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的话语慢条斯理,如穿梭在夏日密林中的缕缕细风,抚过三人脸颊,也拂过三颗各自忧愁的心灵。
一如遮天密布的浑厚苍穹突然间拨开了屏障,露出明晃晃的白日天光。
“啪~啪~啪~”几记清脆的拍掌声响,在山木草林间徘徊不去。
“妙哉,妙哉!”叶念安有些诧异地望向阿春。
原以为阿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以猎为生的粗野乡夫,却未料其吐词间将遇事的缓急轻重分析得头头是道,对渭州城的地理风貌亦摸索得这般透彻。
不禁在心里侧目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口中也莫名冒出一句夸赞的话来。
得了小侠褒赞,阿春唰地一下整张脸红到了脖颈处,颇为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谦虚回应道:“各位大侠,阿春不过是将自己多年居住在渭州城的一些经验看法说与各位听,并无其它意思。”
“我瞧着阿春这法子兴许管用。”
呼楞铁终究是枚不解风情的北方汉子,不懂直肠子能拐弯的道理,心中所想叭啦一下就脱口而出。
叶念安想到下山后极有可能要杀出辽兵包围圈,便微微侧脸瞥了眼龙小青低首不语,等着四人当中身手最好的她来定夺此事。
“我猜这股辽军不会待很久。”龙小青在三人同是焦灼的眼神中幽幽说道。
其实阿春所言,句句属实。
只不过,一般维持战马体力的都是给马喂混合草料,并非纯粹的干草。
而这些混合草料通常是由干草、燕麦、黑豆混合而成,当然也会有其他一些更为合理的搭配。就像人要吃鱼吃肉吃蔬菜一样,营养均衡。
阿春见面前几人胡乱的说话声,突然面色一紧,像是遗漏了甚紧要的事情,随即开腔道:“其实适才在南边看到山下的辽军,我以为又是每年都会来滋扰的‘打草谷’。”
“打草谷?”这一回,叶念安听得一头雾水。
意识到只有自己没明白‘打草谷’为何意后,他拨弄了下脑袋,环视起分立左右的呼楞铁和龙小青。
“阿春说的没错。”呼楞铁冷不防地接去话头补充道。
“辽国有辽阔的蒙古草原,能得到源源不断的战马补充。
但作为塞外一支强悍的游牧民族来说,战马比骑兵数量多的多,除此还有大量的野牛和骆驼,这些牲畜需要食用大量的青草嫩叶。
时下正是万物生长、绿草植被最为旺盛之时,也是让大半年没吃上新鲜嫩草的马匹,填饱肚子的好时机。
辽人通常就是借此良机,以成群结队的大规模组织涌入宋境,在冬季牧草减少,牛、羊这些游牧民族主要依赖的口粮缩水减少到来前,为了生存,南下到中原的边境地界来打劫城中老百姓的财富。
因而,每每山林小树快长成的时候,辽国的打草谷队伍便会出动,人数不会多的刺激到宋国政府的神经,又能完成清除树林的任务。
对于北边游牧民这种来去如风的抢劫方式实在是让渭州府衙很难找到一击就破的制衡方法。”
“这打谷场…”
见面前这个漂亮少年还未全部听懂自己说话之意,呼愣铁这个耿直大汉着急地一跺脚说道:“哎哟,这‘打草谷’说白了,就是冲抢钱抢粮抢女人而来的。只不过,今儿山脚下的阵势看着有点大。”
“他娘的,看你这北边壮汉竟然仗着人高马大欺凌霸小,做出这等恶劣行径,呸!”叶念安听呼楞铁说完,立即不客气地向他面门啐了一口唾沫,语气里满是轻蔑。
“咱有事说事,我是北边汉子这话不假,可咱现在也同坐一船同系一绳不是?”
呼楞铁听出了叶念安口中的讥讽意味,头脑一热,怒气滋生,却又强自压制着,晃着铁塔一般的身躯淡淡说道。
“谁跟你同坐一船同系一绳了?这儿可是大宋渭州城,休得…”
叶念安话中皆是不满,似是对‘打草谷’一说也并不买账,本还想反驳些什么,却说到一半忽然收住了后面的话。
他原是满心期待龙小青能说出一个快速有效的脱身之法的,不曾想龙小青却直接应允了阿春的建议。
此时再细心辩过山下辽兵的意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止不住心底翻起的疑虑后,复又向阿春询问道:“兄弟,方才你说的放倒战马具体是指?”
“这个简单,我们只需在进城之径遍布溪流中动番手脚,待辽军停歇饮水后再翻越山林时,马匹脚下定会疲软无力,失重打滑。”
阿春才一口气讲述完自己的胸中打算,就被叶念安打断。
“既然这‘打草谷’是场掳掠,那这群蛮子定是速战速决才对!”叶念安若有所思地继续道;“那么说,方才提议在山下流水中做手脚许是走不通了。如若是一场有准备的掠劫,定不打算停歇。”
经这一提醒,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点起头。
“我看还是赶紧下山去作准备吧,太阳一落山好行动!”
阿春见四人一直干愣在山顶没个主意有些着急,速提下山建议。比总现在坐困愁城,纸上谈兵来得强。
“有劳阿春带路了!”许久没有言语的龙小青,终结了这场下山之议。
山间小道,在崇山峻岭间曲折环绕,孔道如丝,蜿蜒回旋,众人牵马行走其间,不时举头看向四周密实无缝的峰峦叠嶂。
“这条羊肠山道原是村中猎户捕兽栖身的捷径小路,知道的人不多,路也就不怎么好走。”
阿春打头先行,踩进一片没入脚踝的青草地间,道旁杂陈些许弯枝落叶横挡住下坡去的碎石山道。
几人默契纵列于身后,顷刻间,面门上均罩起一脸细密汗珠,将贴身衣衫浸润出一滩没有规则的花样。
“从这里通至山脚,正好都是此山的后半山脉,无论站在哪处都发现不了我们四人,各位不必担忧!一会儿快到山脚处,大家便会看到环山溪流。”
此时日头渐下,山林寂静,人烟罕见,尽显萧索。唯有最前头的阿春所语声响,在一片死寂中泛起一点生气。
就在四人说话间,红日转瞬下落,天色转暮,黑暗很快笼罩起整个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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