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无法忘怀的人
「——赤城,我有事要问你。」
暑假尾声。
在夜晚吹着湿润夜风的河边,朝衣用带着强力意志的锐利眼神凝视是光。
她认真地表示,有事想请教身为光朋友的是光。
「光最爱的到底是谁?都是因为恋情无法实现,光才会……」
「等一下。」
是光身旁的光静静低语时,正是是光屏住呼吸、朝衣准备触及话题核心的瞬间。
「让我自己来说。」
是光急忙阻止朝衣:
「喂,等一下。」
然而朝衣却——
「光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爱的是——」
「等一下。」
「光的——」
「喂!」
「最爱是——」
她完全没在听是光说话。
「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小朝!」
是光竖起眉毛,粗声喊道。
至今为止一直把是光当疥虫看的朝衣,愿意认同他是光的朋友兼代理人,是光很高兴。她以这么严肃的表情准备吐露的光的秘密,是光其实也非常想知道。不过,光本人却在此时此刻,在是光身旁,一脸认真地希望他们「等一下」。
朝衣看不见身为幽灵的光,因此态度依然平静,不过是光能清楚看见光,他不能就这样听着光的秘密被揭露。
再加上帆夏、葵、月夜子、美智留,以及雏、头条等学校成员,还有是光的妹妹紫织子及猫咪小琉璃,都正在河边玩烟火。
虽说这些人离是光有些距离,但仔细环顾就能发现,帆夏和葵一直不安地偷瞄是光和朝衣,手拿烟火的紫织子也不满地鼓起脸颊,瞪着他们。想在这种情况下谈论严肃话题,本来就不太可能。
被评价为「冷静能干的学生会长」的朝衣应该不会没注意到才对,现在却因为她心里只有光的事,看不见周遭情况。她眼神锐利,对一直叫她等一下的是光表达不满:
「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她仿佛在谴责是光,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吐露重大秘密,是光却在那边犹豫不决,太不像男人。
「你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具体上来说——总之不是现在,之后再说。」
右边是朝衣尖锐如刀刃的目光,左边是光哀求般的眼神,帆夏、葵、紫织子等人还在远处盯着他,令是光腋下渗出汗水。总而言之,得先安抚朝衣才行。
然而,在是光准备行动前,朝衣就着急的以严肃声音大叫:
「拖拖拉拉的话,孩子就要出生了!」
是光吓了一跳,瞬间抱住朝衣,用手捂住她的嘴。
朝衣惊讶得瞪大眼睛。
(她刚刚是不是说孩子要出生了?难道是光的小孩——!)
是光急忙转头望向光,看见他困扰地皱着眉头。
(喂,你那副懦弱的表情是怎样!你这家伙真的有小孩啊?)
是光想立刻问清楚。
然而——
当他回过神时,帆夏和葵已经不是偷瞄的程度,她们探出身子,紧盯是光。紫织子脸颊越来越鼓。连雏、头条和月夜子都分别对他们投以兴味盎然、责备、乐在其中的目光。是光低头一看,被他捂住嘴巴的朝衣面带愤怒又害羞的微妙表情,僵在那里。
「啊,抱、抱歉!」
是光连忙放开手,用拔尖的声音对咬牙切齿、红着脸瞪过来的朝衣大喊:
「总之之后再说!『之后』就是第二学期在学校啦!」
◇◇◇
回家后……
「那个高高在上、感觉会对他人的失败嗤之以鼻的讨厌鬼,是是光哥哥的什么人?哥哥,你和那个明明一副『男人这种东西我才不放在眼里』这种态度,感觉却会滥用职权找人麻烦的人做了下流的事吗?我可不允许是光哥哥这么做喔!」
是光摆脱鼓着脸颊不停追问的紫织子,以及用冷淡目光观察情况的小琉璃,关进自己房间,才总算能跟光两人独处。在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精疲力竭的是光面前,光忧郁的声音如同经文般流泻而出。
「……勿忘草是种映着天空颜色的可爱小巧花朵。从前有一名骑士跳入河川,试图为恋人拿到漂在河面上的一束勿忘草,却因此丧命……他在最后一刻将花束扔给在岸上等待的恋人,大喊『不要忘记我!』……在那之后,他的恋人非常思念他,一生都将勿忘草带在身上……以这种方式直到死后也互相思念,对他们来说应该很幸福吧。」
光静静低语,阴影落在清澈瞳眸之上。少女般的白皙美丽脸颊,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是光咕哝道:「不,一面被河水冲走一面把花扔上岸,会让人很为难,因为被说『一辈子都不要忘记我』的那一方会觉得很可怕。」
「……说得也是。」
光沮丧地垂下头。
「是说,你别想用花的故事打马虎眼。小孩要出生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光瞪向光。光表情依然阴暗,嘀咕道:
「那是小朝的误解。」
「误解?」
「因为我被甩了。」
光纤细的肩膀无力垂下。
(哦?还有女人会甩掉这家伙啊?)
