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流2段
雏鹤爱
Ai Hinatsuru
女流棋士编号62
出生年月日2007年10月7日(10岁)
出生地石川县七尾市
师傅九头龙八一龙王
☖看诊
「九头龙八一先生……对吧?今天有什么问题吗?」
于看诊室与我面对面的医生,是位戴着眼镜、貌似头脑相当聪慧的女子。
我坐在椅子上,向女医师开口诉苦。
「…………消不掉。」
「什么消不掉?」
「…………棋盘……」
「咦?」
女医师满脸疑惑。
「……脑海里的棋盘没办法消除……!」
我双手抱头,倾诉自己迫切的烦恼。
「嗯……」
女医师凝视手中的病历表。
「职业是……『将棋职业棋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向我发问。
「您平时一直在思考将棋的事吗?」
「我想……应该比常人更常思考,但也不是毫无止境地想。以前只要我想转换心情,便能轻易消除脑中的棋盘……不过现在脑子就好像擅自开启了开关一样……一旦进入状态,就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消除……」
「原来如此,您得放松心情才行。」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
「……时间穿梭了。」
「???」
「本想稍微思考一下将棋的事,结果眨眼间一天就结束了……」
「哦……」
「这种状况持续不断……我甚至无法区分眼前的将棋盘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根本无法入眠……」
「毕竟将棋职业棋士的工作就是思考嘛。大概是钻研过度,导致神经紧——」
「就说没这么简单了!我不是凭自己的意志在思考!我甚至彻底丧失了时间概念……请您想想办法吧!!」
「这样啊……」
女医师沉默不语,陷入深思之中。接着她抛出一个问题。
「您喜欢小女孩吗?」
「啊?」
「我说,您喜欢小女孩吗?」
「咦?呃,算是吧……普普通通……」
「您平日有机会接触幼女吗?」
「嗯……那个,其实我正在和弟子同居……不,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喔?这在将棋界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唷?」
「小学生?」
「四年级。」
「那个……您只有一位弟子吗?」
「内弟子……有一位正在同居的弟子。然后还有另一名弟子,也是小四生。此外弟子的朋友偶尔会来家里玩……那些孩子中有小四生也有小一生。呃,我可没有专挑小女孩喔。毕竟内弟子正值那个年纪,一起聚集而来的孩子也必定跟她年龄相近。」
「这样啊……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女医师在病历表上书写,点点头,仿佛已了然于心。接着她再次望向我,并如此开口:
「萝莉控。」
「……什么?」
「您的病名。『萝莉控』第五期,是重症。请您立即住院治疗。」
「咦?……咦咦!?」
因为是萝莉控所以要住院!?天底下有这种事吗!?萝莉控是一种病吗!?
话说——
「我根本就不是萝莉控好吗!!」
「无病识感……嗯。」
只见女医师在履历表上振笔疾书。怎么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而且该怎么说呢……被医生直接亲口点明,害我都开始觉得自己真的罹患萝莉控重症了!
「医生,治得好吗!?我还回得了家吗!?」
「这病相当棘手,不可能彻底痊愈。到死为止你都得接受治疗。」
「怎、怎么会……简直就像『笨蛋得死一遍才治得好』一样……」
「事实上这是不治之症,但是能靠治疗抑制病情。」
「也就是所谓的集体辅导吗?像治疗酒精成瘾症那样……」
「哪可能做那种治疗。把萝莉控集合起来可是会出大事的。」
女医师以萝莉控漫画杂志总编的口吻如此说道。
「那要如何治疗才好?」
「外科手术。」
「外……!?」
不仅宣告罹患萝莉控,还被告知要进行外科手术,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女医师的脸。
就在此时,我赫然惊觉。
女医师……异常地年轻。
不,不是年不年轻的问题。与其说『年轻』,这已经达到『年幼』的地步了。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小学生年纪——
嗯?
这名女医师……
「……天衣?」
「别碰我好吗?萝莉控会传染的。」
如此口吐恶言的人,毫无疑问是天衣。
身穿白衣及紧身裙的二号弟子——夜叉神天衣换跷起另一只腿。她泰然自若地痛斥师傅后,向静候身后的护理师下达指示。
「快点准备进行手术。」
「明白了。」
我看见答话的护理师后,又愈发震惊。
「小、小绫乃!?」
那一身白衣的女孩,毫无疑问是贞任绫乃。是小学生、弟子的挚友、眼镜女孩。
浑然天成的护士打扮,真是太可爱了❤
「不对不对不对!我在陶醉什么啊!?这件事不重要……实、实在太奇怪了吧!?为什么小孩子会在医院里担任医生和护理师!?以医生游戏来说,未免太真实了——」
「把他五花大绑,免得他胡闹。萝莉控一看到幼女,就会激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是的——」」
数名幼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从后方俐落地铐上手铐与脚镣,剥夺我行动自由的人是——
「抱歉了,九豆龙老师。请你安分一点可以吗?」
「斯斯~不口以!!……乱动唷~?」
「小澪!?小夏!?你、你们两人快住手,别干这种傻事!!」
呜……被绑在椅子上,全身动弹不得!
「萝莉控的病因来自脑与下半身,所以要动外科手术将其摘除。」
女医师打扮的天衣将目光投向我的下腹部,仿佛在看什么秽物一般。
「不过,我想早就为时已晚了啦。」
「为时已晚的话就快住手!!维持这样也没关系,快住手啊!!」
「维持萝莉控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就当萝莉控也好!!请让我永远当个萝莉控!!」
「终于承认了,你果然是个萝莉控。立刻动手术。」
小夏满脸灿笑,道出了毛骨悚然的话语。
「那个呀~夏夏呀~口以动手素唷~!」
「你不行的!小夏不可能会动手术啦!!」
「口以唷~?」
「话说你那身打扮根本不是手术服……是营养午餐值日生的服装吧!?」
「手素刀。」
「来了!手术刀一份!!」
「危险啊!刀子可不是拿来玩的,快住手!!小澪也别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小澪将手术刀搁在小夏娇小玲珑的掌心上。
如幼女般小巧的刀刃……被磨得闪闪发亮!
「哎、哎,小夏,澪想亲眼见识一次盲肠长什么样子~」
「盲糖?」
「就是肚子的……大概这个位置。口头说明太麻烦了,直接切开来看看吧。」
「切该~」
两名JS蹲踞在我的膝盖之间,用刀刃刺着我的下腹部。两人就像在配给营养午餐一样,悠然自若地将手术刀对准了我的健康部位!
「求求你们快住手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_!!」
「吵死了,还不尽快替那萝莉控去势。」
「对、对不起……但萝莉控是不良之症,必须治疗才行……」
「澪切开腹部,头部交给小夏。」
「夏夏想看看球盖骨~」
「住、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我的凄厉惨叫响彻手术室。
没人出手救我。反倒我愈是尖叫,手持小刀的小澪和小夏愈是笑得合不拢嘴。小绫乃也只是露出歉疚的神情,眼镜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就这样,幼女们朝我的身体直逼而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爬起!!)
