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我和埃德拉斯先生把里科留在街上,乘上了艾拉姆近侍官的马车。
这一天终于来了。
在摇晃的马车中,我们没有聊天,双方都保持着沉默。
「埃德拉斯先生,你没事吗?」
我轻轻地询问抱着手臂一脸愁容的埃德拉斯先生,他十分吃惊的看向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没事。虽然听起来有些薄情,但我一点也不悲伤。」
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一直和母亲在边境生活,一个月前才突然成为了帝国的皇子。
他和亲生父亲也就是皇帝陛下只说过几次话,之间没有亲情是理所当然的。
「硬要说的话,就是参加别人家葬礼的感觉,其实有点郁闷。」
「埃德拉斯先生是正式的第十皇子,不用觉得不自在。」
我恨这个想了又想,却只能说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话的自己。但埃德拉斯先生还是勉强的露出微笑说了「谢谢。」
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我们能听到马车外的说话声。我稍微撩开窗帘看向外面,有一个巨大的城墙和一扇铁门正在我们面前,看来是正准备进去却被士兵拦住了。车夫和士兵好像认识,所以对方也没有特别警戒我们,马车又动了起来。
但是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
在众多君主制的国家里,君主若是离世会响起报丧的钟声,挂起吊旗并穿上丧服。但这蓝天下,飘扬于宫殿门口的是鲜红与湛蓝的皇室旗帜。看上去也没有限制人们的进出,充满了平和的氛围,没有丝毫哀悼君主之死的感觉。
埃德拉斯先生也正在看着窗外,他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接下来要穿过东门吗?从那个宅邸走的话,离正门要近一些。」
「这,那个……」
埃德拉斯先生的提问让艾拉姆近侍官支支吾吾起来。
「其实,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皇帝陛下驾崩了,宫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以为陛下还活着,所以麻烦你们在宫殿内时不要提到这件事。绕路也是为了避开人多的地方,接下来还会有许多不便,还请您原谅。」
「就算你说请原谅……。说到底,为什么要避人耳目隐瞒陛下的死,陛下明明是随时就会去世的状态吧。」
「非常抱歉,这并不能由我来说明。」
我感到了浓厚的麻烦事的气息。埃德拉斯先生应该也感到了吧,对我投来了仿佛是在说『要小心』的视线后,向艾拉姆近侍官点了点头。
我慎重的挑选着措辞说道。
「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那我这个外人也能同行吗?」
「是罗迪斯殿下指示说必须把圣女大人也一同带去。」
「罗迪斯殿下吗?」
为什么他要把我叫去皇帝陛下去世的现场?不过那位百分百理性的青年,应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罗迪斯殿下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非常抱歉,这也不能由我来说……」
艾拉姆近侍官不好意思的缩起身子。
既然让他这么畏缩,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结果,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马车就到了。
马车停在了宫殿外。
首先经过的,是整面墙都是书架的宫廷图书馆。我正在疑惑为什么要到这来,就看到艾拉姆近侍官转到角落的古书架那,然后带我们走进了一条藏在后面的通道。
「这条路和宫殿的内廷部相连,请一定不要外传。」
也就是说这是一条暗道,应该是有非常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我和埃德拉斯先生都只能哑口无言的跟着艾拉姆近侍官。
穿过了凹凸不平的暗道后就来到了宫殿内的走廊。视线沿着深红的绒毯向前望去,能看到最前面有一扇施有金箔的大门。
「那里就是皇帝陛下的寝室。」
入口的左右站着两位一动不动的士兵,艾拉姆近侍官穿过他们,慎重的敲了敲门。
「我是艾拉姆,把埃德拉斯皇子殿下带来了。」
「进来。」
获得了简短的许可后,我们走了进去。
里面是几位面熟的人。
用尖锐的目光看向这边的卷发青年是第二皇子克洛伊内尔,他旁边那位正苍白着脸低着头的瘦弱青年是第四皇子雷纳尔多。
不只有他们二人。其他还有正不耐烦的啃着手指的青年,从远处看着他的女性,还有正在说悄悄话的双胞胎姐妹——他们都是拥有帝位继承权的下一任皇帝候补。
但很快,我和埃德拉斯先生的视线就被带有华盖的床吸引。在床的边上,有一位青年正背对着我们静静的伫立着。
「来了吗?」
青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他回过头。
