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克拉拉,连玛莉都遇害。而且,她还是克拉拉谋杀案的重要证人。」多塞麦耶质问:「你们要怎么负责?」
「这是我的责任吗?」井森目瞪口呆。
「从我委托你查案以来,已闹出两条人命。」
「我也被杀了三次。」
「即使被杀,也无法消除你的罪过。」
「不是跟您说过,克拉拉和玛莉的死,责任百分之百在凶手身上吗?」
「就是找不到凶手才伤脑筋。听着,我命令你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出犯人。不然,我就把比尔当犯人逮捕。」
「未免太乱来,比尔怎会是犯人?」
「自从比尔出现在霍夫曼宇宙以来,连续发生两桩命案。不论怎么想,比尔都是犯人。」
「您的根据太薄弱。」
「不管薄不薄弱,只要送某人上死刑台,民众就会满意。」
「您刚刚说死刑?」
「对,我说了。」
「为什么我会被处死?」
「我不是也说了吗?只要有人被处死就行。」
「那真凶该怎么办?」
「我们又查不出真凶的身分,也只能搁着吧。」
「放着真凶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这么一来,我身为法官的威信会受损。」
「那您有何打算?」
「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谎称蜥蜴比尔是犯人,让他被处死,这样就皆大欢喜。」
「比尔才不欢喜。」
「不论欢不欢喜,反正比尔都要被处死了,也不能埋怨。」
「比尔死掉,我也会死。」
「我很同情你,」多塞麦耶一副悲伤的口吻,「但死亡不完全是坏事。你那么习惯死掉,应该会死得很轻松。」
「别开玩笑了。如果审判过程公正严谨,大家自然会发现比尔是无辜的。」
「法官是我,我能任意操控判决。」
「您要是这么做,斯居戴里女士不会保持沉默。」
「斯居戴里又有什么话好说?她推测玛莉是犯人,但玛莉也遇害了。这是何等失态!斯居戴里哪有反抗我的权利。」
「等等,这说法真过分。」礼都进入研究室。「斯居戴里已尽力。」
「她就是爱摆名侦探的架子,才会出这么大的糗。」多塞麦耶继续吐着斯居戴里的坏话。
「要是有空想损人的方式,怎么不把时间花在寻找真凶上?」礼都语带烦躁。「比起处死无辜的蜥蜴,您应该更想逮捕真凶吧?」
「前提是,我得知道真凶是谁。但斯居戴里眼中的线索,根本什么也不是,坦白讲,我已束手无策。」
「是吗?井森,斯居戴里听到玛莉的死讯的反应如何?」
「她感觉很优闲自在。」
「那是在强颜欢笑。」多塞麦耶反驳。
「斯居戴里是会虚张声势的人吗?」
「不,真要说起来,她原本就充满自信。」
「若是失败,她会有何举动?」
「她从未失败过吧?」
「这次不就失败了?」多塞麦耶应道。
「当事人不认为自己失败吧?」井森回答。
多塞麦耶陷入沉默。
礼都低声窃笑。
「怎么回事?」多塞麦耶终于挤出声音。「她推测的凶手遇害了耶,根本大错特错。」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斯居戴里说是搞错人。」
「这确实是搞错人。但搞错凶手,不是一句『我搞错人』就能解决。」
「真的是这样吗?」礼都开口。「斯居戴里说的『搞错人』,是搞错凶手的意思吗?」
「不然还会有什么意思?」
「如果她的推理看起来似乎出了错,是缺少某种要素呢?如果那种要素,就是『搞错人』呢?」
「我一句也听不懂。井森,你懂吗?」
「听到礼都小姐的话,我有点被说服了。寻获玛莉的遗体前,斯居戴里女士彷佛已解开整起案件的谜底。」
「但寻获玛莉的遗体后,推理又回到原点。」多塞麦耶反驳。
「要是并非如此呢?推理不是回到原点,纯粹是添增新的要素呢?」
「你的意思是,加上寻获玛莉遗体的新要素,推理就大功告成?你究竟在讲什么鬼话?」
「总之,试着追溯她的推理吧。」礼都提议。「既然在这个世界找不到斯居戴里,就靠我们来模拟她的思路。」
「你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找到真相。」多塞麦耶忿忿不平。
「纵使没有确切的证据,用她解开谜题的假设,来还原她的推理,也不会白费工夫。如果这么做能找出犯人就赚到了,就算找不出犯人,也能整理情报,绝不会浪费时间。」
