹守护者十分类似,皮肤却不是蓝紫色的,而是丑陋的绿色。没有耳朵也没有鼻子,这点倒是跟遗迹守护者的特征相符,然而口中的利牙却相当短小。相较于魁梧的上半身,下半身也略嫌单薄,细长的双腿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其他魔物的外观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差异……
爱莉西亚和娜奇纷纷拿起武器,站在原地保持警戒。洛克则是毫无顾忌地迈开大步,迅速缩短敌我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家伙。
首先必须提防对方的手臂。遗迹守护者的手臂可以自由伸展,千万不能被手臂的长度所迷惑。于是洛克调匀呼吸,劲贯全身,与魔物展开对峙。
遗迹守护者采取行动的同时,洛克也双足一蹬,迅速扑向对方。
伴随着惊人的风压,遗迹守护者展开正面攻击。魔物的手臂一场粗壮,相当于洛克的两个身躯宽,万一真的命中了目标,恐怕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洛克的动作却比遗迹守护者快了半拍。即使全身皮肤清楚感受到慑人的风压,洛克依然往前挺进,进入了魔剑的攻击范围。
遗迹守护者脸上的两个小小的白色眼睛微微一斜,似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只见魔物的脸部仿佛黏土般朝上下拉开,张开布满细牙的大嘴巴,漆黑的口腔清晰可见。喉咙的深处,绽放出混浊的红色光辉。
正准备挥出魔剑的洛克突然身体一斜,迅速跳向右方。洛克的闪避行动完全是出于直觉,没有道理可言。
这时魔物喷发的火焰扫过洛克先前的位置。部分的火焰延烧到洛克的衣服与头发,暴露在火焰之下的皮肤更是传来灼热的刺痛感。
洛克狼狈地跌倒在地,顺势往后滚了几圈,与魔物拉开距离。只见他连连搔抓头发,粗暴地脱下衣服拚命拍打,这才扑灭了火势。
——刚刚是怎么回事?
“居然还有这一招……?”
爱莉西亚惊疑未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巨人。
“我从来没见过喷火的遗迹守护者。”
“贺布,你可以把自己变成一把冰剑吧?”
洛克的内心也跟爱莉西亚一样混乱,不过他立刻转换了情绪。现场还有许多同伴仰赖自己打倒敌人,说什么都不能示弱。
‘构筑——“苍冰”。’
漆黑的剑身绽放出淡淡的光芒,成为表面结了一层冰霜的蓝色水晶。遗迹守护者慢慢转过身来面向洛克,宛如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
洛克才刚起身,就使劲往地上一蹬,再度冲向眼前的敌人。遗迹守护者这次似乎打算采取守势,只见他以粗壮的手臂护住腹部,静待洛克接近。
——我要将你连火焰一起斩成两段!
遗迹守护者再度吐出火焰,洛克则挥动手中的魔剑——能将敌人烧成灰烬的火光与冻结一切的冰雾在半空中互相撞击,顿时制造出大量的蒸气。水品的剑刃所释放出来的冷气逐渐压迫遗迹守护者的红光,到最后终于浇熄了魔物所释放的火焰。
只剩下类似棉絮的黑色物体在半空中飞舞。
‘快点闪开,洛克!’
察觉不对劲的魔剑立刻提出警告。但洛克正打算顺势了结眼前的遗迹守护者,反应自然是慢了半拍。脸部和手臂突然传来火烧般的刺痛,洛克脚下顿时一个踉跄。眼见机不可失,遗迹守护者再度挥动粗壮的手臂。
这时爱莉西亚冲了上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紫结晶之盾挡住了魔物的铁拳。从另一个方向欺上前来的娜奇,以长矛袭向遗迹守护者的手臂,黑色的瘴气顿时自手臂的伤口喷射而出。趁着遗迹守护者心生胆怯的时候,娜奇立刻拖着洛克的衣领往后退。
这时遗迹守护者突然伸长了脖子。爱莉西亚和娜奇吃了一惊,顿时停止了移动。只见遗迹守护者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咬掉娜奇的脑袋。
眼见情况不妙,洛克连忙挥动魔剑。然而双手使不上力,准头也大受影响,结果魔剑只是在魔物的嘴巴画出一道浅浅的伤口。不过洛克的奇袭还是让遗迹守护者受到惊吓。只见魔物的脑袋往后一仰,伸长的颈子也恢复了原状。
死里逃生的娜奇连忙带着洛克脱离战场。
“洛克,你还好吧?”