锻炼的十分强壮的身躯和剃刀般的眼神,这个人才是将我们召集于此的第一皇子罗迪斯·埃德尔海德。但是他现在的样子,极其“异常”。
他的脸颊上沾着干掉的血液,笔挺的军服上也有红黑色的污渍。他脚边的血迹呈点状延伸到床上,为床铺增添了骇人的色彩。
「发生了什么?」
埃德拉斯先生问道。然后,罗迪斯皇子默默地掀开了华盖。
床上躺着一位老人。
老人身上穿着的是染得鲜红的丝绸长衫,他的身体瘦如皮包骨,手脚形容枯槁又细又长。肌肤毫无血色,右颈上有被刀具深深剜过的痕迹。
「……皇帝陛下?这个伤……」
埃德拉斯先生看了一会尸体,语气里难掩惊愕。
罗迪斯皇子十分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皇帝陛下,自尽了。」
『将宫殿内的候补者全部召集与此。』这个敕令是在今天上午下达的。
这几日,皇帝陛下的病情十分严重,憔悴到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这句敕令是他今天睁眼后挣扎着说出的话。接到命令的侍从们赶紧慌慌张张的向各处派出了使者。
毕竟这可能就是皇帝陛下与各位候补者们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
「所以,在宫殿内的我和埃莉诺、赫尔伯特、雷纳尔多四人就过来了。到这后,直到陛下开口之前我们都在门口待机,但没过一会就听到卧室里传来了巨大的呻吟声。」
罗迪斯皇子一边回顾着一边看向大门。
「我们想着应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立马进了寝室。然后就看到陛下拿着短剑,站在床边——我们看清的一瞬间,陛下就将利刃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瞬间,不禁把手捂在自己的脖子上,指尖传来了动脉的跳动。如果是这个部位被割开的话,一定会瞬间喷出大量的鲜血。
「虽然马上就给陛下止血了,但还是来不及。宫廷医官过来的时候,陛下已经没有呼吸了。……这就是,刚才发生的事。」
罗迪斯皇子叹了口气。他衣服上的血,像是在讲述着当时那惨烈的状况。
「目前还没有发现遗书,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自尽。但既然皇帝陛下驾崩,就必须要通知下届皇帝候补们,所以才没有外传陛下的情况,只是把你们召集起来了。」
说到这里,罗迪斯皇子环视室内。其他的兄弟们看着眼前这让人心痛的光景,只是默默地听着兄长说话。
现在,我终于知道近侍官一直不愿向我们解释的原因了。
对他们来说,皇帝陛下是君临帝国顶点的存在,但那样的人却自尽了。这种事就算嘴巴裂开也说不出口。
「果然,很难相信吧。」
有人突兀的打破了沉默。出声的人是刚才用尖锐的视线看着我和埃德拉斯先生的第二皇子克洛伊内尔。
「父亲真的是自尽吗?恕我直言,难道不是兄长们看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吗?」
「你为何这么想?」
罗迪斯皇子不仅没有不快,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一位老师,在等着有反抗心理的学生的回答。克洛伊内尔皇子对他的这个态度很不满,气愤的提高了音量。
「当然是因为父亲没有自尽的理由。父亲的话,应该非常清楚自尽会对国政带去多大的影响,所以我觉得他不会毫无缘由的选择自尽,不是吗?」
先不管他那充满了责难的语气,克洛伊内尔皇子的主张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的确,不明白皇帝陛下的动机,囫囵吞枣的接受『皇帝陛下自尽了』这句话是很危险的。如果真的是自尽,那一定有让他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
这时,一个意外的人物插嘴了。
「……恕我冒昧,我能想到陛下自尽的一个理由。」
是艾拉姆近侍官。他一直都缄口不言,看来终于是守不住秘密了。他缩着身体,像是告白自己的罪行一般战战兢兢的继续着。
「皇帝陛下受病魔侵蚀,经常感到激烈的疼痛。但就算尝试了一切办法,也还是不得不迎接死亡。最近,陛下经常说『已经受够了』『快点让我解脱吧』之类的话。所以……」
「所以,什么?」
克洛伊内尔皇子用充满威压的声音盖过了艾拉姆近侍官的话。
「难道你区区一个侍从,想说身为帝国皇帝的父亲因为不堪病痛折磨,向病魔投降,然后选择了死亡吗!」
「非,非常抱歉。但是陛下最近真的是一副想不开的样子,就像变了个人……」
「闭嘴,你这个蠢货!你这种人竟然敢侮辱父亲的死,做好觉悟了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喂,差不多得了。」
埃德拉斯先生站到几乎要扑向艾拉姆近侍官的克洛伊内尔皇子面前。
弟弟那如墙壁般的胸膛突然出现,让克洛伊内尔皇子的额头撞了上去,他不禁向后趔趄了几步。
「埃德拉斯,你干什么!」
「够了,冷静点。皇帝陛下也是人类,也可能会受不住痛苦,想不开选择自我了结。」
埃德拉斯先生的口吻像是在教导对方一样,说完后还像周围寻得同意。
「你们说是吧?」
但是克洛伊内尔皇子,只是对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们埃德尔海德皇族,自幼就被教导不能向任何事屈服,不对万物示弱的那份高洁才是我们的骄傲。所以,皇帝陛下因为败给了病痛选择死亡之类的妄言就相当于是在侮辱皇帝陛下。……不过,过久了下贱日子的你,应该是无法理解吧。」
