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河滩,侬河客栈。
最东侧的三间连房,已经包了好几个月。
客人很清静,也很整洁,小二很高兴,老板略有不满。
中间一间,住着人,名叫晏云水,蓬莱七子老六。
蓬莱令,三十六枚,全部发出,至今没有收到一枚。
难不成销声匿迹?
殇山,去过一趟,一无所获。
那老妪太烦,非要让她住下来,等买粮的小伙子来,说什么才子佳人,绝佳良配。
和她说话,也很困难,无论说什么,她都让她稍安勿躁,姑娘要有姑娘的样子。
后又听说侬河滩多次见过一人,有些蹊跷。
为此一住好几个月,一无所获。
买粮的小伙,是个什么人?
晏云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窗前。
侬河,还有什么地方?
一叶扁舟,飘过江面。
晏云水定了定神,难不成下游还有码头?
河滩染坊在望,晏云水没有走大道,沿着悬崖往下。
扁舟无影无踪,码头也未曾见到。
“何人?”染坊门口,一女子从门内出来,“今日不对外开放!”
“姑娘可曾见到一叶扁舟?”
“那边多的是。”
晏云水一回头,河面闪闪,眼花缭乱,少倾,却也看到了扁舟。
“不是那些,而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未曾见过,姑娘请回吧。”
蓬莱门,规矩还是有的。
难不成眼花了?晏云水又做到了窗前。
笃笃笃!
“进来。”
“师叔,刚得到消息,那人在敦题山。”
“消息可靠?”
“据来人所言,郑家放出的消息。”
“郑家…”晏云水嘀咕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敦题山,晏云水没有权限,她需要回去。
白水镇,白水山庄。
终云心找了好几个月,仍然没有巴昊苍的消息。
“玉泽大姐,听说你在九大派颇有威信?”
弓玉泽,一女子,花枝招展,看上去比终云心还年轻。
“江湖传言,不可信。”
“大姐,我想打听一人!”
“何人?”
“巴昊苍。”
“你可以报官。”弓玉泽一口回绝,顿了顿道,“对哦,你就是官。”
“官?我不是什么官。你有条件?”
“条件,奴家提不起,倒是你能给出什么条件?”
“金牌一枚。”终云心其实不明白金牌有何作用,只是师父告诉她,金牌,可以驱使这群人做很多事。
“两枚。”
终云心没有说话。
“一枚就一枚。”弓玉泽连忙道。
终云心,几个月相处下来,弓玉泽毫无办法。她说一不二,武功不咋的,派头不小。蒯泰清倒是现在很好说话,奈何他说话用处不大。
“为期一个月。”
弓玉泽头也不回,径直出了白水山庄。
她没有离城,而是去了镇南肉铺。
肉铺前,一男子,身着青色深衣袍服,脚蹬翘头履,头发一丝不苟。
和其他肉铺不一样,镇南肉铺的肉不能挑,只能说斤两。
肉到手后,随便检查,如有瑕疵,这块肉送你,再补偿一块。
镇南肉铺的肉,没人去挑瑕疵,那无异于鸡蛋里找骨头,也好比在最贵的名牌服饰上找线头,说不准找出来的线头,是设计师故意留下,只是你不知道怎么用而已。
弓玉泽排在了最后。
前面那位,后面忽然来了这么一位,不由自主让了她。
要说弓玉泽没来之前,这条街上最引人瞩目的,无非是长长的队伍,人们眼中,那是美好的象征,想着就流口水。
弓玉泽来了之后,口水都吞了回去。
有人让位,弓玉泽欠了欠身,往后退了几步,亭亭玉立。
要不是镇南肉铺有个怪异的规矩,一天只能排队一次,不然,可能队伍要从弓玉泽重新开始。
远远的街头,又来了一群人,队伍终于安定了几分。
买肉的人,绕一圈路,从另一方面走过。
弓玉泽不敢造次,目不斜视,眼里仿佛只有镇南猪肉。
“猪肉一斤五钱。”
青衣男子迟疑了半响道:“纹银四两。”
猪肉很贵,没人在意,也没人买一斤五钱。
镇南肉铺还有个规矩,不得浪费猪肉。
弓玉泽早已了解,到了隔壁客栈,出了十个布币。
一壶酒,一盘猪肉,一个下午。
三更,弓玉泽站到了肉铺门前。
四更刚过。
“吱嘎”一声,门开了,肉铺老板,一身劲装。
“阁下所谓何事?”
