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庄是关中地区的一个不为大多人知道的自然村落。
从明朝建立以后,这里便已承平百余年,更兼朝廷素来轻傜薄赋,如今小小的葛家庄也有了上百户人家,甚至已渐渐有了墟的现象,即一种成为城镇前的定期集市现象。
葛家庄是一个自耕农聚居的村落,这样的村落也是大明这个帝国赖以维系的根本。
大明中央朝廷也只能从这些村落上才能征集到保证整个帝国政治军事运行的钱粮赋税。
但葛家庄与士绅集团的私人庄园不同的是没有村墙用作防卫外来敌人,更何况葛家庄这种村落还是在关中而非陕北,自然也不用担心鞑子的侵扰。
虽说是严冬酷寒时节,此时的葛家庄倒也十分热闹,农闲期的村民们皆都待在自家里做做衣服或者做做木工什么的。
有些家境殷实的农户已开始准备杀猪,大木桶里正被一桶桶滚烫的开水倒满,白气蒸腾而出,把村落笼罩在了热闹的氛围中,而一旁的大肥猪正发出惨烈的嚎叫声,惹得一帮看杀猪的村童露出缺牙巴咯咯直笑起来。
也有些农户正筹备着嫁女迎亲,敲敲打打的锣鼓声在白雪世界里构成了祥和宁静乡村生活里最美妙的音符,红色的花轿也构成了最鲜亮的颜色。
鸡犬狗吠之声自不必说。
在小冰河到来前,在士绅这个特权免税阶层还未把帝国根本吞噬干净前,在弘治十八年的大明,庶民的生活还算得上是富足而平静。
但由于人的自私与掌握权力后对争夺利益的欲望不可遏止,掠夺与杀戮就难以避免。
最先开始屠村的是真鞑子,是陕西巡按御史吕仲和放进来的一股鞑子,他们在帮着邵大侠一干人杀完护送王恕的官兵后就已直接开始寻找村庄实施他们惯用的发财计划了。
而第一个被屠的正是葛家庄。
冲在最前面的鞑子直接疾驰而来,见村头正有几个汉家孩童在捏雪人玩耍,二话不说就一刀把三四个小孩砍成了两截,血顿时洒落在堆好的雪人脸上,雪白的雪人变成了血人。
这几个葛家庄的汉家孩童来不及哭,白白嫩嫩的小手与小腿亦如冬天里的残枝散落一地,被鞑子的马蹄在雪地上践踏成了泥。
越来越多的鞑子策马而来,他们露着森然如野狼的牙齿,纵马直接掠过汉家村民搭建的麦垛,也不顾村里黄狗的吼叫,直接把一呆愣在门口的汉家村民给劈成两半,血顿时洒在了屋前,唯有瞪大的眼还遗留着惊愕与痛苦。
而一个鞑子则只是冷冷一笑,踏着这村民的身体进入了他的家,见到麦子就往肩上搭,见到鸡也往手里抓,见到屋里还有女人躲在床脚,则丢了麦谷和鸡,朝汉家女人扑了过去,顿时,屋里便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无数惨剧开始上演,正准备享受杀猪宴的汉家村民被全部砍死,他们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等到年关可以吃顿好饭可却成了鞑子的刀下之亡魂!
一顶正要被抬去邻村完婚的花轿停在在了村子口。
抬花轿的四个村民都被杀了。
刚娶到心上人的新郎官也只剩下半截身子。
而新娘则是一丝不挂地横躺在血色的雪地里,半个时辰前她还是十五岁的汉家少女,期待着青梅竹马般一起长大的新郎来接她。
而此时她已被五个鞑子蹂躏致死!
不到一个时辰,葛家村成了无人村!
上百户人家,家家绝户!
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他们或许至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而得到如此严酷的惩罚?
无独有偶。
此时的邵大侠一干人也在进行着他的发财计划。
虽说他们不是鞑子只是士绅们养着的一帮匪徒,但他们劫掠与杀戮起来也丝毫不比鞑子手软,甚至还要残忍十倍。
毕竟素来汉奸对待同类都要更为凶残一些。
一处名为七里村的地方同葛家庄一样是很普通的村子,也有着数十户生活还算宁静殷实的村民,也是非士绅势力控制的自耕农村子。
毕竟,邵大侠这一干人也不敢去屠士绅们的私人庄园,以免事情闹大。
邵大侠最先冲进了七里村,他只为毁村而来不会劫财而去,因而毫不手软,见一农妇正端着热水出来,当先过去一刀将那农妇砍死在门槛前,屋内的其他村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帮着一名汉家少妇生产。
这邵大侠提着血淋淋的屠刀进来时,那名汉家少妇刚生产完毕,一名刚出生的汉家新儿刚被一村妇高高兴兴的举起而正大声啼哭宣告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就被邵大侠手里的刀给砍成了两半,连带着抱这汉家新儿的村妇也当场毙命!
刚成为母亲的那名汉家少妇直接吓晕了过去,但她依旧没有逃离被邵大侠蹂躏的命运。
一屋子的汉家村民被他杀光后,他又接着去杀下一家。
一家一家的被清光。
如果是孕妇还要多挨上一刀,原因自然是不让这个村子继续存在还有一个村民的可能性。
最后连带着屋子也被烧掉,牛羊马狗等也被驱赶进一屋子里被烧掉。
甚至连农具也会毁掉。
这样一来,整个七里村才会变成真正的无人村,这些自耕农的田地才会变成真正的无主之田,才能由官府的运作变成他们的田地。
这样的悲剧在明面上的官府未发现之前持续上演。
犹如大明百年来遭受到的每一次边患一样,一个个自耕农组成的村落被一个个消灭掉,这里面有鞑子的功劳也有士绅、土匪流贼的功劳;真正与士绅没有关系的土匪流贼很难持久,所以主要还是鞑子和士绅们的功劳。
如同顾诚先生说过,明末时汉室江山的灭亡主要原因是汉族大官僚大地主勾结满清军事贵族导致的结论一样,如今,时刻迫害着大明这些庶民甚至是杀戮他们夺走他们最根本生存利益的依旧是汉人中的豪强官绅和塞外强盗。
他们勾结在一起一步步吞噬着帝国的根基。
可能在历史的长河里,最多就是几个普通的村子被屠而已,但百年后,导致的却是异族崛起与帝国内部中央财政紧张以及庶民忍耐度急剧下降的结果。
但这种残酷的土地兼并方式总归会结束,代表着帝国利益的陕西巡抚杨一清不得不派出重兵重新恢复秩序。
但大盗已跑,鞑子更是如风一样奇迹般消失在塞外。
陕西巡按御史吕仲和此时已经以巡视边镇为名跑去了玉门,且在这里,他得到了来自自家家里人密信:“已得到四个庄子共计两万四千亩好田!”
吕仲和感到很欣喜,也感到了当官的最大好处,同时让他欣喜的是,他即将被超擢为四川巡抚,是内阁李阁辅承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