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木桥旁的溪流,清澈见底,偶有几条青鱼。跨过木桥,才刚踏入村庄,便闻一声鸡鸣。
抬眸看向村里,昔日住满村民的排排木墙宅院,如今人去楼空。还有村中央那口水井…凌若面带怆然。
入目之处,触景生情。
“凌若姐姐?”
听到一声稚嫩嗓音,凌若心底一颤,猛地大步向前。一个梳着双髻小小少年捧着竹簸箕从李大娘房门走出。
有点胆怯,又有些腼腆,明亮的眸子透出对来人的欣喜。
“小闻?!”
“凌若姐姐!”小闻随手将竹簸箕件放在一旁,立即跑到跟前拉起她的手,“隔了这么久,终于来看我了!”
“是真的过了许久。”凌若笑吟吟的看着他,“李大娘他们好吗?”
“好!都好!走,我带姐姐去见李大娘和罗村长!”
说着,小闻就要拉着她往村后头走,却被拒绝。凌若脸上挂着几分窘迫,没有半分像平日里那般无所畏惧的气势。
“还是不去了…罗村长应该不太想见到我。”
“村长爷爷嘴上怨,心里都明白着呢,何况过了五十多年,姑母做鬼都能混出一官半职啦。”
“姑母?”
小闻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嘿然一笑,“没见过她老人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印象中的小玉还是个总角的小丫头,经小闻提醒才想起时隔五十年,若她还活着,已是年逾花甲的老妪。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凌若心中感慨。
“见到姐姐很开心,可是小闻有些好奇怎么会突然回村子里呢,还有…”小闻怯生生的看向凌若身后两人,一个冷面阴森,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一个凶神恶煞,脸上的刀疤令人生怕。
“他们是行走江湖时结识的朋友,说起来近几年村子里…你们几个过得可好,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和人?”
“小闻按照姐姐留下的方法,去村外的林子里捕了鱼,带回桥旁的小溪里养着,还去了标记的地点采摘许多药草。村里现在就我们四个人,吃穿都够的。至于奇怪的人和事,在姐姐走后没有再碰到过新人。”
小闻咧嘴一笑,“村子太偏,一般人也找不到。”
“那倒是。”
村里村外相隔几里,气息却截然不同。林中抬头所望是一片阴翳,此刻已是大亮的天光。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痛,恍如三年前刚来水禾村的那个清晨。
凌若笑了,“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很美好,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咦,凌若姐姐你在说什么?”小闻朝她挥着双手,“什么是假的,我在这里呀。”
凌若抓住小闻的手,低下身子,“当日是你将我救下,我心怀感激,至今依旧。但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家的小孩?”
闻言,小闻的动作慢了下来,顿了片刻,瘦弱的肩膀有些抽搐,带着哭腔哽咽道,“还能是谁家小孩,当然是已死村民家的孩子。”
面色悲怆难掩悲伤,言语之中不无怨念,感觉得到他的内心颇为隐忍矛盾,让人听得心疼。
若是三年前的她,必定信了。
凌若并没有前去安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
过了会,抽噎声止。
小闻安静下来,用手抹去眼泪,抬头看向凌若,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笑容,“你是如何发现我的破绽?”
承认了。
凌若叹了口气,抓紧“小闻”的手,“寻常人,是看不到我的。”
闻言,对面之人突然面露阴鸷,带着几分气急败坏道,“竟然在这种小事上栽了,可恶!”
“我问你,真的小闻呢,他…他被你们杀了?”
“小闻”在一旁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不相干人的性命,真是妇人之仁!”
听到他的回答,凌若急了。长眉倒竖,双目怒睁,一把将“小闻”的手腕别住,掐紧他的命脉,一字一顿道,“我再问一遍,小闻,到底在哪!”
见状,对方不慌不忙,慢悠悠的回答道,“小闻不就好好的站在你眼前么,凌若姐姐?”
说罢,掐在之间的手腕倏忽间变成薄薄的一张人皮,本体趁其不备早就金蝉脱壳。
原来,他就是他。
村子里原本和煦的气息变得浑浊不堪,空气里传来稚嫩却诡异的笑声——
“她说得对,你这丫头确实不好对付,看来是贫道低估你了。”
凌若捏着手上的假皮怔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小雪跑到跟前不断叫喊,才将她喊回神。
“主人,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呀!”
的确,水禾村还有几个活人。
想到这里,凌若一个箭步冲进李大娘家中,扫视一圈空空如也。
一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凌若心中焦急,不论是非对错,先前因自己的出现已经打破过水禾村的“安宁”,如今她不想连村中最后几人的性命都被自己牵连。
于是调头就跑,冲向村子后排的院落,那是村长的宅院。
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看起来有段时间没人居住。
心更慌了,难不成将他们灭口?
不,应该来不及。只要“小闻”的身份一日不破,他们就无性命之忧。
直到凌若突然现身水禾村,他都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何况他刚才只顾着脱身,不可能有时间去灭口。
村长夫妇还有李大娘此刻定然被他藏在某处!
往事如烟,尽数呈现眼前。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凌若径直走向村中央的水井,又向前迈了几步,推开昔日借她暂住的房门。
三个人笔直地躺在床铺安睡。
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事情还没完。
“你们注意到了吗,凌若看着安睡的三人,静静地说道,他自称贫道。”
“唔,看来是道门中人。”思及此处,冀北阳恍然大悟,“难不成他就是那个乳母的师父?”
“不止。”
关键时刻凌若绝不会吊人胃口,直接续说道,“他便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妖道。”
关于水禾村的那件事,即便是罗肆至也未必知晓全部细节,于是换了一种说法解释道,“此人视云家祖孙三代性命如草芥,将其魂魄玩弄于鼓掌,兴许是这些年来暗中‘指引’我的幕后之人。”
“等等,等等,越说越复杂了,待贫道捋一捋。”
冀北阳伸出手,一脸仔细的看着凌若道,“刚才那个叫小闻的少年,其实不是少年,他是乳母的师父?”
“嗯。”
“至于妖道,这一路上听小雪说了些,是五十年前来这村子的怪异道人?”
“是。”
“此外,他也是前段时间在地府闹得沸沸扬扬的一魂双生之事的主谋?”
凌若频频点头以确认冀北阳的每一个疑问。
“一个人有这么多身份,他活着不累嘛!”
活着累不累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疑问都能得到解答。
凌若回眸看向罗肆至,他亦然沉静的看着自己,总是那么的镇定淡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正出神时,罗肆至将手按在她的眉心,轻声说道,“夫人不要皱眉,会变丑的。”
凌若一怔,随即云眉舒展露出笑颜,“你学我。”
“呵。”罗肆至露出久违的邪魅坏笑,“事情已经非常明朗,是时候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与此同时,村子四周的气息再度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