是光有点惊讶。因为生前被唤作后宫皇子的光经常被女性包围,被她们所爱。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一直很喜欢她。光是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胸口就会觉得又甜蜜又温暖;只要那人一个微笑,就会觉得身在天国。我也曾经想过,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跟她存在就行了。我真的喜欢她的一切。不,『喜欢』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我恋慕她深爱她到无法自拔。不过……她和别人结婚了。」
「是人妻啊!」
「还因此变成我的义母。」
「呃——」
是光哑口无言。
在五之宫宅邸竞书时担任评审,跟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貌美女性。她就是光的最爱!
借由夕雨和紫织子说过的话,是光隐约察觉到光谈的是段不会开花结果的恋爱。
也察觉到那名女性才是光打从心底渴望,却得不到的最爱的花。不过……
(是叫藤乃吗——她的确是个大美人。光如果穿上女装,一定就是那种感觉……呃,正常会迷上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吗?这家伙是自恋狂?不对,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对方是老爸的老婆,这样不太妙吧?)
「她成为父亲的后妻,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跟她在一起十分难受,所以我在国中时离开了家。」
(原来如此……)
这么喜欢的对象变成义母,在眼前和自己的父亲结为夫妇,的确很不好受。
「可是,在那之后我仍忘不掉她……分别后变得更加喜欢她。我……犯下仅有一次的过错。」
「——!」
是光挺直腰杆。
(过错!)
光垂下视线,身体僵直不动。跟是光半夜醒来,看见光像在忍受痛苦般紧咬嘴唇、低着头时一样,表情悲痛到连是光都觉得胸口像要被撕裂。
「不会吧!你该不会跟义母做了那种……不,就算是你,再怎么说也不会做这种——」
光仍然将嘴唇紧抿成一线,沉默不语。低垂眼帘下的阴影和苦恼也越来越深。他的表情及紧绷气氛,在在都承认他跟义母曾有过男女关系。
(真的假的……)
这的确是个禁忌。不是能简单说出口的事实,说不定也会害到对方。
下一瞬间,是光恍然大悟。
「你跟义母,呃,做过那种事,也就是说那孩子是义母跟你的——」
在是光觉得体内血液快要冷下来时,光语气坚定地反驳。
「我跟那个人发生关系,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喔!」
「啊?国二……?」
「只有一次……真的只有那么一次。在那之后,那个人就开始躲我,在大家面前也只会对我打最低限度的招呼,再也没对我说过让我怀抱希望的温柔话语。仿佛想将那时的事忘掉——不,是当做没发生过。」
光用让人痛彻心扉的声音不停重复「只有一次」。
(如果光说的是真的,国二时怀上的小孩不可能现在才出生吧……)
尽管松了一口气,是光仍因为光看起来非常哀伤,胸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那个人现在……怀着小孩。小朝以为那是我的孩子,所以才会为了保护即将出生的孩子四处奔波。可是,那个人腹中的是父亲的孩子——我也觉得我该忘记那个人了。」
所以光才会决定和那些跟他交往的女性分手,面对身为未婚妻的葵吧。
是光想起光眼神平静地说希望葵成为他的「最爱」,葵是他的「希望」——
(葵……知道光有个最爱的女人吗?)
是光心痛地思考着。
要是有洁癖的葵知道这件事,她跟光关系这么密切,应该无法跟其他少女一样接受这个事实吧。一想到葵的感受,是光就觉得心头一揪。
光最后选择了葵。但他没有为葵的十七岁生日庆祝,也没有跟葵告白,请她成为他的恋人,就过世了。
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坠入河中。
为什么光会在雨下得那么大的夜晚,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光手上有割腕的痕迹,曾经是光的恋人的月夜子说过,光是自杀的。不过也有传闻说光是为他人所杀。
但真相究竟为何?
