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话 杀过头而自毁的类型
多兰卡姆是存在于久我间山都市的无数猎人帮派之一,同时也是以猎人工作为主要业务的民间军事公司。
不过其规模堪称出类拔萃。近来增强了与都市间的联系并强化势力,与刚成立时的小规模帮派相比已经大幅扩增。
人数一旦增加,自然会产生派系,管理方与其他人员间的嫌隙也会增加。派系之间的嫌隙开始影响到组织运作。
而现在多兰卡姆的派系斗争正如火如荼。
老手派系拥有许多帮派刚成立时的资深猎人;新人派系以年轻猎人为中心;事务派系则是帮派内政管理人员干涉组织运作使得权力愈来愈大。多兰卡姆内部主要可分为这三大派系,有时合作有时反目成仇,彼此斗争。
而这些派系也绝非团结一致,尽管大致上在同一个分类,内部还有更细的区分。
资深的帮派老手大多厌恶事务派系的人。因为事务派系一步也不曾离开安全的都市,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挑剔他们弹药与回复药等消耗品的使用量。不过因为事务派系透过与都市的管道接下优质委托,也有一部分老手亲近事务派系。
新人大多讨厌轻视他们是菜鸟的资深猎人,但明白了自己与老手的实力有明确差距,以及自己使用的装备费用都仰赖老手赚来的资金,也有人反省自己的态度。
再加上事务派系特别优待召集出身较平凡者组成的A班,尽管同样是新手猎人,出身于贫民窟之类的地方的B班待遇明显较差,因而产生了A班与B班之间的对立。
另外,事务派系中绝大多数是不曾当过猎人的纯粹事务人员,但也有一部分成员当过猎人。而纯粹的事务人员有些也能体谅猎人工作的辛劳。此外还有事务派系内部的地位斗争。
目前在多兰卡姆内,这些大大小小的派系正在互相争夺于帮派内的影响力。为了在派系斗争中胜出,他们盯上了讨伐悬赏目标的功绩。
阿基拉听西卡拉贝解释了帮派斗争的问题,但还是无法理解。
「这我是懂了,不过和这次委托不能经过猎人办公室的理由又有什么关联?」
「一旦由猎人办公室经手,就多兰卡姆的手续来说,一定要经过负责对外交涉的部门。那些家伙自诩中立而在派系斗争中不偏袒任何一派,不过说穿了就是会把情报泄漏给所有派系。就是为了防止这件事。」
「啊~~听起来很麻烦耶。」
听了阿基拉不以为意的感想,西卡拉贝深深叹息。
「是啊,真的很麻烦。」
西卡拉贝唾弃般的感想充满了情绪,让阿基拉不由得面露苦笑。
「知道了。我要问的大概就这些。」
西卡拉贝吐出一口气切换心情。
「这样啊。那就回答我愿不愿意接下这个委托吧。」
「我愿意接,不过有条件。我会遵从大致上的作战方针,但不要期待我一举一动都配合部队。还有,一旦我觉得没有胜算,就会按照自己的判断撤退。我在撤退前会通知一声,但不会留下来战斗。这种条件也可以的话,我就接。」
「这条件对你还真有利啊。」
「彼此彼此吧。我可不想接了没经过猎人办公室的委托,结果被当成弃子。你怎么说?」
「……好吧。」
如此一来契约就成立了。虽然并非正规途径,阿基拉还是决定参与讨伐悬赏目标。
阿尔法不着痕迹地问:
『阿基拉,真的好吗?之前不是还为了避免遭遇悬赏目标,一直躲在都市?』
『他答应了最起码的条件,我可以按照我的判断自己逃走……还是说,凭我的实力,这条件还是太危险?』
『并不是你独自战斗,我也会辅助,我没打算阻止你。只是你好像突然变积极,让我有点好奇而已。到头来这件事和艾蕾娜她们没有关联吧?』
『对喔,这部分大概是多兰卡姆也对艾蕾娜小姐她们发出了类似的委托吧。』
西卡拉贝之所以暗示艾蕾娜她们有关联,是因为他认为只要这样说就能挑起阿基拉的兴趣。而事实也是如此。
『哎,也没什么不好吧?也许起初是因为他提起艾蕾娜小姐她们,我没想太多就过来了,不过要是悬赏目标能早点被打倒,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总是比完全指望别人早点动手好吧。』
『也对。就这样想吧。』
