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郑,沿山寺。
郑山竹的院子依旧很破,加上很久没人打扫,杂草已经长到了门前。
吱嘎。
耳房的门开了。
郑山竹走了出来。
打扮很精致,一丝不苟,但面色苍白,眼睛失去了神色。
曋家来了很长一段时间。
破损的房屋已经修葺完成,散落四处的郑家子孙业已召回。
郑山竹能想起来的任何信息,曋家巨细无遗,带回来的消息各式各样。
有的愿意重新加入望郑郑家,有的强烈反对,有的闪烁其词,这也是在预料之中。
曋家表明了态度,只是协助,不参与任何决议。
他们也做到了,所有的事,但凡需要决定,都落在了郑山竹身上。
郑山竹身心俱惫,但这是郑家,她的家,义不容辞。
曋家做事都有结果,唯独曋元的下落没有结果。
曋俊,没来,郑山竹也无所谓,郑家,现在只有她!
当然,还有几个小孩,躲在某个角落,被人护了起来。有的牙牙学语,有的蹒跚学步,再大的就没了。
郑山竹只有看到他们,脸上才有点笑容。
院子里,几个下人带着小孩在此玩耍,郑山竹一有空闲,就会来此。
呀呀呀的小孩,笑得坐在了地上。
“小家伙,笑什么呢?”
小孩那里听得懂,伸手就去抓郑山竹的头发。
门口进来一年轻人,正是曋方,快步来到郑山竹身旁。
“郑家主,有人找。”
“何人?”
“他说她叫郑仕白。”
郑山竹腾地直起了身,动用了轻功,飞身出了院子。
大厅一老者,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直,一头白发收拾得丝毫不乱。
郑山竹的脚步声,他回了头。
“幺爷爷?”
“小辣椒?”
“幺爷爷,你可回来了。”张山竹呆了一息,直接原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这是咋的了?”老者,郑仕白,俯身拉起郑山竹。
郑山竹浑身无力,郑仕白根本拉不起来,于是蹲在她身前,拍着她的背。
“小辣椒,不哭,爷爷回来了。”
深秋,小道。
白茫茫的大雾笼罩,道旁的树静悄悄,几丈之外只能看到道道微黑。
道路的痕迹不怎么明显,桥兵走得很认真,一步一步。
环首刀悬挂腰间,手扶刀柄,刀鞘尖上的水珠或滴落,或被杂草刮落,合着露水滑落泥土。
路还是哪条路,只是今天的雾,比第一次下山的雾大了很多。
樊诗筠留在二层小楼,苦练子母刀法。
桥兵需要偶遇师父,待在二层小楼却是没法偶遇。
有缘江湖中见,江湖如此之大,缘在哪?
桥兵暗自叹息,走走吧,或许很快。
蓦然,一丝若有若无的响动出现在前方。
桥兵停了下来。
人影渐渐显露出来,黑衣人,蒙面。
这双眼睛,桥兵认得,郑家门口出手相救的黑衣人,但为何在尔苏城下杀手,桥兵不得而知。
尔苏城之时,黑衣人对刀的领悟远远高于桥兵,幸得无常出手,才得以脱身,如今在此相遇,桥兵拔出了刀。
桥兵刀在手,抱拳道:“前辈别来无恙?”
“你这是求饶?”
“承蒙相助,礼数不能少。在下手里有刀,不便求饶,还请见谅。”
黑衣人笑了笑,看了看桥兵的刀。
“你的刀,好似和上次有点区别?”
“还是那把刀。”
“你有几成把握?”
“前辈每一战出手之前,都考虑过?”
黑衣人哈哈一笑:“偶尔考虑一下也不错。”
“我已经考虑过了。”
“那你出手吧。”
方圆几丈,骤然下起了雨丝!
桥兵的刀打散了雾,三层刀意顿起,挥动中的刀在雾气中有些扭曲。
黑衣人出了一刀,顿了一下又是一刀,又顿了一下出了第三刀。
“如此薄弱,竟然三层…”黑衣人退了一步,“有点意思。”
桥兵的三层刀意被他搅动,但并未打散,瞬间恢复了三层刀意,下一刀出在何方,只待黑衣人出手。
黑衣人一出手,桥兵的攻击落在了他的刀上!
“咦!”
黑衣人又退了一步!
这一刀,只是打断了他的起手,他的刀很稳,仅仅顿了顿,桥兵没有机会攻击。
刀意一收,雾气填满之际,桥兵出了数刀!