自棉被中飞身跃起的瞬间,我醒悟了一切。
「………………是梦啊……」
被白衣幼女集体进行医疗行为的骇人噩梦。
根本就像在玩医生游戏……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唔……!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我既非萝莉控,也根本不想和JS一起玩医生游戏。
天衣的确与白衣装扮颇为相衬,小绫乃和护士服的组合更有如神迹。天真烂漫挥舞手术刀的小澪和小夏却只让我毛骨悚然。但若问我是否有点享受那种惊悚感,我可不敢断定『没有』。这种悖德感正是JS的精髓啊……!
「不、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昨天我久违地去了趟医院……所以才会做那种梦吧!?」
我对着空气死命解释,抓挠汗涔涔的湿发。
「……多亏昨天拿到的药,难得睡了场香甜的好觉。结果竟然是这样……」
明明睡了将近七个小时,倦怠感却丝毫未减。
龙王战之后,至今从未体验过的症状侵袭了我的身体。
脑海中的棋盘无法消除。
与名人一战时急遽飙升的判读力失去控制,将棋盘会毫无预警地在生活中各式场景出现。
「番胜负期间还勉强能控制……结果紧张感松懈的瞬间,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除了失眠之外,我还曾在马路等红绿灯的期间被将棋占据思绪,就这么呆站于原地约一小时……的确有许多举止怪异的棋士,不过这样根本就只是个精神异常的人。
「…………只有头脑格外清醒,身体的疲劳感却完全没有消除…………正月都结束了,也开始有零星几场对局了……」
就在此时,寝室的房门猛然打开。
「师傅!?我听见了很凄厉的惨叫声,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没事的,只是做了有点可怕的…………梦……?」
现身眼前的,是我的小学生弟子。
她的手中————正握着与梦境如出一辙的小刀。
「噫啊——————————————————————————————————!?」
我伴随一阵惨叫,自床铺滚落而下。
☗全新棋盘
「哦~师傅您做了那种梦啊。」
「根本是场噩梦……」
我窝在和室暖桌内,以有气无力的神情向爱倾诉梦的内容。
被诊断为萝莉控的内容当然避而不谈。我只告诉她:『回过神来时,JS研的成员气势汹汹地要对我动手术。好可怕。』
顺带一提,爱手里拿的是菜刀。
爱双手还很小巧,用的也是小型菜刀,所以我才会把它误认为手术用具。
爱穿着小猫图样的围裙坐在对面,忧心忡忡地说道:
「准备早餐时我忽然听见师傅的惨叫声……所以才去察看。看样子真的相当惊悚呢?」
「的确是很惊悚……而且那还是我今年的初梦,受不了……」
「咦!?今天已经是跨年后第五天了耶?您先前都没做梦吗?」
「唔~嗯……这个嘛,我本来就很少做梦啦……」
我如此敷衍道。
实际上我一直受失眠所苦,根本无法好好入睡。于是昨天久违去了趟医院……大概是那幅景象遗留在脑海里,才会做那种梦吧。
呜呜……脑袋昏昏沉沉的,思绪混乱不堪……
「哎哎,师傅。」
「嗯?」
「您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初梦吗?」
「啊啊,嗯。是什么梦?」
「请您猜猜看!」
「这个嘛……既然是爱的梦,大概是诘将棋之类的?」
「叭叭——!猜错了。」
「咦咦~给个提示吧。」
「提示吗?是场幸福美满的梦!」
「幸福?说到幸福的初梦……※登富士山之类的?」(编注:在日本习俗中,新年做的第一个梦称为初梦,内容象征未来一年的运势,其中梦到富士山、老鹰、茄子是最吉利的。)
「完全不对!是更加、更~加幸福的梦!」
「更加幸福?有比登富士山还幸福的初梦吗?」
「真拿您没辙,那我要公布答案啰?」
迫不及待想说出来的爱,告诉了我『幸福美满的初梦』的内容。
「我的初梦是…………和师傅一起下将棋的梦!」
语毕后,爱「嘿嘿❤」笑了一声,绽露一抹幸福洋溢的灿笑。
啊啊……好可爱……
将所有赛程全部下完的龙王防卫战结束后,仅过了一周。与史上最强棋士·名人之间的七番胜负期间,我数次几近崩溃。
然而每一次,爱的存在都激发了我的毅力。
——这孩子拯救了我……
我再次深切感受到此事,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能与这孩子迎接幸福的正月……都是多亏我成功防卫了头衔。自己顺利保住头衔的真实感,此时才首次撼动内心。
我守住龙王之位,爱晋升为女流棋士……
去年虽然发生了许多痛苦难耐的事,却是我人生中最炽热、最激昂……极致幸福的一年。
我甚至觉得,这辈子不会再有更加幸福的事了……
「啊!年糕汤、年糕汤~」
听见厨房汤锅里热水煮滚的声响后,爱连忙离开暖桌。
接着她用托盘,将热腾腾的碗端了过来。
「师傅!请您品尝看看我煮的年糕汤!这是我用家乡送来的食材煮成的!」
「唔嗯~感觉挺朴实的呢。」
爱从家乡拿来的轮岛涂汤碗内,盛满了清澈的高汤,圆年糕及青菜漂浮其中。我被失眠症缠身,几乎毫无食欲,不过……
高汤溢散出淡淡香气,刺激了我久未振作的食欲,于是我先啜饮了一口汤。
「唔!?……这、这是什么!?」
简直美味绝伦!!
我连忙拿起筷子,一口气将年糕汤横扫殆尽。
「明明是只加了年糕和青菜的简朴年糕汤……味道却是我至今吃过的年糕汤中数一数二美味的!!高汤吗!?是因为高汤不同吗!?」
「嘿嘿❤这就是爱的家乡味唷。」
「这是什么高汤?我只知道是鱼贝类……」
「是夏芭。」
「……下巴?」
「飞鱼的意思。」
「※飞鱼是指……在海面上蹦蹦跳跳的那种鱼?」(编注:爱的家乡·石川县靠日本海,九州与临近日本海地区习惯称飞鱼为「アゴ」,与日文「下巴」读音相同。)
「我从昨天傍晚开始浸泡经过干燥的飞鱼,再用它来熬煮高汤。」
「哦哦……原来飞鱼这么美味啊?」
就连防卫战以来便失去功效的舌头,都被人生初次尝到的鲜浓『美味』强烈刺激。脑部久违地清新爽朗。
「再来一碗!」
「嘿嘿,那么接下来,我再为您准备稍微不同的高汤吧。」
爱再次进入厨房,隔了几分钟后端来下一碗汤。
不过碗里的内容物与方才相异。
「这是……岩海苔?」
「是的!在能登的年糕汤中是不可或缺的绝品!当地称之为『湿海苔』!」
「哦~!」
爱的家乡和仓温泉,是一条能登半岛上面海的温泉街。唯有那条沿海街道代代传承的年糕汤,会加入湿濡的岩海苔。不仅极具冲击力,更颠覆了年糕汤的概念。
可是……大海豪爽的香气,衬托出了飞鱼浓醇高汤的美味!