阿尔法开始思索。阿基拉对西卡拉贝的邀约萌生兴趣而来到这里,艾蕾娜两人的影响的确重大,不过并未直接与最终的决定相关。
目前还在容忍范围内,但日后发展还很难说,如果有必要就要拟定对策。阿尔法做出如此判断。
阿基拉接下西卡拉贝的委托后,在西卡拉贝的请托下留在这里。接下来要开始和其他补充人员交涉,希望阿基拉以参加者的身分待着。
为了不妨碍接下来要交涉的其他人,阿基拉离开西卡拉贝对面的座位,用固定在餐桌上的点餐用终端机点了简单的菜色。因为西卡拉贝说这次用餐费可以算在经费里,他也不客气地多点了一些。
阿基拉一面听西卡拉贝说明讨伐悬赏目标的计画,一面等候料理上桌。为他送上料理的女性店员身上服饰与其说是餐饮店店员,更像是为了接待异性所设计。
女性因为阿基拉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也在场而稍微吃惊。她将料理摆在阿基拉面前,同时对西卡拉贝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
「这新人年纪还真轻,而且居然待在二楼。西卡拉贝,是你找他来的?」
「对。他有事要忙,你别打他的主意。对其他家伙也这样说一声。」
「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找上这种小朋友。那你们呢?」
女性露出熟练的笑容向西卡拉贝他们拉生意,然而被西卡拉贝随意应付过去。
「我们也很忙,刚才不是和老板说过了?他没跟你说吗?不要来找这桌的客人。」
「好冷淡喔。那为什么跑来二楼啊?」
「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啦。等工作结束开庆功宴时,我们花起钱来也会大方许多。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这句话,可别忘了喔。」
女性留下挑逗的笑容离开了。
阿基拉无法理解西卡拉贝与女性间的对话,面露纳闷的表情。
「西卡拉贝,二楼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喔,这里的三楼是娼馆。那边的家伙下来二楼当女侍,顺便接楼上的生意。这里的惯例是单纯喝酒的客人就待在一楼喝。」
阿基拉理解了原因,并对西卡拉贝投以有点不满的视线。
「……这不是该叫小孩子来的地方吧?」
「猎人工作没有什么年纪之分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整你才指定这个地点。」
西卡拉贝对阿基拉的指责一笑置之,并补充:
「哎,因为你都答应了,现在这样讲也许失礼,不过愿意接不经由猎人办公室的委托的人绝大多数都有特殊背景。要和那些家伙交涉,二楼比较方便。你就别介意了。」
阿基拉轻叹一口气。随后他决定别再介意,开始吃料理。
在阿基拉之后到场的,是山边找来的补充人员等一行人。
两名欠债的猎人、一名监视员,还有一名债权人的代理人,这男人同时也负责与西卡拉贝等人交涉。一共四人。
山边与西卡拉贝交换座位,对他们招手。负责交涉的留岛听从山边的指示,坐到他对面的座位。
「让你们久等了吗?」
「是啊。你带来的家伙应该值得我们花时间等待吧?」
「那当然。如果你们只是要凑人数,要几个人都没问题。但要满足你们的条件,那可不容易喔。稍微迟到就拜托别太计较。实力足以参与讨伐悬赏目标,而且愿意接受不经由猎人办公室,这种人可不好找。」
「所以我付了一大笔手续费给你们啊。如果我付了钱才发现后面的家伙不中用,我也有我的办法喔。」
「我知道。那么就来谈生意吧。」
山边与留岛开始交涉的同时,阿基拉停下用餐的手,对负责监视的男人露出有些提防的表情。
男人苦笑着坐到阿基拉身旁。
「好久不见了。」
「……是啊。」
负责监视的男人,正是阿基拉与谢丽尔一同到予野冢车站遗迹收集遗物时遇见的柯尔贝。因为当时与柯尔贝同行的牛马后来袭击了谢丽尔,阿基拉脸上浮现戒心。