光双手紧紧握拳。
「掉进河川那一天——我被那个人写信叫出来。她明明一直不愿意跟我对上目光,却突然要见我……我非常不安,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可是,那个人希望跟我见面,我不可能不去……」
约好的地点由于下着倾盆大雨,看不清前方。波涛汹涌的河川也发出阵阵巨响。视野很差,就算呼唤对方的名字,也会被大雨和激流的声音掩盖住。即使如此,光仍然选择找寻所爱之人的身影。雨落在身上,风迎面吹来。结果,光在徘徊之时失足坠入河中。
「那你的死因果然是意外嘛。」
是光再度确认。光稍作沉默之后,痛苦地回答:
「……嗯。」
是光很在意光刚才那段沉默,但在他开口前,光便垂着目光,语气僵硬地说:
「在掉进河川的前一刻……有人抓住我的手,试图把我拉住。我至今仍清楚记得那双手的触感。」
「『有人』……不就是你义母吗?」
「……因为是晚上,雨又下得很大……我……看不太清楚。不过,那双手摸起来像女人的,所以一定是……」
光眼瞳蒙上阴霾。
最后握住自己手的对象是义母,光似乎如此确信。然后不知为何,这件事令他更加痛苦。
就像那名为了恋人,试图拿到在河面漂流的天空色花朵,最后因此丧命的骑士,光在被激流冲走的瞬间,对她大喊了些什么呢?
或者是,她对光说了些什么——
结果,女性纤弱的手臂无法拉起十五岁的少年,光被河川吞噬而亡。
「……我是自己坠河的……这点绝对没错。那个人不用负责……可是……要是抓住我的是那个人……我就会又让她多背负一份痛苦……明明我已经因为深爱着那个人,害她受尽伤害……明明我已经害那个人变得不幸……除此之外却又……」
如果有人在眼前丧命——何况还是曾与自己有过不当关系的义子,一定会成为一生都忘不掉的伤害吧。
光双手抱头,颤抖着摇头。他表情微微扭曲,眼中充满痛苦与绝望,嘴唇发青。
「我好怕,是光。我——害怕那个人的心……那个人现在这个瞬间在想些什么?她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后她又会怎么看待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得无法忍受……」
光颤抖不已,抱着头缩起身子。
——不行,是光。
是光想起光在竞书时一看见藤乃就脸色发青、十分混乱。尽管他拜托是光一定要离开,尽管他十分恐惧,光对她的爱意仍满溢而出——无法克制自己渴望她的心情——他用这样子的眼神看着是光。
是光并不明白让人不惜犯下禁忌也要结合在一起的爱情。
不过,光一直很痛苦。就连现在,他也痛苦到灵魂仿佛被剜去一部分——唯独这点,是光深刻体会到了。
「我明白了。」
是光严肃地说。
「你是因为想知道义母真正的想法,才无法升天。」
光颤了一下,缩起身子,眼神变得更加怯懦。
「……不只是这样……我也很在意其他人,有很多人我没能跟他们告别……我死后大家又会怎么样呢……」
「现在先别管这个。你想知道义母晚上把你叫到河边的理由对吧?」
「……」
光像在犹豫般陷入沉默。他紧咬下唇,目光痛苦地动摇。光感觉又会说出「我好怕」,让是光焦急起来,态度强硬地对他说:
「好,那就直接去找本人问个清楚吧。」
光惊讶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
隔天,星期日早上。
是光前往位在清幽住宅区的教会,听说藤乃从不缺席每周一次的周日礼拜。
光在旁边碎碎念「果然还是回去吧」、「不行啦,我会胸口揪紧到死掉」。
「你这家伙早就死了吧。」
是光小声斥责他,快步走进礼拜堂。眼神凶恶的红发少年驼着背走进来,怒目环视,让其他人目瞪口呆,僵直不动。
他立刻找到藤乃。
藤乃坐在最前面的座位,静静低着头,她那白皙侧脸、纤细颈项以及低垂的睫毛,显得虚无飘渺又孤寂——令是光想起光葬礼的那一天。
坐在家属席垂着眼帘,身穿黑色和服的美丽女性。
长得跟光十分相似的脸庞被泪水濡湿,唇瓣却高兴地扬起。
光也有看见她的微笑吗?
那不是该在葬礼上露出的微笑。
而是澄澈、安详——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幸福的不自然笑容。
一瞬间,是光觉得藤乃又带着跟那时一样的微笑,不禁背脊发凉。
管风琴奏响乐音,礼拜开始了。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藤乃。他明明害怕到无法忍受,想要逃避,一旦藤乃的身影映入眼帘,却又像被吸引住般地目光离不开她。
光蹙起眉头,嘴唇紧抿成一线,看起来又痛苦,又悲伤。
光爱上不许他碰触的花。说不定,光是想将爱情灌注于其他众多花儿身上,代替他绝对无法得到的花,借此忘记最爱的花。
(我以为我是为了这家伙好,才把他拖过来,但要是他的义母觉得他超麻烦,写信给他也是为了封口,结果光在她面前溺死,让她怨恨起光来,这家伙会怎么想……)
被讨厌到这个地步,他会因为了无牵挂,升天而去吗?如果是这样倒好,但万一他太过痛苦,会不会连魂魄都整个被撕裂?
