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第二天的下午一点过后,有一只可疑的河童在学校各地徘徊。
「啊,那边有一只河童偷偷在看这里!」
「UMA喔!彻底绿色的UMA耶!」
一旦发现河童的身影,大家都各自展露不同的反应。
小朋友或大朋友都忍不住去玩弄他﹑拍他,当作在社群媒体上发文的素材。有时候被整群外校男生追着跑,看起来相当辛苦,不过大黑学长光是穿着河童布偶装在学校里头散步,就能发挥宣传效果,实在是很厉害。
「大黑学长干脆在浅草花屋敷游乐园旁边盖一个河童乐园好了,应该相当不错吧?大家肯定能抛弃羞耻心,轻松自在地头戴河童的盘子去坐云霄飞车,就像兴奋到豁出去戴上老鼠耳朵那样呢……」
「河童的盘子应该没办法吧。花屋敷旁边也没有那种空间啦。」
日本最古老的花屋敷游乐园就姑且先不谈……在千叶附近那个由老鼠掌管的梦幻国度里,从以前就不晓得为什么,大家都像中了魔法一般想要戴上老鼠耳朵。
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大家都像那样在头上戴着河童盘子的模样。
馨虽然断言绝对不会流行,但谁知道呢。
「各位,午安。这里是大会播报台。今天的主要活动『两人三脚障碍物竞赛』即将开始!在操场已经设好了各种障碍,由各组企画推派男女各一名代表以两人三脚的方式进行挑战,可说是相当有危险性的企画。那个──我们邀请到在各种意义上成为话题人物的三年级生大黑来到播报台这边。大黑,你又穿女装又扮成河童,今年非常活跃耀眼呢。」
「接下来我会派出更加特别的家伙出来,千年才有一组的人马喔,我的风采很快就会被盖过去啦,哇哈哈──」
「啊?千年才有一组?什么?」
访问内容也太随兴了。是说,大黑学长,你从容不迫地拿团扇搧脸,一边在那里做什么呀……?
「喂,真纪,你在那边发什么呆呀?脚上的绳子绑好啰。」
「啊,嗯。这样我跟馨就一心同体了。」
「……要是你抓狂,我就会被拖在地上了。」
「拜托,我又不是斗牛。」
穿着长褶裙和浴衣的我们,用带子绕过双肩和颈后并在背后交叉,将两边的宽松袖子固定起来。以传统和风打扮出场确实很吸引众人目光,而且馨这身打扮实在很帅,但这样在两人三脚时动作快得起来吗……?
其他组别的代表选手们也渐渐集合到起跑线了。
不过当然,每个都是运动性社团的成员。文化性社团的我们总显得有些突兀。
我将长发绑成马尾,准备使出全力。
「你意外地相当有干劲嘛。」
「毕竟好久没机会发挥我的运动细胞了呀。」
「我晓得啦。你肯定是很期待障碍物竞赛吃面包的那一区吧。那个听说可是学校福利社卖得吓吓叫的天然酵母面包。」
「喔喔喔喔喔喔,我浑身充满干劲!我超喜欢那个!」
「……」
馨突然掀开我的衣领。
「啊?怎样,你要是在操场正中间做些奇怪的事,会被新闻社拍照喔。」
「不、不是啦。我发现……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
因为绑了马尾,伤口隐约露出来了。
馨似乎很在意之前在墓地遭妖怪攻击时,在脖子上留下的那道伤口。
「啊啊,虽然没有很严重,但上头附着不好的灵力,所以痕迹褪不掉吧。之后渐渐就会消失了啦。」
「……」
观众席突然一阵骚动。副会长率领着足球社现身了。
副会长的伙伴是在足球社中也以飞毛腿出名的二年级生──穗高。他在国中时参加田径社,还有晋级全国大赛。
另外,副会长本人读国中时也是田径社的,这是最强的前田径社组合。
再加上副会长的高知名度,有许多人认为这一组是冠军候选。
另一方面,虽然代表文化性社团参赛的是最强的前妖怪夫妇,但根本没人晓得这件事,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普通的文化性社团社员。
我和馨的运动细胞确实出色,但和接受过严格锻炼的运动员们相比,我们完全不会任何技巧,要说能否跟他们竞争,这实在是个问题。
「而且身高差距很麻烦,你喝那么多牛奶,怎么都长不高啦。」
「你才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啦!我只要再高个五公分就有一六○公分了。」
「……五公分差很多好不好──」
馨把手放在人家头上,咚咚地拍了两下。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火大……
「文化性社团二年级的两位,可以打扰一下吗~?」
有一个人在这个时间点向我们搭话。令人诧异的,居然是副会长。
还有她的搭档,足球社男生也在。但他长相实在过于路人,完全进不了我的视线范围内。
「早上真是太令人吃惊了呢~女装大会,我以为我们肯定会赢的,居然输了。但既然派出继见,那就只能举白旗投降了,他真的是很可爱。」
副会长露出甜美的微笑,果然是个有吸引力又纤细的美少女,个子也很高……
「你就是天酒吗?在三年级也很有名喔。大家都知道二年级有一个帅哥。」
「……啊。」
副会长稍微弯下腰,非常有女人味地从下方仰头对馨展露笑容,朝他靠近一步。
纤长美腿和苗条曲线一览无遗的运动服打扮,和我相比,布料压倒性的少。
「还有……茨木吧?只要身高再高一点点,应该就能当模特儿呢。外型相当不错喔。」
「……什么?」
厉害角色。对我既称赞又语带讽刺,态度还高高在上。
「这场竞技是运动性社团比较擅长,对文化性社团较为不利……不过也没办法呢。嗯,不能太过在意,总之尽情享受的人就算赢了呢!那么,我们相互加油吧!」
副会长甜甜一笑,眨了一下眼睛,就回去自己的起始位置。
直到最后那位前田径社的搭档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哇……副会长很厉害耶,从各种方面而言,着实存在感十足……嗯?」
「……」
「真、真纪……?」
我说不出话,只是握紧拳头发颤,全身涨满了奇异的斗志。
「什么『我们相互加油吧!』……先打压文化性社团的企画……比赛明明还没开始就一副已经赢了的德性……」
「……她嘲笑你身高太矮,有这么让人生气喔?」
「废话!你讲就算了,被不相干的人讲真的很让人火大耶。还有,你居然还有点被迷住的样子,受不了耶!」
我双颊气鼓鼓地使劲踢着地面,砂石飞扬。「喔喔……」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现在比赛即将开始!这场战役的结果,肯定会大大影响明天最后一天文化祭的客人流向吧!」
已经在起跑线蓄势待发的参赛代表们。
鸣枪声响起,选手们一同出发。
我气势惊人地率先前进,馨配合我的脚步。我们有一个相当好的开始。
可是,说到跑在隔壁的隔壁的副会长那组的速度!