「别摆出这种表情啦。也不是我对你们做了什么事吧?」
「你的同伴掳走了谢丽尔,我当然会提防……等等,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欠债的猎人还没还钱就挂了,我当然会稍微调查一下。」
阿基拉露出不解的表情时,柯尔贝对他说明自己的立场。
他的职务是监视欠债猎人组成的遗物收集作业集团;袭击谢丽尔的猎人都债台高筑;这些猎人突然失去音讯,他以为人逃走了而展开追查;在调查的过程中得知了许多隐情──柯尔贝加上简单的解释,如此说明。
听起来没有矛盾之处。阿基拉虽然这么想,还是对柯尔贝投以怀疑的目光。
「你真的跟这件事无关?」
「你如果要说我监督不力,我也只能说我很抱歉,不过我既没有指示那些家伙干那种事,也没有间接唆使他们那么做,和那件事毫无瓜葛。」
『阿尔法。』
『至少没有说谎。』
自己在交涉方面算不上多高明──由于阿基拉对此有自觉,而且对他而言,判定真假时阿尔法的判断胜过一切,因此他决定暂且相信。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怀疑你。」
说完,阿基拉解除了对柯尔贝的警戒。
「别介意,误会解开就好。」
那你知道是谁唆使了他们吗?在对方如此提问前,柯尔贝轻笑着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应该不至于背了一屁股债吧?」
「我没欠钱。只是之前曾经和西卡拉贝组队行动,所以他雇用我当讨伐悬赏目标的战力。」
「因为这种理由就愿意接受不经由猎人办公室的委托?明明没欠债也接?」
「和欠钱与否无关吧?」
阿基拉和柯尔贝因为认知差异而对彼此露出怀疑的表情,这时西卡拉贝插嘴说道:
「喂,那边的。局外人不要对我们与阿基拉的契约指指点点,闭上嘴。阿基拉也别在意,不要把契约内容说出去。」
阿基拉与柯尔贝便不再交谈。不过这时另一人插嘴:
「喂!你说那边的小鬼也是成员?这是怎么回事?」
扯开嗓门的是站在留岛背后的猎人,名叫卡多鲁。
「不准随便插嘴,安静等着。」
虽然遭到留岛以强硬的口吻责备,卡多鲁更是大吼大叫:
「……我可是要赌上性命和悬赏怪物战斗耶!却把那种小鬼头加到队伍里?是不是想要加人数灌水,减少分配的报酬啊!」
「废话少说,闭嘴!不要干扰交涉!……柯尔贝,盯好他。」
留岛要柯尔贝站到卡多鲁身旁阻止他继续吵闹后,在心中窃笑:「这下有了好借口。」继续与山边谈价钱。
「不好意思吵到各位了。不过,该怎么说,这家伙讲的话也有点道理吧?为了还债赌上性命,报酬却和那边的小鬼头一样,当然会忍不住想抱怨两句嘛。能不能考虑一下?」
「要考虑什么?具体来说要怎样?既然你负责谈判,就该由你提出具体内容吧。」
「我不会要求排除那小鬼,但是希望你们把他的报酬比例降低到合乎实力。」
留岛别有深意地打量阿基拉,如此提议。
多兰卡姆的年轻猎人目前传出了装备精良但中看不中用的负面风评。见到看起来一点也不强的阿基拉,留岛认定他也是这类新手猎人,以为他是增加人数用的灌水成员。
卡多鲁的想法与留岛大致相同,但他怀疑得更深。他觉得阿基拉根本不是新手猎人,而是贫民窟的小孩被要求穿上看起来很贵的便宜装备。此外他还怀疑留岛可能与西卡拉贝私下串通,企图借此减少他的报酬,将差额中饱私囊。
由于阿基拉是西卡拉贝特别指名的人物,山边与帕尔葛也没多加置喙,不过对于乍看之下实力平庸的阿基拉,两人心中其实多有怀疑。
现场视线集中在阿基拉身上,但他不以为意,继续用餐。
那视线随后转向西卡拉贝。西卡拉贝嫌麻烦地叹息后,表情转为严肃,随后面向留岛。
「不行,和阿基拉之间的交涉已经敲定了。既然一言为定,我不打算因为你们的好恶就更改契约内容。」
随后他露出有些鄙视的表情,看向卡多鲁。
「况且,酬劳要和实力相符,如果因为实力不足减少阿基拉的报酬,能付给你们的酬劳会连零头都不剩喔。」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你的意思是我比这小鬼头还弱吗!」