牧师口中的教义几乎没传进是光耳中,在他表情严肃地想东想西之时,礼拜结束了。
「走啰。」
是光一开口小声催促,光就紧张得身体僵硬。
是光走向藤乃。由于人很多,他一直挤不到前面,也不能用蛮力推开人潮。就在他不耐烦地低吼时——
「——!」
他在入口撞上一名正在发义卖会传单、看起来像教会相关人士的年轻女性。对方只是在抬起手准备递传单时被碰到肩膀,却像要保护肚子般抱住腹部,弯下腰来。
这动作令是光吃了一惊。
「喂,喂!你该不会怀着孩子——」
糟糕!刚才的冲击让腹中胎儿晃动到了吗?
女性抱着肚子站起身,望向焦急的是光。她左眼眼角下有颗小小的黑痣。
女性被是光的红发和僵硬表情、锐利眼神吓了一跳。
「不、不要紧。已经七个月,进入安定期了,这点小事完全不用担心。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低下头,逃亡似的离开。
(喂,我又不会抓婴儿去吃。)
是光一脸愕然,却也因为女性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准备再去追藤乃。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光惊慌失措的声音。
「怎么办?」
是光转头望向旁边,发现光脸色苍白。
「空竟然怀孕了。」
空……是刚才那位孕妇吗?你认识她?
就在是光准备询问的瞬间,光用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的语气呻吟道:
「空怀的,说不定是我的孩子。」
◇◇◇
光一直呻吟「怎么办」、「怎么办」,是光也跟着混乱起来。将光带回家后,他关上房间拉门,大声喊道:
「你这家伙!不是断言孩子是小朝误会了吗?现在却说『说不定是我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光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回答:
「所以说,那个人——藤乃小姐怀的确实是父亲的孩子,但空腹中的孩子说不定是我的——不,七个月的话一定是我的,空又没跟其他人交往过。那时我身心俱疲,完全没心情考虑之后的事。」
「你没戴套啊!」
「不要讲得那么直接啦!」
光抱头蹲在地上。
然后开始低声叙述跟在教会遇到的那名女性——蝉谷空的关系。
「空是我第一次的对象。国一时的夏天,我被那个人拒绝,内心伤痕累累。在我跑进教会,缩在礼拜堂时,发现并安慰我的,就是空。」
空的祖父是教会的牧师,当时她高中二年级,似乎因为家庭因素,住在教会用地内的建筑物中。
空接受了遍体鳞伤、想要依赖她的光,两人就这样在祭坛前做了会遭天谴的事。
「你这家伙国一就——!而且还是在教会——在神明面前喔!给我稍微顾虑一下啦!」
是光一大声嚷嚷,光就:
「我当时就是这么身心俱疲嘛,要是空那时候没有温暖我,我说不定会像《法兰德斯之犬》中的尼洛,隔天早上变成一具冰冷尸体被发现。」
「只不过是夏天在外面度过一晚,哪会死人啊!少狡辩了!」
光沮丧得低下头,继续述说他跟空只做过那么一次。然而,今年三月初,光遭到藤乃决定性的拒绝,在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状态下再度前往那间教会后,在礼拜堂遇见了空。
「空的爷爷去世了,所以空也已经不住在教会,不过她还是继续在教会当志工,偶尔会留在礼拜堂的样子。在我走投无路之时,她出现了,并且抱紧我,宛如救赎的女神对吧?我忘我地依赖空、耽溺于空,才勉强守住内心。不然这次真的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喔。跟第一次那时不同,就算到了三月,气温也还是跟冬天一样——要是空没有开暖气抱紧我,我绝对会冻僵。因为教会很大,开暖气后依然很冷。没错,那天一大早就在下雪,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
「啊——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冬天所以很冷是吧!不要刻意让声音颤抖。然后呢?你们又在祭坛前做了?为什么不去正常的房间啊。」
「我那么受伤,那么伤痕累累,怎么可能开口说『我们去旅馆吧』啊!我都被逼到连避孕措施都忘记做了!」
「你在恼羞成怒什么啊!管你是伤痕累累还是冻僵,该戴的东西就给我戴上去!」
「是光没有经验,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跟教育委员会一样的台词。」
「不好意思啊,我是个处男!如果我是教育委员会,就把你这个在礼拜堂幽会的小鬼头送进矫正设施去。」
在一阵无意义的叫嚣后,光垂下眉梢:
「怎么办啦~~~~~~!」
◇◇◇
发生这种大事,现在哪有心情去问出藤乃的真心。
隔天是第二学期开始的开学日,明明应该以全新心情迎接新学期,光的头却低到仿佛脖子快要断掉,在是光身旁用阴沉声音一直碎碎念「七个月已经看得出人的轮廓了呢」、「为什么当时我口袋没放那个东西」、「空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呢」。
