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杜乔站的地方若有若无的有穿堂风吹过。她不由得裹了裹红色的风衣。在这个离诊室门口比较远的地方,周遭的人虽然不如诊室门口多,但是依然很嘈杂。
陆杜乔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诊室门口的动静,唯恐错过了护士通知家属的声音。
刚才那个吵吵嚷嚷、愤愤不平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但别的愤愤不平的人又挤到诊室门口吵吵嚷嚷,让两个护士应接不暇。
陆杜乔对这些人很反感。
来这里的人没有哪一个是闲得无聊才来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都希望赶紧解决问题。要么留下,要么离开,唯独不愿呆在这里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你呼吸着我的气息,我感受着你的体香。
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病毒正在空气中徘徊着。它们已经从一个住房资源比较紧张的宿主身上逃离了出来,正在寻找它们的下一个宿主,一个可以改善居住条件的新的家园。
陆杜乔内心十分焦灼。丈夫并不是突然发病的,前几天身体开始出现不适的时候陆杜乔就有些紧张。不过她丈夫说是在学校里从热的空调房里出来受了冷风,吹感冒了。看看丈夫也的确是像以前感冒的症状,陆杜乔安了心。
然而从昨天开始情况急转直下。陆杜乔对照着病毒感染的症状,越看越觉得丈夫像是感染了病毒。于是动了要去医院查一查的念头。可是又听说医院里人满为患。万一不是病毒感染,跑到医院反而感染了病毒就不划算了。
陆杜乔和丈夫商量了一下,丈夫想再观察观察看看。这一观察就观察到了不得不叫救护车的程度。
“你莫拦我!我正么着就是要进去!”诊室门口又出现了让陆杜乔心烦的声音。
又来了一拨人威胁两个护士要往里闯。
两个护士从护士台出来,站在诊室门口拦着。这个举动更是激怒了那几个人,他们伸出手把两个护士一扒,就进去了。
“你不要进去!”一个护士追了过去。另一个护士赶紧回护士台打电话。
打完电话,那位护士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追进去还是继续留在诊室门口把门。
诊室门口大多数是看热闹的人,但也有几个蠢蠢欲动地往诊室门口挤。
“莫挤莫挤,挤么事萨!”诊室门口的人问。
“我要进去!”
“护士又冇叫你,你为么事要进去哪?”
“他们都进去了啊。”
“你冇看到护士正在把他们往外头赶?真是冇得整!”诊室门口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进出诊室的路封死了,后面的人想挤也挤不进去。
其中一个人对护士说:“姑娘,我们在这里帮你守着。你快进去把那几个伙计捉出来。”
护士看那几个人果然是在帮她守门,点点头返身跑了进去。
这出闹剧直到几个保安到来才结束。保安把问题解决了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拉了一把诊室外候诊的长椅挡在诊室门口。那几个保安就坐在长椅上守卫,时不时地应对着不期而至的骚扰。
正在乱的时候,陆杜乔感觉到包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手机一看,已经错过了三个未接电话。
陆杜乔按了接听键:“喂,嘉珊,么事啊?打了好几个电话。”
“您怎么不接电话啊?”
“太吵了,冇听见。”
“妈妈,您在哪里啊?”
陆杜乔说:“我在舅舅屋里啊。么样啊?”
“你在舅舅屋里?那爸爸呢?”
“他…我不晓得正么着跑到哪里去了。你找他有么事?要不你打他电话。”
你爸爸被救护车拉到医院里来了,现在情况不明。但是这种事情能对千里之外的女儿说吗?让你打电话也是没人接的。因为他现在接不了电话。
当务之急,只能用这种缓兵之计先拖着再说。
电话里说:“爸爸电话冇得人接。您到底在哪里啊?是不是在医院?”
“当然不是啊。嘉珊,大过年的,怎么能说我在医院里呢?”陆杜乔故意用训斥的语气说。
“我打过舅舅的电话了,他们一家都不在屋里。”
“这…”陆杜乔知道穿帮了。
“您到底在哪里?”对方咄咄逼人。
“我…”陆杜乔的眼泪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一方面丈夫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另一方面又要对自己的女儿保持坚强。所有的一切都得由自己扛着。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哪里还有扛这一切的勇气和毅力?万一…陆杜乔只敢想“万一”两个字,却不敢去想“万一”后面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她用手把眼泪抹了一下,把口罩又拉了拉,强忍着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我现在在医院里。”
“是不是爸爸病了?”
“嗯。”
“他得了么病?”
陆杜乔把丈夫的症状对女儿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女儿沉默了半天才说:“这样的症状,会不会是现在正在流行的那个病啊?”
“我也不晓得,他说他是吹冷风吹感冒了。嘉珊,你么担心啊。爸爸已经进诊室了,检查之后才晓得结果。”
“我么样能不担心呢。”
“你担心有个么用萨?你放心,出了么事都不怕。对了,你刚才说你舅舅一家都不在屋里?”
“是啊。”
“今天是除夕,他们不在屋里那到哪里去了?”
“那我冇问。”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问下子。好,就这样,么担心啊。”
电话那头,骆嘉珊放下电话,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自骆嘉珊打电话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她的秦川阁见她挂掉电话竟然哭了。赶紧过来问:“珊珊,你怎么了?”
“我爸爸病了。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
骆嘉珊摇摇头,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她大哭了几声,突然又发现站在传送带旁哭不太好,只好把眼泪一抹,跳下操作场地,躲到一个背人的地方接着哭。
秦川阁跟了过去。站在旁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早知道这样,我该请个假提前几天回江城过年的。”骆嘉珊接着哭。
“你瞎说什么?江城是疫区。你要是回去了,不是就到了危险地带了吗?”
“可是我的爸爸妈妈都在那里啊。我怎么能放心两个老人家在危险地带。他们要是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江城现在确诊的病例并不多,很多病人检查过后才发现其实只是感冒这样的小问题。都是自己吓自己。”
“都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了,还能是小问题?”骆嘉珊情绪很乱,可是逻辑思维能力一点儿也不乱。
作为男人,理应逻辑思维能力更强的秦川阁其实用意并不在于用推导论证的方式来证明骆嘉珊的担心是不必要的,他只是想让骆嘉珊分分心,让她不至于过度伤心。然而,现在的骆嘉珊却是处于辩证思维的逻辑漩涡中向下快速沉去。
“怎么啦?”有个人过来问。
秦川阁回头一看,问话的正是伍汉康。
秦川阁没有立即回答,把伍汉康拉到一边小声说:“骆嘉珊在江城的父亲生病了,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治疗了。”
“该不会是…”
“很有可能!在等检查结果。”
伍汉康说:“江城现在是疫区,这个时候她父亲病成这样进发热门诊的十有八九就是感染病毒了。难怪她哭得那么厉害。真希望检查的结果是阴性。”
秦川阁点点头。
“要不你陪她去办公楼里休息一下吧。刚才她就晕倒过一次,现在情绪上又受了这样的刺激。别再干活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你也去陪陪她。”
秦川阁说:“我先送她去办公楼吧。等她情绪安定下来我再回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