肯定是为了这次比赛花了很多时间练习吧。一口气就把所有人远远抛在后头。
「馨!我们落后了!」
「我知道!」
我们朝对方点了点头,一同抓起第一道障碍物「天罗地网」,使劲高高往上甩,趁网子在空中飘扬时,像是溜冰般地钻过下方。就连播报台都对这一幕感到诧异。
「咦咦咦咦咦咦,来自文化性社团联盟的茨木和天酒这组,凭借惊人力量和绝佳默契通过天罗地网这关!两人该说是钻过去还是滑过去,还是一起让网子飞上天呢……那样可以算过关吗?啊,好像没问题。他们正极力追赶领先的足球社代表!」
担任裁判的体育老师看到我们的体力,眼睛闪闪发光地认定「没问题」。虽然有点随便,却是令人感激的判定。
一般的两人三脚,两个人的步伐容易不一致,得停下来慢慢钻过去,但我们完全不需要停。我们非常清楚对方的步伐大小和呼吸。
正因为彻底了解伙伴会如何行动,才有办法做到这个程度。
褶裙也没有原本预想的那么干扰,反倒让我想起了过去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热血沸腾并肩作战的回忆……咦?夫妻是什么呢?
「下一个是什么?」
「是汤匙!可说是障碍物竞赛必有的。」
障碍物竞赛的「金匙顶珠」,正如其名就是在汤匙上放乒乓球,边跑边注意别让球掉下来的那个游戏,更何况还必须在两人三脚的情况下克服的超高难度关卡。这个跟运动性社团或运动细胞应该没关系了吧,重要的是能否精确控制手脚的动作。
但是,副会长那组果然无可挑剔。
他们的动作十分流畅,毫无多余反应,相当迅速地运送着乒乓球。
「啊啊啊啊,这个我可能没办法……这么细致的……」
「你个性比较大剌剌呀。」
我们到这里后,速度稍微慢下来。
「哇!」
而且我还让乒乓球掉下来一次。慌慌张张地想去捡,却忘了现在脚跟馨绑在一起,结果还跌倒了。馨也被我拉倒。
「哎呀!茨木和天酒这一组,似乎在这一关陷入苦战!其他组别接连超越他们!」
「站起来!鬼夫妇,快站起来!」
实况报导逐渐白热化。大黑学长用那副大嗓门朝我们大喊。
大家都心想﹕「鬼夫妇是什么意思?」因而感到莫名其妙。
学长,我知道你很白目,但也不要正大光明地在大家面前讲出来啦!
「馨,抱歉抱歉。」
我们全身沾满沙子,爬了起来。
「没关系,比赛才刚开始。听好了,脚步要一致喔,接下来是你最喜欢的飞天面包了。」
「嗯、嗯。」
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我们的胜败攸关文化性社团的尊严。
一、二、一、二……我们逐渐加速,打算缩短大幅落后的距离。
没错,正前方分别用长度不同的绳子绑着男女用的两个红豆面包。
其他参赛者都是两人一起停下脚步,反复计算时机原地起跳。因为必须两个人同时咬到面包,这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尝试。
但我们不停。只有这个,绝对没问题。
「十!」
馨在踏入下一关的瞬间高喊出声。
他光是看到我们跟面包之间的距离,似乎就已经在心中计算好需要的步数。
开始倒数。
「三、二、一──」
喊到零时,两人同时一鼓作气往上跳,顺势朝面包直直飞去。
我们分别咬到面包,并将面包从垂吊的绳子上扯下来,紧接着用单脚落地,动作行云流水地继续向前奔跑。
「帅啊啊啊啊啊啊!河童帅毙啦啊啊啊啊!这太惊人了。完全没停下脚步的奋力一跃,两个人一起咬到面包耶!」
操场上响起截至目前为止最为响亮的欢呼声。
「馨!」
「嗯?」
「那个给我!」
「……」
馨悄悄将自己原本咬着的红豆面包朝我伸过来。
「给她面包了啊啊啊啊啊!二年级的天酒把自己的面包给茨木了啊啊啊啊啊!」
「可以给别人喔?」
我们正好通过播报台前方,因此不小心被实况播报员和大黑学长看到这一幕。
接下来的关卡称为「女坐男轿」,要先将脚上绳子解开,由男生背着女生跑二十公尺,所以我就悠闲地坐在馨的背上吃面包。
「啊──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馨号列车坐起来超舒服的喔。」
「好、好重……」
「你、你这家伙……刚刚讲了一句绝对不能对女生说的禁句喔。」
女生们啊啊啊地尖叫,声音激动到像是杀猪般的惨叫。
男生背女生,原来会让女生如此心跳加速吗?