“麻烦让井温出来一趟。”
“此处没有井温。”
弓玉泽呆了呆,颤声道:“他不在这里?!”
“是。”
弓玉泽一趔趄,扶住墙,沉吟半响,缓缓道:“从未来过?”
肉铺老板没有说话。
歪歪扭扭,和扭来扭曲有区别,弓玉泽走出了肉铺,扶着柱子。
一声长叹,肉铺老板的声音:“几个月前,他离开了。”
弓玉泽差点没站稳,连声道:“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定了定神,弓玉泽盈盈一拜道:“敢问神医,井温可曾透露为何离开,往何处去?”
“得寸进尺!念你在肉铺前循规蹈矩,我说得已经够多了。”
婆娑的一道影子,月光下拉得很长,弓玉泽来到了丁字路口。
一点寒星,毫无征兆,斜刺里电射而出,犹如闪亮的银丝,映着月光刺眼。
手从腰间甩出,尖锐的啸叫声,一团亮光骤然散开,弓玉泽出了手。
亮光爆开,尺来长的雪亮,数不清有多少段,在身前闪烁!
叮叮叮连响数下,银丝化作一点,停了下来。
随即,段段雪亮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不愧为玉泽,出手即是两败俱伤!”
“至少不会偷袭。”
“你不怕我的剑划在你脸上?”
“你可以试试。”
“那倒不必了。”出手的是一位白衣人,出手之前,白衣已在转角。
“所以,你是何人?”
“对哦,我好像是来告诉你,井温在尔苏城。”白衣人咳了一声,收起了剑。
“…枉费我对他如此尊重。”
“这,你误会了。镇南肉铺,一共六十七人,最近离开五人,和你能扯上关系的,只有他。”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白衣人一闪身,消失在街边,比来时快了数倍不止。
京畿之地。
飞腾客栈。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客栈一片喧哗。
和每一座客栈一样,这里的客人千般面目,各自吆喝着重要的事情。说者言辞激昂,神态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听者或点头、或微笑、或拍手,间或夹起一块菜,吃得很认真,嚼着听着。
都说觥筹交错尽调侃,推杯换盏无真言,酒确实下得很快。
客栈只有一种酒,好与坏都没得挑,这倒省去了攀比,或许也是如此,生意不错。
酒,老板易和亲自酿造。
酒窖,一楼最西侧,易和酿酒之处,任何人不得窥探。
一盏油灯,蚕豆大小,悬挂在酒窖当中。
浓浓的酒味,闷热,巨大的酒缸占据了一边。
另一边,长桌一张,头上,易和挽着袖子,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四人坐在两旁,三人黑衣蒙面。
桥兵在此的话,他肯定认得第四人,赫然是张三。
“上头很想知道进展,各位,何不畅所欲言。”首先说话的是易和。
“足下牢三十七人,暂时由子山调配。”右侧下方的黑衣人看了看对面的黑衣人道,“不过有七人擅自行动,被人诛杀。”
“三十七人今在何处?”易和皱了皱眉道。
“白水镇。”被成为子山的黑衣人拱了拱手道。“三十七人不能涉足南向镖站。”
“为何?”
“七杀令没有撤回。”
易和的手又敲了敲道:“七杀门,又是七杀门,尔苏,你有办法?”
左侧第一位黑衣人,应该叫尔苏,指了指张三道:“这位不是七杀门的么?”
张三咳了一声道:“七杀令,我可取消不了。”
“七杀门呢?”易和淡然道。
“七杀门,并不单独存在,还有五门,还有敦题山。”张三侃侃而谈,“敦题山,天下武林圣地,对此动手,只怕不光是武林暴动,朝廷内也难以…”
“我也是随口一说。”易和没让张三继续说下去,“文石,你的事暂时缓缓,先全力支持子山。”
文石点了点头。
“尔苏城还有何人?”子山沉吟几息道。
“尔苏城?尔苏,还有谁?”