「超好吃————!再来一碗!」
「好的❤年糕两个可以吧?」
爱随即踩着可爱的步伐直奔厨房。
我望着她娇小的背影,道出了令人怀念的回忆。
「这么说来,爱初次造访这里时,也用平底锅做了海苔佃煮呢。」
「您还记得呀!?」
「当然记得呀,毕竟那根本不是小学生等级的手艺。」
与爱共同迎来的第一个早晨,已是约十个月前的事了。
那天早上的事,如今仍鲜明地烙印在胸口——
「那时我真心认为,若每天都能吃到这种早餐就太幸福了。」
「唔……!!」
将年糕汤碗用托盘端回来的爱,忽然满脸通红地僵在原地。
「刚、刚刚那句话……简直就像……求婚……❤」
「嗯~?你说什么?」
「没有!能蒙受您的称赞,爱万分欣喜……❤」
爱仍旧面红耳赤地说:
「我……一直希望能让师傅品尝我的料理。毕竟您愿意迎我入门,我也只能做家事予以回报而已……」
「谢谢你,一直以来真的帮大忙了。」
「嘿嘿~❤」
接着爱又漾起一抹如痴如醉的甜笑。
「而、而且……我也希望师傅能尽快习惯爱的家庭口味……❤❤❤」
「嗯?」
「我什么也没说!」
爱用托盘掩住脸庞,一副忸忸怩怩的样子。
虽然不晓得她说了什么,但好可爱好可爱。超幸福~
「对了对了,说到幸福……」
我爬出暖桌,在榻榻米上匍匐到摆在和室角落的棋墩旁,接着抱住棋墩,以脸颊磨蹭它。
那是昨天刚送达的全新七寸棋盘。
「呵呵呵,真棒……新棋盘果然棒透了……❤呵呵呵呵呵呵❤❤❤」
「师傅您可真喜欢那个将棋盘呢。」
「这可是宫崎县绫町产的※日向榧,而且还是※天地柾的七寸棋盘喔?当今已经很难买到如此高贵的棋盘了。棋盘商向我介绍时,我马上就订下来了。」(编注:日向榧为生长于日本宫崎县的榧木,年轮明显、木纹密集,为珍贵木材。面向自己这侧棋盘的木纹方向若为平行,就称为柾目,此时若棋盘两侧木纹为纵向,即称为天地柾,此种棋盘格外昂贵。)
「绫町?天地……征?」
「就是超稀有的极致高级品。」
「原来如此~是为自己成功防卫龙王而买的奖赏对吧!」
「的确算是奖赏呢。」
我沉醉地凝望由独特的强韧心材形成的笔直纹理,并点了点头。
光是想像棋音,就令人兴奋打颤……
「虽然是相当昂贵的高级品,但对棋士而言可是必要投资喔?过去曾有人问过大名人『要怎么做才能变强?』,当时他就建议『准备一套优质棋盘与棋子』呢。」
「咦咦——!?棋盘和棋子还具备那种效果啊!?」
「备齐一套良好的棋盘与棋子后,为了不浪费它,就会勤奋下将棋对吧?」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呀~」
反应比想像中还要冷淡。纵使没有好棋盘和棋子,爱也每天努力不懈,这种东西或许对她毫无用处。
「不过师傅您接下来要如何变强呢?您都胜过人类最强的名人了。」
「强大是没有极限的。」
龙王战第四局之后,我的确是连战连胜。虽然我也切身感受到自己实力增强了,却也不认为已是世界最强的棋手,更不认为超越了名人。
况且……
最近棋士的竞争对手,已不局限于人类了——
「哦!已经这么晚了……爱,差不多到美容院的预约时间了吧?」
「是的。那个、但是……这样好吗?这么奢侈的事……」
「那当然!今天会有很多人来采访,不精心梳妆打理反而有失礼节。爱要尽力打扮得可爱迷人,为关西将棋界好好宣传一番才行!」
今天是一月五日。
在每年这个日子开始运转的将棋界……将为此举办一场重要的仪式。
☖年初将棋对弈
「弟子们,以及诸位孙子与曾孙。新年快乐!」
一名八十岁的孱弱老人,向聚集于关西将棋会馆五楼『御黑书院』的关西棋界成员,与新闻媒体道贺新年。
他是日本将棋联盟关西本部总裁——藏王达雄九段。
拥有《浪速帝王》别名的关西棋界重镇。
这位知名棋士曾是头衔保持者,也拥有A级在籍经验。他不仅是位名闻遐迩的诘将棋作家,年轻时更以歌手及职业摔角解说员之姿大放异彩,是位极具特色的伟大人物。
说起来『关西本部总裁』这个职务,就是专为藏王老师设立的终身荣誉职。这位大人物究竟为关西棋界带来多大贡献,光凭这个事实便不言自明。
「……师傅,那位老爷爷,是很伟大的人吗?」
「……对了,爱你还没见过藏王老师嘛。」
身后的爱向我耳语道,于是我悄声说明。
「……他是我师傅的师傅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师伯公。应该算是爱的……曾祖父之类的吧。」
「……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哥哥?好像很厉害……!」
「没错。他是我们一门最资深的长辈,也是史上最年长的现役棋士,是位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毕竟师傅的师傅都已经寿终正寝了。
然而他的师兄依然健在,且仍旧下着将棋。光这样已经够惊人了,他竟然还是与我同属C级2组的现役职业棋士。根本是人类的奇珍异宝。
「……话虽如此,藏王老师的棋力及体力方面的状况,似乎都已经相当严峻。因此他宣布将以这期排名战为人生最终局,就此引退。」
「这样啊……感觉有点寂寞呢……」
「…………就是说啊……」
说实话以我的立场,不能尽是沉浸于寂寞感之中……但为了避免让爱为难,现在还是保持沉默吧。
总之也基于这个原因,明明是正月却弥漫着寂寥的氛围。特别是年迈长者们的落寞身影,格外刺痛人心。
衰老的帝王环顾众人,接着面露苦笑。
「别摆出一副守夜的表情嘛。今天可是难得的正月,让我们不分长幼开怀享乐吧。」
以此为信号,仪式揭开了序幕。
将棋界的新年,以一月五日的『年初将棋对弈』为始。
正如字面上之含义,这是举行每一年首场将棋对局的仪式。
「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那就来下一局……」
众人在排满房内的将棋盘前招呼致意。
那么我该到哪面棋盘前,找谁下棋好呢……在我如此烦恼时,藏王老师向我招手说道:
「龙王,来坐上座(这里)吧。」
「咦!?但那里是藏王老师您的……」
「我不下了。正坐和盘腿都很难受啊。」
藏王老师挥了挥犹如枯木的纤弱手臂,而后马上动身离开对局室。
围棋界在公式战中也能坐椅子对局,甚至有年过九十岁的现役棋士……不过将棋界贯彻公式战也必须席地而坐的方针,因此看来有其困难。
「我要先到楼下去大肆畅饮了。钢介,过来陪我。」
「是是,容我陪您同桌共饮。」
只见清泷师傅乐不可支地随帝王而去。两人虽然都喜欢将棋,却更喜欢饮酒。
「若圣市也来就好了。」
「月光先生毕竟是会长,无论如何都得出席关东的年初将棋对弈。」
「那孩子根本不适合那种工作。眼睛又不方便,真是可怜……都怪你们这些人不争气。」
「是、是。老师,总之先喝一杯再说吧。」
「说的也是……」
在师傅的搀扶下,藏王老师踩着虚弱的步伐走下四楼。楼下已为新年会筹备了满桌的酒与下酒菜。
「藏王老师年纪大了呢……」
「虽然寂寞,但也只有引退一途了……」
目送帝王离去的人纷纷说道,并于棋盘前就坐。
顺带一提,关东的年初将棋对弈在严格的仪式规定下,仅能使用一个棋盘,每下一手便交换棋士。关西的传统则是罗列众多棋盘,找中意的对手恣意下棋。
基本上都很随意,这就是关西。
「好了,我的对手是谁呢?」
身为龙王的我,在摆置于上座中央的棋盘前就坐,静候某人在对面坐下。
一般来说,头衔保持者的棋盘前总会大排长龙。哎呀真教人困扰呢~新年一开始就这么累人~真辛苦啊~大明星真辛苦啊~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你不去吗?」
「这个嘛,因为……」
「有点……对吧?」
只见众人只是在远处围观偷看。大家细声交头接耳,却没人肯过来。
什么意思?『有点……对吧?』是什么意思?