与他最后吐出的那句话一起,室内陷入了沉默。
令人震惊的是,没有一个人——就连罗迪斯皇子,都没有否定克洛伊内尔皇子的话。大家虽然都没出声,但多少都对他的主张有同感。
埃德拉斯先生像是第一次与异文化碰撞的人一般瞪圆了眼睛,然后如同确认自己和他们的界限一样环视着候补者们的脸后耸了耸肩说。
「真是搞不懂。」
「就算在这里争论这些,也没意义吧?」
这时,响起了一个甘甜的女声。那位一直静静地在角落里观望着的女性,突然开口了。
「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圣女大人会在这里。是谁叫来的?」
女性将靠在墙壁上的后背挺直,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我走来。
所谓美得不可方物,就是指她这样的吧。
雪白光滑的肌肤,流淌于后背的浓密金发。容貌好似女神一般,就连身材曲线也堪称完美。她胸前露出的肌肤十分耀眼,但她堂堂正正的气质使她的装扮意外的非常高雅。
「蕾泽第一皇女殿下……」
「哎呀,您记得我的名字吗?真是我的荣幸。」
我喊了她的名字后,蕾泽皇女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那具有蛊惑力的笑脸,一瞬间就缓解了室内的紧张气氛。
肆意散发敌意的克洛伊内尔皇子也瞬间愣住了。
「看得见的圣女是我叫来的,想借助他的能力。」
罗迪斯皇子一边回答蕾泽皇女的问题一边看着我。
「很抱歉突然把你叫来,但如你所见我们现在非常的急迫。有没有什么是可以用你的眼睛看到的吗?如果能直接听到陛下说话就最好。」
「……这个。」
四周传来了期待的视线。无处可躲,我只好缩起身体。
被如此多的人期待着,是我这十七年的人生中头一回。明明在两个多月前,还刚因为无能差点被赶出神殿,所以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而且,我马上就要让他们的期待落空了。
「很遗憾,皇帝陛下的灵魂现在不在这个房间里。所以,要弄清皇帝陛下去世的原因很困难。」
瞬间,周围传来了失望的叹气声。对不起。
「但是,听了你们的话后我有很在意的地方。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
我环视着十位皇子皇女,看样子大家都没有异议。
我先向第三皇子赫尔伯特、第四皇子雷纳尔多、以及第二皇女埃莉诺提问。这三位,应该与罗迪斯皇子一起目击了现场。
「我想向目击了现场的三位确认一下,刚才罗迪斯殿下的说明是否有不对的地方,如果你们有其他在意的事情,请都告诉我。」
小声说着「没有」的是位肌肤雪白的女性,她有着到肩膀的栗色头发——是埃莉诺皇女。
「我也看到了父亲自尽的场面,但却无能为力……」
「你没必要自责,那个情况也是没办法。」
赫尔伯特皇子安慰妹妹。雷纳尔德皇子也没什么异议,在一旁点着头。
看来,目击了现场的几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分歧。
只要这四位皇子皇女们没有共谋的可能性,那皇帝陛下就毫无疑问是自尽身亡的。
虽然我还想单独详细询问,但目前就先只是确认一下状况吧。
「谢谢您的回答。」
我道谢后,再次环视室内。
首先看向中央,带有华盖的床铺映入眼帘。旁边摆着一张十分有光泽的木纹小桌,上面摆着的烛台有漂亮的常春藤图案,旁边还有一个白瓷花瓶,都是非常棒的物品。
但是床边的地板上铺着的绒毯,却被鲜血浸染的通红。
「殿下们进入房间时,皇帝陛下是站在这里吗?」
我用手指着血淋淋的绒毯,罗迪斯皇子站到我旁边点了点头说「是的。」
「陛下站在这里看着门口,这附近的血痕应该也都是陛下的吧。」
「从血痕来看,您应该是在地上止血的吧。但现在遗体却在床上……」
「在确认陛下死亡之后,我和几名近侍还有医官一起把遗体抬到床上了,毕竟不能让陛下睡在地板上啊。那之后,就再没有人碰过遗体。」
旁边的雷纳尔多皇子们都投来了表示肯定的视线。
光从现场的血痕来判断的话,他们的话应该没有虚假。……那么,接下来就要确认当时还有没有第三者的存在。
「殿下们在到达这里之前,有人进出过寝室吗?」
「今天除了侍从和医官之外好像就没有人来过了,那些侍从们也是经常陪在陛下身边的,我们来了之后他们就都离开了。」
「会不会有人用暗道来接近陛下?」
「听说没有可以进出这个房间的暗道,虽然那里有个窗户,但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窗户就是锁着的。」
「窗户,吗?」
罗迪斯皇子指着一扇双开的玻璃窗。
虽然窗户的大小足够人类进出,但凑近一看,发现确实上了锁。而且上锁的地方已经满是锈迹,看起来有段时间没开过了。我试着打开窗户后,一阵伴随着大海腥味的风轻轻地吹了进来。
天气晴朗。所望之处净是碧蓝的大海,在延伸到地平线的海洋上,有立着白色船帆的船正拖着尾巴在海面上航行着。这幅光景,平和的几乎要让人忘记悲惨的现实。
「的确,从这里进出应该很困难。」
这个房间距离地面大概有八层楼高,耸立于断崖上的宫殿面朝着大海。
我从窗户往下看,光滑的宫殿外墙和陡峭的岩石进入了我的视线。可以说就算这个窗户不上锁,要想进入这个房间也是极其艰难。
