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堂到!”门口的声音,洋溢顿挫。
解正文的手指在娃娃手里,面带微笑,看向大门。
解立克,解正文长子,早早就在门口等候,连忙一礼道:“宗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者宗城,明德堂老三,笑了笑道:“解大公子客气,宗某打扰了。”
道行一半,门口又一声:“威远镖局到!”
解立克愣了一下,宗城没怎么在意,继续说笑。
“最近有小道消息,峰开张家有意向往白水镇发展,解大公子是否知情?”
“未曾听闻,不过解家去峰开发展,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先放出风来,说不准能成。”
“这倒也是,不成便是谣言…”
解立克的心思不在这里。
门口的威远镖局,承接了解家超过七成业务。
白水镇原本没有威远镖局,解正文联合几户人家,花费精力无数,才引来了他们。他们收费高出三成,但综合货物损失以及时效来说,每年减少数万布币开销。
白水镇不大,威远镖局没打算在此长远发展,总镖头年少气盛。
也是由于威远镖局的存在,明德堂在白水镇周边业务稀少,只有其他同等城镇三成不到。
解家谁也得罪不起。
当然,有威远镖局的地方,明德堂从未放弃过,相互不待见也在情理当中。
宗城正走着,一只小手出现在旁边,白白嫩嫩,一节一节,慢慢悠悠。宗城笑眯眯的看着,准备转头,那只手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胡子。
解正文哈哈笑道:“乖娃娃,不要抓宗爷爷的胡子,快松手!”
小娃娃哪里听得懂什么意思,凭本事抓的胡子,怎么可能放手。
“好好好,来爷爷抱。”宗城伸手,小娃娃也伸了手。
解立克闻言道:“来,哥哥抱,不要麻烦宗爷爷。”
“无妨无妨,你去忙吧。”
解立克终于脱了身。
威远镖局总算没有等多少时间,进门看到宗城,抱着娃娃,想要救出胡子,忍不住笑了笑,也算过去了。
这一切,都与桥兵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在看到一个人之前。
不三先生,不声不响坐在茶铺,人来人往,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茶叶不成片,稀碎,等了好久,茶水终于清澈。杯底,茶叶外围,细细一圈,直到杯壁。
这也能叫茶,不三先生盯着茶杯。茶杯面上还漂着几片,色泽不一,就算是同一片,颜色分布也不均匀。
白水镇不是没有好茶,喝好茶的人也不少,谈话的内容也对得起茶叶档次,偏偏不三先生不喜欢。当然,不是茶叶,而是那些高谈阔论。
不三先生已经来了两天。第一天,钓鱼,结果回来没地方做,多好的鱼,却吃不成一鱼两吃,只得放了,闹心。
今天,这茶叶也闹心。
两天没人找他,不三先生也不着急。
他有个妹妹,老爷子老来得子,掌上明珠。
可惜命运多舛,家族中道败落,不三先生回来之时,已经无力回天,一时间,世上的亲人就只有这个妹妹。
这个妹妹恨他,发誓不再和他联系。
妹妹自小就在都是老头的环境里长大,所以,老气横秋,一般小伙说不上三句话,就会被她说得体无完肤…
一年多前,嫁了个老头。当然,不三先生不知道。
几个月前,意外收到了妹妹的请帖。
当不三先生看到那个老头之时,暗叹到,罢了罢了,老爷子生她的时候也差不多那个年龄…
虽然两天没有找他,不三先生也不能走,万一她想起来了呢,找不到人,怎么说也是唯一的亲人,有点寒心。
实在是想不起来也无妨,过几天去找她,来都来了,总得聊一聊。
“客官,这茶都凉了,在下给您换了一换。”
不三先生回过神来,面前的茶杯一团浑浊。刚才这句话,该是换过之后再说的,换之前为啥不说,好不容易澄清的茶水,现在在地上。
“我一口还没喝呢。”不三先生扭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小二道,“再说了,你们就没有好一点的茶叶了吗?”
“这位客官,好一点的茶叶,过期了好几回…”小二话没说完,顺着不三先生的眼睛,看到了两个书生,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很像箱笼背着人。
“客官,需要在下替你把那两人叫过来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
不三先生留下一个刀币,径直走了。小二瞅着刀币,摇了摇头。
这两书生,正是桥兵和樊诗筠。
看到不三先生,桥兵也很意外:“不三先生,幸会幸会。”
“桥少侠,幸会。这位是?”
