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候汝入梦「我刚才,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说到我为何会做出这种疯癫的行径,不得不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的我是个小孩看到都不敢哭的超级阴沉女。毕竟一个正常女生是不可能觉得那种男人帅气的。
想描述当时的我究竟有多阴沉,以下例子可供佐证。
记得那是在国二的下学期,应该是在期中考前夕吧。活该遭唾弃的是,那时我与那个男的,在图书馆,就我们俩,忙著一边卿卿我我一边准备考试──对历经准备考试地狱而脱胎换骨的我来说,那根本不能叫念书。只不过是假念书之名行发情之实,亦即与夏日蝉鸣并无二致。
那时我跟那男的开始交往才不过一个月,虽然没有唧唧乱叫,但心脏却怦咚怦咚地响个不停。
不只是在这所图书馆,这段时期的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也就是所谓的发情期。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在这时,犯了一个失误。
──啊……
我的手臂碰到放在笔记本旁边的橡皮擦,不知把它弄掉到哪去了。橡皮擦这玩意总是会毫无法则地弹跳──就像整人一样不规则地乱滚,逃出追兵的魔掌。
我在书桌底下找了一下,但完全找不到。再加上橡皮擦本身已经擦到很小一块,事情无可避免地发展到宣告停止搜查。
虽然没什么损失,但我忍不住很想叹气。
……就在这时,好像假惺惺地算准了时机似的,有人从旁递了一块橡皮擦给我。
──我有两个,一个给你。
当时论好骗程度无人能出其右的我,听到这句并没有特别温柔的话,红著脸颊点点头,怯生生地收下了橡皮擦。
……进入重点。
假如事情只到这里,那还只是个平淡无奇,会留下记忆才叫奇怪的日常插曲罢了,但当时的我就在此时发挥了阴沉本色。
当天。
我回到家后……
把拿到的橡皮擦……
收进了带锁的小盒子里!
没错──这个无以名状的阴沉女,把那块橡皮擦,当成了「男朋友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不不不不。就算那个男的再离谱,也没痴呆到会送女朋友一块橡皮擦当礼物。又不是早晨收音机体操的奖品,那只不过是一件资助的物品,跟什么男女朋友的应该没半点关系。
这种常识,对当时的我不管用。
我每晚将那块橡皮擦当成神器一样笑嘻嘻地供奉祭拜,反覆举行邪教般的仪式。
虽然我想那男的当时的思维模式也不太正常,但若是看到我这副模样也必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疯狂程度爆表。我都想以这时候的我,当成地雷女一词的范本了。
可怕的是,后来每当我拿到那男人的随身物品,都照例收藏进同一个小盒子。这么做会让我觉得即使待在家中,那男的依然陪在我身边。
要是听到一年半之后本人就会随时待在只隔一堵墙的地方,当时的我恐怕会屁滚尿流而死吧。死于兴奋而非恐惧。当时的我,就是如此阴暗而疯狂。
这种亵渎的收藏习惯,已于搬家之际与小盒子一同受到了封印。
但是,我当时并未察觉一件事。
封印终究只是封印。
仅仅遭到封印的事物,会在一点小机缘下苏醒过来。
──长眠的阴沉女,候汝入梦。
◆
当晚,关于我人生当中最值得一提的可怖事件,我被迫保持绝对沉默。然而,随著秒针前进而膨胀的无以名状的恐惧感,随时可能从我体内溢满而出,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迟早会面临极限。在此留下该事件的纪录,期望能藉由以客观角度观察那晚笼罩我的疯狂,来驱除这份不安。
有一条内裤。
……等等,先别急著想像。不是我的,是男生用的四角裤!
我睡前到盥洗更衣室准备刷牙时,那东西自动闯进了我的视野。四角裤的裤脚恰如触手一般,从堆在洗衣篮里的衣物中伸了出来──从入浴的顺序来想,一定是我的继弟伊理户水斗的内裤。
「……好吧,那又怎样?」
刚刚才洗过澡的人把内衣裤放在洗衣篮里,有什么好奇怪的?连分神注意的价值都没有,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现象罢了。
我平静地走进更衣室,然后平静地走向洗脸台,平静地刷牙。
我脑中是这么认为的。
──但在这时候,我的心理早已受到了非比寻常的疯狂侵蚀。
我无意识地走向洗衣篮。
无意识地抽出四角裤。
无意识地注视著它的图案。
……伊理户同学今天穿了一天的内裤……
「────啊!」
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双手紧紧握著继弟的四角裤?我不记得这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事!喔喔,神啊!