「看上去也的确没有暗道。」
埃德拉斯先生敲了敲墙壁,在我调查窗户的时候,他好像正在确认整个房间。
这下,在罗迪斯皇子们进入这个房间之前,有第三者做手脚的可能性也变小了。说是密室可能不太准确,总之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皇帝陛下决定了要亲手了断自己的性命。
「对了,请问皇帝陛下使用的短剑在哪里?」
虽然已经确认了遗体,但还没有看到那把刀具。
罗迪斯皇子把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的一块布包裹拿了起来。
「是这个。以防万一,我们都没有直接碰过。」
「……请让我看看。」
我小心的接过来,解开外面的布。里面是一把沾有血迹的小刀。
「很小呢,是做饭用的刀吗?」
「还没确认,但听侍从们说应该是三天前,陛下为了切食物自己拿来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皇帝陛下三天前就在计划自杀了。」
不然的话,不可能特意避人耳目的藏把刀。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直接命令近侍们拿来就是。
「皇帝陛下,是把这个短剑插到了自己的喉咙里吧?」
「啊啊。陛下双手握着刀柄,将刀刃对着自己的后颈。……是很正确的方法。」
「正确?」
罗迪斯皇子的话让我不禁歪起脑袋,旁边的埃德拉斯先生补充道。
「因为后颈的表面有动脉吧,只要切断那里的动脉,大部分的人都会失血身亡。」
这我知道。所以脖子是人类的要害之一。
「但要想瞄准脖子上的血管意外的困难,虽然用长剑一口气砍断对方的脖子确实能够砍到,但外行用短剑这种小型武器的话,如果只是切一两次,伤口会很浅,一般都不会造成致命伤。」
说着,埃德拉斯先生就用自己的手指比作刀刃,做出横着切自己脖子的动作。这么说来,用短剑给脖子深深划一刀的确很难。如果是自己划自己就更是如此。
「所以,不习惯的人会选择刺而不是划。那样的话,就算是很小的刀也能刺得很深,一次攻击就能实实在在的穿过动脉。」
「所以罗迪斯殿下才说“正确”……」
说完后我感觉后背一阵冷汗。一想到这锐利的刀锋碰到自己的皮肤后那深入骨髓的触感,我的手就仿佛要发抖了。
如果没有相当的觉悟,是无法完成这恐怖的行为的吧。
「……但是。」
突然,有一个疑问。
「皇帝陛下为什么要用短剑自尽呢?」
「陛下能亲自弄到的刀具应该就只有这个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明白的是陛下为何要用短剑这个方法。」
埃德拉斯先生虽然一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的样子,但还是抱着手臂思考着。
「说的是呢…」
「是不是没有别的死法了?因为疾病不能怎么活动,一直待在这个房间的话也弄不来别的道具……」
「办法还是有的。比如说,这个房间的窗户下面就是悬崖,从那里跳下去的话,就算不用短剑,大部分人都可以殒命吧。」
大家都震惊的朝窗户望去,那扇玻璃窗仿佛在夸耀自己的存在一样,让夕阳透过自己照进昏暗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主人皇帝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扇窗户的存在。为什么明明有如此方便的手段,却选了另一种呢?」
「会不会是有恐高症?」
埃德拉斯问道,我担心克洛伊内尔皇子会不会又要疯狂反驳他,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但幸好罗迪斯皇子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陛下有恐高症。」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自尽前特意把宫内的候补者都叫来。如果确实想死,应该不让任何人接近,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自尽吧。」
如果伤口太浅,可能就会被赶来的皇子皇女们救下。意志强到敢于把利刃刺进自己喉咙里的人,实在是难以理解他为何会有那么不合理的行为。
「这么说,感觉就像是皇帝陛下故意……但是……」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在我因为不敢说出口而支支吾吾的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皇帝陛下故意让候补者们看到自己自尽的瞬间』一样?」
我没有说出口的推测,被强行拽了出来。我惊讶的抬起头,看到蕾泽皇女的脸上依然挂着娇艳的笑容。
「是……是的,虽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样的话,兄长们听到的呻吟声可能就是皇帝陛下故意发出来的呢。毕竟只要出声的话,就会有人因为担心闯进房间。
