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已经昏迷十天了。
太医们翻遍了手头上的医书,但对于圣人的病还是束手无策。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一遍的诊脉,开一些滋补养气的方子,然后祈祷上苍,圣人千万别有什么事。
否则,陪葬的名单里一定有他们中的某个人——总要有人为圣人的驾崩负责,试问还有比太医更合适的人选吗?!
太子每日都要来寝宫给圣人请安。
坐在榻前,一边帮圣人按摩手脚,一边回禀白天处理的政务。
“…西北那边,儿臣与议事堂商定后,又调拨了五万府兵过去,由段成梁负责。”
“十八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儿臣怕姑母挂心,只得暗地里寻找…”
“京中的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势,儿臣下令京兆府仔细调查,可惜只抓住了一些小喽啰。不过,儿臣会继续追查,断不会让那些宵小之辈祸乱京城。”
“阿娘,阿娘很担心阿爹,只是宫中还需要她稳定大局,所以、所以她才没能时刻守在您的身边。”
“阿弟担心您,数次想来见您,儿臣恐泄露了消息,便将他劝了回去。阿爹,儿臣不是信不过阿弟,而是您这次病得实在蹊跷,偏又是在萧贵妃那儿出的事…儿臣实在不敢冒险!”
“阿爹,您快点醒过来吧,儿臣、儿臣害怕——”
说到最后,太子趴在圣人的胳膊上痛哭起来。
他刚刚弱冠,也曾大逆不道的偷偷畅想自己做皇帝的模样。
但真让他坐在两仪殿,跟一众老臣商量朝政的时候,他心里总有些惶恐,唯恐自己做得不好,会葬送郑氏江山。
他背后还坐着姜皇后,更让他感到不自在。
特别是姜皇后突然表现出来的强势,太子陌生之余,更多的是害怕与抗拒。
有时他甚至怀疑,如果父亲真的去了,他是不是还要跟母亲争夺权力?被姜氏外戚和那几位老臣掣肘?
尤其是随着圣人昏迷时日的增多,姜皇后行事愈加肆无忌惮,太子对她的戒备也越来越重。
现在,太子最希望的,便是父亲尽快醒来,好让一切重新回归正常!
躺在榻上的皇帝依然双目紧闭,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他的睫毛似乎动了。
“阿姑,阿姑,我要跟杨大傻子和离,您要给我做主!”
姜清抱着姜皇后的胳膊直晃悠,撒娇的说道。
她真是受够了杨谏那个废物,刚成亲那会儿她就想和离,结果被父母骂了一顿。
后来她跑到宫里哭诉,又被姜皇后训斥了一番。
姜皇后的意思很清楚,杨谏这一支虽然败落了,但弘农杨氏依然繁盛,宫里还有个杨太妃,对圣人有大恩,圣人是断不会允许有人给杨家没脸的。
就算和离,也要忍上几年。
而且还要抓住杨谏的错处,如此,圣人也好、杨太妃也罢,也能有个交代。
偏偏杨谏自成亲后,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偶有荒唐,却没什么大错。
姜清为数不多的耐心几乎耗尽。
就在她想着如何再闹腾一番,好逼得杨谏跟她和离的时候,宫里发生了惊天逆转。
哈哈,如今朝堂上她嫡亲表哥做主,后宫又有她姑母把持,杨太妃早在圣人“闭关”的第二天也关闭了自己的宫殿,声称要礼佛。
京城则在她父亲的兵力控制下,他们姜家再次权贵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此时不和离,更待何时?
姜皇后忙了一天的朝政,累得不行,哪里有闲心跟侄女掰扯这些琐事?
她捏了捏鼻梁,略带疲惫的说道:“好,待会儿我就命人去跟杨太妃说一声。”
“阿姑,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姜清喜笑颜开,就差手舞足蹈了。
借着,她又想到一事,故作体贴的说:“阿姑,杨太妃毕竟是圣人的长辈,这几年杨家对我也不错,我跟杨谏做不成夫妻,是没缘分。不过,我想帮他再找一个更合适的娘子。”
姜皇后皱眉,阿清何时这般懂事了?
姜清成亲三年,整天上蹿下跳的闹腾,姜皇后没少给她擦屁股,也把姜皇后对她的感情磨去大半。
现在的姜清于姜皇后而言,不过是娘家侄女,再不是什么最宠爱的女孩儿了。
姜清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似淬了毒,“阿姑,我觉得王家的——”
她刚吐出那个“王”字,姜皇后的表情便变了,双眼冷冷的看着她。
姜清硬是在姜皇后那骇人的目光中住了嘴,根本不敢吐出“唐宓”两个字。
姜皇后冰冷的说道:“阿清,我再最后说一次,不许招惹唐宓,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活这么大,姜清还是第一次看到姜皇后如此吓人的模样,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姜皇后不放心,继续冷声训道:“唐宓是李寿的未婚妻,这门亲事是圣人做得媒,只要大梁仍姓郑,他们的婚事就不可能有变。”
姜皇后的意思很明白,就算圣人真的晏驾,太子即位,姜氏重回权力中心,姜清也不得针对唐宓。
圣人去了,平阳还在呢。
姜皇后没有被权利冲昏头脑,她清醒着呢。
这十来日,她看似强势,参与了朝政,提拔了自己人,但所言所行都在世人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究其原因,正是平阳长公主五个字!
只要这位大梁铁娘子在一日,姜家就不可能真的一家独大。
姜清,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针对平阳的儿媳妇?
再一个,姜皇后很清楚,她的太子,跟李寿的关系也非常亲厚。
连带着,太子对唐宓也观感不错,甚至比姜清这个不省心的表妹要亲近得多。
所以,哪怕太子即位,李寿不靠平阳,单靠他跟太子的交情,依然能过得顺风顺水。
姜皇后厉声训斥了姜清一顿,只把姜清训得眼泪婆娑。
见姜清哭了,姜皇后这才缓和了表情,柔声道:“阿清,我是为你好,以后你离十八郎和唐宓远一些。”
“嗯,我省的。”
姜清听出姜皇后有所软化,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说道:“阿姑,我、我不是说唐宓,她跟十八郎订了亲,我怎么能算计她?我、我说的是王鼐的庶长女,懿德夫人教养长大,今年刚好十四岁,说给杨谏,正合适呢。”
听到“懿德夫人教养长大”几个字,姜皇后眼睛一亮。
说实话,现在她可以逼着杨家和离,但到底对不住杨太妃、有亏杨家,但若是能给杨谏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也算是补偿了。
外面的风云变化影响不到新宅。
李氏打着哈欠,准备再拿出一剂无忧散吸食。
就在这时,她新提拔的心腹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太夫人,好消息啊。京郊的无忧山庄明日举办宴集,与会者可免费吸食无忧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