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献同等士绅的人头落在了地上,从城门上摔了下来,直接砸得脑浆崩裂,面目全非。
使得在城门外的江南士子皆大为触动。
有不忍相看而以袖掩面,觉着实在是有辱斯文的。
有因知道这些士绅是因为勾结海盗水匪而痛惜其明为缙绅,富甲一方,却为何还不知足,暗地里做这种勾当的。
也有满脸愤慨觉得朝廷官员对士绅不宽宥者。
不过,对于同样在城门外的庶民而言,却根本对此视而不见。
在他们眼里,无论是被斩杀的士绅,还是城墙上执法的官员,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所以谁死都对他们来说毫无关系,甚至他们只觉得精彩新奇,而暗自庆幸以后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少了个作威作福的老爷!
许多庶民们还巴不得这些士绅老爷们全都被死光才好,因为他们不少都是这些士绅老爷的佃户或长工短工,如果这些士绅老爷都死光了,他们可以少交些租子。
甚至一些饱受士绅剥削之苦的庶民们还未悄悄的呸一声,说一句活该。
总的而言,南直隶巡抚王阳明此时在南京城处决士绅还是统治阶层内部的斗争,百姓们对其依旧是不会关心的,他们依旧是冷漠的,只要朝廷不让他们挨肚子,随便你朝廷怎么杀人!
而此时,袁种安躺在了城门口的地上,他现在很害怕,甚至已经哭了起来,特别是在他想到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那种恐惧感让他更加崩溃。
“抚台大人!饶命啊!求求你!在下错了!在下真的错了,我不该打税课局的主意,我不该想着勾结朝臣为自己牟利,我真的不想死啊!呜呜!”
袁种安哭得是肝肠寸断,特别是在他看见顾献同等士绅的头颅摔下来时,他更加惊慌地大喊起来。
但现在没人理会他,即便是同他一个阶层的缙绅们此时也只能默默地看着。
铁链被马车的拖动起来,渐渐地袁种安的手臂和脚都被拉了起来,袁种安再次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不要啊!”
一声声惨叫响彻在南京城头,袁种安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而税课局被屠的案子也因此宣告结束,不过负责此案的南直隶巡抚王阳明此时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明白,为何这些缙绅明明家境富庶却还要去勾结盗匪只为不交三十比一的商税,他们到底如何才能满足,才不会这么贪婪!
江南的其他士绅们对此也的确被震慑住了些,但同时,他们心里也埋下了对王守仁乃至他背后那个朝廷仇恨的种子。
他们其中有许多士绅不觉得读书人应该被这么惩罚,甚至应该可以被宽宥,读书人害死人命那能叫害吗,那是除暴安良!
再说,不就是屠了一些税监与税丁嘛,那些阉宦与武夫的命本来就贱,杀了也就杀了,为何要用士绅的命去赔!
毕竟,常言道,刑不上大夫,圣明之朝更应如此!而如今,朝廷这样做,可见朝廷无道!
此时,在城门外的人群中的顾鑫磊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明白朝廷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处死自己父亲,甚至还逼着殷尚书自缢。
但无可否认的是,朱厚照和王守仁做的都是对的,两个税课局数百人被害死,而且这些人也算得上是国家公务人员,如果朝廷不为其做主,将来谁还敢替朝廷收税。
至于殷谦,如果朱厚照听从其谗言罢免王守仁,那是不是下一任南直隶巡抚就会因此先讨好殷谦,一切唯殷谦之命是从,而殷谦是不是就会成为江南的土皇帝,地方官就会开始欺上瞒下,吏治就会一天天下去。
不过,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这样做,自然肯定会再一次让更多的江南士绅对自己不满,但是,朱厚照并不愿意因此停下自己改革大明振兴大明的节奏,让王阳明来江南替自己处决参与税课局被屠案的士绅不过是他来江南的前奏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江南追回属于自己和大明的财富以及向江南的地方官员与士绅宣示一下朝廷的威严。
所以,对于江南士绅们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对于朱厚照而言,大戏才刚刚拉开大幕。
朱厚照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南京,内阁首辅马文升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还有吏部尚书王恕也跟着他来到南京,这样就等于大明暂时把帝国中枢搬到了南迁,也自然方便处理南直隶的事务。
在顾献同、袁种安等江南士绅被处决当日,内阁就下达对南直隶重新大计的钧旨,并在当日到了吏部与巡抚王阳明手上,王阳明当即宣示到各府州县!