至今总会轻松找我下一局的年轻棋士伙伴,也都貌似有些却步,甚至是退避三舍。
是对头衔抱持紧张感吗?但我去年就已经是龙王了。当时众人都嚷着「让我向龙王领教一番吧!」,对手一个个接踵而来。而且每个人都无所顾忌地用最新研究的成果穷追猛打,多亏如此,我新年一开始便输得一败涂地。当时受到的打击,也与紧接在后的十一连败泥沼有关……然而今年状况有些奇怪。
「师姊与桂香姊呢……?」
我伸长脖子寻觅两人。她们都在下一阶的『御下段之间』,与业余棋士于棋盘前对阵。人气旺盛到四周挤满了人群。
——难不成我这个龙王……人气非常低落!?
正当不安向我袭卷而来之际……
「那个!请您与我下一局!!」
「好的好的!!当然是乐意之至——」
总算现身的对局志愿者令我雀跃了一瞬间,但看见对手后马上失望透顶。
「什么嘛,是爱啊。」
「是的!因为您的对手似乎还没决定。」
「是这样没错啦…………唔~嗯……」
「怎么了?对手是我……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只不过我想和平时没机会下棋的对手下一局……」
「没错没错,有更适合小爱你的对手喔。比如说振飞车党。」
此时,有一名男子将手搁在爱的头上,并如此说道。
是《运子的巨匠》——生石充玉将。
「来,由我代为当你的对手。」
「一来就以巨匠为对手!?」
「很愉悦对吧?」
生石先生扬起笑容,单膝跪上榻榻米。
「哦!龙王似乎要和玉将对局耶!」
「玉将战临阵当前,头衔保持者之间要先来场练习赛吗……!」
「关西两大巨头年初就激烈对决,看来今年的将棋界也会热闹非凡呢!」
……哎呀哎呀,备受瞩目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年初本想安稳地下盘棋,但对手是他就另当别论了。全神贯注下一局吧!
于是我重振旗鼓,然而——
「……爱?我要和生石先生下棋,把座位让开……」
「才不要!我绝对不让」
爱当场跪趴下来紧抱将棋盘不放,甚至高声呐喊。
「师傅最近都好冷淡!在家里也几乎不陪我下棋……我知道可能是龙王战累积了疲劳……可是爱才九岁的时候师傅无论多累,每天夜里都会喊着好可爱好可爱,然后教我各式各样的事。一到十岁您就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喧哗嘈杂……)
「哎呀……」「传闻果然属实……」「不可以靠近他!」
只见众参加者纷纷退得更远了。这是妨害名誉!
「喂喂喂——!新年才刚开始,说这些会招来误会的话干嘛!?」
「才不管呢!师傅你这憨仔!!」
此时,一名记者出声向爱搭话。
「雏鹤小姐,可以的话,能否请您与夜叉神小姐两人于棋盘前对局呢?」
「咦咦!?我、我和小天衣吗……?」
「是的!我无论如何都想在报纸上,刊登两位新任小学生女流棋士!一定能营造新年气氛!」
「我…………是没关系啦……」
天衣端坐墙边,爱窥探一眼她的表情。
「才不要。」
天衣以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回应道。看来她还是一如往常厌恶人群,这场年初将棋对弈也只是基于工作才不情不愿前来参加……我语带叹息地开口:
「难得都来了,下一场也无妨吧?采访应该也只要拍张纪念照就够了。」
「我、我也……好想和小天衣下场将棋唷~……开玩笑的……」
爱也半开玩笑地邀请天衣。
和蔼可亲的记者热情地低下头来。
「我是神户某报社的记者,恳请地方新星夜叉神小姐,让我以您的报导作为头条刊登!」
「…………」
天衣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伙伴。遗憾的是负责照料她的晶小姐,正与经常在联盟道场对决的小学生战得如火如荼,根本没空搭理大小姐。而且她还发动了秘术·『把持棋握在手里不让对手看到』之术。到底哪边才是小孩啊……
我以稍显严厉的口吻,向不情不愿的弟子说道:
「天衣,这也是工作的一环喔。」
「……知道了,师傅(老师)。」
讽刺地喊了我一声『老师』之后,天衣随即在空着的棋盘前就坐。爱也赶紧坐下。
隔着棋盘对坐的两人身边,眨眼之间已被摄影机团团包围。
打进Mynavi本战前八强时,天衣本来就已在研修会晋升为C1。因此年末申请女流资格的当下,她已升格为女流二级。
十岁零个月的女流二级,缔造了全新记录。
在十一月以十岁一个月的年纪晋升女流二级的爱,记录瞬间遭到刷新。由于天衣的生日比爱晚了两个月左右,即便出道速度相等,能名留青史的也唯有夜叉神天衣一人。
将棋界之中,年龄是衡量才能的最高指标。
于是天衣理所当然地成了采访焦点。
「夜叉神小姐,您在Mynavi女子将棋公开赛本战,势如破竹地过关斩将呢!倘若顺利成为挑战者,或许就能实现Mynavi美梦。您信心如何呢?」
「我会拿出自己的全力。」
「只要拿出全力便有自信能获胜吗?」
「我会尽力而为。」
只见天衣以完美的笑容,干净俐落地答道。
虽说是模范应答……可是没有一丝真心。感觉只是在做表面工夫。
幸亏那名记者与天衣是初次见面,似乎将她的态度解读为好意。
「原来如此……《神户的仙杜瑞拉》不仅将棋,就连访问都应答如流呢。」