「各位请注意!下一关是著名的最难关卡,『旋转木棒』在等着各位参赛者!」
现在进步到第三名的我们,来到新障碍物的前方。
「我没有玩过旋转木棒耶!」
「以棒子为中心点旋转,顺时针和逆时针各转十圈喔。」
馨率先将额头顶在球棒上,当场转了十圈,顺便示范给我看该怎么做。
接着轮到我,用那枝球棒试着以相同动作转圈。
唔、唔哇。刚吞完面包后就得原地旋转……想出这种流程的家伙给我滚出来面对!
「啊……啊哇……啊啊啊啊。」
光是转十圈,也就花了不少时间。
我们再次绑好脚上的绳子,总算能够朝下一关迈进了。不过刚刚才原地转完圈的我,无法立刻直线前进。
「糟糕糟糕糟糕……好晕、我头好晕~!」
「冷静一点,笨蛋。」
先转完圈的馨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我整个天旋地转、脚步虚晃。
唯独这关似乎令其他组别也陷入苦战,还有组别晕倒或摔倒,好半晌都站不起来,或是往偏斜的方向冲出去拉不回来。
副会长他们……令人惊讶地并没有勉强快跑,两人在刚转完圈后,对齐步伐慢慢地向前走。
然后伴随着彼此的吆喝声,逐渐加快速度。太、太专业了……
「目前足球社副会长和穗高这一组大幅领先其他人,稳居第一名宝座。接着是历经艰辛苦战又重新夺回第二名宝座的文化性社团联盟茨木和天酒这一组!接二连三出现遭到旋转木棒的魔手袭击,怎么样都爬不起来的战士们啊啊啊啊!」
我们不再理会其他组别的状况,将心思放在确认下一关的障碍物。下一关、下一关是……
「喂,真纪,你觉得下一关是什么?」
「你问我……尽量放马过来吧……」
「你还在晕吗?但接下来是『两人一体』,可以吃荞麦面喔。」
原本萎靡不振的我,一听到这句话表情立刻转变。
你是说……可以吃荞麦面……?
「但,负责吃面的是男生吧!」
这里必须再次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在事先准备好的蓝色垫子上,比赛两人一体吃荞麦面。男生披着短外褂,但手不伸进袖子里,由同组别的女生从背后钻进外褂,双手穿过袖子,喂前方的男生吃荞麦面。
对一般男女组别来说,这应该是肢体紧密触碰、令人心跳加速的游戏吧……
「呜呜,为什么是我要喂馨吃荞麦面……!」
「好了啦快点用筷子夹面……欸,那边是鼻子啦。好、好痛!」
不会特别感到心跳加速的我们,玩起来却是这副德行。
而且相当困难。我的怪力差点就要让馨的脸上多了一个鼻孔。
「反正你内心一定在想我的胸部贴着后背真是超棒的对吧?」
「白痴呀。原本应该是啊啊哈哈哈惊叫愉快的双人一体,现在却充满了会从背后伸来刺喉利刃的紧张感!……欸,真纪,眼睛没办法吃东西,拜托你送到嘴巴好吗!」
为什么都是些高难度又奇怪的关卡啦!
不过混战一会儿之后,我和馨终于找到了运用筷子和吃面的最佳时机。
只要我一用筷子将荞麦面夹高,先不要勉强喂给馨吃,而是停下动作,让馨主动去吃,这样很快就能吃完一整碗面。
老师比出通过的指示后,我们快速在脚上绑好绳子,再次跑了起来。
「喔喔喔!茨木和天酒这一组,虽然在双人一体中打情骂俏有点争执,但默契越来越好了,第一个吃完!其他组别似乎仍在苦战中啊啊啊!」
「咦,天酒脸上那是争执的痕迹吗?算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没关系的。」
大黑学长发表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后,不知从何处传来女生们的嘘声。
「欸,现在我们第一吗?副会长他们在两人一体花太多时间了吗?」
「啊,似乎是这样。就这样向前冲吧,只剩下一个障碍物了!」
「剩下那一个是什么啦!」
「……那、那个是……」
嗯……说到那个,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有,就是什么障碍物都没有的五十公尺赛跑。
「是的,最后冲刺已经没有障碍物了,只要拼命配合对方向前跑!最适合收尾的单纯的两人三脚啊啊啊啊!」
不对。在这个地方说单纯的两人三脚。
「这下不是不太妙吗?」
「正如你所想……背后已经……」
我回过头瞄了一眼,刚刚原本还在跟双人一体奋战的副会长那组,已经通过考验,朝我们急起直追了。
「糟糕,这样下去会被超过!」
「冲呀,冲──呀!」
我们也紧张到脸色发白,加快脚下速度,但却造成反效果。
「喂,真纪,配合一下!」
「但全速前进你就是会比较快呀!」
明明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会追上来!副会长他们肯定会追上来!