因有内阁和吏部坐镇,巡抚王阳明这次主导的大计可谓相当严厉,十来名三年欠交赋税达上十万石的官员当即被他上报革职!除此之外,数名贪墨或虐民的地方官也被他上报革职拿问。
内阁和吏部无一不照准。
“陛下,这是南直隶巡抚呈上来的关于南直隶各府县逋赋所积,其中苏州府三年已达两百万石,松江府弘治十百五十万石逋赋!”
内阁首辅马文升此时将一封奏疏递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听后倒也大为惊讶,心想如今这朝廷税赋虽然是以粮食计算,但就算一两一石粮食计,光一个苏州府就欠赋税两百万两,也不知道朝廷是有多少收入流入了这些江南乡绅的口袋中。
“马爱卿,你怎么看?”朱厚照没有直接表达意见而是先问向了马文升。
“回禀陛下!各地每年积有逋赋乃是常见之事,庶民自然不敢欠赋,而欠赋者多为生员缙绅,地方官府不敢催拿,故想必这些逋赋都是生员缙绅所欠,即便朝廷想追回也难,只怕又得得罪士林,而苏州府等地素来士绅多,自然逋赋多也属正常,按照惯例,都是能免则免的。”
马文升回道。
朱厚照则心想暗叹,难怪前世看历史材料,发现皇帝动不动免逋赋,当时自己还疑惑为什么朝廷欠的税都不会收而要免掉?如今看来,不是不想收是不能收,因为欠赋的都是士绅,你怎么收?
“追回,必须追回!以往的朕可以不计较,先帝既然下旨免掉,朕也承认,但从正德元年以后的逋赋必须追回!下旨给南直隶巡抚,勒令各府州县官追缴正德元年后的逋赋,追缴不回七成者治罪流放,追缴不回八成者革职!追缴不回九成者,罚俸考评下下!”
朱厚照没打算对这些欠赋的士绅们客气,在他看来,朝廷已经够优待他们了,有免税田还不用担负徭役,如今连三十税一的赋税都不肯交,简直不要太过分。
不过,这时候,马文升还是不由得劝了一句:“陛下请三思!这样做,只会让江南士绅们怨愤更大,恐非长治久安计。”
“难道让他们偷税逃税就是长治久安之计吗,若他们的赋税一直不交,朝廷的军费、百官的俸禄以及治河、赈灾的费用就只能压在百姓身上,百姓负担只会越来越重,到时候天下若因此而反,该怎么办?”
朱厚照问着马文升。
马文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说道:“陛下,可否给这些士绅们一个面子,先下道旨意,让他们自觉把欠的赋税交上,如果他们不交,再让官府强制追回,如此也不至于伤了情面,到时候即便强制追回,也好有个说法。”
朱厚照没有说话。
这时候,王恕也劝解起来:“陛下,首辅所言甚是,非老臣多嘴,陛下虽少年壮志,有整顿朝纲之心,但凡事也得先礼后兵,宽容并济才好,而且这些士绅都是读书人,都是知礼明理的,应该能明白朝廷的苦心。”
“既然如此,便依你们所言,先拟旨,着南直隶巡抚将各府州县所欠逋赋之户公之于众,责令他们三个月内交回所欠赋税,若能做到,朝廷不予追究,另外为彰显朝廷宽宥之恩,自正德元年以来,所欠逋赋在五百石以下,可优免之,如此寒门薄宦之家也不因此所累!诸位爱卿,朕这样做算是恩宽吧?”
朱厚照的确算是妥协了些,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确杀得太狠,现在只以五百石为标准,而且只是正德元年以后的,甚至让你自觉交,很给这些士绅面前,没让官府上门强拿。
“臣先替江南士绅谢过陛下!陛下此举可使江南寒士无忧也!”
马文升见朱厚照如此,心里很是宽慰,心想陛下也总算是有些成熟稳重,知道施恩于下了;而王恕也同样拱手道:“虽说人心难测,但以老臣想,这些江南士绅也都是读圣贤书的,不至于不知朝廷之恩,当会如实上缴所欠逋赋!”
很快,南直隶巡抚王阳明便让各府州县把朝廷旨意下达,劝说这些江南士绅们把大额逋赋上交。
可是。
一个月过去了,各府州县无一士绅登门缴税赋!
两个月过去了,各府州县还是无一士绅登门缴税赋!
三个月过去了,朱厚照祭祀孝陵的仪式都结束了,但依旧未有半石逋赋被士绅们上交!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