「啊啊!?等、等等,什么《神户的仙杜瑞拉》啊!难不成是在说我吗!?」
方才的平淡神情顿时烟消云散,天衣突然间慌了手脚。
在棋盘对面默默听着的爱,则羡慕地呐喊:
「好好喔——!只有小天衣被取了这么棒的名字,太狡猾了——!!」
「才不好呢!简直就像没名气的演歌歌手!!」
「记者,请您这样写吧——『是名为将棋的魔法将我变成了仙杜瑞拉,愿能在魔法解除前得到我的玻璃鞋……名为女王的玻璃鞋。』」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变态师傅!恶心的萝莉控诗人少在那里捏造别人的访问内容!!千万别把那种东西写上去喔!!」
「小天衣好好喔——!!师傅竟然为你献诗耶,太教人羡慕了啦——!!」
「一点都不值得羡慕————!!」
孩子们的争吵声与大人们的笑声响彻对局室。
起初气氛寂寥的年初将棋对弈,不知不觉间也被往常的关西氛围所包围了。
☗关西众人
五楼的年初将棋对弈结束后,众人便走下四楼参加新年会。
我家师傅与藏王老师,在新年会开场前便畅饮了为数不少的酒。更进一步地说,师傅显然已经酩酊大醉。
「怎么了钢介!已经阵亡了吗!?」
「嘿、嘿嘿……偶还喝得下啦——————————————!」
师傅,呕吐。
「真是没用,不是要连圣市的份一起大喝特喝吗?」
高龄八十的藏王老师貌似还喝得不畅快,只见他又将酒杯里的日本酒豪迈地一饮而尽。
「真不愧是《浪速帝王》……竟然击溃了才五十几岁的师傅……」
「爷、爷爷老师!」
爱脸色铁青地奔向师傅,桂香姊也叹了口气尾随在后。
「…………那就是我们一门的领头人物啊……」
天衣一脸冷淡,却还是指示随侍一旁的晶小姐去照料师傅。好温柔。
就这样,由于关西总帅与重镇早已开始大肆畅饮,于是新年会也马上呈现出不分长幼尊卑的和乐光景。
至于像我一样不能喝酒的未成年棋士则四处招呼致意,一手包办应付采访的工作。
采访的焦点,则特别集中于《浪速白雪姬》身上。
「空女流二冠!明天的奖励会三段资格考试,将由您担任测验官。对此您有压力吗!?」
「对手是辛香将司业余三冠,过去曾隶属奖励会。虽然升上了三段,却因为年龄限制退会!!您有多少胜算!?」
「空小姐您本身距离晋升三段也仅差一胜之遥!若明天获胜,是否便能见识到史上首位女性奖励会三段的诞生!?」
「请向全国的白雪姬棋迷说句话!」
师姊只以「是」、「不」、「我会尽全力」三短句轮流应付采访。真是佩服……
女性晋升三段是历史性创举。若十五岁便升上三段,亦有相当大的机会成为职业棋士。
史上首位女性职业棋士——空银子四段的诞生。
倘若真的实现了,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而且比我与名人等国中生棋士的话题更轰动吧。
话虽如此,但其实最近国中生棋士也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八一哥,新年快乐。」
「创多啊,辛苦你了。」
面带笑容向我打招呼的人,是名小学男生。短裤下的纤细双脚令人目眩神迷。
『穿便服时几乎都被误认为女孩子』。
还年幼的他面庞犹如少女,因此经常被这么说。
只要穿上女孩子的服装,这名少年恐怕能扮装成足以匹敌爱及天衣的美少女,而他也是经常为我记录棋局的奖励会员。
自从爱来了以后,我几乎不曾在联盟以外的地方与创多碰面,不过从前他倒是经常留宿在我的公寓,和我下将棋。
『八一哥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要是能和八一哥在这里同居,一定很棒。』
『我喜欢八一哥……的将棋。』
创多总是这么说,是个与我相当亲昵的可爱后辈……但在将棋方面,他实在是个无法称之为可爱的对手。
「枥二段!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今年内您有机会成为史上首位小学生棋士,您信心如何!?」
「可以请您在那里,与空二段并肩拍张照吗!?」
一发现创多,媒体记者瞬即袭卷而来。
「……八一哥,非常抱歉。本想和你促膝长谈一下的……」
「嗯,快去吧。」
我面露苦笑目送创多离开后,他便漾起受访专用笑容,伫立于众多媒体记者之前。转眼之间,他已被摄影机团团包围。
能如此沉着应对,表示创多已经习惯成为瞩目焦点了吧。
在盘子上盛满料理的爱,以及手上仅拿着饮品的天衣,代替创多凑到了我身边。照料醉汉的工作似乎结束了。
「师傅?刚才那孩子是……?」
「枥创多二段。他十一岁,比你们高一个学年。」
「这年纪就升上奖励会二段!?根、根本是怪物……」
连桀骜不逊的天衣大小姐都称之为『怪物』。
小学五年级晋升奖励会二段,即意味着他是超凡的天才。
在女流棋界,爱与天衣的才能可谓超乎常人,恐怕是史上最强级别。
只是撇除男女框架的话……实在称不上出类拔萃。
爱的终盘力与天衣的构想力,在奖励会中当然也可成为武器。然而奖励会强豪云集,各个都具备远比她们更加特殊的才能。
别说奖励会,那般实力即便与职业棋士相比也毫不逊色。
然而为什么?
为何明明具备同等力量,有些人能成为职业棋士,有些人却做不到呢?