啊啊,但是如圣女大人所说,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用短剑呢。如果想让人亲眼看见自己自尽,也可以趁兄长们进入房间的瞬间从窗户那跳下去。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简直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蕾泽皇女仔细的罗列着自己的假说。
「怎么样,圣女大人?」她那向我寻求意见的瞳孔中,有着让人不可放松警惕的光芒。
「那种事不是显而易见吗?」
旁边的克洛伊内尔皇子插嘴道。他无奈的耸耸肩膀,语气里满是得意。
「皇帝陛下因为某个原因选择了自尽,到这里我就赞同你吧。但是陛下是位深谋远虑的人,一定想到了自尽后会带去怎样的影响,所以就选择了短剑。」
「……此话怎讲?」
「如果陛下从窗户跳出去的话,遗体定会有损坏。但在葬礼的时候,也不能把陛下的遗体遮起来,万一被某些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一定会流出各种传言。陛下就是担心发生这种事,所以才选择了尽量不会伤到遗体的死法!」
「那样的话,应该会选择更加不会伤害到身体的方法吧?」
得意洋洋的推理被我指出漏洞后,克洛伊内尔皇子瞪大了眼睛。
「不会伤害到身体的方法是指……」克洛伊内尔皇子用失去了热情的声音反问。
「比如说缢死——就是上吊这个死法。当然这个方法也会在脖子上留下痕迹,但用香粉也能遮住。」
「但是那需要绳子吧。」
「可能会花点时间,但可以用衣服或是寝具代替绳子。」
「啊。」
「而且,根据殿下的话,并不能解释皇帝陛下为何将候补者们叫来自己的房间。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死是自尽,那只要留下一封遗书就可以……」
没错,遗书。说到底就是差封遗书。
如果皇帝陛下留下遗书的话,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在这里不停地猜想了。为什么陛下没有留下任何死亡的原因和遗言就离去了呢?或者是说陛下把遗书藏在了难以发现的地方,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再次陷入了思考,突然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圣女大人是个对自己的职责非常认真的人呢。」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蕾泽皇女那张美丽的脸,不知何时,她和我的距离已经近到我能够听到她的呼吸声。
皇女带着恶作剧般的微笑,在我耳边悄悄说。
「但是,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比较好哦。如果让您做什么您就做什么,总有一天只会被人当作是方便的道具哦。」
道具。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我惊了一下。
「请问,这是什么意——」
「打扰了!」
我话说到一半,大门就哐的一声打开了。
「罗迪斯殿下!马利乌斯大司教到了!」
一位年轻的贵族青年,连滚带爬的从门口进来了。这个轻薄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口气,我好像在哪听过。
「已经到门口了。他老人家可是气得不行,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好像已经知道皇帝陛下的死讯了。」
金色的头发在肩膀上摇摆着,有端正的脸庞和白皙的肌肤。这位看上去就像个放荡贵族的青年,是帝国议会的监察官,也是罗迪斯第一皇子的心腹——贝尔塔·布鲁什大人。
看着面前焦急的部下,罗迪斯皇子少见的露出了不快的神色,还咂了咂舌。
「这就被发现了吗。」
「议会的干部们也来了,实在是没法再继续拖住他们——哎呀。」
「打扰了!」
贝尔塔先生那瘦长的身体被人推开后,一位老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位老人穿着没有一点褶皱的黑色法衣,浓密的眉毛让他看起来很不好相处。这位一看就是圣职人员的老人,确认了浑身是血的罗迪斯皇子和地上的血痕后,板着脸说。
「……罗迪斯殿下,请问陛下在哪?」
「在床上。」
罗迪斯皇子指向床铺。老人赶紧冲过去,在看到皇帝陛下的遗体后立马跪到了地上。
「啊啊,皇帝陛下。您竟然真的自尽了——实在是太可怜了啊。」
老人一边哀叹一边祈祷,这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昏暗房间里,回响着老人沙哑的声音。
——这位老人应该就是刚才说到的马利乌斯大司教吧。
我记得马利乌斯是包括帝都一带在内的,帕拉迪斯教区总负责人的名字。也就是说,他是帝国内地位相当高的圣职人员。
原本,在皇帝陛下离开时,他才应该是第一个来到皇帝枕边的人……
「为什么没有立刻把我叫来,罗迪斯殿下?」
祈祷结束后,马利乌斯大司教站起身瞪着罗迪斯皇子。看来,罗迪斯皇子是故意没有通知他的。
「按理说,见证皇帝陛下的离世并将各位候补者召集与此的人应该是我的职责。您竟敢妨碍我,就算说您有意谋反也不为过。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请您说明一下!」
「非常抱歉。我太过慌张,忘记派人去通知您了。」