「喂,你刚刚说七个月耶。从三月开始算的话,日期不是怪怪的吗?」
「要从最后一次月经开始的那一天算起。」
「高一男生怎么会知道这种知识啊!是说,放学后再去一次教会看看吧。」
就在是光板着一张脸,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时。
「早、早安……!赤城。」
式部帆夏出声叫他。
「早啊。」
是光一回应,帆夏就与他并肩而行,走路时发出沙沙沙的脚步声。她噘起嘴,一下看向旁边,一下又望着地面,最后终于语气僵硬地说:
「前天的烟火……真开心。」
「嗯。对啊。」
「赤城,你那时候跟朝之宫之间的气氛非常亲密……」
「是喔?」
「对啊!」
帆夏声音突然力道十足,用力瞪着是光。
「你还从后面紧紧抱住朝之宫。」
「啊?因为那家伙要说多余的话,我只不过是捂住她的嘴巴。」
「你会轻易碰女孩子的嘴巴吗?葵之上和美智留都非常惊讶,看起来很担心。我、我是不怎么在意啦,是葵之上和美智留。」
「葵和……为什么会扯到花里?」
「——赤城太没自觉了!」
帆夏竖起眉头,像在责备是光。
「……我也这么觉得。」
连应该在消沉的光都低着头,用阴沉声音表示同意。
(你这家伙明明处于没用状态,不要听人说话逮到机会就吐槽啦。)
是光斜眼瞪着光。
就在这时,帆夏的朋友——担任是光那班班长的花里美智留羞怯地走过来。
「早安,小帆,赤城。」
美智留放下头发,没戴眼镜,似乎打算第二学期也维持这个造型。
帆夏不知为何吓了一跳,尴尬地从是光身上别开脸,像在摩擦地面般横着走路,跟是光拉开微妙距离。
「早安,美智留。你头发卷得很漂亮呢。」
「谢谢。小帆的头发也很柔顺呢。」
帆夏一边跟美智留聊着女孩子间的话题,一边又逐渐远离是光。美智留则相反,她抬头盯着是光。
「赤城,你作业都写完了吗?」
是光觉得有点不自在,便移开目光,结果看见一名身材纤细的女性站在车道对面。
是名四肢修长、站姿优美,散发出一种孤寂氛围的女性。阳光照射其上的透明纤细发丝,如梦似幻地因风摇曳。
(那是——)
光在屏住呼吸的是光身旁叫了一声「空」。
空站在人行道上,用忧郁眼神望着是光学校的校门。
她身穿胸部下方有一条束带的轻飘飘束腰衣,谨慎地将手放在衣服下的肚子上。
就这样哀伤又苦闷地凝视来上学的学生们。
不久后,她垂下视线,慢慢迈步离去。
「式部,我会迟到,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咦?」
「赤赤赤赤赤城……!」
是光将惊讶的帆夏与美智留留在原地,拔足奔跑起来。
交通阻塞,令是光迟迟过不了马路。他鲁莽地追向逐渐远去的美丽背影。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在纤细颈项和肩膀边摇晃,如梦似幻。早上的阳光透过穿在束腰衣外的上衣,让她看起来跟穿着薄纱一样。束腰衣的下摆也跟着一同摇晃。
(可恶,追不上!)
明明空只是悠闲地走着,是光却因为早上人潮众多,没办法随心所欲前进,一直追不上空。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命集中目光,以免跟丢了空。空最后来到一栋两层楼的简朴公寓。
那里似乎是空的家。她经由外面的楼梯走上二楼,用钥匙打开家门,进入其中。
「空住在这么近的地方啊。」
光轻声呢喃。
是光也走上楼梯。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按下电铃。
没有回应。
是光又按了一次电铃,却还是没回应,这令他焦急起来,用手敲门。
这时,开锁声响起,门打开了。
「这么突然不好意思。我是——」
正准备自我介绍「我是光的朋友」的是光,不禁哑口无言。
光也瞪大眼睛。
站在玄关的是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容貌清纯的年轻女性——蝉谷空。
她不知为何紧握前端呈现扇形的扫帚,将它高高举起。
然后表情刚强地往是光那头乱糟糟的红发挥下。
「来人啊——!有强盗!」
是光被扫帚柄打中太阳穴,耳中嗡嗡作响,空竭尽全力的呐喊响彻四方。
他就这样一直被空啪啪啪地打着。
「不是啦!我是——唔喔!」
「神啊——!有强盗!」
「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光显得手足无措。
「——啧。」
是光一把将扫帚柄抓住,从乱成一团的头发间怒目而视,让空「!」吓得屏住呼吸。
在她又要大叫「有强盗」、「神啊」之前,是光大声呐喊:
「我是光的朋友!」
◇◇◇
「真的很抱歉。因为你带着十分可怕的表情跟过来,我很害怕,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气教会那件事。终于回到家后,门铃又响了,看到你竖着眉毛、全身是汗地站在门外,就想说你果然在生气,才、才会用扫帚打你……那个,很痛吧?也是,一定很痛。毕竟都肿起来了……呜呜。」
空蹲在榻榻米上,一边为是光的额头涂消毒水和药,贴上OK绷,勤奋地处理伤口,一边打从心底对是光道歉。清澈双瞳在极近距离下担心地凝视是光,眼角有颗予人深刻印象的泪痣。
「没什么,这点小伤没啥大不了。那个,我也有错,吓到你了。」
「对啊,是光用那种恶鬼般的表情站在家门口,被误认为是强盗也没办法。」
(你给我闭嘴!)