「好吧。今天我有空,可以陪你们。但井森,你别忘了,二十四小时内没解决,比尔就会被处死。」
「您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不喜欢开玩笑。」
井森不禁叹气。
「寻获玛莉的遗体前,斯居戴里认为她是犯人。这一点没错吧?」
「她虽然没这么断定,但应该觉得玛莉非常可疑。」井森回答。
「为何她会这样想?」
「玛莉的不在场证明太刻意。」
「换句话说,斯居戴里认为她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但实际上玛莉并不是犯人,所以不在场证明是真的吧。」多塞麦耶出声。
「您怎会这么认为?」礼都问。
「没什么,因为玛莉不是犯人,伪造不在场证明也没意义。」
「我们不是在讨论伪造不在场证明。不对,为何您觉得玛莉不是犯人?」
「玛莉遇害了。」
「是啊,但这与玛莉是不是凶手无关吧。」
「杀害玛莉的是凶手。」
「对,这句话没错。」
「只要玛莉不是使用巧妙的手段,将自杀伪装成他杀,杀害玛莉的就不是她本人。」
「我同意。」
「所以,玛莉不是凶手。证明完毕。」
「才不是这样,有两个凶手也不构成问题吧。」
「凶手有两个?到底要多凑巧,才会出现两个凶手?」
「一点也不巧,杀人可是属于非日常中的异常事件。」
「是的。所以,我很难想像命案会连续发生。」
「完全相反。只要发生一件非日常的事件,便可轻易推测出,其他非日常的事件会受到刺激,接连发生。比方,如果有人杀害另一个人,过程中有个目击者,凶手可能会想灭口。或者,目击者也可能一时激愤,失控杀了凶手。又或者,这起命案属于正当防卫。」
「你的意思是,玛莉在命案现场被人撞见,目击者杀死她?」
「刚刚只是个比喻。我不晓得实际情况,但若玛莉是凶手,在她犯案后又被另一个人杀死,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你口中的另一个人是指谁?」
「具体来说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你这些话全是纸上谈兵。」
「才不是。如果玛莉是杀害克拉拉的凶手,想必会使用跪计伪造不在场证明。若能摸清她的诡计,不就能厘清案件的全貌?」
「即使如此,为何我们得亲自去做这么麻烦的事?下次去霍夫曼宇宙时,问斯居戴里不就好了?」
「斯居戴里恐怕还不打算公开她的推理。单听转述,我觉得她行事小心到神经质的程度,在百分之百证实前,应该不会透露。」
「那就等她获得百分之百的确证吧。」
「我可以将您这句话,当成是在她获得百分之百的确证前,都不会处死比尔吗?」井森问。
「这是两码子事。二十四小时内找不到犯人,你就等着被处死。」
「果然是这样吗……」井森一阵错愕。「那我们还是应该活用手中稀少的线索,来推理出犯人。」
「大概吧,但那不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井森冷冷回答。
「快,拼命思考吧,毕竟攸关你的性命。你认为玛莉到底使用什么诡计?」
「就算你问我,我哪会知道?情报实在太少。」
「斯居戴里不就知道?难道她掌握你不知道的情报?」
「不,应该不会,比尔几乎都跟她一起行动。她的所见所闻,比尔全知道。」
「那么,你手上早备齐推理的材料。」
「你这样讲,我依然毫无头绪……啊,对了。」
「你想到什么?」
「为何我会三度被杀?」
「你太蠢。」多塞麦耶应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对方下手的动机。」
「你第一次不是被杀,只是受到牵连。」
「排除掉第一次,第二次是我在窥探坑洞。」
「或许有其他理由,但可能是怕你找到什么东西吧。」
「第三次我在读掉落洞底的信件。」
「这样的话,犯人可能是不希望你看见那封信。」
「你能不能再说一次信的内容?」多塞麦耶似乎涌起兴趣。
……如果我真的死了,请去找另一边的克拉拉。用不着管玛莉……
「这是谁写的?」
「应该是克拉拉小姐吧?」
「她要大家去找死后的自己?」
「是要我们找尸体吧?」
「说起来,若我们知道她死了,表示已找到尸体。」