像是拍打岩石后发出的沉闷声响一般,罗迪斯皇子的道歉毫无感情。这借口实在是太过随便,马利乌斯大司教一下找不到反驳的话。
「——您,您这谎也太明显了。」
「我没有说谎。皇帝陛下在我面前自尽,我见证了陛下的死亡。叫我不要慌张反倒有些强人所难吧。」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毫无说服力。但是罗迪斯皇子的父亲在自己眼前丧命也是事实,大司教无法否定这一点,只能无措的游移着视线。然后他突然看到了我,瞪大眼睛说。
「这位姑娘——不对,这位女性不是奥尔雷斯塔的圣女吗!为什么别国的人会在这里!」
像是在告发我是异端分子一般,大司教提高了嗓门抨击我。毕竟这里本应该是他最先来的地方,一个其他组织的小姑娘却理所当然的站在这里,他感到激愤也是正常的。
「因为她和埃德拉斯在一起,所以就让她一起来了。看得见的圣女有特殊的能力,马利乌斯大司教也很清楚吧。」
「所以就让她看皇帝陛下的遗体吗?真是随便。帝国宪章上有规定,在皇帝陛下离世后,直到下一位皇帝即位之前,一切国事都应该移交给议会。殿下可没有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只是想着,要是能听到皇帝陛下的灵魂说话就好了。结果,陛下的灵魂好像不在这里。」
罗迪斯皇子全程都摆出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把大司教激昂的指责当耳旁风。而大司教的脸则越来越红,红到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晕过去。
「够了。总之,皇帝陛下的遗体就由我这个治丧者来保管。」
大司教像是掌管着这个房间一样,大声说着。
「赶紧把遗体弄干净,进行该做的措施。脖子上的伤口也要在葬礼之前处理得不那么显眼。」
把遗体弄干净?这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请稍等。难道您打算动陛下的遗体吗?」
我本不应该出声,但还是没能忍住。瞬间,燃烧着敌意的瞳孔看向了我。
「圣女大人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只是,还请您先不要处理遗体——」
「请您勿要多言。这里是埃德尔海德帝国,而且皇帝陛下是帝国教会的信徒。还轮不到奥尔雷斯塔的人插嘴。」
「但是皇帝陛下的死还有许多费解的地方,就算是为了告慰陛下的亡魂,也请您在清理遗体之前,调查一下伤口,确认是否有下过毒或是魔法的痕迹。」
我拼命保持威严,静静地鞠了一躬。
应该是因为我突然开口,让大司教没反应过来吧。大司教静止了片刻,冷笑着说道。
「就,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关于这些,我会和帝国议会选定的调查官商量的。」
大司教向候在门口的修道士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很快就抬进来一个简易的棺材,将手伸向皇帝陛下的遗体。
……为什么罗迪斯皇子没有通知马利乌斯大司教,我现在终于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自尽就意味着『亲手夺取神明给予的性命』,许多人对此十分忌讳,若是虔诚的圣职人员就更是如此。如果大司教他们很快就赶来的话,很可能会说为了守护皇帝陛下或是守护帝国皇室的名誉,抹去自尽的痕迹。
罗迪斯皇子就是想阻止他们的这种做法。
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真相。但我也无法继续以异国人的立场发言,只能沉默的看着陛下的遗体被放入棺材中。
瞬间。
「诶……」
我看到房间的角落,闪着银白色的光,像冒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那是只有我能看到的,魔力的光。那些光点仿佛有自我意识,他们不断重叠,直到形成了一个人形。
魔力现象出现的太过突然,我哑口无言的呆站着。埃德拉斯先生发现了我的异常,担心的问我。
「维克?怎么了?」
「我看到魔力的光了。」
我的这句话,让整个房间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修道士们差点把皇帝陛下的遗体掉在了地上。大家都顺着我的视线,注视着什么也没有的角落。
——那光芒形成了一位年老的男性。
修理整洁的银发,嘴角有浓密的胡须。相貌端正、鼻梁笔挺,侧脸看起来非常高雅。
但是他却驼着背,瞳孔黯淡无光,嘴角的鲜血濡湿了胡子。那模样几乎毫无生气,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没有生命的人。
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亡灵的身份。
「皇帝,陛下……?」
那个亡灵看起来是比遗体要年轻一点的雷欧尼斯皇帝陛下,和我曾经见过的肖像画一样。
皇帝陛下的亡灵走向棺材,像是在看刚蜕下的皮一般,盯着自己的遗体。
不知是发现了我视线的含义,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修道士们离开棺材,向后退去。