是光一用力瞪向坐在空旁边的光,空就慌慌张张找起药箱。
「那么痛吗?呃,头痛药不知道能不能止痛。」
「不,真的已经没事了。」
空轻声低语「是吗?」但还是担心地看着是光。这时她大概发现两人靠得太近,害羞地静静站起身。
「我去泡茶。」
是光也终于有时间环顾室内。
除了附厨房的房间外,只有一个房间,跟外观给人的印象一样,十分简朴,但连角落都有仔细打扫到,蕾丝窗帘也是干净的白。
扩香器中的是绿茶茶叶和干燥葡萄柚皮的混合物,散发出清爽香气。
色彩沉稳的壁饰和靠垫似乎也是手作的,编织到一半的小小袜子放在桌子旁的篮子中。应该是为婴儿织的吧。
「我家只有绿茶喔。虽然听说怀孕时摄取太多咖啡因不太好,但一天一、两杯好像在容许范围内,而且,还是喝绿茶最能让人冷静下来。赤城弟弟,你能吃酸吗?」
「嗯。」
是光回答后,空就端着热呼呼的绿茶及放在玻璃容器中的腌渍甜椒、酸梅走出来。
「我不小心腌太多了。如果不讨厌,帮我吃一点吧。」
是光用空附上的叉子叉起腌甜椒,送入口中。虽然觉得有点太酸,余味却很清爽。
「这个……很好吃耶。」
「太好了。」
空露出清爽微笑。
空遇到光的时候是高中二年级,所以现在应该差不多二十岁。之所以看起来更加成熟,比起外表,原因更在于空稳重的言行举止。
光的恋人月夜子也是一名举止优美的女性,但空身上带有能静静融入日常的清爽、澄澈氛围,与月夜子在日常中显得十分突出的压倒性优雅成对比。说话方式也很温和,清晰女低音让人听得很清楚,感觉很舒服。
空的容貌绝对称不上华美,眼角泪痣却带有莫名的艳丽感,再加上那头浅色秀发、白皙肌肤、纤细颈项,以及带有透明感的孤寂侧脸,令是光想起藤乃,内心不禁躁动起来。
藤乃相貌比空端正许多。
不过,是光觉得她们给人的感觉很像。
光用泫然欲泣的哀伤眼神看着空的侧脸。
是光稍作犹豫后,开门见山地切入正题。
「你肚子里的小孩,是不是光的?」
空轻轻倒抽一口气。
「我从光那边听说过很多空的事,也知道今年三月,你跟光在教会见过面……如果是那时怀上的孩子,刚刚好七个月。」
是光紧盯着空。光也一样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空没有从是光身上移开目光。寂寞瞳眸深处蕴含的光芒,让人感觉到其意志之坚强。她挺直背脊,用沉稳的女低音说:
「这不是光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要来看我们学校?表情还那么哀伤。」
「我常被说长着一张不幸的脸,大概是因为这颗泪痣吧。我之所以会在那里,只是偶然经过,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光说空没跟其他人交往过。」
「只是我没有跟光说而已,或许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毕竟我跟光只见过两次面。」
确实如此。是光望向光,发现他垂着眉梢,朝空的方向探出身子。
「空,别打马虎眼了!就算只见过两次面,我一直追寻你,所以我很清楚你是个品行过于端正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从小就会去教会,现在也为了能在教会工作,在大学念书,还说『我一辈子都要侍奉上帝』、『我跟上帝结婚了』。所以你觉得跟我发生关系是对神不贞,不能有第二次。第二次时,你也说『我明明觉得不能再做这种事』……『我是不是做了两次对上帝不贞的行为』……『真是太不敬了』……」
光眼神满是悲伤,声音也充满悲痛之情。
光的话该告诉空到什么地步?是光踌躇着开口:
「光说空不是那种会轻易跟别人做那种事的女人。说空跟上帝结婚了。」
空眯细眼睛。
那是在忍耐不要哭泣,还是不小心笑出来?空的表情暧昧不明,让人摸不着头绪。
「欸,告诉我吧。如果不是光的,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公寓中看不见男人的东西,明明孩子再几个月就要出生了。若是有父亲在,连出入公寓的痕迹都没有未免太不自然。
空轻轻将手抚上腹部。
她的动作柔和、慈祥到令是光心跳了一下。
她嘴角浮现平静微笑,以清晰声音说道:
「没有父亲。这孩子是天使之子喔。」
◇◇◇
「空……是名跟帚木一样的女性。」
光和是光并肩走在在通往学校的河堤上,目光哀戚地说。
——这孩子是天使之子喔。
被空用那么率直的眼神断言,是光也没办法继续追问,只得离开公寓。
夏天残留的暑气尚未散尽,是光热得满身是汗,喉咙干得发疼。从某处传来的蝉鸣,屡次盖过光的声音。
