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阿雷斯总算是活了下来。
得亏那只是魔人临终的一击,他脖子上受的伤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就用恢复魔法把伤口给闭合了。
不过,也就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并不是完全治好了。阿雷斯脖子左边的咬痕周围已经变成了紫色,让人不忍直视。此外,阿雷斯光是治愈脖子上的伤口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魔力,现在也因为魔力枯竭和伤口的疼痛,变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腹部的伤势看着不重,但却没能把伤口给愈合。姑且用布条包起来做了紧急的处理,可是布条的表面却渗出了不少的鲜血。明明只是用初级的恢复魔法就能治愈的伤口,但现在的阿雷斯却连这一丁点的魔力都腾不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阿雷斯就危险了。)
不光是脖子上的伤口,就连腹部的伤口也有可能会危及生命。我减轻了行囊,扛着阿雷斯开始前进。
不过阿雷斯恳求我只有剑不要丢掉,所以我找到了落在一旁的剑,带在了身上。
「不好意思啊。」
脸色惨白的阿雷斯向我道歉。
「没事。我现在可是在拯救之后要拯救世界的勇者哦。我这也算是一种英雄吧?」
虽然我开着玩笑把话题给搪塞了过去,但沉重的双腿却做不了假。我现在赶路的速度只有平常的一半,这样下去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
阿雷斯的状况随着时间不断恶化。
大概是腹部的伤口化脓了吧,阿雷斯发了高烧,现在就算依着我也没法走路了。
我丢掉了大部分的行李,背着阿雷斯继续前进。
背着和自己体格差不多的人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我总是用不了多久就耗尽了体力。
背着他前进、休息、立马又起来背着他继续前进。我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别说是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了,就连走出森林都还做不到。
休息的时候,我试着向阿雷斯咏唱了曾经在村里的神父那儿学来的恢复魔法。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果然我还是没能引发神的奇迹。
(拜托了!拜托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请求!请治好阿雷斯的伤吧!)
我拼命地向神祈祷,拼命地祷告,但我的这份期冀却没能传达给神明。
一想到阿雷斯会死于这点程度的伤势,我就后悔自己没有更努力的学习恢复魔法。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痛苦,泪水打湿了我们俩的衣襟。
可阿雷斯现在却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就连我痛哭流涕的模样都看不到了。
我背着阿雷斯沉默地走着,但却完全走不了多远。我们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我的身体越来越糟,疲劳和饥饿不断地向我袭来。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没有水了。别说是喝的水了,就连给阿雷斯清洗伤口的水都没有了。
附近也找不到河流或是水潭,森林又危险重重,我不能以身犯险。明明早就对水的重要性心知肚明,但之前拿着的最后一点水,也在昨天用来给阿雷斯清洗伤口了。
「水啊!」
我试着咏唱了曾经和阿雷斯一起练习过的水之魔法,但一次都没能成功,甚至连丝毫的反应都没有。明明阿雷斯就能简单地唤出水来。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呢。
为什么我就连最简单的魔法都一个也没学会呢。
「还是从井里打水比较快。」
以前跟我们一起学习魔法的小伙伴们,第一次看到阿雷斯成功咏唱了水之魔法的时候,这么说过。
确实,他说的是没错。然而,身边也并不总是有水井或者河流的。更不用说,在和魔物战斗的旅途当中,那样优越的环境更是可遇不可求,我现在更是切身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夜晚降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我听到了不知是野兽还是魔物的咆哮。
好害怕。好想要火。
「火啊!」
我咏唱了只知道咒文的火之魔法,但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雷斯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异臭,恐怕是伤口已经腐烂了吧。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到甚至不敢揭开阿雷斯身上的布条,我就连确认他伤口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要能使用火之魔法,也许就能烧一下阿雷斯腹部的伤,把伤口给闭合了吧。
但我们的行囊里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入打火石。当时我们觉得阿雷斯能够使用火之咒文,打火石就派不上用场了。但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我再次痛感了火的重要性。在这连星光都无法穿透的森林当中,周围的黑暗就仿佛在窥视深渊一般,给人带来一种本能的恐惧。
更可怖的还有寒冷。
虽然阿雷斯发着高烧,但却只有额头和伤口周围的部位发烫,他的手指已经冰凉的仿佛失去了生气。我尽可能的抱着他,但却怎么也没法让他暖起来。
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弱的火星也好,让我变得能够使用魔法吧。
(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学会魔法。)
在深不见底的漆黑中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我,暗暗的在心中发誓。
太阳再次升起。但阿雷斯这一整夜都因为噩梦呜咽不止,我也因此没能好好地合眼休息。他的脸色苍白的好像死人一样,没有一丝的血色。我也一样精疲力尽,再也没有背着阿雷斯前进的气力了。
「我该怎么做才好,到底,该怎么做……」
我被绝望笼罩,不经意的喃喃道。
「杀了我吧……」
阿雷斯的嘴里传来了宛如呻吟一般的声响。
「我已经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拖累扎克。」
「好累,好痛啊。我好害怕我的身体就这么继续腐烂下去。」
「拜托了,就用我的剑来结束这一切吧。」
阿雷斯用仿佛吐息一般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做不到!你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友,是一路陪我走过来的同伴!我怎么可能下得了这个手!」
我和阿雷斯就像亲生兄弟一样被一起养大。我不能,我不敢,我连想象都做不到,我怎么能动手杀了他。
「正因为这样。你才应该最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才对。扎克你必须丢下我继续前进。」
「但是,就这样把我放在这里,也只是让我活着被虫子或者野兽吃掉而已。」
「拜托了…我求你,让我死吧。你就一个人继续前进吧。」
阿雷斯的眼睛没有睁开。恐怕是伤口疼痛难耐吧,他一直紧皱眉头。
「就算我一个人去王都又能做什么呢?你才是勇者吧?勇者要是死了,这世界不就完蛋了吗!」
「……从结果来看,我并不是真正的勇者。预言者也只是说了“这个村子里会诞生拯救世界的勇者”,从来没有说过我就是那个勇者。」
「预言者在说那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何,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扎克你的身影。」
「怎么可能是我啊!我连魔法都没学会!明明我要是能用魔法,就能治好阿雷斯的伤了!明明我就连剑技也都还不像样…」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滴落。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也不太明白,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阿雷斯的脸上溢满了痛苦的神情。
「……啊啊,我全身好像针扎一样痛苦。好难受啊。拜托了,扎克,求你了。」
「让我解脱吧。」
阿雷斯的痛苦肉眼可见,我心里也明白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那么做的时候了。
我的泪水浸湿了衣襟,双手拔出了剑。
那剑尖缓缓地对准了阿雷斯的胸襟。
阿雷斯就这么闭着双眼,勉强勾起了嘴角。尽管他现在本该痛苦至极,但他还是勉强自己做出了一个笑的表情。
而这都是为了我。
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过了一会儿,当阿雷斯的脸上再次闪过痛苦的扭曲时,我把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手上只是一钝,剑就如同被吸进去一样没入了阿雷斯的胸口。
阿雷斯的唇齿微微一动,那不成声的呢喃化作了最后的遗言。
「妈妈」
我听到了,却又好像没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