我虽然受到令人作呕的恐惧击倒,但仍试著把可怖的四角裤放回洗衣篮。这种场面若是被人看见,尤其是一旦被那男的撞见──
「──嗯?」
「啊!」
我感觉到自己变得面无血色。
通往走廊的门开了一条缝,水斗出现了。
我发挥超乎常态的惊人反射神经,成功把手中紧握的可怖四角裤藏到了背后。好险啊!
「你在里面啊。我完全没感觉到,还以为没人在呢。」
「……是、是吗?是你的五感变迟钝了吧?」
看来是我在阴暗时期培养起来的技能自动发动,于无意识之中消除了存在感。真是多此一举!要是感觉到我的存在,这男的说不定就会先离开了!
水斗诧异地皱眉看向我。
「你在那里干什么?」
──糟了!
我现在人在远离洗脸台的洗衣篮前面。得找个合理的藉口……!
「……手、手机……对,手机!我把它忘在脱掉的衣服里了!」
「哦……?」
干得好啊我!这招漂亮!
对于我完美而合乎逻辑的说明,水斗似乎并未抱持任何疑问。他走到洗脸台前,拿起自己的牙刷。
本来以为可以趁现在把可怖的四角裤放回原位,但令我绝望的是,从洗脸台的镜子可以把洗衣篮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男的不知怎地,一直盯著镜子里的我看。神啊,祢为何要如此考验我?
「……你、你看什么看啊。是对我穿睡衣的模样兴奋了吗?」
话说出口,我才开始担心如果他回答「对」怎么办,所幸水斗的回答很冷淡。
「没什么,只是因为你一直看我。还以为你有看人刷牙的模样而兴奋的性癖好呢。」
他一说到性癖好,害我联想到藏在背后的可怖四角裤,心跳漏了一拍。但我勉强克制住,没显现在脸上。
「……就算我有那种性癖好,拿你当对象也绝对兴奋不起来。」
「那我就放心了。」
水斗开始刷刷作响地刷牙。我是不会感到兴奋,但是待在每天理所当然看见这男的穿睡衣刷牙的环境,直到现在都还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我说啊。」
刷完牙后,水斗转向我这边。
「还没找到手机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咦?啊,不、不用,没问题!不要紧的!已经找到了!」
由于水斗有意要走过来,我急忙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给他看。假如握在另一只手里的这个可怖物体被他发现,我的人生就完了!
「……是吗。那么,你也早点睡吧。我也要去睡了。」
「好、好的。也是,你说得对。听说睡眠不足最伤皮肤了。」
唔呜……!现在只能暂时撤退了。
不得已,我把可怖碎布塞进口袋里,跟水斗一起走出更衣室,好像要仓皇逃离某种肉眼不可见的事物那般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办?
我把丑恶却又散发不祥魅力的四角裤在自己床上摊开,不知如何是好。
不,放回去就行了。放回洗衣篮。只要算好家里所有人睡熟的时间,就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抓到。唯一的问题是──
我看向面对隔壁房间的墙壁。
那男的是个重度夜猫子。真佩服他这种生活习惯,每天早上跟我约好还不会迟到……也许当时有在努力吧。
换言之──我不知道归还的机会何时才会来临。也许是半夜十二点、凌晨一点,也可能是两点。
真是,我还要睡觉耶!
但我总觉得抱著继弟的四角裤睡觉,别说兄弟姊妹的底线,连作为一个人的底线都大幅跨越了,所以实在不想拖到明天。
……只能等了。
我一边翻开看到一半的书,一边竖起耳朵偷听隔壁房间的声音。不时可以听见他在房间里急躁地踱步的声音。真不晓得是什么事可以让他这样走来走去。
我丝毫无法专心──不只因为分神注意隔壁房间的气息,也因为此刻我的房间里有那个男人的内裤,严重干扰了我的精神。
我不假思索地低头,看看放在旁边的可怖四角裤。
……这里是,我的房间……
……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
……我做的事……不会,被人看见……
「……………………」
这时,恐怖的恶魔魔掌揪住了我的心脏。
我身子一倒躺到床上。我只是有点累了才会躺下,没别的意思。那个男人的四角裤正好摆在我的脸旁边也只是巧合。所以换句话说,我的鼻子凑向它也是──啊啊,心脏跳得好快。是心律不整吗?又没有什么事好兴奋的。心脏这样狂跳不止,怎么想都是生病了。算了,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对,只要做个深呼吸平静下来──
嗅嗅。
「────────啊!」
将吸取的空气完全送进肺腑后,我恢复了理智。
记……记忆又消失了。消失得真乾净啊!连一点片段都没留下呢──!