「《新古今和歌集》收录了坂上是则的和歌:『园原生帚木,郁郁栖伏屋。举目虽可视,咫尺不见君。』帚木直立于大地上,如同立起来的扫帚,从远处虽然看得见,一靠近却会迷失它的身影……这首和歌也是源于这个传说喔。想尝试接近她,也见不到的人……就算可以从远方看见,一来到对方身边,却又会消失的人……你也不愿意见我呢,宛如这样子的帚木——这首和歌传达的,就是这种哀伤的呼唤。」
细长睫毛在光低垂的眼瞳上落下阴影。
蝉鸣越来越响。
「跟空第一次结合后,隔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就发现空不见了。只有颜色像雨天天空的寂寞灰蓝色羊毛衫,温柔地盖在我身上……前一晚她的芬芳、体温、重量明明都确实存在,如今却像幻影般消失……只留下一件宛如蝉壳的薄纱。」
在从教会窗户洒落的透明晨光中,身上只有一件女用羊毛衫的光醒了过来。
他所感到的孤单与空虚感,让光哀伤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冬天那时也一样……醒来后空还是消失了,一件纯白如雪的披肩轻轻包覆着我。在那之后,无论我多么想见她,空都不愿意见我。
无论我多么努力追求她、寻求她、渴望她,她怎么样都不肯让我抓住……简直跟传说中的那种树一样……这种地方……也很像那个人。」
夏末的日照十分刺眼,汗水怎么擦都还会冒出来,光的眼神却很阴暗。
藤乃表情悲伤的侧脸和空寂寞的神情重叠,让是光胸口一紧,他语气僵硬地询问:
「空是藤乃的替身吗?」
光摇了摇依旧低着的头。
「不是的。空的背影、行为举止、头发和指尖很像那个人,这点也让我心跳不已。可是,空就是空喔。第一次时也是,下一次时也是,我都被空所拯救。我还想跟空在一起。」
「你跟空约定了吗?」
「没有。因为空并不期望约定。」
光哀伤地低喃:
「当我说『我跟你做个约定』时,空回答『我不喜欢约定。因为,约定是不会实现的东西』——」
光蹙起眉头,望向是光。
「所以我跟空约好,总有一天会跟她做约定。约好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约定,都一定会让它实现。空只是困扰地露出微笑,没有接受我单方面提出的约定……不过在我心中,那是重要的约定。」
这番话充满对空的思念。
对光来说,空确实是名重要的女性。
(毕竟第一次的对象很特别嘛……)
然而,那个对象却跟光最爱的女性一样,不愿接受光的心意。
「假如我还活着……空会不会瞒着我,想要独自生产呢?说那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天使之子。」
光眉梢垂得越来越低,然后用力抬起头,坚定说道:
「不过,空怀的是我的孩子。是光,我能为空做些什么呢?用这双手抱抱,孩子会掉下去,结果害孩子受伤,啊啊,连救护车也叫不了。」
「冷静点,再说你又抱不了小孩,不用担心弄掉他吧。」
「就算去参加教学观摩,他也看不见,七五三节(注1)的家族纪念照也照不出我的身影,还不能玩接球游戏。」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庭院放置塑胶泳池,用水管帮他洒水也是绝望般的不可能,也不能一起在花坛种花。竟然有个陪他练习骑脚踏车和单杠后翻都做不到的父亲,孩子太可怜了。」
「我爸也没陪我在花坛种花和单杠后翻过啊,不过我一点都不可怜。」
看到光这么忧郁,是光叹了口气。
「那个,我能理解你会担心空和孩子啦,我也会一起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注1:日本传统节日。每年十一月十五日,家人带满三岁、五岁、七岁的孩童至神社参拜,感谢神明保佑孩童顺利成长。)
话虽如此,是光也完全不了解小孩……
是光终于来到学校,他板着脸穿过校门,来到校舍入口——看见朝衣如仁王像般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
「所以?你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呃,我忘记了。」
◇◇◇
(赤城虽然有说会迟到,但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学校?第三节课都上完了啦。)
帆夏看着隔壁空荡荡的座位,一直很焦虑。
(今天早上的那个女人是谁?看起来比我们大,是大学生?OL?她和赤城是什么关系?)