窸窸窣窣的声响,击碎的雾变成细小的水珠,飞溅到树叶。
随即一跺脚,雾气骤然荡开,黑衣人身上细小的水珠清晰可见。
黑衣人又退了一步。他的起手,已经被桥兵打断数次。
此时的桥兵略占上风,但也仅仅是上风,黑衣人没出手攻击,但他的防御却是滴水不漏。
他的防御对桥兵来说没有危险,桥兵一味的进攻却奈何不得他。
那里的问题,桥兵知道,进攻的力道弱小,无法达到应有的效果!
被桥兵压着打了数个回合,黑衣人的眼神凌厉了很多。
蓦然,桥兵有了主意。
三层刀意薄弱了许多,但大了数倍!
刀意边缘,雾气浓了数倍,隐隐发出白色的光芒。
一声轻响!
前跋后疐第一刀,黑衣人挡了下来。
叮叮叮连续九刀!
雾气中,落叶纷飞,掉落的树枝摆出九道痕迹,道道直达黑衣人身后,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飞鸟的扑腾声中,第九刀出手,黑衣人的刀下沉了三尺有余!
叮叮叮桥兵在刀上砍了数下,直到自己气息平稳!
这把刀松不得,必须压制下来,否则此时黑衣人出刀,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有机会出刀黑衣人咽喉,桥兵也没有贸然出手。
黑衣人的刀,除了前跋后疐第九刀砍下三尺,桥兵的轮番击打并未下沉一分。
刀离地一尺有余,黑衣人连连后退!
桥兵的气息不稳,他知道,奈何刀提不起来,就算故意的一丝破绽,也未能改变刀上源源不断的敲击。
刀上一轻,桥兵退了一丈有余,三层刀意又起!
正是这个间隔,黑衣人出手了!
绵绵的刀意无比厚重,桥兵的三层刀意被完全笼罩!
飘飞的落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片,丝,最后成了粉末。
雾气再也不是白色,淡淡的绿色比杂草浅了积分。
桥兵的刀越来越缓,写出的字落入了对方的刀意,找不到踪迹!
刀意变成了一层!
桥兵骤然收起了刀意,直直一刀劈向了虚空。
黑衣人的刀恰巧划过此处,一声轻响,刀意弱了几分。
桥兵挡了黑衣人的刀,但却不能像无常那样直接击散!
黑衣人刀意变换数次,他的攻击,桥兵一一挡下。
叮叮的声音,惊起了最后的飞鸟…
桥兵后退数丈,撞在了树上!
“内力还是太差。”黑衣人摇了摇头,头上的绿色淡了几分,“江湖险恶,好自为之!”
绿色的人影快要消失在雾气中,桥兵才想起来。
“多谢前辈指点。”
“我这像指点?”雾气中,黑衣人的声音,速度很快。
桥兵收起了刀。
这一战,敦题山所学全力施为,却败在了内力不足。
黑衣人的防御滴水不漏,招招有余,力道泄去大半。自己的防御勉强算得上没有遗漏,但每一招却来不及泄去力道,只得硬扛。
或许,黑衣人的防御,才是真正的防御,力量留着来进攻!
黑衣人为何走了?桥兵望着绿影离开的方向,呆了好久。
去哪?这个问题一直是桥兵头疼的问题。
身上的绿色清理完毕,桥兵也理出了思路,去圆顶山,回头尔苏城过年。
出了大山的深秋更像深秋,到处都是枯黄,厚厚的树叶覆盖在路面,路也有了颜色。
秋风很凉,带着几分萧瑟。
收获的季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丰收。
桥兵一路走来,摇头叹气的人很多。
或许是收成差了些许,或许是生意淡了几分…
孩童没有这些烦恼,追逐在田间,在山坡,在院落,桥兵听着他们的声音,脚步加快了几分。
谁也不知匆匆走过的人,来自何处,走向何方,或许,只能见一次。
烛影来自何方,桥兵知道,所以能见很多次。
她在干嘛?