「…………喔喔喔喔喔喔…………」
我钻进被窝里,像胎儿一样蜷缩了起来。
我抱住头。
真想死。
这样,我岂不是像个欲求不满的单身狗吗……!我应该早已从阴沉系毕业了才对!现在的我应该是同年级当中最受欢迎的超正校园甜心才对啊!
都怪那男的把内裤放在那里,害一年前的我一不小心就复活了。那个必恭必敬地祭祀一块普通橡皮擦的可憎邪教徒!
……万一,这件事,被那男的知道了……
我将会严重违反那个兄弟姊妹规定──没有辩护或缓刑的余地,当场宣判有罪。然后我就得当那个男人的妹妹……然后……然后……
『──唷,偷继兄内裤的变态妹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我……才不是变态……!』
『哦~?你是说偷内裤或者把橡皮擦收藏在宝箱里都不是变态行为?那我这样做也很正常喽!』
『不、不要啊……伊理户同学……!』
『要叫我哥哥!你这变态妹妹!』
『哥、哥哥──噫呀啊──!』
历历在目的幻觉一进入不可告人的情节,我猛地掀开了棉被。
再……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只留下充满奇怪内容的手记,就这样死因成谜!
没那闲工夫等那男的睡著了。这种东西,我现在就去放回原位!
我一把抓起可怖四角裤,把脚放到床下。
就在这时──
喀嚓一声,我听见隔壁房间的开门声。
「…………?」
我竖起耳朵,就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看看时钟,已经过凌晨了。大半夜的,他要干嘛……?
……也许,是个机会?
假如他是要去超商之类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总之,先确认一下那个男人要做什么吧……
我把可怖四角裤塞进睡衣口袋,然后悄悄走到走廊上。
我往楼梯下面看看,但只看到一片漆黑,如暗夜大海般冥茫地填满空间。
他跑去哪里了……?
我一级一级,谨慎地步下楼梯。强烈的紧张感使我全身紧绷,害怕水斗随时可能从幽暗深渊露出脸来。到时候我只要说我出来上厕所就好。我一边如此安抚自己的心情,一边踏上一楼的走廊。
客厅里没有人影。厕所也没有灯光。也没听见家门开启的声音。
……这……也就是说?
盥洗更衣室里似乎有人。我急忙逃进阴暗的客厅。
我就这样屏气凝息地待著,只见水斗的影子从黑暗中浮现。
我从客厅偷偷探头出来窥探情形,看到水斗蹑手蹑脚地不敢发出脚步声,往楼梯走去。
我们的爸妈毕竟还算新婚,所以我们晚上都尽量不发出噪音。他是因为这样才放轻脚步,或者是有其他理由……?
水斗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充斥楼梯上方的黑暗里。
虽然不知道他刚才想干嘛,但这是好机会。趁现在动手,绝不会被那男的抓到。
我放轻脚步走进了盥洗更衣室。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我把灯打开。
看到变亮的无人空间,我松了口气。这下总算可以摆脱心里的重担了……
──封印在我深层意识中的可恶阴沉女,我不会再放你出来了。
我一边坚定地如此发誓,一边走近放在洗衣机旁边的洗衣篮。
「……奇怪?」
这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狂乱地贯穿了我的背脊。
洗衣篮有两个。妈妈顾虑到我是个年轻女孩,所以把女生衣物与男生衣物分成了两篮。
其中,女生的那一篮……
我目不转睛,盯著衣物宛若恶魔祭坛般高高堆起的顶端。那上面的东西,不容分说地向我暗示了一个我并不想知道的惊骇事实。
──那里有一件胸罩。
从款式或尺寸来看……不管怎么看,都是我的胸罩。
「……………………」
我在把衣服脱下来放进篮子时,都会记得用衣服把内衣裤盖住。
这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那男的看到。
那男的也跟我一样。我现在手上的这个东西,一开始也是埋在衣物当中。
在我们家里,没有人会堂而皇之地把内衣裤放在众人眼前。
既然这样……
那么我的胸罩,怎么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最上面呢?