竟然新学期一开始就跷课,瞪大眼睛、脸色大变地追过去。
(他在跟那个人做什么呢?)
妄想逐渐加剧,帆夏觉得胸口好像快要被压垮,便起身离开教室,前往校舍入口。
这是第几次了呢?
每到休息时间,她就会在教室和校舍入口之间来来回回。
(赤城好歹传通简讯给我嘛。)
就在帆夏噘起嘴巴时,一头红发映入眼帘。
(赤城!)
她正准备跑过去,却吓了一跳。
学生会长斋贺朝衣气势汹汹地站在是光面前,全身散发出冰粒般的慑人气息,眼神严厉的瞪着是光:
「你该不会想逃吧?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我不会逃啦。不过,我还要去上课。」
是光板着脸咕哝道。
「不去上也没关系。」
朝衣如此断言,像要带走是光般率先迈步而出。
是光驼着背,愁眉苦脸地跟在朝衣后头。
(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惊慌失措地在原地团团转的帆夏身旁,新闻社的近江雏探出头来:
「有新闻的预感。」
「哇!近江。又是你——」
「走吧,式部同学。」
雏晃着丰满胸部,踏着雀跃步伐追在是光和朝衣身后。
「等、等等——」
「所以说,我不是说你搞错了吗?」
学生会室中,是光生硬地对朝衣说明。
「光义母怀的孩子不是光的啦。」
「你凭什么断言?光可是一直爱着她唷。她也一样,一方面避着光,另一方面又很在意他。今年三月她回乡时,光还去见她。在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奇怪吧?回来后光也一直不太对劲。」
「不是的,小朝。我的确为了见那个人去了她家,但我被赶回来了,因为会给人添麻烦。」
「光说他确实有去见她,不过被赶回来了。他说他跟义母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光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是今年进到我们学校后,才见到光的吧。」
「这是……那个……我们在短暂时间中,深刻分享了彼此的人生……」
朝衣斜眼看着光,一脸怀疑。
「说不定他为了守住秘密说了谎。事情就是严重到这个地步,如果被人发现,会酿成足以动摇帝门家的大骚动。」
「都说了那个不是啦,那个不是光的孩子。」
是光因朝衣的顽固焦躁起来,一不小心说溜嘴,朝衣眼中便闪出刀刃般的光芒。
「『那个』?」
她低声呢喃。
「难道,光还有其他小孩?」
是光吓得肩膀耸了一下。
(呃,自掘坟墓——)
「是光,冷静点。被小朝发现就糟糕了,所以要冷静地蒙混过去。」
(你叫我冷静,是要怎么做——)
总之先闭上嘴巴,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看看。但这么做反而让朝衣更加确信的样子。
「是吗?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让什么人怀上的?预定生产日是?医院呢?生下来后要由谁怎么养育,好好考虑清楚了吗?」
朝衣竖起柳眉,探出身子,脸凑近是光。
「喂、喂——你脸靠太近了啦,小朝。」
「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也有责任。」
朝衣抓住是光衣领,用力把他拉近。两人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
看她这副神情,感觉很有可能说出「你给我负起责任,跟我一起养育光的孩子」这样的话。
「小朝,你搞错了!是光不用连这种地方都负责啦!不要责备是光!空之所以会怀孕,是因为我没尽到男人的义务。」
连光都吓得胡言乱语起来。
这时,门被打开,雏和帆夏一下子挤进来。
「小,小孩?赤城……!」
「赤城先生让会长怀孕了吗——!哇,大新闻!」
帆夏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雏的声音大到响彻走廊。
朝衣满脸通红地放开是光,大叫:
「你们在说什么啊!是误会!给我立刻订正。」
光在一脸茫然的是光身旁,絮絮叨叨地感叹:
「是我的错……尽管我内心满是伤痕,有考虑到女孩子的话,做为一个男人的体贴之处,口袋里就该随时放着那个东西才对。我明明买了一堆放在家里,例如包装很可爱的、香味很好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