我不经意自口中流泄出答案。
「……将棋之神。」
「唔咦?神……?」
爱满腹疑惑地歪下头来,天衣则摆出狐疑的神情。
正当我准备详加说明时——
「什么什么?在谈论我被将棋之神抛弃的话题吗?」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性,以开朗的口吻向我搭话。
我也以同样明朗的声音回应对方。
「镜洲先生你反倒是被神所深爱着吧?一般来说寿命早就过了。」
「哈哈哈,但这样也很辛苦呢。」
镜洲飞马三段。
他的年龄,在东西奖励会员中是最年长的二十九岁。
奖励会的年龄限制原则上是二十六岁,但即便超过年龄,只要能维持胜率过半,便能在籍直到三十岁,也就是『过半胜率延长』。
镜洲先生仰赖这项制度延命至今。而之所以能用『受将棋之神所爱』来形容这种状态,自然是因为我们感情相当要好,同时也是因为我深信镜洲先生肯定能够成为职业棋士。
我将两名弟子介绍给镜洲先生。
「我的弟子雏鹤爱与夜叉神天衣,她们刚成为女流棋士。今后你们可能有机会一起工作,届时还请你多加关照。」
「初、初次见面!」
「……请多多指教。」
爱紧张兮兮地致意,天衣则冷漠地微微低下头来。
「我才要请两位多多指教,老师。」
镜洲先生立正不动,并深深鞠躬。
即便对象是小学生,在公众场合中仍必须称女流棋士为『老师』。这便是奖励会员身处的立场。
「镜洲先生是我待在奖励会时,最关照我的人。从记录对局的方法,到端茶的注意事项,关西将棋会馆的所有规则都是他教导我的。将棋自然也是。」
我向被大人称呼『老师』而深受动摇的两名弟子说道。
「一旦晋升女流棋士,与奖励会员一起记录公式战也将成为工作一环。你们两人要谦虚接受镜洲先生的指导。」
「指导将棋?你?被这个人教?」
天衣来回张望镜洲先生和我,并出声问道。
「那当然啊。毕竟在我进入奖励会之前,他就已经是三段了。」
「不过转眼之间就被超越了呢。」
镜洲先生语带谦虚地耸了耸肩,他的实力与我几乎不相上下。
镜洲先生曾以奖励会员的身分,参加年轻职业棋士亦能参赛的『新人战』并荣获优胜,是位具备实绩的棋手。我虽然也参加过一次,但一回战就输得一败涂地……
奖励会员取得优胜前所未闻,对职业棋士来说更是奇耻大辱。
换言之,凭镜洲先生具备的棋力,在职业棋界也能通行无阻。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无法自奖励会脱颖而出。
在将棋世界,棋力便是一切。然而在奖励会,总能感受到某种棋力之外的力量介入其中。
「话说回来,八一,先前你拜托的东西,我找到啰。」
「真的吗!?」
「没错,是我朋友的朋友偶然保留下来的。」
镜洲先生瞄了一眼两名弟子,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
「我已经转成资料档交给小鹄了……话说回来,没看到小鹄人耶?」
「她是真正的贵族啊,似乎在宫廷里举行仪式呢。」
我将手机展示给镜洲先生看。
『皇居NOW~』
一条令人诚惶诚恐的讯息,附带照片传送了过来。供御饭万智山城樱花身穿和服,在宫廷中扬起一抹像是伏见稻荷的狐狸脸上会出现的笑容。
「这女孩虽然可爱……但还真恐怖。」
「就是说啊,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
「我看你还是小心为上喔。」
「咦?什么意思?」
镜洲先生慰劳地拍拍我的肩膀,留下满腹疑惑的我,走出房间补充啤酒。
今天的年初将棋对弈准备工作及宴会举行流程,都是由镜洲先生等奖励会员与工作人员一手撑起的。镜洲先生为人和善又擅长照顾人,格外受人仰赖。
而我也总是忍不住拜托他帮忙许多事,不过——
「……正因为总是顾虑四周,才会比别人付出更多心力……也因为如此,分摊给将棋的时间比其他奖励会员少了更多,出道速度也随之减缓……」
倘若有神存在,希望祂能让那样的人成为职业棋士。
然而将棋之神既善妒又残酷,对将棋以外的事也得心应手的人总不屑一顾。结果像我这种除了将棋以外一无是处的笨蛋反倒成功出道。人愈善良愈辛苦,这就是将棋界。
倘若如此……我究竟希望爱与天衣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身为女流棋士……
以及身为一个人……
「那个……师傅,那个人口中的资料是指什么?」
爱拉了拉我的衣服,并出声询问,力道意外地强。
「嗯?没有啦,和爱你们没关系。」
「……是色色的资料吗?」
「是棋子啦!将棋棋子的素材!我一直在找的棋子文字资料,镜洲先生替我找到了!」
「棋子的书体哪需要特地去找啊?」
天衣以鄙视秽物的眼神说道。这家伙也觉得是色色的资料啊。
「……是比较特殊的书体。既然要特别订制,我希望请对方制作世上独一无二的独创棋子。」
「独创……棋子?那种东西做得出来吗?」
「当然,只要委托专业人士就行了。」
我指向在稍远处谈笑风生的团体。每个人都整齐划一地披着印有『关西盘驹协会』字样的短外褂,简直就像马上要去参加祭典一般。
「那是盘师与棋师团体。」
「盘师?棋师?」
「简而言之,就是制作将棋盘和将棋棋子的工匠啦。」
眼见爱不解似地歪着头,天衣以『你连这种事都不晓得吗?』的态度说道。
「以将棋棋子闻名的是山形县天童市,但关西亦有从古至今一直捍卫骄傲与传统的专家。无论将棋棋力多么高深,若没有优秀的棋盘与棋子,是无法保卫将棋这项传统文化的。」
「哇~!还有这种工作呀!」
与由衷钦佩的爱对照之下,天衣则面露冷笑唾骂道:
「已经是夕阳产业了吧。网路对局愈来愈多,纵使面对面下棋,用平板电脑的话包含计算时间在内,各方面都比较轻松。实体棋盘和棋子过不久也会消失无踪吧?」
「……这个嘛,也是有人这么认为啦——」
我思考着该如何对抗天衣的伶牙俐齿,此时……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鸡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鸡哦?」」
谜样的吼声自房间外传入了耳际。
爱与天衣同时偏着头表示疑惑————但我刹那间便明白,有什么『来袭』了。
「完蛋了!!桂香姊!」
「是、是!?」
「带着孩子们快逃!快啊!!」
「你叫我逃……逃离谁!?逃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总之早一步也好,尽快离开这栋建筑物!!」
「明、明白了!」桂香姊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一把抓起了JS的手。
天衣与爱完全无法理解事态,叫喊道:
「等等!?到底是怎样啦!」
「师傅!?谁……谁要来了!?师傅——!」
我听着孩子们前往避难的声音,同时下定决心,要与即将现身眼前的存在奋力一搏……!
☖烧卖老师
「小鸡●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仿佛精神错乱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声音的来源——是紧接着离开的弟子之后闯入室内的和服美女。
「银子!银子在哪!?把银子交出来!!」
她右手拿着一升瓶装酒,直接从瓶嘴猛灌美酒,左手则紧握日本刀狂挥乱舞。这名杀红眼四处寻找师姊的女性,可不单单只是个痴女。
史上首位女性头衔保持者——本因坊秀埋。
她并非女流。
是在男性职业棋士共同参与的围棋比赛中,首位勇夺七大头衔之一的女性。
年仅二十几岁,便荣获与将棋名人匹敌的『本因坊』头衔,她是名货真价实的超级天才!