卡多鲁认为自己被看轻了,不由得愤慨呐喊。但他这时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性,不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然而因为他大声嚷嚷,阿基拉将视线转向他,不只露出了非常嫌麻烦的表情,还猛然叹息,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用餐。卡多鲁见到那般态度,剩余的理性也没了。
卡多鲁不禁认为阿基拉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瞧不起他。
「死小鬼!」
卡多鲁任凭激动的情绪驱使而拔枪,要将枪口指向阿基拉。
究竟是想杀对方或只是威胁,抑或是想让对方露出害怕的神情,收起那让人看不顺眼的悠哉态度,卡多鲁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一时激动做出了这般举动。
下一瞬间,卡多鲁被摔在地上。枪被打飞;枪口猛然塞进他那张为了呐喊而张大的嘴巴。那股力道撞击喉咙深处,顺势把他向后压倒。
倒在地上的卡多鲁口中含着枪,吃惊而混乱到无法理解自己当下的状态。视野中映着人影,那是将枪口塞进自己口中,手指已经搁在扳机上的阿基拉。
这时卡多鲁反射动作般想对他举枪,才发现自己的枪已经被打飞。
阿基拉把枪口更用力塞到卡多鲁的喉咙深处。痛苦加上警告他继续挣扎就杀人的视线,让卡多鲁吐出了苦闷与恐惧混合的细微呻吟,脸上挂着恐惧的表情,不再动弹。
看到结果才理解过程的人感到震惊;打从一开始就将过程都看在眼里的人脸上浮现些许惊讶之色。前者是留岛等人,后者则是西卡拉贝他们。
卡多鲁企图举枪指向阿基拉的动作完全在阿基拉的视野死角。
明明是这样,阿基拉却对卡多鲁的动作有所反应,迅速站起身,拉近距离,用左手打飞对方的枪,右手拔枪硬是塞进卡多鲁口中。
柯尔贝也想阻止卡多鲁,但阿基拉的动作比他更快。他顶多只能认知到阿基拉的动作,现在他哑口无言地看着阿基拉。
西卡拉贝看起来不怎么吃惊,不过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内心的惊讶与疑问,避免浮现在脸上。
(对视野外的对手动作也能这么灵敏地反应。阿基拉在地下街的时候确实也精确掌握远方怪物的位置,这是同一种手法吗?让情报收集机器随时运作,时时监视周遭状况?……感觉不像啊。)
包含他的第六感在内的推测有部分正确。随时监视周遭状况的并非阿基拉,而是阿尔法。
(敏捷度就算要归功于强化服的性能,现在阿基拉穿的强化服和地下街那时是不同制品。要掌握强化服的身体能力并操控自如,应该需要相当程度的训练。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能如此灵活运用吗?或者单纯只是强化服的控制装置性能非常高?……看起来也不像。)
他的第六感与推测也有一部分正确。强化服的高度控制源于阿尔法的辅助功效。
(……真搞不懂。每次面对阿基拉,这些第六感就不管用。)
西卡拉贝凭着第六感和推测得到接近正确的答案,却又因为他的实力高得足以理解那并非事实,让他再次搞不懂阿基拉这号人物。
另一方面,原本半信半疑的山边与帕尔葛确认了阿基拉的实力,改写了心中的评价,认为他确实值得西卡拉贝特别指名。
不过猎人的评价不光是由战斗能力来决定。就在他们观察其他部分时,阿基拉有了动静。
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将枪口抵在对方的喉咙深处,阿基拉若无其事般问道:
「西卡拉贝,要是杀了这家伙,对讨伐悬赏目标会有多少影响?」
阿基拉之所以还没杀掉卡多鲁,是因为他现在勉强算是西卡拉贝雇用的一员。削减讨伐悬赏目标的补充战力,就当下受雇的身分来说也许不太好,这样的想法阻止了扣扳机的指头。
