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幽暗森林之中。
从林间树木的缝隙,可以看见满月。
我和停在肩上的八咫乌影儿,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的森林里。
「……啊。」
传来一声远吠。是那只恶妖的叫声吗……?
「茨姬大人,这里已经是那只黑色妖怪的记忆之中了,应该可以听到他内心的声音吧。」
「……嗯,我明白。」
我竖耳倾听。然而传来的只有不停恐惧着什么的,声音。
逃出来了。从那座牢笼里逃出来了。
必须逃到更远的地方才行。
他们会追过来。
但这里是外国的土地,我该往哪里去才好呢?
我想回家。想回家……好想回家……
朝森林外头奔驰的是那只黑狗……?
不,那是一匹狼。脖子和脚上还拖着扯掉的锁头,浑身是伤。
就像原本遭到囚禁那样的痕迹。
『别跑!鲁卡鲁!』
追捕他的家伙,如此喊道。
鲁卡鲁……?
我记得是外国「狼人(Loup Garou)」的意思。
那么他并非出身本国,是从外国被带来的狼人吗?
他不是日本的妖怪呢。
「我有听过这种事,有些家伙会像这样捕捉狼人这类魔物或妖怪买卖。盗猎日本妖怪卖到国外去,或像这样抓外国妖怪带进日本……」
「不可饶恕……所以我原本才想一直躲起来。」
「……影儿。」
影儿的黄金眼眸也一直是各方觊觎的目标。
妖怪经常因为其特殊的外观或特质,遭到人类追捕或抢夺……
然而情况对自己不利时,人类又擅自断定妖怪是「恶」,不讲理地出手伤害或施以处分。
「啊……」
叫做鲁卡鲁的黑狼,被人类逮到了。
体内被打入银桩,痛得不住哀号的身影,光是看着就令人难受。
我想要冲过去,将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混球痛揍一顿,把他救出来……
心里有股这样的冲动,但这已经是发生在过去的事了。
换句话说,这只黑狼拥有如此哀伤的过去。
「逃走了!」
「别跑!」
但是,狼人逃跑了。即使体内遭打入银桩,他还是拼命渴求「活下去」,努力逃离。
我们追在他后面。穿过森林,只为知晓黑狼的行踪……
狼人冲出去的地方,是山脚的马路。
轧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咦?」
一辆车紧急刹车,让后头好几辆车连环追撞,发生车祸。
也有车辆烧了起来。
「啊……」
那之中,有我相当熟悉的蓝色厢型车……
「爸爸、妈妈。」
我想起来了。我有听过让爸妈过世的那起连环车祸的肇事原因,就是一只像是野生「黑狗」的东西冲到路上引起的。这里虽然在山脚,但因为是与人口众多的城镇相连接的国道,下班巅峰时段车子还是很多。
原来。原来。
原来是这样呀……
只是我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爸妈过世的原因。
这也是命运。
「茨姬……大人?」
我虽然静默不语,但内心确实激荡不已。影儿留意到我的反应,担心地唤我。
啊,也是呢,现在不能因为这件事自乱阵脚。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这只狼人还有后来的记忆。
「那只黑狼……」
狼人的身影从马路上消失了,似乎是逃到马路的另一侧了。
想不到因为这起车祸挡住了那伙盗卖人的去路,没办法继续追捕狼人。
场景变了。
与刚刚的森林截然不同,似乎是在洋馆的一间房内。
空气异常沉重,房间内只有月光从窗外透进的光线。这里究竟是……
『你这么憎恨人类吗?家人惨遭杀害,孤身一人从故乡被抓到海外,当作奇珍异兽展示,身体被打进银桩。伤害你的那些罪孽深重的丑恶人类……』
铺着鲜血颜色绒毯的房间最深处,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语调文质彬彬,内容虽然听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的脸在阴影处看不清长相,不过还能辨识出身上体面的西装下摆和长裤,以及皮鞋。
『恨。』
以含糊声音回答的是,那只狼人。
面对着坐在椅上的男人,头发蓬乱的人形剪影喃喃应声。
没办法清楚看见他的模样。
「那是刚刚那只狼人吗?」
「嗯……只是刚刚是狼的模样,现在则是变成人。」
我跟影儿相互确认,接着再次凝望着眼前这一幕。
『恨……我想回去,故乡。』
『……我能明白。我也是这样,每天晚上都想着好想回去那个地方。』
穿着皮鞋的男子站起身。
『那么,我给你一个建议吧。』
接着,他走近狼人,像是要抱住对方的头一般,咬住狼人后颈。狼人低声嘟哝,看起来正忍耐着痛楚。
过了一会儿,男子放开狼人,从胸前口袋掏出手帕擦拭沾上鲜血的嘴角。狼人当场倒地。
『狼人的血实在是不能喝耶。』
穿着皮鞋的男子微微苦笑。
『我没办法拔除你体内的银桩,我对那个不太擅长。你应该快要变成恶妖了吧,但想要向憎恨的对象报仇,光是这样力量还不足够。但是呢,只有一个人可以拯救你。她的名字是……茨木真纪。』
我和影儿听到这几个字,不禁侧眼朝彼此看去。
『你,是啊……只要吃掉那个姑娘就好了。』
「!」
『这样一来,就能获得绝对强大的力量吧,再没有必要畏惧人类的伟大力量。对于那些狩猎妖怪的卑劣之徒,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制裁他们,属于妖怪王者的力量。』
『吃掉……茨木……真纪……』狼人覆述着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
冲着我来的妖怪会屡次出现在那块墓地,或许是因为我只有那时才会离开浅草吧。
浅草是一块有浅草寺和许多神社寺庙,还有上头神明们守护着的土地。
而且也充满了众多妖怪们的灵力,我家还有浅草地下街组长设下的结界保护着。
再加上我自己原本就有戒备,要在浅草这个地方抓我非常困难。
不过,要说有什么让我感到担忧……
知道我的这位穿着皮鞋的男子,究竟是谁呢?