“我,樊诗筠。”
“哟,原来是位姑娘,两位初来乍到?”
“是啊。”老头子,桥兵认识,看上去还很熟,樊诗筠没设防。
“先吃饭。”自从人类开始吃东西以来,这个话题从来不缺少响应。
不三先生,本身开客栈的,要求有点多,晃了几家都不满意。
路过解正文大门,他停了下来,这里的东西,声势浩大,不错是自然的。
“当给我老头子面子,咱们去这里吃可好?”
“人家办喜事呢。”
“嗯,有钱人办喜事,我正好有喜帖。”
“谁呀?”
“我妹妹。”
樊诗筠,望着桥兵,一脸表情,那是相当复杂。
门口的喊礼的,老爷曾经教过,这个字念啥,但是,现在他忘了,是谁他也不清楚,不过喜帖是真的。
已经看不到三人踪影,他想起人喊爨(cuan四声)夫人来了,敢情这字这么写的,交代几句,旁边一人跑了进去。
不三先生找了一个角落,三人坐了下来。
“开吃!”
听来不三先生怎么都能算半个主人,樊诗筠也不客气,东西看上去就很美味…
“不三先生,我还欠你一顿鱼钱。”
“我是生意人呢,怎么会欠债,有个年轻人让我请你吃的。”
“那晚喝酒的那个?”桥兵缓缓道。
“那人不让我说。”
“不好意思,让您为难了。”
“无妨无妨,先吃,吃饱了咱们去钓鱼,晚上我找个地方,给你们俩露一手。”
“什么好吃的?”樊诗筠叼着一块鱼,抬头问道。
“一鱼两吃。”
“兵哥还会烤鱼…”
樊诗筠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
声音来自院外,正门附近!
不三先生腾地站了起来,才想起来,这不是三山沟,又坐了下来,盯着正门。
随即,院子里一阵慌乱,解立克站上台阶:“各位,稍安勿躁,请不要慌乱,从两侧退入后院!”
慌乱缓了一点,训练有素的家丁随即维持秩序,一部分家丁在快步奔向大门。
解正文在大门。
门口一群人,衣服五花八门,武器也是和衣服一样,乱七八糟。
“兄弟们饿得皮包骨头,这家人却在此大摆宴席,该当如何?”
“先吃一顿,然后再说!”
各种武器挥舞,却没人往里冲。
“阁下何人?”
门前两尊狮子,已经被掀翻在地,解正文沉住气,厉声喝道。
“何人你无需知道,将要饿死了是真!”
宗城,早已在大门,闻言道:“极光帮,你真当明德堂拿你们没办法?”
“哟,还有人认得哈。不错,小爷来自极光帮。听说你们明德堂主持公道,深得人心,我们这些人都快饿死了,你总该给个说法!”
“我劝你们速速退去,宗某暂时不和你们计较!”
“难不成宗堂主要扬名立万?”
威远镖局,那位镖头,此时踱着方步,出了院门,来到倒下的石狮子旁,一把手搭上。
“起!”
一身大喝,石狮子被立了起来。
不慌不忙,另一只也给立起来了。
“你们,赶紧滚!本人在此,还轮不到你们撒野!”
“哟,这位爷力气倒是很大,吃得好果然有用。”
“胡搅蛮缠,你们的时间已经用完了!”
威远镖局镖头,辛宜民,目的很简单。
白水镇,生意虽小,但名声不能坏。雇主被打上门了,威远镖局有人在此,却放任其行,传出去,威远镖局威名何在!
呼,一声响,伴随着一个声音:“辛镖头,给!”
辛宜民,武器长枪。一枪在手,也不多言,前踏几步,一枪挑向站在近处的一人。
这,就是信号,随行的镖师随即行动。
镖师,个个身经百战,尤其是威远镖局,没有一技之长,要么被劝退,要么已经死了。
极光帮帮众人数众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先前说话的那位,已经不说话了,人去了哪,也没人知道。
“威远镖局也不过如此,恃强凌弱之辈而已!”老者的声音,沙哑,仿佛磨刀一般。
“何人?”辛宜民一声大喝,“藏头藏尾之辈,休得张狂!”