「唔喔喔喔喔!看起来会是文化性社团联盟和足球社的单挑对决。你们向前的道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冲呀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
接下来的几秒钟。
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有如慢动作拨放般的最后冲刺。
实际上,眼睛只看得到前方路途的地狱之路。
差距正渐渐缩短。从对方逐渐逼近后背的斗志就能明白。
现在绝对不能回头。事到如今,技巧或对策都不重要了,只要一瞬间的迟疑或畏缩,就会造成致命失败。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呀呀呀呀呀!」
隐约听见文化性社团联盟的大家正卖力替我们加油,但我们只是心无旁骛地向前跑。
即使彼此原本的步伐大小不同,也能自然意识到相互的速度。
我们绝不会在最后关头输给临时组成两人三脚的那一组。
这个会场里几乎所有人都不晓得,我们俩身为「夫妻」交织而成的漫长故事吧?
在千年前的遥远过去,就认定只有彼此是自己人生中的伴侣,在紊乱骚动的时代中奋战生存。
就算死了之后,也像这样再度相逢,如此无坚不摧的坚强羁绊……
咦?怎么会有走马灯在脑海里跑过?
「真纪──馨──加油呀──!」
那瞬间,盛大的加油声或是实况转播声都消失在风中。
只有那道声音清楚地传到耳里。
我像大梦初醒般抬起头来,看见终点线的另一头,由理就站在那里。
举起大拇指,像在对我们喊「GO」。
此刻,他还穿着女装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把他想成是胜利女神就好了。
我和馨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奔,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脚上,伸长了手。
朝着站在白色终点线另一端的好友,微笑的胜利女神,由理子的方向……
「啊,跌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
在最后这瞬间,我们像是从上方切开白色终点线似地摔倒了。
但反倒可以说正是因为跌倒了,所以才率先碰到终点线。几乎同时抵达的副会长那组也冲过终点线了。
土黄色的尘土滚滚飞扬。直到沙尘散去沉淀为止。
我们都没能爬起来。
全场陷入一瞬间的沉默,然后……
「赢、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冠军是文化性社团联盟、文化性社团联盟!最后关头居然奋不顾身地摔倒滑垒!绿色斗志熊熊燃烧,代表文化性社团企画『发现河童了吗?』的茨木和天酒这一组,漂亮地以些微之差获得冠军喔喔喔喔喔喔!」
「这就是深刻的夫妻之爱!太感人了!哇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最为热烈的实况,就是大黑学长心满意足的豪爽大笑。
我们并非故意跌倒,而是因为由理而分了心,一瞬间步伐错开了才会……
不过这样一来,更该说由理子真是胜利女神了。
「啊~呜呜、好痛……咦?好像不太痛耶?」
在那么快的速度下摔倒,肯定有哪里擦伤很痛才对,但我不太感到疼痛。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下方还有馨在,我以叠在馨上头的姿势摔成一团。
「痛、痛……」
「啊啊啊啊!馨,对不起!我怎么会刚好跌在你上面?」
我忍不住吓了一跳。我绝对没有刻意这样做!
「……没关系。是我故意摔在你下面的。」
「咦?难道你是……因为怕我受伤?」
馨很讨厌我受伤。在阴阳局手指流血那次,还有在墓地后颈留下伤口那次,他都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馨……总是这样不经意地保护我远离伤害。
「欸,很重,滚开。拆掉绳子啦!」
因为是摔成一团,两人都难以爬起来。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拆掉绳子。
虽然在大家面前没办法表示得太明显,我咻咻咻地……凑近馨,露出大大的笑脸高举单手说﹕「太棒了呢!」馨斜眼低头看我,语带冷淡地回﹕「是呀。」轻轻伸手跟我击掌。
馨这次也是直到最后都是个非常可靠的老公呢。
「哎呀~真是辛苦你们了。不愧是千年才有一组的搭档。没想到幸运女神也站在你们这边。」
全场依然深陷狂热兴奋中时,由理跑过来递给我们毛巾和运动饮料。
我用毛巾擦拭汗水时,瞄了副会长一眼。她完全掩藏不住输给我们的懊恼,低垂着头,握紧的拳头不住发抖。
「怎么会这样……」
我听见了像是硬挤出来的低语。
当然,她原本预料的肯定并非这种结果吧。
为了炒热学园祭气氛,被她用「沉闷」两个字排除在外的文化性社团,现在却史无前例地让学园祭热闹非凡。
「那个,大黑,现在是你可以介绍文化性社团企画的宣传时间喔。」
「……现在哪还需要那种东西呀?」
在实况播报台,大黑学长姿态帅气地哼笑了一声,将手高高举起。
那动作就像一个指令,旧馆二楼窗户突然出现了又长又大的绿色横布条。
发现布条的群众纷纷骚动起来。
『恭喜茨木和天酒获得冠军!!※旧馆二楼河童爆发中』
布条上写着硕大的字体。而且排列在旧馆二楼的文化性社团成员们,从窗户朝我们大喊﹕「恭喜──!」
有的人身上穿着河童布偶装。有的穿着和风茶屋的褶裙或和服。
有的穿着在电影里出现的搜索队衣服。后头还有穿着体操服、制服的。
大家各自努力做好重要的分内工作,打造了一个完整的作品。
还相信我们一定会获胜,预先制作了这种东西。
「……太厉害了……」
旧馆虽然离本馆很远,却能从运动场看得见。此外,这可以说正是因为联合企画利用了整个二楼,才能做出的效果,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的?完全将副会长分派的不利位置和地点,做了个漂亮的逆转胜。
最好别小看文化性社团。
那股热血沸腾的感受真切地传来,就连我也莫名地颤抖。
这就是大黑学长之前说的「人类的力量」吗……?