「啊,所以她才会写『另一边的克拉拉』,而不是『克拉拉』。换句话说,她要我们找的是霍夫曼宇宙克拉拉的尸体。」
「原来如此。那么,这就是写给知道霍夫曼宇宙的人的信。」
「这还用说,信中也提到玛莉。」
「玛莉这种菜市场名,走到哪里都有。」
「在日本也是吗?」
「最近流行的名字千奇百怪。还有艺名、花名、笔名、网名等等,有各种可能性。」
「胡扯到此为止。总之,这封信是写给井森或多塞麦耶的吧?还是,你们另有线索?」
多塞麦耶和井森摇头。
「然后,霍夫曼宇宙克拉拉的尸体有什么特征?」
「她的尸体还没找到。」井森回答。
「真的吗?」
「真的。」多塞麦耶跟着回答。
「那得尽快找出来。」
「我们在地球也无能为力。」
「当然是在霍夫曼宇宙找出来啊。」
「不过,倒是找到玛莉的尸体。」
「信上不是叫我们不要在意玛莉吗?」
「是啊,但为什么要特地这样写?」
「上下文会提到理由吧?」
「应该吧。」井森陷入沉思。「这个指示真怪,特地提起玛莉,又叫人不要管她。如果真的不用管玛莉,一开始就别提起玛莉嘛。」
「你的意思是,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注意玛莉』?」
「听起来像搞笑艺人说的话。」
「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就是『千万别按下去!』之类的话。」
「愚蠢透顶。」
「也可能是顾虑到玛莉会看见,或是在玛莉的威胁下才这么写。」多塞麦耶推测。
「如果是前者,克拉拉真是把玛莉看扁了。如果是后者,玛莉实在是呆头呆脑。」
「无论何者,都显示地球上有玛莉的阿梵达。」礼都开口。「只要追查这个阿梵达和地球克拉拉的交集,应该能掌握到一些情报。」
「井森,快找出玛莉的阿梵达。」
「您这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
「哪会啊,反正一定是最近死于非命的人。」
「我衷心想调查,但没剩多少时间了。」
「你不是还有二十四小时吗?」
「其实,斯居戴里女士还拜托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要我帮忙鉴定坑洞里血迹的DNA。」
「事到如今,查这个有什么意义?血迹当然是克拉拉的啊。」
「斯居戴里女士似乎认为,这么做有意义。」
「就算要鉴定DNA,也不会由你亲自上场。只要把木桩尖端削掉一点,送去外头得鉴定机构就行。」
「话是没错,但爬下去再爬上来,然后联络鉴定机构,我整天光是忙这件事就够了。」
「不管怎么想,你都应该把寻找玛莉的阿梵达列为优先事项。」
「那我能请礼都小姐帮忙送验DNA吗?」
「为什么是我?说好我只负责提供咨询,不主动进行调查。」
「抱歉,这次麻烦你听井森的话吧,我会付额外的报酬。」
「这样的话,我也是可以帮忙啦。你要找哪一家检验?」
井森将写着业者联络方式的纸条递给礼都。
「我马上去。」礼都离开研究室。
「接下来,你赶紧找玛莉的阿梵达吧。」
「好的。在此之前,麻烦您回答斯居戴里女士的问题。」
「分析克拉拉血液DNA的任务,已交给新藤小姐。」
「不是这件事,而是斯居戴里女士直接跟您洽谈过的那件事。」
「哦,原来是那件事。」
井森点头。「是的,她要您将克拉拉小姐坐轮椅去过的地方全列出来,完成一览表。」
「我还没完成,今天以内应该能拿给她。」多塞麦耶憋着呵欠,「但斯居戴里究竟在想什么?无论是DNA鉴定,或克拉拉去过的地方,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跟解谜有关。」
「这些都是她完成推理不可或缺的拼图。」
「她不会是在争取时间吧?你要确实转告她,破案是有时间压力的。在二十三小时内没办法抓到犯人,我就要处死比尔。」
「您刚才不是说二十四小时吗?」
「经过一个小时了。」
「怎么会?顶多半小时。」
「四舍五入就是一小时。」
「您该不会是觉得,只要让我心急,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吧?」
多塞麦耶没回应,只是一个劲地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