“尔苏城,你很熟悉。”尔苏,眼皮都未动一下。
“尔苏城由尔苏负责,有事交给他处理。”
“没事。”
“巴王城有一事,近期谁有空?”
“易老板说笑了?”张三笑了笑道,“你明知就我闲着。”
“你,得子山同意才行。”
“没事。”
“巴王城何事?”
“有传言,什么盛世神医派人前往巴王城,此时上头很关注。”
“巴王城还是神医?”
“那要看什么情况。”
“那我该当如何?”
“枉死街头,这样的事情,越少越好。”
“包括我?”
“不包括。”
张三哈哈一笑道:“那还真是越少越好。”
“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桥三次,易老板,该如何处理?”
“武林内斗,随他们去。”
“掌柜的,酒没了。”酒窖外面,远远一声大喊。
易和应了一声,起身绕到门口。
“桥三次,你们认识不?”文石看了一圈道。
“不认识。”
“没见过。”
“你认识?”
巴王城。
往昔辉煌依稀可见。
城门气势磅礴,但年久失修,城门上三个字没有了往日的光鲜。
街道宽阔,五辆马车并行也不觉得拥挤,现在只有行人,过路费时。
偌大的广场,数百丈之广,现在除了几条道,已是杂草丛生。
在城东南角,曾经的繁华浓缩在此。
街道依然宽阔,中间成了货郎聚集地。
行人穿梭其间,并不觉得费时。
醉小憩。
三个字,古色古香。
右书“茶亦醉人何必酒”,左书“书能香我无须花”。
二楼散客。
角落里的桌子上,一杯茶临窗,人亦临窗。
远远的收回目光,一声长叹:“昔日难言今更难,花去叶落断残垣。”
老者正是樊武胜,一天,一杯茶,已成清水。
醉小憩有醉小憩的规矩,一次茶,一次情。
樊武胜,有些失落,门口撞上了一位女子。
“老不正经的,不长眼啊!”
女子一声惊呼,樊武胜愣了愣神。
“咋的!撞了我还瞪我?”女子眼睛瞪得老大,怒目而视!
“哑巴!我最喜欢哑巴!”
旁边的几位女子笑嘻嘻瞅着樊武胜。
樊武胜没有说话,任由女子拉走,留下一路嬉笑。
乒乒乓乓的关门声,震得四处探头探脑。
“看什么看!都滚远点!”
女子探头怒骂,“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扑通!
女子忽然跪下。
“老爷!”声音很轻。
“你是何人?”
“奴婢紫苏拜见老爷。”
紫苏哭哭啼啼,话语断断续续:“没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老爷,老爷,这些年过得还好。”
“谁教的手势?”
手势,中指食指弯曲,拇指在后方上下滑动。
“夫人教的,她说紫苏死心眼,所以教了我…”
“你为何在此?”
“老爷,此地不宜说话,我又不知你将会何去,出此下策,望老爷恕罪。”
樊武胜抬头看着屋顶,好一会儿道:“无妨,但说无妨,你先起来。”
紫苏站了起来,贴身之处,掏出一张牛皮纸,递给了樊武胜。
“得罪了,老爷。”
“无妨。”
樊武胜的衣服被扯的七零八落,被推出了屋子。
紫苏披头散发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哐当”一声又关上了门。
夜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樊武胜一身黑衣蒙面,几个跳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尔苏城。
欢喜姐妹。
无常不小心说漏了嘴。
从此被缺点烦得要死。
“掌柜的,你人脉广,从我工钱里面扣,一定帮忙打听到桥少侠的消息。”
“你才是武林中人,我有什么本事?”
“掌柜的,我不要工钱,镖局的钱都给你。”
“这不是钱的事。”
“那你要我咋样?”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不在镖局认识人吗?镖局消息灵通,你找他们打听才是。”
缺点一拍脑袋,一溜烟就跑了,少倾折了回来:“掌柜的,我的工钱你扣不?”
“你猜。”
缺点一跺脚,消失在门前。
不出一个月,桥兵,桥三次消失了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宁子民坐在二楼,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这又是哪来的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