「…………」
而副会长,刚刚明明那么懊恼,表情扭曲得要命。
在那幅绿色布条出现后,她像是惊讶地愣在原地,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在众人对着我们呐喊意义不明的河童欢呼声中。
她只是呆呆望着那深绿色的布条。
两人三脚障碍物竞赛结束,大家纷纷离开操场。
我们原本正要去收拾汤匙和木棒,但是……
突然传来一股奇怪的气味。
「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耶。」
「馨,你也闻到了吗?但这是……灵力的气味喔。」
「啊啊啊啊啊!」
忽然从某处传出惨叫声。
我环顾四周想确定是发生什么事时,那东西穿过一旁的棚子,在操场上气势惊人的四处奔跑。
那是只身上环绕如黑毛般雾气的……四足野兽。
「喂,真纪!是你之前在墓地看过的犬妖!」
「……嗯。」
「这是怎么回事?学生们看得见他啊?」
我眯起眼睛。
为什么那样的野生妖怪会来人多的地方?
更要紧的问题是,为什么普通学生看得见妖怪呢?
学生们惊声尖叫、吓得四处窜逃,不用说,场面十分混乱。
「真纪!」
在这时,阿水和影儿来到我身边。
「那家伙!我们在中庭发现他小小一只蹲在那儿,突然就越变越大,开始失控……抱歉,我应该先将他抓起来的。」
阿水一面调整急促的呼吸,一边对我说。
「那家伙原本待在中庭?」
「看起来像是负伤虚弱的模样。而且……阴阳局的家伙也来了。那个橘子头小鬼说因为有奇怪的东西逃到这附近,他们现在正在搜捕。」
「……」
那只黑犬比上次看到时大了一倍。
那是……围绕在他身上的黑色邪气膨胀了吧。
「那家伙变成恶妖了。」
「……嗯。」
恶妖。
那是以痛苦和憎恶为粮,让灵力变得漆黑混浊、失控的妖怪最终的结局。
一旦恶化到这个地步,就会失去理智,成为凶恶的化身,攻击人类或妖怪。
历史上的知名老妖怪中有许多是恶妖,但现代基本上很难得会遇到。
早知道上次遇见他时,我应该要妥善处理他的情况。
不过,后来不管去墓地多少次,都没有再碰到他。
这下糟了。恶妖居然在有许多人类聚集的场所现身作乱。虽然学生们都立刻逃到教室避难了,但要是有谁受到伤害……
「嗯?副会长!」
在操场正中央,我发现副会长仍失神地杵在原地。
恶妖朝她的方向奔去,因此我停下收拾的动作,抄起木棒直线急速跑去。站到副会长前面,用木棒为盾挡住恶妖冲来的身躯。
在沉闷的撞击声和灵力相互激荡的波动中心。
恶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再次对上。
「茨木……真纪……」
那只恶妖认出我后,叫了我的名字,接着后退。
同时,脖子上的伤口蓦地发疼。
啊啊,这样呀。这家伙……是追踪他留在我脖子上伤口的灵力,才到这里来的。
简单来说,诱使他到学校里的,就是我。
「啊、啊啊啊啊啊!」
副会长现在才终于理解眼前情况,发出惨叫。
「茨、茨茨、茨木……你、这、究竟……」
「……」
副会长当场瘫软跌坐到地上。我瞥了她一眼。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再度朝操场里面跑去。
这家伙的目标是我,那就好办了。
「喂,真纪!不要乱来!」
馨一边拉副会长起身,一边朝我大喊。
「可是我必须避免普通人受伤!要是骚动扩大,阴阳局的家伙就真的会过来,到时候大家都会遭殃不是吗!」
「……」
馨似乎立刻明了我的话中含意。
「恶妖,来这里!」
我朝追赶而来的恶妖做出假动作,从旁边瞄准他的后脑狠狠挥棒。
恶妖虽然被打得晕头转向,但因为包围住他身体的污浊邪恶灵力成了缓冲,并没有一击倒地。恶妖原来的妖怪灵力转变成邪气,借此获得了加倍的力量和更为强壮的身躯……
但就算获得那种力量,能与我们匹敌的妖怪也几乎不存在吧。
只不过,棘手的是这里是学校,大家都看见他了。
在这里战斗,要是我们超乎常人的力量被人类们知道了。
在那之前,要是普通学生受到重伤……
大脑里无法克制地闪过这些担忧。
「真纪!我要在这里创造一个『狭间』!你懂我的意思吧!」
「……馨。」
避开恶妖挥来的锐利爪子,我和馨在短短一瞬眼神交会。
馨……这辈子原本是尽量避免使用异于常人的那个术法。
「我懂了。」
这一刻可能会成为这个时代的重要事件。
除了我,就连馨……可能都会浮上台面。
「有我在喔!」
这时单手握着麦克风出声的是,位于播报台的大黑学长。
「麻烦事都交给我吧。你们只管尽量放手去干。」
「……学长。」
大黑学长的话推了馨一把,馨把副会长从操场带到播报台避难后,就捡起两人三脚时散落一地的汤匙。
「真是的,生在这世界上的十六年来,一次都没有用过,没想到……喔!」
他使劲将汤匙插进地面,双手合掌结印。
那瞬间,以汤匙为中心,妖术式图案的阵型朝四面八方展开。汤匙飘散出闪闪发亮的银粉,成为妖术式的轴心。
「复制学校范围,在地下建造相同形状的『狭间』。」
狭间──
那是只有大妖怪能够使出的结界术。
过去由酒吞童子所创造,流传至现代的妖怪遗产,一种高等妖术。他现在,在这个地点,即时打造一个有如学园镜像般的狭间。