『唔喔啊啊啊,唔喔啊啊啊啊啊!』
狼人突然痛苦地挣扎,从体内散出邪气,黑雾覆盖住身躯。
虽然还没变成恶妖,但外表已经是在墓地相遇时的那副模样。
固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促使恶妖化加速进行的,是这个穿皮鞋男子的力量吧……
『我呀,想要超越她。既然她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穿着皮鞋的男子仰头望着天花板,张开双臂,语气中甚至透着欢喜,继续说下去。
『我这辈子绝对要超越茨姬。』
──────咦?
男子口中说的那个名字,在过去只有少数人才会如此称呼。
你……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我明知道这里只不过是记忆中的世界,仍是朝那个男子奔去。
但记忆的世界正渐渐变得模糊。
「等等,等一下!」
我伸长了手喊叫。这瞬间左眼突然发疼。我向影儿借来的黄金之眼的力量,对什么产生了反应。
我和那个人,绝非面对面了。可是……
原本应该都属于影儿的黄金双眼。
现在拥有左眼的我,和不知为何拥有右眼的那个男人,一瞬间视线交会了。
「……」
穿着皮鞋的男人回过头,看着他的脸我瞪大眼睛。
整齐服贴,有如银丝般的美丽直发。从左边刘海的分线斜斜伸出的,白银的一角。
毫无血色的肌肤上头,左边是原本的紫瞳,右边则是影儿的黄金之眼。
你、你……
过去是茨木童子四家仆之一。
吸血的一角鬼──凛音……我以前都唤他凛。
「……」
即使窥探完狼人的记忆,这里仍是一片漆黑,深受诅咒的泥沼。
倒卧在地的是,瘦削而满是伤痕的狼。
「没错。你被那个人利用了呢。」
我并未完全理解所有的事。
老实说,现在脑中净是根本不想去思考的事。
但是,我现在必须拯救眼前的这只狼人。
「茨姬大人……这家伙会想要吃掉茨姬大人,是被那个凛音唆使的。」
「影儿,你也看出那是凛音了对吧?」
「是的。老实说,我想杀了他。」
「……」
「但我不能这么做,所以要忍耐。」
影儿正极力克制熊熊怒火和那份冲动。
他之所以说要忍耐,有很多理由。阴阳局一直盯着他,不能够轻举妄动。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他很清楚我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茨姬大人,你要救这只狼人吗?」
「嗯。」
「就像当时救我那样?」
「……你那时的情况不太一样,不过也是呢。这只狼人会走到这步田地,我似乎也要负上一些责任,而且……」
说到这里,我无法再继续讲下去。
我想起爸爸和妈妈的车祸现场。
拯救这只狼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拯救让两人过世的祸首。
其中……蕴含着非常复杂的心境。我,或许正在做违背孝道的事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
「不过呢……我在好久之前受妖怪们拯救。痛苦、寂寞、寒冷、又难熬到极点的时候。」
灵力枯竭,而阴阳师的术法日夜苦痛折磨我的时候。
出现在眼前的一束光。
撬开紧闭的大门,朝我伸出手。
将我拐走。救我出去。
那是,鬼。
平安京里最让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最遭人嫌恶,人类认定最大的恶。
但对我来说,他就是正义。
「爸爸,妈妈,抱歉,所以我……对那些正在受苦的妖怪,没办法置之不理。」
憎恨什么,无法原谅什么。那种痛苦,上辈子我刻骨铭心地体会过了。
只要有一个获得救赎的契机,只要有人愿意伸出手,命运就能截然不同,就像我一般。
我探身从上方看着黑狼瘦削的身躯,找到刺进侧腹的银桩,毫不迟疑地拔出来。
「……唔。」
多么恶质的诅咒。和过去束缚我的东西相同。人类为了支配妖怪或杀害他们而创造出的、可憎的封魔道具。
他因此承受的痛苦,比想象还来的巨大吧?