『……你……是,谁……』
亡灵用右手指着遗体,好像在说这些什么。他的声音又小又沙哑,很难听清。
『你……是,谁……』
「你是谁……?」
他好像是这么说的,我复述了一遍。亡灵像是被我的声音吸引,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我。
『不要,碰……』
他好像是要倾诉些什么,眼睛张大到眼球都要掉出来似的,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可以……碰』
他最后留下了一句警告,然后身体慢慢变成淡淡的光,最终消失在空中。
结果那之后,皇帝陛下的遗体在马利乌斯大司教的指示下被转移到了帕拉迪斯大圣堂,葬礼将在四天后举行。由于是特殊情况,葬礼只在帝国皇族和一部分相关人员之间举行。
候补者们因为调查,都留在了宫殿内廷,而身为无关人员的我和贝尔塔先生像是被赶走一样离开了寝室。
我们两被带到了宫殿外的一个房间。是贝尔塔先生当上监察官后分配给他的办公室,我原以为里面会施有无比绚烂华丽的装饰,但意外的只有办公桌和椅子等必要的家具,再就是许多的书。
「哎呀,真是不得了啊。本来为了继承权的选举仪式就忙不过来,没想到皇帝陛下会那样离开。」
贝尔塔先生让我坐下后,自己也扑通一下坐了下来。他的脸看上去确实比一个月前要消瘦不少。
「维克也是,辛苦你了。把你也卷进来真是对不起,我们也是有许多原因的。」
「许多原因……吗?」
我回想起贝尔塔先生刚才的样子。看他那知道马利乌斯大司教来了之后十分慌张的模样,我差不多就猜到了他当时在干什么。
「贝尔塔先生,是罗迪斯皇子命令你做手脚,免得让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到马利乌斯大司教那吧?」
「诶,啊,不是。……算是吧。」
贝尔塔先生支支吾吾的,难为情的挠了挠脸颊。但还是没做什么抵抗,很快就承认了。
「我当时正在这里像往常一样工作,突然就被叫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室,浑身是血的罗迪斯殿下就下了个特别乱来的命令,说『皇帝陛下自尽了。你现在就去把候补者都找来,而且不能被教会发现』。所以,我只好把侍从们卷进来,一边防止情报泄露一边召集了埃德拉斯他们。但结果还是暴露了啊」
贝尔塔先生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
「而且,就连皇帝陛下是自尽的这个消息都被大司教知道了,应该是近侍或医生告诉教会的吧。」
我无法判断他们的做法是否正确。
但是从马利乌斯大司教那顽固的态度来看,我能理解罗迪斯皇子想避开他的心情。
「但马利乌斯大司教为什么会有那么明显的敌意呢?只是被孤立了而已,却气得不轻。」
「这是有原因的。」
贝尔塔先生像是讲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
「你想,一个月前埃德拉斯的那件事,不是揭露了阿尔诺斯侯爵和圣职人员有互相勾结吗?自那之后,罗迪斯殿下和蕾泽大人就彻底调查了和贵族有关的圣职人员,把他们狠狠整顿了一番。」
「蕾泽殿下也一起吗?」
这名字真是出乎意外。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位妖冶美丽的皇女,和罗迪斯皇子一起揭露圣职人员渎职行为的样子。
但是那个人也的确让我有种不知名的恐惧感,仿佛能看穿对方的心。
「奇怪,你不知道吗?蕾泽大人从以前就和罗迪斯殿下是合作关系哦。不过,其实是蕾泽大人想尽快远离权力斗争,所以就想让罗迪斯殿下当上皇帝。
……所以,他们二人对教会进行的一系列调查,导致帝国教会的权威跌倒了谷底。这次的选举仪式之所以委托奥尔雷斯塔做见证人,也是因为蕾泽皇女说教会失去了信任,需要能够信赖的第三者来做见证人。」
原来我接受的职责背后,还与蕾泽皇女有关。
既然这样,那她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亲昵态度也能理解了。
「总之,马利乌斯大司教很不爽。不仅教会的信誉扫地,本应该由自己执行的选举仪式也在开始前就被人挑三拣四。」
「所以马利乌斯大司教才会那样批评罗迪斯殿下啊。」
而且对我说话时也是处处带刺。在他眼里,我就是夺走了他教会职责的恶毒神殿的手下吧。
「没错。但是在帝国宪章中有规定『皇帝死去后,帕拉迪斯教区的大司教将作为治丧者举行葬礼』。也就是说,在确定下届皇帝之前,要对死去的皇帝陛下的遗体做什么,都任由大司教决定。」
「所以才把我找来了吧。」
各种情况连接在一起,终于导向了结论。
贝尔塔先生做出震惊的样子,但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有闪过一瞬间的尴尬。
「为了不让马利乌斯大司教消掉皇帝陛下身上的痕迹,才把我找来的吧。有我这个外部人员在场,大司教也无法把陛下自尽的事当作没发生过。」
罗迪斯皇子一开始就知道皇帝陛下的死很不自然。所以,他才觉得需要保护陛下的遗体,为了牵制大司教就把我叫去了现场吧。
我在那里提出的许多问题也是,无论是谁只要稍加思考都能想到答案。他需要的并不是我的能力,而是“圣女”这个立场。
「那个,维克,难道说你生气了吗……?」
我因为思考一直都没有做声,贝尔塔先生有些畏惧的看着我。
……我,在生气吗?