为了避免普通学生和一般客人遭受波及,他打算将这个事件连同所有相关人士,从现实世界中切割开来。
「!」
但在馨施展完术法之前,那只黑色妖怪就留意到高密度的灵力,扬起滚滚砂土,张开血盆大口,气势惊人地朝他逼近。
「馨!」
我不会让他过去的。我朝恶妖前脚掷出球棒,趁他摔倒的空隙,赶到他前方挡住去路。
在沙尘漫天飞舞中,我稳稳站在地面,张开双手双脚阻挡着。恶妖则低吼着瞪向我。
「……茨木……真纪……茨木真纪……吃了你。」
然后又像复诵某个命令般地叫我的名字。
「没错,我就是茨木真纪。你想吃的是我对吧?那就不要转开目光……」
自从百鬼夜行那时开始,我的名字已经传遍妖怪界。
想要吃掉我增补灵力的妖怪。
想要拢络我成为伙伴的妖怪。
认为我很碍事的妖怪,或者想要抓我当新娘的妖怪……
虽然原本就想过会出现各种家伙,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呀。
「狭间建构完毕。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大黑学长!」
馨喊道。大黑学长听见后,将麦克风换到右手,非常可靠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接着用左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心爱团扇,砰一声变成黄金的「打出小槌」。
这是大黑学长身为神明持有的神器,只要挥动就能够变出各种事物。
学长不知何时也已经变成神明大黑天华美的和服装扮。
「试音试音。那个──我的名字是浅草寺大黑天。我的名字是浅草寺大黑天。」
嗯,麦克风正常。大黑学长继续往下说。
「一般学生和一般来客呀,若你们因这场骚动受到邪气沾染,请将其净化。若是看到了什么,就请立刻将其忘记,在现世中笑闹玩乐。是的,凭借祭典供养的充沛活力,将此化为最强力的保护!」
接着,他高高举起打出小槌,重重敲了一下播报台的桌面。
这瞬间,四处奔逃的学生们额头上,都被盖上了写着「浅草寺」的保护印记,他们一起从这里消失了。
不,与其说是消失了,应该说现世和馨所创造的狭间分离了。
因此一般学生在大黑学长的保护下,将会忘怀骚动,在现实世界中接续刚才的情境继续享受学园祭。那个热闹和欢庆对长久以来持续守护江户居民的「正能量大王」大黑学长来说,就是最好的供养。
不愧是东京最古老、参拜香客络绎不绝的寺庙里头的神明。
这是一件惊人之举。可一旦到了他这种高度,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改变了。」
另一方面,只有我们这些相关人士被拉进馨创造出的狭间。因为是学校的复制空间,所以景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是个彩度低、一片死寂的世界。
「唔唔唔、唔咕啊、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样的空间里,那只黑色妖怪发狂起来。
几乎要摔倒般地在操场上狂奔绕圈,痛苦地挣扎翻滚。
「看起来十分痛苦耶……」
身体遭到邪气侵蚀的巨大疼痛……我很清楚。
在墓地初遇时,我如果多花心思去了解、亲近他就好了。
这应该并非单纯因灵力不足而生的痛苦。
肯定是深深受到伤害,满心憎恨着什么,才会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真纪呀,要怎么办……恶妖只会造成祸害,还是我来讨伐他吧。」
至今只是一直守望在我身旁的阿水出声询问。
「不,不能那样,阿水。他会变成恶妖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那是有可能解决的问题,就得帮他处理掉。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拉他回正轨……」
「……」
「就算有可能最后还是没办法,必须杀了他,但我不要让他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如何,得先暂时制住他的行动。
痛苦挣扎而发狂的妖怪,再次锁定我为目标。
但我没有逃走,也没有朝他而前进。
「由理,拜托你了!」
只是向站在背后学校大楼屋顶上的由理大喊。他早就料想到自己的任务,事先到了那里。我有发现这件事,馨肯定也是。
「受不了。担任你们的助攻也实在是不轻松耶……」
他身上还穿着女装,嘴里嘟哝着﹕「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同时拉起假发抛开,架好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弓箭社的弓。
咦?为什么小麻糬在由理脚边跳来跳去的。
我刚还想说怎么阿水没带着他,结果居然跑到那里去!