自己的性命端看西卡拉贝的回答──卡多鲁理解这一点,颤抖更剧烈了。
于是西卡拉贝开口:
「随你便。但是一切善后你要自负喔。」
「善后?」
「这里可不是荒野。酒馆至少会跟你收尸体处理费,还有地板被血弄脏的清洁费、地板开洞的修理费。这些你要自己付。」
阿基拉原本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敌人,现在脸上添增了嫌麻烦的感情。
「……不能算成经费?」
「不行。等一下老板听见枪声来骂人,你也要自己应付他,我懒得帮忙。」
阿基拉叹了口气,抽回枪。一方面是因为刚才他轻易化解危机,对卡多鲁的杀意没有强得足以容忍后续的麻烦事。
如果这里是荒野,他已经杀人了。换作荒野,尸体只要随便弃置即可。想法类似的人也不少,使得荒野的治安恶化。
都市与荒野的差异。这差异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卡多鲁的性命。
阿基拉转身面对西卡拉贝。
「我要回去了。继续待在这里好像会有更多麻烦事。」
「知道了,之后再联络你。在那之前做好讨伐悬赏目标的准备。」
「好,就这样。」
阿基拉说完就想走向楼梯,但是他一度停下脚步,补上这句话:
「西卡拉贝,要雇用那家伙是你的自由,但最好不要保证能让他活着回来。」
西卡拉贝笑着回答:
「我想也是。」
阿基拉警告般轻吐一口气,随即扬长而去。
山边看着离去的阿基拉,说道:
「真是暴躁啊。那就是杀过头最后害死自己的类型。」
对于阿基拉的行动,山边的观感硬要说的话是偏向负面。不过帕尔葛则是偏向正面看待,他简单反驳:
「无法保证对方会有耐性,而且那还算是自卫。只要划清这方面的界线不就好了?」
「那条界线就是会越来越模糊啊,最后的下场不就倒在那边吗?」
山边说道,略带嘲笑地指向卡多鲁。
界线变得太过模糊,轻率地将枪口指向他人。简单易懂的实例摆在眼前,帕尔葛也想不到如何反驳,短暂沉吟。
卡多鲁挺起身子想捡枪,但柯尔贝先捡起了他的枪。紧接着他被柯尔贝猛踢,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俯卧在地。
柯尔贝践踏般又踢了他一脚,随后命令:
「趴好。」
于是卡多鲁被迫无法起身了。
柯尔贝踩着卡多鲁,警告另一个负债的男人:
「你也别干蠢事。」
男人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剧烈点头。
山边稍微威吓留岛并笑了。
「对了,正事还没谈完。我还记得我对你开出补充人员的条件时,确实没有明说『不要会拿枪指向自己人的笨蛋』。我觉得这种程度的条件应该是大家的共识,不需要一一说明才对。留岛,我是不是该说清楚比较好?」
留岛冷汗直流,焦急地回答:
「不、不是啦,你误会了……」
「哎,反正契约也还没谈好嘛。换个角度看,你们也不是我们的伙伴,包含确认这些认知上的出入,我们接下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对留岛而言非常苦涩的交涉才刚开始。
◆
阿基拉受雇于西卡拉贝,要讨伐悬赏目标。当下的预定行程是在家待命。
西卡拉贝他们也有准备和计画。而讨伐悬赏目标是先抢先赢,但要打倒哪一只,又要在哪个时机动手,这些判断非常重要,并非单纯愈快愈好。
坦克狼蛛起初的奖金是1亿欧拉姆,现在已经提高到8亿欧拉姆。急躁抢快的猎人反遭击退、实力不足的猎人认为不划算而收手,于是设下奖金的运输业者为了吸引更强的猎人打倒怪物,不断提升悬赏金额,使得奖金愈来愈高。
而增加至8倍的奖金也不一定是适当的金额。到了这个程度依旧不敷成本的可能性其实也很高。
将这些都列入考虑,在适当的时机行动。开始行动前会尽可能提早告知,但只要时机一到就会马上出发,因此要随时保持能立刻动身的状态。阿基拉从西卡拉贝那边接到这样的指示,于是在自家等候联络。