拔出银桩的伤口处涌出红黑色的血液,染上我的头发、脸颊和褶裙。
「茨姬大人,邪气会弄脏你。」
「没关系。茨木童子过去就是染满鲜血的鬼姬呀……」
当时,好像有位说我鲜红如血的头发是……坚强生命色彩的阴阳师。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件事呢?我不晓得,忍不住露出苦笑。
「欸,鲁卡鲁,我不会让你吃掉的,但我可以给你一点我的血液。这其实原本是只给家仆的东西喔。」
我咬向自己手臂上柔软的部分,留下一个伤口。
血液滑过手臂,从指尖一滴滴滑落,浸润黑狼的伤处。
这个血液,就是我那连邪气都能消灭,具有强大刺激性的灵力。
「好好感受吧,然后,想起你原本的模样,早点打起精神来。」
接着,我像是包覆住一切般,抱紧那遍体麟伤的身躯。
「为什么……要救我?我原本打算吃掉你的。」
狼人清醒过来,用枯哑的声音问道。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那是我上辈子的誓言……绝不动摇的信念喔,鲁卡鲁。」
「……」
即便我如此回答,他似乎仍旧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和行为。
「我间接杀了你的爸妈。为什么……为什么,能够原谅我……?」
他透过我的血液知道爸妈的事了吗?我脸上依旧带着苦笑,摇了摇头。
「那不光是你的错。」
「你不恨我吗?」
「很遗憾。因为我曾经非常、非常憎恨人类,到了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程度。和那份恨意相比,这只不过是懊悔罢了。」
「……懊悔。」
他似乎听懂了,但又似乎仍是无法认同。
我感受到狼人复杂的心境。
「……我,没办法回到从前的模样了,也不想成为你的仆人。」
「无所谓。我已经有优秀的家仆、可靠的伙伴们,还有打从心底珍惜的人们了。不过,施恩于人必求回报,是我的原则喔。」
「……」
「这次是卖人情给你喔,所以有一天你也得帮我一次,那样一切就扯平了。」
我就是这样帮助妖怪,接受妖怪的帮助……
我就是这样活着,受保护着。
影儿在旁边叨念﹕「居然有人不想当茨姬大人的家仆,完全无法理解。」但家仆要是真的增加,他肯定又会闹别扭。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不要在邪气的泥沼中待太久。」
我站起身,将身躯庞大的黑狼扛上肩,顺手拾起掉落脚边的银桩,吹掉表面灰尘,就放进口袋里。
影儿站到我的头上后,我说﹕「那就走吧。」
「嗯──但我不太晓得该怎么出去耶。进来容易出去难,而且这超过我的专长范围了。」
因此来呼叫专家好了。首先,先深深吸口气……
「馨!馨馨馨!馨──!」
没错,这就是我上辈子的老公,这一世的名字。
我不停地大声呼喊馨的名字。或许因为这样,那团泥沼简直就像蛇一般爬上我的身体,缠住我想将我拖进去。
原本束缚了狼人的邪气。狩人们的诅咒。
凛音暗藏的灵力……
这一类东西聚集而化成的异形恶意,正打算攻陷我。
我毫不在意地继续喊叫。继续叫着那个名字。
「馨呀呀呀,馨呀呀呀呀呀呀呀!」
「听到了啦,吵死了!」
看吧,来了吧……?