「小麻糬,待在我身边。让我……想起自己过去的模样。」
接着,由理拉开弓。
羽毛……散发银白色光辉的美丽羽毛,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
幻想般的光芒。如同雪花般的羽毛,也是由理灵力的象征。
转瞬间,羽毛化为无数利箭。
「噗咿喔~!」
小麻糬可爱的叫声成了信号,所有箭一口气奔射而出。
有如大雨般遍洒在朝我怒吼狂奔的恶妖身边,变成光的栅栏,令他无法动弹。阿水叹服地说:
「破魔之矢吗,不愧是鵺大人呀……」
「看他执行好像很简单,但其实是比束缚术或镇静术更高等、极为复杂艰难的术法。那家伙基本上什么都会。」
没错,正如馨所说。过去的鵺,凭借着自己的灵力基础,将可能会「派上用场」的技巧全部都学起来,是个难得一见的妖怪。
他转生为人类之后也时常施展一些小术法,但这种华丽大招应该是很久不见了。
「真厉害耶,由理。」
前大妖怪,还有神明,都极为可靠。接下来轮到我了。
「影儿,过来。」
「……是的,茨姬大人。」
我呼唤家仆影儿,他变回小小的八咫乌,在我伸出的手臂上停下来。我从正面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要稍微释放黄金之眼的力量喔,请借我进入那只妖怪内心的能力。」
「我明白了。」
影儿左边的黄金之眼闪着光辉,倒映在我的眼眸。
这样,我就能暂时拥有他的力量。
「黑色恶妖,让我暂时看看你的内心吧。」
我走近邪气遭破魔之矢栅栏所抑制,又受到束缚咒和镇静术同时作用的恶妖,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额头,阖上双眼。
意识蓦地飘远,身体像要挨近这只兽般倒下。
然后全身陷入黑色雾气中,沉进原本身躯遭到掩盖的妖怪体内,简直就像无底沼泽一般。
远处,馨神色凝重,却一语不发地望着我。
他其实应该是不想让我涉险的。即便馨和我常互相开玩笑,但对于彼此下定决心展开的行动,决不会出手阻止。
嗯,没问题。
我会拯救这只受苦的妖怪。
那是过去被你……酒吞童子拯救的我,所立下的誓言。
所以,最后你要来接我喔。
〈里章〉馨不让任何人通过
「那几个手鞠河童,去把散落一地的汤匙捡过来。你们肯定办得到。」
「遵命。」
「要在这里盖河童乐园吗?」
对着不知为何被拉进这个世界,到处晃来晃去的手鞠河童们,我,天酒馨,发出指令。他们是只要被夸奖就会乐意劳动的小家伙。
「什么~只有我帮不上忙,实在太令人伤心了啦。馨~你不这么想吗?」
另一边,是从刚刚就派不上用场的S级妖怪一只。
「拜托,水蛇,烦死了。你给我闭嘴,要是害我分心,就把你的单边眼镜敲成两半。」
「哎呀──哎呀──搭理我一下啦~我也想要帮上真纪的忙呀!这样一来连手鞠河童都比我还有用~」
「你这混账,等真纪回来累得半死时,就是你出场帮她恢复精神的时候吧!在那之前你就忍耐一下乖乖等她啦。」
明明我为了维持用汤匙建构出的狭间,正绷紧所有神经。
这只水蛇中年大叔在我身旁蹲下,望着眼前情景,唠唠叨叨地嘟哝着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
大黑学长和由理为了确保现世的状况,似乎已经先回那边去了。
也就是说,现在待在这里的就只有我、水蛇、还有几只手鞠河童而已。
「酒吞童子大人~是金属的汤匙~」
「也可以说是不锈钢的汤匙~」
「啊,谢了。」
那群手鞠河童收集好汤匙拿来给我,我再将汤匙一一插进当作轴心的汤匙四周。手鞠河童们为了收集汤匙,又各自散开了。
「我也想要快点变成真纪的家仆──影儿好好喔,真纪都带他去。」
没事可做的水蛇,眼睛盯着那几只勤奋帮忙的手鞠河童,嘴里仍是叨念个没完。
「……你不需要那种制约吧。真纪就是这么信任你。」
「啊,是这样吗?或许如果我是个再更没用些的妖怪比较好。懂事可靠的长男呀,通常都是没啥好处的角色呢。馨,你不这么觉得吗?不对──这些话问你就问错人了,毕竟你可是真纪的老公,所以呀,没错,忌妒你。」
「中年大叔是在讲些什么啦?有够啰嗦的,滚去那边。」
「啊──啊──太过分了!理我一下啦,馨──我也想要帮忙。」
吵、吵死了。再讲得更直接点,实在有够烦。
「那你加点水在术阵里,你的水有净化效果。我打算之后要把这个狭间给浅草地下街管理,要是残留着恶妖的邪气,就不好用了。」
「好吧好吧。」
水蛇自己一直要求要做事,现在却回复得如此敷衍。真是让人火大的家伙。
他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清水和桶子,开始洒水。
这画面实在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真纪正在拼命努力,我们却这样优哉游哉的,真的可以吗?