「话说回来,坦克狼蛛是8亿啊。起初才1亿,增加好多耶。而且这金额也许还不划算,到底是有多强啊?」
看着最新的悬赏目标情报,阿基拉皱起脸。阿尔法笑着对他说明:
『怪物的正确强度没有那么容易得知,只能实际战斗取得情报。』
「哎,是这样没错啦。在奖金1亿欧拉姆的时候就去挑战的家伙想必下场很惨吧。」
『看准时机也是猎人的实力啊。这代表你为防万一,一阵子不去荒野,这个决定也没错。』
见阿尔法笑得意味深长,阿基拉回以苦笑。
「是啊。至少我没有自己一个人遇到那么厉害的悬赏目标,就当作是正确的判断吧。」
适宜的判断避开了不幸的下场。阿基拉自嘲般赞赏自己的判断,如此轻笑道。
◆
克也接到水原的呼叫,来到多兰卡姆据点的会议室。
水原是多兰卡姆事务派系的干部,立场上则是克也等人的上司,也是他们的后盾。克也当然也想尽量友善以对。
但克也现在表情僵硬。因为在水原的指示下,他们被派遣到予野冢车站遗迹参加作战时,伙伴之中有人丧命了。
「所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见到克也实在算不上亲切的态度,水原自然也心生许多揣测,但她决定先讨好克也。
「在进入正题前,之前你拜托的回复药已经到手了,就先交给你。」
水原说着,将回复药的盒子摆到克也面前。和阿基拉在予野冢车站遗迹交给他的回复药是同一种制品。
「最近其他派系盯得特别紧,不太方便在公众场合给你这种高级品。」
「有那么贵吗?」
「是啊。这个一盒要价200万欧拉姆也不奇怪喔。」
水原为了卖人情,故意讲了较高的金额。实际上是加进多兰卡姆订购消耗品的大笔订单中取得,撇开店面售价不谈,花的费用并没有那么高。
但是对克也而言,这句话证明了阿基拉当时说回复药价值200万欧拉姆,所言不假。
换句话说这也证明阿基拉明明不像他那样隶属于帮派,收入却高得能购买那种高级品。克也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手中的回复药,勉强挤出道谢的言词。
「……真的很谢谢你。」
见到克也的反应,水原心中有几分不满。原因在于她将费心取得的贵重物品交给克也,克也的情绪却没有明显变化。不过她确实隐藏心声,微笑说道:
「不客气。坦白说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拿到那个,不过毕竟是你的请求,我也不惜辛劳。」
「……是的,很感谢你为我如此费心。」
异样的凝重气氛久久不散。不过这时水原转换思路,为了拂拭这股气氛般摆出严肃的态度说:
「那么就进入正题吧。你也知道最近出现了悬赏目标吧?多兰卡姆也决定参加讨伐,我则负责编组讨伐部队。队长就是你,克也。」
克也先是吃惊,随后表情转为怀疑。
「你说我?呃,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只靠我们就打倒悬赏目标。在予野冢车站遗迹那次,光是要撤退就耗尽全力了耶。」
「这问题尽管放心。我会编组大规模部队,做好万全准备。虽然人员还在调度,我会尽可能增加人数。我会为你准备充分的战力,你要做的只有确实打败悬赏目标。别担心,准备工作就交给我。」
克也显露强烈的迟疑般视线一度自水原脸上挪开,随后表情凝重地拉回视线。
「虽、虽然你这么说……」
克也显然面有难色,这态度让水原深入思索原因。她隐藏心中不满,露出忧伤的表情,神色歉疚地低下头。
「你因为予野冢车站遗迹的任务,无法信任我吧?我很抱歉。这样说也许你也不会相信,不过那次任务我自认当时为了大家做出了最佳选择。」
水原判断大概是其他派系的人对克也灌输了某些降低她评价的话。她为了拂去污点,慎重地选择言词。
「确实,如果一开始就将情报传给西卡拉贝他们,也许能减少死伤。但是那样你们终究只是被老手呼来唤去的跟班,永远都会被他们看扁。这样是不行的。」
这些话并非谎言,水原再三强调。
「为了让新人成为老手也无法轻视的存在,无论如何都需要只靠新人发掘遗迹,占据出入口,之后再找老手支援。如此一来,他们就无法再把你们视作只是装备精良的门外汉。原本应该会这样。」