虽然她另有本名,但依循获得头衔后的惯例,她被赋予了本因坊秀埋的雅号。自此之后,众人都称之为『※烧卖老师』。(编注:秀埋与烧卖的日文读音相近。)
围棋界职业棋士门槛低于将棋,女性职业棋士并不罕见。
然而有能力在并非女流头衔赛事,而是男女共襄盛举的七大头衔赛事中一争高下的女性棋士,日本历史上仅有烧卖老师一人。
她在围棋盛行的中国、韩国、欧洲诸国亦是人气鼎盛。在呼吁女性踏入社会的当今世代,她就犹如圣女贞德,是代表女性奋战的象征性存在。
围棋与将棋形同兄弟,交流频繁。因此我和师姊也自儿时起,便与这个人熟识。
她是值得尊敬的前辈。
因为师姊与她同为向深厚高墙奋勇挑战的女性,似乎特别受烧卖老师关注。因此在宴会、头衔战前夜祭典或就位典礼时,她时不时会现身露面,不过——
「小●鸡——!小鸡●——————————————!!」
与她的棋风相同,烧卖老师有着破天荒的极端性格。
一旦酩酊大醉,她便会像此刻一样不断高呼猥亵的三个字,令人退避三舍。而烧卖老师基本上每一刻都是醉醺醺的,她清醒的日子一年仅限数日,还曾以酒醉状态在电视棋战中对局。
不,她果然是个痴女嘛。
「银子——!是我啊——!是我秀埋————————!!」
「老、老师!我在这里……」
「哦哦银子!你在这呀!我还以为你肯定躲在哪里玩小鸡●呢!」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什么~?」
烧卖老师显露出意外的神情。
「可是今天不是大家一起玩小●鸡的日子吗?年初鸡●对弈什么的……」
「是年初将棋对弈!!」
「对嘛!不就是玩小鸡●的日子吗!?所以我才不惜缺席棋院的年初围棋对弈,专程来一趟啊!还不快让我玩小鸡●!」
「是将棋!您那里是围棋对弈,我们这里是将棋对弈!」
「你说什么!?边玩小鸡●边下将棋!?」
「就说不会做那种事了!!」
师姊面红耳赤地极力否定。
倘若对象是其他人,师姊早就以飞踢回击了。然而她打从心底尊敬烧卖老师,所以与平时不同,只是满脸通红,完全就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会有的反应。
师姊感到太过羞耻,于是企图躲到人就在附近的我背后。
「咦咦!?别、别把我当成祭品啦!」
「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等等!?别从后面推我!」
「……!!……!!」(推挤推挤)
师姊试图躲藏在我身后,我则努力阻止她。
不过从旁人眼里看来,肯定觉得我们是在卿卿我我吧。
只见烧卖老师双眼上扬,不甘地踩跺地板。
「可恶!!竟然从正月开始就和八一玩小●鸡!?太教人羡慕了!!你用上面和下面的嘴,含住了十几岁少年充满精神勃●的小鸡●吗!?是这样吗银子!?」
「「才没有!!」」
我与师姊齐声呐喊。
烧卖老师也就罢了,连四周的将棋界相关人士都用狐疑的眼光注视我们,仿佛在说『那两人……果然……』。受不了!太难为情了!!
「什么!?你们竟然没有玩小●鸡!!」
烧卖老师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就像※美乐斯那样。(编注:出自太宰治《跑吧!美乐斯》。因文章第一句就开门见山描述美乐斯的愤怒,因此常被作为哏使用。)
「连处女膜都破不了,何以打破才能之壁银子你啊,总是看着眼前滴下分泌汁液、令人食指大动的小鸡●,却不敢一口含住,所以才会一直无法打破职业棋士这堵高墙啊!!」
「唔……」
师姊语塞。不要在这时语塞好吗,变态会得意忘形的……
「脚踏实地是不够的!强烈的……必须要强烈的努力!!」
「……!」
——强烈的努力。
这是烧卖老师的口头禅。
如各位所见,烧卖老师的人格极其强烈……但如字面所述一般,本因坊秀埋为围棋倾注一切的努力,却更加强烈。
透过那份努力,她才拥有即便酩酊大醉,也令一般职业棋士无法抗衡的实力。透过努力,她美丽且激情的围棋才足以撼动人心。
正因如此,即便这名危险人物总是做出骇人的怪异之举,仍受到棋士莫大的尊崇与敬爱。
首位以女性之姿跨越棋界高墙的本因坊秀埋,将日本刀的刀尖指向打算与自己一样踏上同一条路的银发少女,用严肃的神情说道:
「听好了,银子。世人都说女人远比男人弱小。体力上明显屈于劣势,长时间的对局将令思考钝化。女人比男人弱小。为克服弱小只能努力……强烈的努力。」
对老师而言,围棋既是生存之道,亦是性命。她至今为止走过的人生,一五一十地反映出了棋手的人生。
这种思考模式,与仅注重盘上技巧的现代将棋截然不同,但与死缠烂打的关西将棋倒是颇为相合。
「……然而若想跨越脚踏实地的努力,达到强烈努力的境界,有一样必要的事物。我想告诉你这点……因为准备与我步上同一条路的你,肯定会需要它……为做到强烈的努力,必须要有——」
「必须要有……?」
为了不漏听伟大师长的话语,师姊探出身子询问道。
然后,烧卖老师如此宣告:
「必须要有小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得的金玉良言全都泡汤啦!!
「烧卖老师!总之请您移步到楼下的房间休息吧!」
「尽快联络棋院!」
「小心点!她手上有刀!!」
「警察!该叫警察来了!」
烧卖老师拿着一公升酒瓶及日本刀狂挥乱舞,联盟职员的忍耐到达极限,一拥而上,将她死拖活拉送离房间。
「嘎啊啊啊啊————!!小————●————鸡————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烧卖老师猥亵的尖叫声逐渐远去。
众人惊魂未定,悄悄交头接耳着。
「……要不是她围棋实力强,根本只是个神经病……」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拿着日本刀啊……?」
「听说她晋见中国国家主席时,也一直缠着人家问『中文的小●鸡怎么说?』,差点被军队处刑……」
「就那样被拖去处刑不是更好……」
这话可真过分啊。虽然我完全抱持同感。
「那、那个…………师姊?」
「……」
「你用不着在意。那、那个……小鸡……什么的,和处、处女……之类的,那些事和将棋毫无关系。是那个人精神刚好有些异常,没经验的强者也多得是。」
「……」
「明、明天还有重要的对局对吧?你还是快忘了吧!记得那场棋局会转播吧?这表示世人关注度不容小觑,可不能下得太糟……啊、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请你别被那种奇怪言论迷惑,照平常心下棋就行了!」
「……」
虽然我拼命安抚师姊,她却低着头一语不发。年初就被那种人缠上,心情肯定很复杂……
就这样,关西将棋界的新年,以波澜四起的开场揭开了序幕——
而这场『烧卖老师新年会袭击事件』的影响,竟在我与师姊之间引发了超乎想像的事态。
☗资格考试
「女流二冠来了!」
年初将棋对弈翌日。
守候于联盟入口的媒体记者一见到我,瞬间蜂拥而上。
——果然还是应该从后门入内的……
转眼间便被摄影机团团包围,我对自己的判断略感后悔。
我早知道自己会备受瞩目。
因为今天——
「今天是睽违四十二年举办奖励会资格考试。您将以测验官的身分,与辛香将司先生迎接对局。请问您现在心境如何!?」
「若今天辛香先生在与空小姐您的对局中赢得胜利,便能重返奖励会。倘若败阵,他的梦想将再次破碎。如此重大的胜负,与平时的对局有何不同!?」
「以业余棋界百战百胜的前奖励会三段为对手,您有胜算吗!?」
面对袭卷而来的问题,我该说的仅有一句话。
「我希望能下出不负现役奖励会员身分的将棋。」
我低头致意,仅留下这句话,穿越媒体记者踏入建筑物内。
「……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亲切。」