或许在练功,或许在发呆,或许在想我吧…
要是瘦了怎么办?桥兵停在了路边。
前方有个小镇,调料需要补充一些,增加一些…
口味也需要多上一些,但愿小镇有特色。
良常镇。
四条街,“卅”字形。
桥兵逛了个遍,调料多了不少,奈何没有什么名吃。
没特色小吃,桥兵不想花钱,逮了只兔子。山脚下,一股青烟。
叮叮叮,几声轻响。
桥兵看了看火上的兔子,转了个方向,面对响声。
声音拐了个弯,入了镇子,桥兵松了一口气。
又拐了个弯,从镇子那边过来了…
桥兵探头,却看到了一抹绿色!
兔子还在火上,几点溅起的泥土落在兔子上,随即和兔子融为一体。
桥兵的刀,没有刀意,没有乱砍,没有停顿!
一刀砍在对方的枪上!
借势而来的力道全部用在了刀上。
蹬蹬蹬!
对方大退三步,桥兵欺身而上!
枪,虎虎生风,枪尖的阳光刺眼,桥兵的刀搭在了枪上,一曲身,沿枪削了出去。
对方的枪抖了一圈,桥兵的刀始终没有离开。
此招来源于敦题山令狐泰,乌康的棍子每次都会脱手!
刀上的力道似有似无,以手腕为中心,改变刀口方向跟随枪杆…
此时最好的办法不是抖枪,而是画圈!一个圈下来,无论对手在何方,都在攻击范围。
此人显然不知,抖了数下,刀却是越来越近!
忽然,对方放弃了枪,一掌拍在枪尾!
枪如离弦之箭,从桥兵左侧飞向后方!
后方有人,桥兵刀鞘落地,抓住枪尾,却被带偏了身形!
电光火石之间,桥兵刀平举,蹬蹬蹬退了三步。
枪头落地,刀已递出!
对方的掌晃了数次,刀尖始终在掌前!
身形一稳,桥兵刀法突变!
三刀攻击,同一位置,三个角度!
说实在的,对方没有搞清楚这乱七八糟的刀,到底砍向何处。当他明白的时候,刀已经落在了他的左侧脖子!
切断了掌,五根手指掉在了地上,脖子上的刀才是致命伤。
那个绿影,倒在了草丛。
桥兵凭身形觉得是烛影,撩开了头发。
面如金纸,烛影的伤很重。
“你怎么在这?”
桥兵没有等烛影的回答,丢下了山脚的兔子。
逃亡最怕血迹,桥兵原地做了简单包扎。
真的很简单。先是用烛影的衣服包了一下伤口,然后用自己的衣服又包了一层。
直奔回小镇,几进几出,最终返回了山脚下,几十丈之外,那只兔子还是被留了下来。
敦题山的药,确实非同小可。
烛影悠悠醒来,却是在山洞中。
“这是哪?”
“别说话,你的伤很重!”
烛影的伤,后心一掌,肩上数道伤口深至白骨,浑身鲜血模糊。
桥兵抖着手,牙齿作响。
“是谁伤了你?”
烛影没有说话。
“我要给你上药。”
这次不比上次,上次帐篷里,烛影还能动,这次却是不能。
“严春桃在哪?”
“你想让她来给我上药?”
烛影努力保持清醒,桥兵手忙脚乱,直到日暮。
“你怎么在这?”
“我正打算去圆顶山,没想这里遇到了你。”
“去圆顶山?为何?”
“看你瘦了的话,给你做饭吃。”
“谁稀罕!”
“圆顶山练功很不错。”
“哼!”
烛影昏昏沉沉睡去,桥兵坐在洞口。
突然生出一丝欣喜,桥兵回头看了一眼,起伏有致,没受伤就好了。
是谁伤了她?桥兵蓦然想起,山脚下那人,明显没有这个实力…
那丝欣喜,变成了愤怒!
受伤后的烛影,额头微微发热,桥兵守在一旁,添了几块石头。
细细的汗珠,几根头发粘在白皙的脸上,桥兵看得痴了。
瘦了!桥兵理顺了那几根头发,撤去了几块石头。
天微明,桥兵和那几块石头较劲了一个晚上。
洞外,白雾茫茫,淡淡的阳光落在了洞口,一抹金黄。
几块石头掉落在地,烛影醒了,也警醒了桥兵。
“你就没衣服了?”
“只带了一套,都给你了。”
“我的衣服呢?”
“在那呢。”
烛影才发觉,一旁晾着衣服。
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到处都是窟窿…
“是谁伤了你?”
“你不是说瘦了给我做饭吃?”
桥兵愣了一下,只顾着烛影,忘了这事。
烛影看着石头上热着的干粮,叹了口气道:“我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