这个声音,桥兵认得,河滩染坊,就有他。
人群之外,摇摇晃晃走来一老者,乱蓬蓬的头发,分不出颜色的衣服,配上一张打理的干干净净的脸,连胡子都刮得一丝不苟。
辛宜民一身大喝,飞身上前,桥兵闪身拦下道:“这位镖头,此人和我有点旧账需要算算,还望阁下能够成全。”
此人如何出现的,辛宜民没有看清楚。未知,很危险,镖师的准则里有这么一条,冲桥兵微微颔首道:“阁下小心!”
突然冒出一个书生,老者愣了一下。
“原来是你!”
“是我!”
“冤家路窄。”
“不,自作孽不可活。”
“哈哈,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替你父母管教一二!”
桥兵虽不知父母是谁,现在何方,但也容不得他胡言乱语。
“找死!”
桥兵身形倏动。
叮叮叮数道暗器,桥兵本可以躲过,但后面有人。
暗器没有阻挡桥兵的步伐,老者一把扇子在手。
以扇子为武器,师父曾经说过,没有暗器则已,有暗器必定是阴险狡诈之徒,说不准扇骨都能飞出来。
暗器,有一定距离,桥兵不怕,怕的是没有距离,就好比很多人不怕蜘蛛,怕的是它不见了一样。
“大家注意暗器!”
桥兵喊了一声。
呼啦一下,一个圈子空了出来。
桥兵采取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
注意老者左手的动向,避开被老者右手的扇子正对!
扇子,桥兵砍了一刀,是金属!
老者的扇子无法对准目标,这并难不倒他,毕竟,他有多年的经验。
再者,暗器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
突然,老者一直收起的扇子忽然打开,迎着桥兵前进的方向划过!
铁板桥,练武之人都会,桥兵也会。
人从扇下过,刀砍在扇上!
叮叮叮多少下桥兵自己也不知道,能砍上绝对不放过!
老者的扇子好似根本没有打开,前面的扇骨往前,后面的扇骨一直跟着!
要知道,扇子很拉风,停下来的时候,需要后面的扇骨拉扯一下,才有呼啦一声响。
没了后面的拉扯,前面的扇骨一直在跑。
当然,老者这一划拉,并不是要打开来扇风,力道不小,本来只应该转动一定角度的扇骨,活活转了一圈。
这就好比玩扇子,一不小心没抓住,扇子给玩丢了。
桥兵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捡起来!
趁他病要他命!
老者一愣神,桥兵一刀卸下他的右胳膊,只因右手的扇子忽然不见了,愣了一下,后果很严重。
随即又是一刀,砍在左手,原因更简单,它想要去按一下右肩膀…
老者很郁闷,空有一身本事,还没发挥出来,丢了武器,没了右臂,没了左手!
玩了一辈子扇子,竟然还能把扇子玩丢了,谁特么的能想到,他竟然能砍得扇子都打不开!
“刀下留人!”蓦然一声大喝,随即一掌到来。
掌风不强,明显没有杀意,意在阻止,桥兵闪身!
“这位少侠,此人交给明德堂处理如何?”宗城站在对面,拱了拱手道,“极光帮,一直执意和明德堂作对,明德堂想借用此人,送一个人情,缓解几方恩怨。”
此话说得合情合理,此人已废,杀与不杀区别不大。
“如你所愿!”桥兵还了一礼。
“多谢阁下成全,明德堂必将竭尽全力!”
“那倒是辛苦你们了。”
“在下明德堂宗城,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无名小卒,何须念叨。”
宗城无奈,只得命人给老者简单包扎。
至于其他的极光帮帮众,早已跑得一干二净…
解家,自然无法再去,无尽的麻烦,自己带走即可。
不三先生和樊诗筠,在拐角处。
转了数条街,确定无人跟踪,桥兵这才上了山。
白水镇,镇南有一家肉铺,在白水镇,那是相当出名,解家此次喜宴,猪肉来源正是这里。
今天的肉铺,早早就打了烊。
门上一横条,上面一句话。
没有准备的猪肉,你不放心,我更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