「不过她对任何人都不亲切就是了。」
「瞧那副冷血的模样,今天也能轻松得胜吧。」
自身后尾随而来的声音,没有让我的心情有一丝动摇。我早已习惯了。
向警卫打了声招呼后,我在自动贩卖机购买了水与运动饮料。
接着搭电梯前往三楼,进入棋士室后将电子器材全部锁进柜子。这些是我对局前的标准流程。
「啊,空二段,早安。」
我离开棋士室,准备上楼前往对局场时,遇见了盘起秀发、身穿西装的万智小姐。今天她是记者模式。
她嘻皮笑脸地瞥了一眼棋士室,接着说:
「看样子今天龙王没来呢。听说他要和弟子去新年参拜。」
「……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况且命令八一『例会日不准来联盟』的正是我本人,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会来。真教人火大……
我心生怒意,无视万智小姐,迳自上楼前往对局场。
刚迈入对局室,我便看见一名中年男子坐在下座,热忱地擦亮棋盘。
他正是我今天的对手——业余三冠辛香将司先生。
『原奖』。
也就是原本是奖励会员。
我们的在籍期间不曾重叠,因此我不晓得对方棋风如何……但听说他年仅十四岁时,便已晋升奖励会员最高阶的三段。
辛香先生与生石充玉将同学年,奖励会亦属同期。
而且他还早生石老师一步晋升三段,其优异的才能可见一斑。过去,他也曾是将棋星人之一……
「啊!您早!!」
一见到我的身影,辛香先生立刻绽放灿烂笑容,并用与对局室毫不相衬的宏亮嗓音打了声招呼。
「……失礼了。」
我毫不犹豫地于上座就坐。
我是奖励会员。相对地,辛香先生过去虽为奖励会三段,更比我年长二十岁以上,但他现在是业余棋士。在这对局场中,我才是上位者。
就坐上座的觉悟自不在话下,万一辛香先生抢先占据上座,我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会为此动摇半分。
本来在联盟前等候我的媒体记者也进入了对局室,撰写观战记的万智小姐亦坐在盘侧。
所谓奖励会资格考试,是让因年龄限制无法入会的人,作为特例编入三段循环赛的测验。
条件为在业余大赛取得实绩,并在与现役奖励会员的考试对局中获胜。
虽说是考试,仍被视为公式战,胜负亦将反映在奖励会员测验官的成绩上。
在比女流头衔战更加热切的关注之下,我们结束了对局前的准备,余下的工作仅剩排列棋子。
于是身为上位者的我,将手伸向了摆置于棋盘上的棋盒。就在这瞬间——
「对了!可以听我说句话吗?」
辛香先生像是赫然想起什么似地高喊出声。
「……?」
我止住了伸向棋盒的手。
只见辛香先生将手伸入盘侧的包包,并以满怀歉疚的神情说道:
「抱歉,空小姐,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
「可以用这副棋吗?」
目睹辛香先生自包包中拿出棋袋的瞬间——令血液冻结的寒气直窜脑门。
————『退会棋』。
「唔……!」
目睹那副棋子的刹那,我的心首次动摇了。仿佛被对方以全力一击殴打脸颊一般,剧烈的冲击力令头脑晕眩摇摆。
听说过去的奖励会……在棋手退会之际,会赠送一副棋作为鼓励。
那是早在我进入奖励会前便消声匿迹的惯例。
废止原因众说纷耘。
有一说是奖励会员人数增加过多,无法负担送棋子给每个退会者的费用。
不过,究竟有谁会满心欢喜地收下那副棋子?
据传有人曾拒绝收棋,有人在对局场将棋子挥洒一地,有人则将棋子连同隶属奖励会时做的棋谱笔记燃烧殆尽。
然后有一天,退会棋的惯例就此消逝了……
不可思议的是,无人知晓这惯例是何时消失的。
如同梦想破碎而陆续退出奖励会的众人一般,这惯例也无声无息地、不为人知地……在某一天消失无踪了。
然而这个人,如今仍带着这副棋。
「可以吗?我想这副棋应该不算太差。」
棋子于棋盘上四散滚落。
每一颗棋子的角,都被磨到略显圆滑。目睹那景象,我被辛香将司这号人物的执念彻底震慑了。
——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
——曾一度放弃将棋之梦的原奖业余强豪。
——不愿舍弃梦想,于是再次奋勇挑战的希望之星……
这些印象瞬间灰飞烟灭。
此刻于棋盘前与我对阵的人……是现役奖励会员。
退会之后仍持续被禁锢于奖励会地狱的————将棋星人。
「怎么样?能使用这副棋子吗?」
上位者当前,我也只能点头允诺。
「…………请便。」
「非常感谢!」
辛香先生绽露灿笑,接着把王将推向我。
「…………」
与肌肤相触的棋子,冰冷到教人心惊……
我熊熊燃烧的斗志逐渐被浇熄冷却。
对局开始之后,那副寒冰刺骨的棋也仿佛要冻伤我的指尖,手指麻痹难耐……最后渐渐动弹不得。
寒气犹如毒液一般侵害着我。
当剧毒窜流全身之际——我投子认输了。
「好高兴……!真的太教人开心了……!没想到还能重返这个舞台……此刻的我心中满是感激……!」
眼前的辛香先生以手帕按着眼角。
我投子认输的瞬间,媒体记者立刻如洪水般一涌而上,闪光灯随即闪烁不停。
比起辛香先生,众人的摄影焦点更集中于在上座低垂着头的我……
「真的是场难分轩轾的战斗……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不认为自己能赢。这是指运带来的胜利……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自己获胜了……」
辛香先生发表的感言语尾,因泪水而阵阵打颤。
万智小姐于盘侧进行采访的声音亦传入了耳际。
「辛香先生您退出奖励会后,一边从事上班族工作,一边以业余棋士身分磨练技巧……今后您也打算兼顾将棋与工作吗?」
「我已经辞去工作了。这世界没有简单到兼顾工作还能生存,这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辛香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闻那席话的瞬间,败北的伤口仿佛被深掘一般剧痛。
就像在给天真到打算兼顾学校与将棋的我定罪似的。
「空小姐,谢谢你!下次让我们在三段循环赛再战吧!」
「…………好的。」
媒体记者强力要求我们俩握手拍照,于是我握住了棋盘对侧的辛香先生的手。
那只干涸的手,冰冷得令人吃惊。
——……这表示他在和我对局时,连一丝紧张都不曾有过吗……
『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不认为自己能赢』。
谎话连篇。
他老早便确信自己能得胜,恐怕也事先想好采访时要说什么了吧。
想好一套吹捧输家……吹捧我的说词。
「虽然仅下了一局,但空小姐的实力货真价实!比我历经三段循环赛时的三段棋士还强!她肯定能成为史上首位女性三段,而年仅十五岁的史上首位女性职业棋士,也绝非空谈!」
辛香三段——满面灿笑道出违心之论,依照关西人的风格以笑话收尾。
「不过十四岁就晋升三段,最后还是退会的我说什么都没说服力啦!」
媒体记者一阵哗然。
将我捧得愈高,他自己的价值便会随之上升,这点我心知肚明。战胜空银子重返奖励会舞台,接着成为职业棋士。这段佳话将提升他自己的商品价值……提升他职业生涯的价值。
对方注视的不是三段循环赛,而是成为职业棋士之后的道路。
他的眼界跟我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从战斗前,他心中就只有战胜一念。看穿我心理素质脆弱并趁虚而入,按照计划夺得胜利。身为一名胜负师,我完全无法望其项背。
——毕竟对手曾经是三段嘛……
我忍不住想抹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