「对了,馨。」
正在洒水的水蛇,突然朝我丢来这样的问题。
「你……关于酒吞童子死后的事情,知道多少?」
「……什么?」
我的集中力丝毫没有溃散,瞄了水蛇一眼。
太过安静的虚假操场。
清凉的水蛇灵力,似乎掠过我的后颈。
「首先是茨木童子在京都的一条戻桥遭渡边纲所伤,又因为那个伤而被源赖光所杀害。接着,结束扮演藤原公任,化身成其他人的鵺遭人识破真面目,被人类打倒。死去先后依序是酒吞童子、茨木童子、最后是鵺……我们在民俗学研究社确认过许多遍了。」
「……没错。」
阿水淡淡地回道,接着……
「这次你要是再抛下真纪一个人,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茨木童子四家仆中的大哥,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有义务守到最后似的。
他的表情与平常的不正经截然不同,甚至对我有些冰冷。该说是压力吗……?
「这种事,不用你讲我也晓得。」
所以我也有些动怒,回话口气较冲。
想必是因为自己非常清楚,这是我的过错。
真纪在描述茨木童子过世时的事情时,是如同讲故事般轻描淡写地叙述。
但,究竟是如何呢?
因为酒吞童子最先死掉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都不知情。
让真纪、上辈子的老婆,经历了何种痛苦呢……?
「喂!你们两个,在干嘛啦!」
「……?」
我吃了一惊。
结界应该不容许任何人闯入才对,眼前却出现了那个橘子头……不,是阴阳局的津场木茜。那家伙表情凝重、气势凶猛地走向这边。
「喂喂,为什么你在这里,这里是……?」
津场木茜蓦地拔刀朝我刺来。
刀尖传来强劲而洗炼的人类灵力,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这混账,为什么能够创造狭间?」
「……」
「狭间是妖怪界的高等妖术,而且还必须是S级以上的妖怪才能运用的术法。为什么身为人类的你却能……难道你是……」
他的疑心表露无遗。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恋家少年,但既然能闯进这里,就表示阴阳局的年轻王牌不是虚有其表呀。
该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我是酒吞童子转世这件事。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
受制于由理的利箭栅栏,安静了好一阵子的黑色恶妖突然激烈挣扎,在操场上发出响亮的吼叫声。
真纪潜进那家伙内心深处,发现什么了吧。
恐怕那正是他化作恶妖的邪气根源。真纪没事吧?
「啧,这只恶妖!我现在就将你砍成两半!」
津场木茜抽回原本对准我的刀子,朝黑色野兽的方向跑去。
「喂,水蛇,这里交给你了喔。」
「什么?」
「你也是堂堂S级大妖怪吧,那么管理狭间对你而言应该是小事一桩。你不是很想帮上真纪的忙吗?」
「什么?等等啊啊啊啊啊啊?」
狭间的初期建构完成了。接下来就只要持续供给灵力维持稳定,这个工作让待在一旁的水蛇来做也可以。那家伙虽然突然接到不曾执行过的任务有点混乱,但我丝毫不以为意地朝津场木茜追去。
我在半路上捡起真纪放在地上的木棒,冲到津场木茜的前方与他对峙。
挥落而下的刀跟架起阻挡的棒子,彼此的灵力相互激荡,发出响亮的震荡声。
武器交锋了几回,我暗自估量津场木茜的力量。算准他刀锋要刺过来的时机,我迅速蹲下用力挥棒,从旁瞄准他的脚。
「!」
但津场木茜瞬间发现我的意图,向正后方闪开。他在后脚朝后滑行时卷起的漫天沙尘中,快速地重新举好刀。
虽然心有戒备,但冷静无惧吗?
他正冷静地想要判断我到底是何方神圣。
「啧、是人类……我还想说会不会是妖怪化作学生的模样,不过妖怪和人类的差别,只要接触过一次灵力就能分辨。」
「哦,听起来你和相当多妖怪打过嘛……」
跟滑瓢那不成才的孙子果然等级不同呀。
但他有弱点。阴阳局的退魔师顶多是专攻妖怪的战斗人员。
他们不能伤害人类。
「知道的话就滚开!我这次一定不能让那只恶妖逃走!」
「!」
津场木茜的脚边浮现五芒星,无声地加速,转瞬间就越过了我身旁。
「──恶灵退散、净化开始。」
这下不妙,他打算制伏那只黑色妖怪。他平举着刀直直向前指,打算刺穿自己认定是恶妖的那东西,连同邪气一起驱逐,可是……
「……啊?」
津场木茜的表情写满困惑,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刀尖正要贯穿恶妖的瞬间,人又突然回到刚刚浮现五芒星的地点。
「我话说在前头,这个狭间的老大是我,所有事情都得看我的意思。」
利用术法的痕迹,我重新编写了津场木茜的位置资讯。
我站在恶妖前方,再次将木棒如刀子一般摆好备战姿势。
「真纪正在努力想办法拯救这只恶妖,那是只有她才能办到的事。所以,想要妨碍真纪的家伙……我只好让他们吃一记场外再见全垒打!」
我认为……这样超帅的,可是──
「他是在模仿真纪吗?」
「这是抄袭吧~」
水蛇和那些手鞠河童的窃窃私语飘进耳里,我只好朝他们大喊:
「那边给我安静一下!」
但这个举动似乎刺激到津场木茜这位正值青春期的男生特有的好胜心。
随怒气高涨奋起的灵力,轰隆作响,在他身边激烈回旋。
「你这混账,居然给我得意忘形……我再来给你肩膀的旧伤狠狠一击吧,这个蠢货!」
啊,这就像我常看的少年漫画的故事情节发展。
但我也不可能在这里退让。
我要守护真纪的一切。这是我这辈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