传来与平日无异的馨的声音。一束光射进黑暗。
手,伸了过来。
「真纪……」
叫唤着我的名字的那个人的手,我毫无犹豫地抓住。
将我从黑暗中拯救而出的,没错,总是这只手。
「唔……好刺眼。」
我慢慢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馨担心的脸庞。
不禁放松下来,露出灿烂笑脸。
「什么呀,那个表情,真让人火大耶。」
我似乎被抱在馨的怀中。
好久没被公主抱了,下意识轻轻搂紧馨的脖子。
「唔,我要被压垮了。」
「馨,你又讲这种别扭的话──啊!」
突然意识到疼痛。刚才我咬自己手臂留下的伤。
馨望着那个伤口,又皱紧眉头露出复杂的神情。
「啊──啊──我得帮真纪的伤口敷药。欸,馨,我得在这里待在什么时候呀?」
是阿水。他正身处管理狭间的法阵当中,强忍着想要飞奔过来的冲动,一脸挣扎的模样。
「欸,那家伙呢?鲁卡鲁,狼人。」
我仍倚在馨的怀中,四处张望。
然后,再度化为人形的影儿回应﹕「这家伙吗?」他手拎着一只毛发蓬乱、又黑又小的幼狼,伸向这边。
「哎呀,好可爱。从恶妖恢复原样了呢。」
「……只是非常虚弱。邪气似乎都消散了。」
「毕竟我都给他我自己的血了。邪气什么的根本小事一桩。」
「你真的是破坏神耶。」
狼狈的幼狼「哈啾」地打了个喷嚏,挂着一条鼻水发抖。
「卫生纸~」
一只在脚边晃来晃去的手鞠河童反应灵敏,从背甲中撕了一张卫生纸。什么呀,你是面纸盒吗?
影儿接过,拿给小狼人说﹕「来,擤一下。」
他大概常常这样照顾小麻糬吧。影儿也变哥哥了呀……
「这家伙该怎么办?真纪,你该不会又和他缔结家仆的誓约了吧?」
对于馨的问题,稍微有段距离的阿水明显有了反应,抬起头看向这边。
我摇了摇头回﹕「没有。」
「这只狼人憎恨人类。那并非轻易就能疗愈的伤口,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他成为家仆。就当作卖他个人情,等着他哪天来报恩啰。」
「原来如此,给他一个目标吗?」
「是这样没错。我从刚刚就一直很在意……」
对,就是在指那个从刚刚就在视野边边动来动去的那个人。
「我、我的刀……居然被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给……」
那里蹲着一个像在念经般,不断恨恨叨念的家伙。
「我看到一个自暴自弃的橘子头耶,那是阴阳局的津场木茜?」
「啊啊,那家伙好像进得来这个狭间,自己在那边生气动手想要砍我,我就用棒子狠狠敲了他的刀一下,结果折断了。」
「咦咦──你把髭切弄断了?这样那家伙当然会自暴自弃呀。那把刀不是斩断茨木童子手臂的名刀吗?」
「喂,给我闭嘴──!」
津场木茜自哀自怜的模式突然解除,他举起双手、动作粗鲁地站起身。
「刀断掉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啦!反正已经断过、破损过好多次了!这种小事,青桐轻轻松松就能帮我恢复原状!」
然后,又露出像流氓的倨傲表情,态度无礼地朝这边走来。
「喂,怪力女。这件事我会好好回报阴阳局的,那边那只破抹布般的小狗,给我拿来!」
「那不是小狗,他是狼人,鲁卡鲁。是被不肖盗卖商人从国外抓过来的,将他当作奇珍异兽展示,如果逃走就朝身体里打进银桩,受到人类各种残酷折磨……我将他从恶妖变回原状了,所以……」
我从口袋里取出银桩,递向津场木茜。
他粗鲁地一把抓过去,专心观察了片刻,才用灵符包起来。
「你们不会杀他吧?」
「……」
「如果你们要杀他,我就不能将他交给你。」
说话时我仍按着依然鲜血直流的手臂。
津场木茜瞄了一眼我的手臂,不知为何咂了一下嘴。
「谁要杀他啦。我说呀,青桐不会准的。是说,我是一点都不想叫你放心啦,但从外国被抓来,遭到人类私下交易伤害的『普通妖怪』,会暂时成为保护对象。」
津场木茜语气虽然冷淡,但他没有称呼狼人为恶妖,将他判定为普通妖怪。
「我们现在也有在调查秘密贩售这种珍兽的『狩人』组织。等那只狼人身体恢复后,有很多事情必须要问他。」
「是这样呀,那就好……还有。」
我正打算讲出在那只狼人的记忆中看见的那个人的名字,又随即犹豫起来。
可是……不能不说。
「不用茨姬大人说,我来讲。」
「……影儿?」
但在我说出口之前,影儿面对着津场木茜说道:
「在那只狼人的记忆里,我看见抢走黄金之眼的犯人了,而且那家伙跟这次的事情也有关系。」
「!」
现场所有人都诧异不已。影儿轻轻触碰自己的眼罩,吐出那个名字。
「他的名字是,凛音……过去和我跟阿水同为茨木童子大人的四家仆,拥有银色独角的吸血鬼。」
我的脑海中也再度浮现,在狼人记忆中看见的自己上辈子家仆的身影,遥远而安静地,定定凝视着……
欸,凛。
你果然,还无法原谅我──茨姬,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