「……………………」
我一言不发,把带来的四角裤丢进了男用洗衣篮里。
……一条内裤,缓缓飘落在层层叠起的衣服堆最上面。
我想起了一件事。
今天我为了一点无聊杂事而来到盥洗更衣室时,那男的正好洗完澡出来。由于他已经穿起了衣服,因此并没发生什么风波──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我出现的瞬间,那男人的细瘦肩膀,好像有受惊地跳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把手藏到了背后,就像在藏什么东西似的?
「……………………」
我走出盥洗更衣室,走过走廊,步上楼梯,走过二楼走廊,打开了门。
不是我房间的门。
是水斗的房门。
「啊?……你、你干嘛?也不敲门,这么大半夜的……」
水斗一脸惊讶地转头看我。
他虽然是男生,肩膀却比较垮,因此穿起毛线罩衫莫名好看。但我的胸口中,却盘旋著想朝著他这纤瘦身子臭骂一顿的成千话语。
「……唔!~~~唔!」
可是……到头来,我一句都吐不出来。
想说的话太多了导致舌头打结,只有脸庞一直不断变热。
「……说真的,你是怎么啦?大半夜跑来别人房间,一个人在那里脸红,到底是哪门子的奇怪行径──」
「──洗衣篮。」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你去看看洗衣篮。然后你就懂了。」
「咦……」
水斗露出世界末日到来般的神情。
大概是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穿帮了吧──他那表情虽然让我看得十分痛快,但非常遗憾地,我也没资格天真无邪地幸灾乐祸。
我让路后,水斗拖著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步下楼梯。
然后半分钟都还不到,就用比去程快上一倍的速度冲了回来。
「你……!啊……!」
水斗满脸通红地急著想跟我说什么,但全都没构成句子。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在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稍微恢复了冷静,郑重地宣布:
「现在召开家庭会议。」
我们彼此都不愿意踏进对方的地盘,于是选择深夜的客厅作为会议厅。
水斗坐进L型沙发的折角处,我在与他相隔三个人的位置坐下。
看到他的脸会让我坐立难安,并肩而坐更是想都别想──所以也就只能选择这个位置了。
「……来决定先攻后攻吧。」
我瞪著正对面的电视,压低声音说道。
妈妈他们睡在一楼的寝室──也有可能还没睡,但总之都得安静点。我们从一开始就讲好,这场会议的唯一规定就是不许大吼大叫。
「……好。怎么决定?」
「用最简便的方式,猜拳。」
「赢的人先攻吗?」
「当然是输的人先攻了。」
「……说得也是。那么,剪刀石头──」
经过三次平手后,我输了。
由我先攻。
我开始找藉口。
「我是逼不得已的!」
「不要忽然就开始大小声啦,你这大白痴!」
啊,糟糕。
我们探头看看走廊,窥探寝室的状况。妈妈他们似乎没醒来。
我们急忙回到沙发上继续找藉口。
「……我是逼不得已的。那是沉眠于我内心的另一个我做的,错不在我。」
「麻烦你掰个更像样点的藉口好吗?拜托。」
「我只不过是发生了一下回到阴沉时代的返祖现象而已嘛……!换做平常的我,死都不会要你的内裤……!」
「阴沉时代是吧。简直好像在说国二时期的你摸走我内裤就很正常似的。你有什么理由这么说?」
「啊。」
糟了……这下我不是连国二的黑历史都得解释了吗……!
「……连、连那个都非说不可吗……?」
「非说不可。事到如今,就别再有秘密了。让我们来彻底互抓把柄吧。」
「呜呜呜呜……!……你、你不可以嫌我恶心喔?」
「已经觉得够恶心了,没问题。」
「我可是听见了喔?不许反悔喔……!」
我终于死心,把昔日我那种亵渎的行径和盘托出。
我告诉他:换言之,以前我把你给我的东西,从橡皮擦到零钱,一个不剩地全收藏在宝箱里。
这是何等拷问……好不容易才封印起来的黑历史,竟然得当著本人的面爆料。能不能请类似邪神的存在降临,把这一切全埋葬到黑暗之中?
「……所以,或许该说那时候的收集毛病,突然又发作了……」
无意间往旁一看,水斗把脸转向别处去了。他用手抓脸遮住嘴巴,肩膀微微颤抖。
啊,这男的……!
