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帐中的铁塔汉子谈笑自若,叶念安心下暗道,这呼楞铁看着体硕身肥,肠子却是九曲十八弯,心眼比筛儿眼还多,这手下择日便可出师了。
“兄台也认得三宝剑?”停了半晌,姜鹤打算从机关暗墙里的南诏剑入手试探。
“略识。小可观族长此回军事战备精良,兵力悍勇,一切都甚为周全。”呼楞铁皮笑肉不笑,恭谨说道。
“方才城外一役,成都府新守备的其人之道,怕也是折了族长不少良才哇!”
“呵呵,老朽确确实实未料及成都新守备熟谙军事,兵法高超,心间亦正为明儿战事发愁呐!”
姜鹤上下捋着胡须,一脸正色。
“呵呵,族长这一路想来也不甚平坦,极为不易!
成都府虽号称天府之国,却也是蜀道难行,难于登天。
全靠士卒肩挑背扛运输军粮,艰辛劳累不说,路中走走停停,饮食开支也是极其耗费,开支数量都不小。
当年诸葛亮出祁山就面临着此等无奈和痛苦。
故而,小可估摸着不出几日,族长就会有军粮短缺的危机。”
呼楞铁说这些话的时候,隐隐透出兴灾乐祸的阴阳气儿。
老者眉须一挑,嗤道:“还请兄台直言,莫再绕话头了!”
“哦,其实也简单。
族长隐于南诏小国多年,怕是忘了成都府沃野千里之地势。
此处既远离朝廷,又与崇山峻岭的西南小国相隔甚远,成都府平原地势,新守备坐阵楼橹,居高临下,城外一众俱揽眼底,正是聚兵退军的最佳之处。
族长急攻城池无非就是怕余粮不足,援供不给,郑守备若是有意拖延战时,战役结束之后族长若未攻下,回去也同样交不了差事。”
叶念安听着听着,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
这个出身将门的圆脸盘子,肚中倒是还有两把刷子。
心下正这么想着,又闻见呼楞铁余下未说的半句:“更何况,城内另有高手指点。”
本来只是一通劝降和事的场面说辞,待呼楞铁说到高手指点几字时,姜鹤腾地一抬头紧盯住铁塔汉子的圆脸。
只不过,姜鹤的反应似乎正是呼楞铁想要,也迎面朝着对方吐出道:“这位高手叫姜春,羊女姜,枯木逢春的春。
其父早年狩猎时教过他一些猎捕技巧及林中策略。
因熟谙西南山地及南诏军制,昨儿借火回燃的的法子,便是他的。”
老者似是中了定身术,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面儿上表情沉重地揉不开一点儿,身躯如冰封了一般动弹不了。
见到此景,呼楞铁钻进空隙就坡而下道,“族长面色有些难看,如若小可话语偏激莫要挂怀。
哦,对了,这位姜春兄弟让我捎带几句话。他说,及时退兵,以全两情。”
“不动而显震慑,不战而扬威武,这也是本事。
老朽倒是颇想见一见兄台口中的这位猎夫!”
姜鹤面儿上强作镇定,心中早已五味杂陈,怕说多了泄漏太多讯息,便随口寡言了几句。
“族长若懂其中深意,能及时退军,那也不枉小可我冒死枉行了。”
呼楞铁见姜鹤正跟着自己的思维在走,又趁势道,“见一见这位猎夫倒也非是难事,想必族长这些年也十分想念生在中土的骨肉。”
二人兜转了几个来回,总算引入到正题。
虽互不见发难,但渐渐紧绷的气氛逐渐使帐内的空气混浊不清,剑拔弩张起来,
叶念安贴在营帐帘布上紧捏了把汗,担心呼楞铁讲话有些过,直接激起鹤发老者的怨恨就地反击,却又苦于一时找不着切口提醒。
心下一急,伸出拇指与和食指卡在唇间,用力一抿,一声哨叫直破夜色。
顷刻间,营地后方的马厩里,停驻的马匹似受了惊吓,立时咴叫仰天而啸,四肢踩踏乱蹿,骚动划破了夜空。
叶念安趁着混乱擦溜到营帐前帘布下。
一听和战的条件如此这般,姜鹤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喉中冷哼一声后,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兄台既已知老朽身世,便也懂我两难处境。
方才兄台所言,一字不差,全是真相。
我姓姜,单名鹤字。十数年前与村中猎队跋涉到迢迢南诏国的北汤天,往入至松林深处捕猎。
因我和村中一名同伴先行探路,脱离了队阵片刻,再归队时已不见活口。
我和同伴正欲撒退之时,恰被进林察看的团团围住的西南蛮兵活捉当作了人质。
为了保全颜面及中原家室族人,我将林间画过的血衣披在同伴身上借其捎回,
由此告诫世人,北汤天松林阵死潭易进难出,我姜鹤身死无处可寻,永无回中土之日。”
叶念安站在呼楞铁身后,静静观看着老者浊泪肆横的模样,望见姜鹤尚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尖有些抽搐。
有一瞬间,站在他面前的老者像极了住在他心房深处,最拿得起而放不下的师傅释比。
老者泪水涟涟地回转身躯,却未料铁塔汉子后头又多了一张陌生脸庞,不禁挺直了背脊抖瑟吼道,“你,你是何人?”
呼楞铁听闻老者突如其来的一声喝,吓出一个惊跳。
倏然回首望去的同时,右手不禁按在了环月刀鞘上。
却也被身后幽灵一般静立不响的叶念安,寒颤地退出了半步。
“小公…阿春兄,你怎么先进来了?”
呼楞铁自觉叫小公子不是很妥,叫叶念安此刻又无法与姜鹤联上干系。
念及此,立时刹住脱口欲出的称呼,改口唤道。
“姜——春?”鹤发老者原地一怔,后退几步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