我试着问自己,但内心在摇头。
「没有。就结果而言我见到了皇帝陛下的灵魂,所以我觉得还挺庆幸的。」
虽然不明白皇帝陛下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传达给了遗属就好。
不过,自己这个圣女的立场也确实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利用了,这一点让我内心很不安。而且也对没有注意到这点的自己感到厌烦。
奥尔雷斯塔的圣女,必须要是不会被任何人利用的中立存在。
『如果让您做什么您就做什么,总有一天只会被人当作是方便的道具哦。』
蕾泽皇女那句话的意思,正在我心中大声回响着。她当时是稍稍给我提了个醒。
「……罗迪斯皇子没事吗?就算是为了弄清真相,和大司教对立的话,会对继承权选举产生影响吧?」
我为了转变这尴尬的氛围,换了个话题。不能一直为自己的不成熟哀叹。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
贝尔塔先生安心的笑了,重新靠在椅背上。
「其实,继承权已经决定是殿下的了。」
「决定了?」
「维克当天要当见证人吧,那要不我现在给你说明一下目前的候补者势力图?」
贝尔塔先生从桌子边拿来纸和笔,按照继承顺位写下候补者们的名字。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字非常秀丽工整。
「首先,继承选举只在十位候补者之间进行,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之前听说过是他们亲自给除自己之外的候补者投票,然后得票数最多的就是下一届皇帝。」
「没错没错。然后在选举开始之前,有几名候补者会事先表明自己投给谁……」
「听说埃德拉斯先生就是那样。」
「是的。现在,第一皇女蕾泽大人、第二皇女埃莉诺大人,还有埃德拉斯都表明了支持罗迪斯殿下。也就是说罗迪斯殿下的阵营已经有四个人了。」
贝尔塔先生画了个圈把那四个人圈了起来,虽然对埃德拉斯先生用了“阵营”这个词让我心情复杂,但我让他继续说下去。
「先不说蕾泽殿下,埃莉诺殿下原来也支持罗迪斯殿下吗?」
埃莉诺皇女也是亲眼目击了皇帝陛下自尽的四人之一,她与罗迪斯皇子这个组合也很让我意外。
「埃莉诺大人原本是坚定的保守派,而且是虔诚的帝国教会信徒。以一个月前的事为契机,她转为支持改革派的罗迪斯殿下了。」
我没想到那件事竟然给继承权选举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感觉又一次被指出了自己无意识的行动。
「然后关于剩下的六个候补者。首先是第二皇子克洛伊内尔和第五皇子西梅恩,他们两肯定是要投票的,但目前还不知道克洛伊内尔皇子会投给谁,不过可以认为他们二人是同一个阵营的。」
贝尔塔先生又把他们两的名字圈在一个圈里。看到克洛伊内尔皇子的名字,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位自尊心很强的卷发青年。
「这两人是怎么个联系呢?」
「西梅恩皇子的母亲是克洛伊内尔皇子的母亲阿拉纳妃子的侍女哦。」
「侍女?这和投票有什么关系?」
贝尔塔先生向上翻着眼睛,好像是在思考措辞。
「说的直接点的话,就是阿拉纳妃为了保证自己儿子的票数,让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心腹生下了皇帝陛下的孩子。」
「这——」
我虽然开了口,但实在是找不到能够形容这复杂事情的语言。想了想,我就不痛不痒的说了句「这真是厉害呢。」
这个国家里,拥有继承权的只有十位皇子皇女。关于他们围绕着那唯一的宝座,重复进行的比拼和竞争,我再清楚不过了。但我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皇帝,利用其他女性的子宫。
「……跑题了呢。总之,就是这个原因,克洛伊内尔皇子和西梅恩皇子二人是同一个阵营的。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皇女弗雷斯卡和第四皇女比安卡,你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吗?」
「我记得他们是双胞胎。」
刚才在皇帝陛下的寝室时我也看到了长着相同容貌的两位皇女,虽然没有和他们说话,但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错。据说那对双胞胎姐妹出生的时候,宫殿里闹得可厉害了。毕竟一次生产就获得了两个继承权。当然,他们是打算互相投票来获得王座。——所以,就把双胞胎算到同一个阵营。」
双胞胎的名字被圈了起来。
罗迪斯阵营有四个人,克洛伊内尔阵营两个人,双胞胎阵营两个人。在十个候补者当中,没有阵营的只剩两个人。
「还不知道剩下的第三皇子赫尔伯特和第四皇子雷纳尔多是怎么打算的,但最终花落谁家已经很清楚了吧?」
「是。只要克洛伊内尔阵营和双胞胎阵营对立的话,他们两个阵营的候补者都不可能获得三票以上的票数……对吧?」
罗迪斯皇子已经有了埃德拉斯先生、蕾泽皇女和埃莉诺皇女这三票。而克洛伊内尔皇子和双胞胎们现在都只有一票,如果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的人只剩两个人,那他们都不可能获得三票以上。
「没错。不过,第三皇子和第四皇子看上去也更倾向于罗迪斯殿下,殿下的即位几乎已经确定了。继承权选举仪式也就沦为了闹剧。」
贝尔塔先生表示即位之后才是真正困难的时候。
「帝国议会也是,因为阿尔诺斯这个重镇的消失而摇摇欲坠。每个人都盯上了阿尔诺斯的位子,互相牵制。所以罗迪斯殿下之后必须要好好督促他们重建国家。结果皇帝陛下竟然自尽了。」
贝尔塔先生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问题,眯起眼睛抬起了头。
对这个人来说,选举仪式不过是迢迢征途中的其中一站而已,真正该处理的问题还在后面。
他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吧。但是我却难以挥去心中那不祥的预感。
后来,皇帝陛下的葬礼和预计的一样在四天后举行了。
遗体在被仔细调查后做了防腐处理,现在正安置在大圣堂的地下灵堂中。果然,除了脖子上的伤口外没有其他外伤和毒药的痕迹,所以调查人员表示毫无疑问就是自尽。
但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遗书。不止遗书,连日记都没有,和遗言有关的物品一概不见踪影。
结果,还未弄清皇帝陛下自尽的理由,就迎来了继承权选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