「你、你不是说过不会嫌我恶心吗!」
「不、不是……可是……」
水斗偷瞄我一眼后,又把脸转向另一边去了。
呜,呜呜呜……!我究竟该感到受伤、可耻还是生气?在不确定的感情中,我著急起来,总之先逼近水斗再说。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会了!」
「不,没有,我知道。我都明白喔?」
「看著我说话啦……!」
「不要。」
用这么简单的话拒绝我。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的脸吗?很好,我懂了。对不起喔,我就是个恶烂阴沉女啦!
就在我几乎要开始闹别扭时,我发现水斗的耳朵微微泛红……呃。
「…………你该不会,是在害臊吧?」
「…………我没有害臊。」
「你、你很高兴吗……?高兴听到我收集你的橡皮擦或零钱什么的……?」
「高兴才怪。恶心,恶毙了。」
「那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脸啊!」
「就说不要了!」
水斗固执地不肯把脸转向我。啊啊,够了啦……!连我的脸都开始发烫了!
我用手替脸搧风降温。得注意点,别做出引人误会的反应才行。绝不能让这男的误会我还在喜欢他,想都不愿去想。
「……不过话说回来……」
水斗继续把脸朝向别处,像要转移话题似的说了。
「真佩服你愿意实话实说。本来你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掩饰自己的行为,单方面谴责我的。」
「…………啊。」
「嗄?」
水斗讶异地看向了我。这次换我把脸别开了。
「……你是不是在想,原来还有这招?」
「…………我、我才没有……我这样做是……对,是基于公平比赛的精神──」
「其实你内心深处很想让我知道吧?事到如今就诚实说出来吧,你很想向我暴露自己的变态性情对吧?嗯?」
「换你了!」
这男的怎能如此准确说出跟我的妄想这么像的话来啊!是有心电感应吗!
水斗板著脸轻轻啧了一声。好险,原来是想趁乱跳过自己的藉口时间啊。我瞪著他表示绝不会放过他,「这个嘛……」于是水斗神情尴尬地开始说起。
「该怎么说呢?我的情况是,那个……你可能不会相信。」
「你说的话我基本上都不太相信,所以没差。」
「…………它掉在地板上,所以我就捡起来了。」
「……………………」
我狠狠瞪著他那睁眼说瞎话的侧脸。
「……卑鄙。你这样太卑鄙了!就算是找藉口好了,哪有可能就你这么刚好……!」
「不,是真的……!就掉在篮子前面!我捡起来想放回篮子里时,你就来了……!」
「不是要彻底互抓把柄吗?你就承认算了嘛,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快点招了吧,承认你对我的内衣有遐想!」
「谁会……!…………谁会……」
水斗又把脸别开了。
……那个,请等一下。你不立刻否认,我会……很为难耶……
「不,不是。我才没有什么遐想。我保证没有。只是,稍微,那个……」
「……哪个?」
「…………觉得,比想像中还大…………」
「……啊…………唔……唔……!」
我本来想开口骂人,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变成是我在受辱啊!
是没错啦,比起跟这男的交往的那段时期,我胸部是长大了不少,他或许会感到很意外──咦,等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胸围……?为什么只是看到胸罩,就发现我的胸部比国中时期大?
……这男的,读国中的时候,到底有多常看我的胸部?
「……我、我说你啊……你、你没有用,我、我的内衣,做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这、这个嘛……」
被他用闹别扭般的语气反问,我反而回答不出来了。
「用不著担心,只是拿著在我的房间跟更衣室之间往返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我发誓。」
「……真的吗?」
「真的。」
「也没有用手指戳罩杯的部位?」
「……真的没有。」
「你怎么好像停了一下!」
「真的没……!」
水斗险些扯开嗓门,在最后一刻克制住,叹口气之后继续说了:
「……既然你问这么多,那我也问你。你没有拿我的四角裤做什么奇怪的事吧?例如闻味道之类的。」
「……呜唔……」
我不记得了。
「…………这下你明白了吧。我们双方就别再碰这件事了。」
「…………嗯,看来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跟这男的取得共识。真不愧是内衣裤,堪称人类造就的划时代发明。
好了,这下双方都交出了藉口。再来就剩──
「……话说回来,水斗同学?」
「……什么事,结女同学?」
「这个,应该那个了吧?……完全出局了吧?」
「你是说那个规定吧。我明白。」
普通兄弟姊妹不会互偷内衣裤。应该吧。
「接下来是谈判的时间……好了,我要让你这个弟弟做什么才好呢?」
「臭老姊。别以为我们两败俱伤,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后来会议陷入一片混乱,结果达成的协议是「彼此可以各下一个命令,只是不能违反公序良俗原则」,会议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结束了。
「……嗯……」
意识一浮上表层,总觉得枕头躺起来怪怪的,我把头扭动了几下。
这是什么感觉……有点硬硬的骨头感,却莫名地舒适……明明闻起来不怎么香,胸中心跳却波动起伏……
「……嗯嗯……」
我在半醒状态下翻身,把脸按在这个枕头上。
……喔,对了。
这个枕头……跟那件四角裤,闻起来很像……
「………嗯嗯嗯……?」
跟那件四角裤……闻起来很像?