克也等人攻略予野冢车站遗迹失败,水原也很遗憾。她只将真心为此感到悲伤与遗憾的部分显露在脸上,继续说:
「当然了,这些都是事后诸葛。我不会用无法预料那种事态当作借口,会诚挚面对失去你的信赖这件事。正因如此,为了取回这份信赖,我会尽全力编组部队。」
实际上水原也打算竭尽全力。某种角度而言,在予野冢车站遗迹的失败也是水原的责任,因此讨伐悬赏目标就是挽回的绝佳机会。如果连这次都失败,水原将再无退路。
「唯独这件事,希望你能相信我……不,这应该以结果来证明吧。现在不相信我也无所谓。」
随后水原露出了哀伤但充满决心的表情。
克也的确因为予野冢车站遗迹一事对水原产生疑心,但是从水原的态度感受到诚实与决意,抹去了这份怀疑。
尽管如此,克也依旧愁眉不展。
「不是,我也明白水原小姐是为了我们着想。但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我不觉得我能胜任那种大部队的队长……」
换作是过去的克也,他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己会为了伙伴尽全力。他有自信回答一旦有任何状况,他会挺身保护大家。
但是现在,在予野冢车站遗迹无法拯救的伙伴的身影让克也难以启齿。
水原随即改变表情,展露轻松的笑容。她发现克也的态度并非出自对自己的怀疑,便将说服的方向切换为赞赏。
「没那回事,你一定能办到的。也许这样讲不太好,但是在那种状况下,只付出少许牺牲就让队伍生还,已经是很充分的成果了。」
即使撇开个别的实力不谈,众多猎人被怪物群淹没而丧命是事实,水原是发自内心赞赏克也。
「当然你想救出所有人,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因此牺牲,这我也明白。不过考虑到在那场骚动中丧命的猎人数量,在那么严酷的状况下保全队伍已经很值得自豪了。」
紧接着她补充了赞赏的理由,为了让对方更容易接受,继续说:
「我找生还者问过状况,确认事态了。大家都很感谢你。多亏有克也才得救、真不愧是克也──大家都这样称赞。身为队长,同时也是为了众人,你该接受这样的赞美。」
克也显露几分动摇,但他立刻抹去那种情绪,告诉自己那是为了伙伴们,尽可能挤出笑容。
「……我明白了。我会试试看。」
「谢谢你。一旦有了进展我会联络你,在那之前注意别受伤了。出发讨伐悬赏目标前,先减少猎人工作。」
在一脸满足的水原目送之下,克也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走廊上,克也再度因为忧伤而露出凝重的表情。在予野冢车站遗迹理应已死的伙伴们、过去无法救助的友人正摆出责备般的表情凝视着克也。
克也又紧紧闭起眼睛,随后睁开。伙伴们的身影消失了。他轻轻吐气。
(……虽然知道是幻觉,还真不好受。)
无法拯救的伙伴们责备自己的恶梦,克也过去已经梦见无数次。然而到了最近,正确来说是从予野冢车站遗迹回来后,连清醒时都会看到。
这时由米娜向他搭话。她在走廊上等待他。
「克也,结束了吗?你们谈了什么?」
克也立刻掩饰,装出若无其事的态度笑道:
「嗯?水原小姐任命我当悬赏目标讨伐部队的队长。」
「真的吗?好了不起。」
「还有这个,是回复药。她说不可以张扬,特地在房间里给我。这个得想办法交到那家伙手上,该怎么办?」
「这个嘛,也许不久后还会有机会遇见他,这阵子就先带在身上吧……为了不要在这段时间把药用掉,别太乱来喔。」
由米娜捉弄般笑道,克也回以苦笑。
「是是是,我知道啦。」
「知道就好。爱莉在餐厅帮我们占位子,我们过去吧。」
由米娜笑着牵起克也的手。虽然她注意到克也笑容中的阴霾,但没刻意说破,带着他离开。
她无法劝克也不要介意伙伴的死,只能紧紧握住克也的手,以免死亡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