与魔物保持一段距离之后,娜奇检视洛克的伤势,却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洛克的脸部和手臂严重充血,呈现骇人的紫黑色。随后赶到的菲尔也睁大了双眼,连忙利用炼成术替洛克疗伤。背着巴帝的菲欧纳站在大家的身后,更是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将洛克交给菲尔之后,娜奇立刻返回战场,协助爱莉西亚对付遗迹守护者。
“怎么、回事……?”
接受治疗的同时,洛克嘶哑地开口。询问的对象不是非尔,而是手中的魔剑。
‘那个魔物吐出火焰的同时,也吐出呈线形喷发的可燃性毒烟。火焰熄灭之后,毒烟一样可以对附近的敌人造成伤害。这次是我太大意了,抱歉。’
“别这么说。没有你的提醒,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现在该怎么办?
打量着绿色的魔物,洛克陷入沉思。如果只是喷火的敌人,只要集结洛克、爱莉西亚和娜奇三人的力量,应该不难打倒才是。爱莉西亚负责抵挡火焰,洛克和娜奇砍断魔物的手臂之后,近距离攻击脆弱的腹部。就算还是无法打倒敌人,尽快逃到洞穴的入口也行。遗迹守护者旳身躯庞大,不可能钻进小小的地洞。
——不过伸缩的脖子倒是有点棘手。
万一从爱莉西亚的防护死角吐出火焰,或者是直接咬掉爱莉西亚的脑袋,那可就麻烦了。
——没记错的话,之前那只遗迹守护者好像对钱币相当敏感。
身为财宝的守护者,遗迹守护者向来无法抗拒金银财宝的魅力。
为了防备敌人的火焰攻击以及铁拳,爱莉西亚和娜奇刻意与对方保持一段距离,可是这样子很容易让局势陷入胶着,彼此都难以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一旦发展成持久战,体力远胜于人类的魔物自然是大占上风。
“菲尔,谢了。”
疼痛感逐渐缓和,洛克轻拍菲尔的头顶表示感谢。
‘洛克,你有什么打算?’
魔剑的宝石来回闪烁。
“只有魔剑才能伤害魔物,所以近身肉搏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菲尔,身上有没有银币?两、三枚就够了。”
明白洛克的话中含意之后,菲尔立刻从背在肩上的袋子里面搜出几枚银币,放在小小的手掌上递给洛克。
“借我一用。回到葛多诺之后,我会尽快归还的。”
洛克左手握着银币,右手扛着魔剑,再度朝着魔物前进。移动的期间,洛克与魔剑进行短暂的对话。
“爱莉西亚,娜奇!掩护我!”
大叫一声的洛克自两人之间穿过,直接奔向眼前的魔物。遗迹守护者混浊的白色瞳孔直视洛克,准备吐出火焰。
洛克立刻抛出左手的银币。在火精灵的油灯映照之下,划过天际的银币反射出耀眼的银光。遗迹守护者当然不会忽视银币的存在。只见他伸长了颈子,试图接住半空中的银币。
趁着这个空档,洛克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动化为水晶的魔剑剑刃。遗迹守护者接住银币的同时,理论上脸部应该也会被魔剑所贯穿。
然而魔物却在紧要关头缩起了脖子。魔剑的剑尖划破空无一物的空间,被吞下银币的魔物一口咬住。上下排的牙齿紧紧嵌住魔剑,洛克使劲拔了好几次,依然是动弹不得。
胜券在握的遗迹守护者流露出带着残暴与高傲的眼神,缓缓张开双臂。这时洛克的脸上却也浮现一抹自信的微笑。
洛克静静地呼唤贺布的名字,魔剑的剑刃立刻释放出一阵寒气,毫不留情地破坏遗迹守护者的口腔。即使想要吐出魔剑,结冻的牙齿和上下颚却是无法动弹,只能发出痛苦的哀号。
疼痛不堪的魔物挥动粗壮的双臂,却被爱莉西亚和娜奇分别从左右两边绕了进来。遗迹守护者似乎决定先对付闯进安全范围的敌人,然而右拳受阻于盾牌,左拳则是挥了个空。腾空而起的娜奇以手中的‘破铜烂铁’刺穿魔物的头部,再利用斧头的部分劈成两半。
遗迹守护者停止了动作,旋即炸成了碎片。
“真是的,你想要吓死我吗?”