闪过脑海的思维,使得意识逐渐清晰。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总算认清了自己目前的状况。
「……………………」
我……睡在沙发上。
拿水斗的大腿当枕头。
就是所谓的膝枕。
「……………………」
在静止的思考当中,睡前的记忆逐渐苏醒。
我记得,自己为了那些内衣裤的事,跟这男的召开了家庭会议──然后呢?
我不记得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难道说……我就那样睡著了……?
我慢慢地起身。
盖在身上的毛线罩衫滑落了……我昨晚没穿这种衣服。这是……想起来了,这是穿在水斗身上的罩衫。
虽说是春天,晚上还是会冷。这男的看我睡著,就帮我披上了……?
水斗坐著睡著了。也许是因为我躺在他大腿上,害他不能动。
……把外套给了我,自己不是会冷吗?
这个人情我会还。我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罩衫,盖在发出细微鼾声的水斗身上。
就在这时,忽然──他的嘴巴动起来,模糊地说:
「…………绫井…………」
我心脏一跳。
……真是……梦见什么时候的谁了啦。也太依恋她了吧。
不过,好吧……只是作作梦,我就放你一马好了。
「呵呵。」
霎时间,水斗的眼睛霍地睁开了。
「早。」
「…………!」
我哑然无言地当场冻结。
水斗在极近距离下,坏心眼地窃笑。
「一大早心情就这么好啊。我说梦话叫你的旧姓就这么让你开心?」
…………这……这男的……!
「你、你这样做出局了吧!不是说过兄弟姊妹不会用姓氏互称吗!」
「我只是低声说出了国二班上同学的姓氏罢了。还是说,你对我呼唤这个姓氏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我、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呜呜呜……!
「别这么面红耳赤的嘛,我是不知道你是在害羞还是生气啦……这是回敬你的,你没有权利跟我抗议。」
「回敬……?我哪有对你怎样……!」
「不告诉你。想知道的话就录下自己睡觉的样子看看吧。」
水斗悠然自得地说完,把脖子转动得喀喀作响。
「好啦,老爸他们差不多快起床了。就让我们今天继续努力扮演感情融洽的兄妹吧。」
「……跟你说过我是姊姊了。我就讨厌你这种对小事斤斤计较的个性。」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讲完这种机车话后,「不对。」水斗偏著头又提出相反的观点。
「我只喜欢你这种讨厌我就直说的个性……不会害我误会。」
「……误会?」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们日子还是得过。就让我们随自己开心过活吧,只要不给彼此添麻烦就好。」
你从以前到现在哪有改变,不就是一个劲地看书吗?就连约会大多都是我约你。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不过,我承认这话说得倒还有几分道理。
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
能为区区一块橡皮擦感激涕零的我,已经是过去式了──曾经跟这男的交往的我,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
就这样,我们算是低调和平地结束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整件事到头来,根本就只是一男一女耍白痴而已。那些可怖的现象统统是假的。
结束了稍稍做过加油添醋的回想,我现在正走在放学的路上。我在乌丸通右转,想在回家之前顺便去逛个书店。走了一小段路之后,那家大型书店所在的大楼,就矗立于公车站的前方。
书店位于二楼店面,一楼是某家知名汉堡店。两家都是我们学校学生经常光顾的店,实际上,店里也能零散看到几名跟我穿同款西装外套的人。
记得好像还有跟那男的来过。在楼上书店买了书后,两人边看边讨论,结果差点被班上同学看到──
我一边回想著这些,一边走向通往二楼的电扶梯。就在这时……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狱光景,扑进了我的视野。
在一楼汉堡店,挤满学生的热闹店内,混杂了两个人。
我的继弟以及──简直像以前的我那样留著黑发发辫的女生,并肩坐在一块。
昨天水斗说过的话重回脑海。
──就让我们随自己开心过活吧,只要不给彼此添麻烦就好。
「…………什么~~~~~~?」
随自己开心过活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