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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何去何从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尚能饭否!”

  

庭院之中,李牧抬天望天,心绪没有因为天上白云的悠然自得而变得轻松起来。

  

“祖父,我们斩首无数,大破秦军,保护了赵国的父老,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赵王感念李牧却秦五十里之功,以其武安君之爵兼领相国,晋其孙李左车爵三级,此时又总领全国之兵,以备秦军再度入寇。

  

正是炙手可热、春风得意之时,却发此悲声。

  

李牧念叨着曾经赵王特使垂问出奔魏国大梁的上将军廉颇的话语,开始还是疑问语调,后来又转为悲怆的感叹语调。

  

李左车打了胜仗,正在兴头上,自然对祖父的满面愁容深为不解。

  

“当年廉颇离赵投魏,寓居大梁,适逢先王想起上将军,想要再度起用他,可又担心他年老不堪,就派出使者前往探查。”

  

李牧垂下眼帘,陷入对廉颇一事的沉思中,“廉颇为表示自己堪当重任,在使者面前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结果呢?”

  

“使者回禀先王的是,廉颇老迈,不堪为用,致使老将军再度离魏至楚,郁郁寡欢。”

  

“今日得闻消息,老将军去了,楚以上卿之礼葬于郢。”

  

楚国礼遇廉颇而不用其才,这是李牧听到廉颇老死的消息后一直心怀郁郁的主要原因。

  

“狐死必首丘,老将军破齐扬名、破燕拜相,转战一生,最终落得个老死于床榻之上,不亦悲乎!”

  

“我辈武人,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沙场驰骋,死于刀剑之下,方才不负大丈夫一世声名!”

  

廉颇也是李左车除祖父外最佩服的赵将,对老将军暮年在楚地郁郁不得用早有不平,现在从祖父这里听到他的死讯,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天下人谁不知道郭开那死胖子与老将军有仇,这才买通先王使者,颠倒黑白,致使我王弃老将军而不用。”

  

“现在的大王不是先王,知道公子葱不顶用,关键时刻还是要祖父这样的定海神针才能稳定大局。”

  

“只是郭开仍旧在宫里欺下瞒上,军政大小事务他一个内侍都上下其手,也不知大王何时才能惩治于他!”

  

李牧所率边军保国护民,长年奋战在沙场第一线,像近日这样能够居于瓦舍庭院之间,卧于软榻之上的时候少之又少。

  

而郭开等深宫小人,攀附在大王左右,谄颜媚上,秉持着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方针,对边军所需要器械粮草是一层层盘剥,李左车越想越气闷。

  

“你还是年轻...”

  

李牧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孙儿年轻气盛,口无遮拦,对很多潜在的危机感受不到。

  

为国戍边一辈子,在朝堂上还是有那么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因此邯郸很多事情也能第一时间传到自己耳朵里。

  

最近朝野上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出现了诸多不利于己的言辞。

  

这股歪风不知道是从哪开始吹起来的,但李牧居功自傲、恃宠而骄、拥兵自重、目无君父的大帽子已经扣了一顶又一顶了。

  

就连自己奋力救下的赵葱口风也有所转变,竟然公然在朝野之间吹嘘自身的运筹之功,贬损李牧支援不力,险些误了合围之机。

  

朝上有识之士为李牧辩白的言辞,在这一片攻讦声中显得是那么的苍白,不过倏尔之间,就淹没在一帮小人的哓哓犬吠声中。

  

最让人忧惧的是赵王的态度,针对李牧的攻讦已经产生了这么久,宫中一直没有个明确的信号。

  

既不制止也不申饬,对李牧这里连句宽勉的旨意都没有。

  

这无疑是给站在李牧对面的蠹国小人积极的信号,一个个蹦跶得更勤了。

  

一生忠君卫国,尽公不惜身,刚解国难,国君就任由朝野诽谤评议,心寒彻骨啊!

  

“来人,将这份奏折快马送往邯郸。”

  

李牧看着满眼问询之色的孙儿,无奈得摇摇头,“我是要请辞相国之职,交还虎符,仍回上谷去做我的将军打胡人。”

  

“为何?!”

  

李左车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对祖父的处置极为不解。

  

“将全赵之军,以剑为犁,西拒强秦,乘其弊而攻拔其城为大赵拓展生存疆域不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秦国六代君主坚持东出策,上下一心无不以并吞四海为胸中抱负,这才有了秦国如日中升的国势国运。

  

赵国自武灵王后连守成之君都论不上,不思强赵图存,立于列国之林,只想着自身的骄奢享受,亲佞臣远贤臣,连整修武备的资金都被层层扒皮。

  

李牧兵法大成扬名之时,天下格局已经比较清晰了,秦国一枝独秀,傲视群雄的姿态已经显现出来。

  

长平一战,白起之屠导致赵国青赵为之一空,二十年间不得喘息,抵抗秦国最剧烈的赵国重创,举目四望,天下再无敌手。

  

有才能的人都有着极为自傲的内心,李牧也同样如此。

  

他自认,自己是既不得其时,又不得其君,但他从未妥协,仍然扫荡草原巩固后方,积极筹备反攻秦国的计划。

  

即使在长平之屠后这样艰难的时刻,他的进取之心也没有丝毫动摇。

  

可是,今天,他累了...

  

“廉颇弃赵至魏复至楚,虽不得用,但其时天下格局楚国尚能与秦一争,终归是有希望的。”

  

“我要是被邯郸城谩骂驱逐,不容于乡里,此时的天下,哪里还有一片净土能盛下我心,容下我的身,伸展我的志!”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李牧虽然没听过这句后世名言,但他此时的涕泪纵横正是此情的真实写照。

  

“祖父,到底怎么了?”

  

李左车是彻底慌了,语调都带着颤音。

  

而李牧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搀扶,疲惫得摇了摇手,闭上眼,任由滚烫的老泪流淌在脸上的沟壑间...

  

邯郸城,郭开府上,金光璀璨。

  

郭开搂着眼前金灿灿的金饼,欣赏着室内的血色珊瑚树,肥胖的肉脸荡漾着满足的笑...

  

赵嘉要当相国,无奈被刚立下大功的李牧截了胡,赵葱想要拜上将军领军,自己只是顺手推舟在王上那扇了股阴风,就收获了三份谢仪。

  

大事底定,秦人答应的另一半再送过来,宝库又将扩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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