爱莉西亚气势汹汹地走向洛克。
“看到魔剑被咬住的时候,身体真的凉了半截呢。”
“我也是。一想到你可能因此失去行动力,心里就紧张得不得了。”
甚至连向来和气的娜奇也嘟起嘴唇表示抗议。
“如果魔物无视银币的存在,直接喷出火焰呢?”
“呃,所以我才会事先请贺布变化成这种形态……”
“就算抵挡得了火焰,那毒烟又怎么办?你太不小心了!”
爱莉西亚和娜奇的交相指责令洛克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一想到两人的动机都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洛克也不好加以反驳。
“欸,菲尔。”
菲欧纳轻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菲尔。
“洛克不是赢了吗?她们两个会不会太严格了一点?”
“洛克总是动不动得意忘形,这样子训他一下刚好。”
“会吗?稍微称赞一下,应该也不过分呀……”
两人眼中的洛克依然成为攻击的箭靶,可是当重物拖行的声响传入耳中的瞬间,周围的空气再度恢复原先的紧张。
‘是敌人的援军吗?’
三只遗迹守护者自黑暗中现身。除了遗迹守护者之外,还有荒野巨人、骸骨战士以及绿骸婆鬼。
“这、这是什么……?”
爱莉西亚睁大了双眼,呆呆站在原地。洛克嘴上虽然不说,内心的感受应该也是一样的。当然,菲尔和娜奇也不例外。
眼前的敌人包括独眼的遗迹守护者、四只手臂的荒野巨人,还有人身蛇尾的骸骨战士——几乎都是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的魔物。
“……溜吧。”
夹在手持武器分立左右的爱莉西亚与娜奇之间,洛克做出决定。敌人的数量远胜于己方,长相更是异常吓人。洛克心里面很清楚,眼前的魔物都是未知的存在。
每当魔物军团往前踏出一步,洛克等人就跟着往后移动。直到铁制的门扉映入眼帘,洛克这才猛然转身。
“冲啊!”
背着巴帝的菲欧纳跑在最前面,其他人紧紧跟在身后。娜奇帮忙菲欧纳撑住巴帝,爱莉西亚牵着菲尔的手,洛克负责殿后。
骸骨战士以滑行的方式迅速逼近。
——休想超越我!
刻意放慢脚步吸引敌人的洛克突然煞车,身体顺势往后一扭,送出手中的魔剑。骸骨战士一头撞上墙壁,化作无数的碎片。
之后.洛克又收拾了两具骸骨战士﹒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逃离地下通道应该不成问题……
进入洞穴之后,再利用菲尔和菲欧纳的炼成术封闭铁门即可。洞穴中的魔物威胁有限,不至于陷入苦战。
可是当一行人准备逃往洞穴的时候,铁门却以惊人之势自动关闭。如果这时有人刚好钻进洞穴,铁定会被压成肉饼。
“……啊?”
菲欧纳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触铁门。即使咏唱了咒文,冷冰冰的铁门依然是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娜奇忍不住开口询问,菲欧纳却沮丧地摇摇头。
“……打不开。”
娜奇顿时无言以对。菲欧纳回头望着洛克,泪水在眼眶打转,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怎么办,打不开了……”
“打不开?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气急败坏的爱莉西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却被菲欧纳吼了回来。
“现在怎么办?”
爱莉西亚和娜奇凝视着洛克,眼神之中流露出明显的紧张与不安。菲尔虽然维持一贯的冷漠,脸色却是格外地惨白。
宛如拖行重物的脚步声以及野兽的低鸣自身后逐渐逼近。绝望的二重奏传入耳中,洛克忍不住握紧魔剑。只见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尽可能维持平静而开朗的语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了。等一下我跟娜奇还有爱莉西亚抵挡魔物的攻击,菲尔和菲欧纳尽快想办法打开铁门。”
娜奇眼眸中的不安逐渐消失,菲尔也淡淡地吐了口气。
爱莉西亚的脸上甚至还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洛克,别忘了还有我。’
魔剑的自告奋勇令洛克和爱莉西亚为之莞尔,娜奇和菲尔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然,你跟我永远都是一起行动的。我们走吧,伙伴。”
咬紧兀自颤抖的牙关,洛克轻敲魔剑的剑锷。这个举动立刻获得魔剑的回应。
‘没问题,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