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生在车里难受地坐着，裤裆里湿乎乎，他一点都动弹不得，就像是一个被定住的雕像一样，不动还好，一动就难受。

王德发也没办法，出门就压根没想到贵生会尿裤子的事，忍忍一会到站了再说吧。

司机师傅在一个临时停车点把车停了下来，荒郊野外的，路边是黄土高坡奇形怪状的沟壑，下车的十几个人，到处找能堵住人的地方方便去了。王德发把儿子抱下车后，先把自己的个人问题解决了。随后朝着太阳的方向把贵生的裤子脱了，使劲又拧了拧，已经拧不出来尿了，但依然湿着呢。

不远处，司机师傅扯着嗓子让大家赶紧上车，要出发了。大家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被车给丢了，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于是乎，藏在各个地方方便的乘客，急匆匆地往车上快步走，有些还边走边整理着自己的裤子。

“师傅，还有多久到城里啊？”有人问道。

“快了，大概最多还有两个小时。大家要是个人问题解决了，路上就再不停了。”

“不停了，不停了，感觉都走了好长时间了。”

一个话题被打开，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就有互相说话的机会了。

车子依然穿梭在沟壑嶙峋的黄土山之间，时而在山顶，时而又在沟里，放眼望出去，偶尔也有些零星居住的人家。王德发看着那些破败的院子，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小镇，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满足感。要是生活在这土山之中，他这大半生会是怎样的呢？反正在车上也没啥事可干，王德发就胡思乱想。神游思考也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很好方法。

大概走了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外面的路两边热闹多了，人也多，房子也多，街上跑的小汽车也多，反倒是在家拉人的三轮车少之又少，压根就没怎么见过。王德发寻思着估计是快到省城了。

王德发也是第一次进省城，倒是自己县上的地级市，当会计的时候去过四次，都是开会、培训学习。本来他是想着先到地级市里看一看王贵生的病的，但是吴庆祥直接说的就是去省城，可能贵生这孩子的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不能再大意了。

“大家注意了啊，马上就要进城了，有在城口下车的提前往前挪，都把自己的东西带好，城里不能随处停车，下一站就直接到长途汽车站，统一在站上下车。”

司机师傅开着自己的车，大声给大家说着。来的时候王德发都是打听过的，长途汽车站在城中心，在那里下车，到哪都方便。已经有人开始收拾行李下车了。

王贵生好奇外面繁华的世界，尿裤子的事估计早都忘了。看太阳的位置，时间还早呢，王德发盘算着到了之后还能不能赶在人民医院下班前给王贵生先把病看看。

近五个小时的颠簸，总算是到了省城。这一路，王德发和儿子每人吃了两个鸡蛋，喝水就着馒头当了一顿中午饭。下车他还是一手提着自己的袋子，另一只手拉着贵生，他想起了女人说的那句手不能离开贵生，突然就觉得说的真对。这高楼大厦、人山人海之中，要真把王贵生丢了，找都不好找。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王德发穿过车站大厅，没和任何吆喝着做生意的人接触，在出门的时候问了问穿着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人民医院怎么走。车站工作人员看着王德发就像是外地来的，详细的把从车站怎么到人民医院的路说了一遍，到哪个地方坐什么车，说的清楚利索。但王德发迷糊啊，跟听天书的一样的，他努力记着该坐什么车，到什么地方换车再到哪。

实在是记不住，王德发最后又问了一句：“领导，坐街上跑的出租车大概得多少钱？”

一句“领导”差点没把工作人员惹的笑跌过去，王德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人家，叫个“领导”好歹就是他理解范围内的尊称了。

“坐出租车方便，从这到人民医院，正常的话，估计得个三十块钱吧。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这么贵啊？”

“差不多了，遇到堵车或者哪地方修路，绕的话，那就更贵了，出租车可都是按时、按里程计费的。你要是不着急，我建议你还是坐公交车，一路边走边问，可能有点折腾，但肯定不用你太操心。”

“好，谢谢啊。”王德发感激地说。

工作人员看着王德发提着个袋子，还拉着一个看起来呆呆的孩子，觉得怪不容易的，说了句：“你们是爷俩吧？省城可不比你们在自己家，随时随地，多留点心，别上当受骗了。”

这善意的提醒不是空穴来潮，历来各个地方的车站附近，就是人才济济的地方，车站附近人流量大，特别是长途汽车站多以外地人为主，所以就有很多人在这里做一锤子的买卖。反正这的人不长时间停留，坑蒙拐骗了又能咋样，找也找不见。

王德发谢过车站工作人员之后，拉着王贵生就出了站口。他特意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口袋，里面鼓鼓的他才放心，那两千块钱就严严实实的塞在那个口袋里。

既然怎么去医院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王德发想着先带着贵生去吃个饭。站门口的马路两边，一排排的商店、饭馆。来都来了，今天就带着娃先吃个好的。

刚走没几步，王贵生停在一家商店门口不走了，不说话。王德发知道什么意思，他把自己上衣领子的扣子解开，把手伸进去，摸出来一百块钱，这吃饭坐车都得要钱，随后又仔细的把上衣口袋整理好、扣子系好。王贵生是在看商店里卖的大大、白白的棉花糖，这东西在家里可不常见，王德发给贵生买了，还买了一包奶糖。他给自己也奢侈了一次，买了一包海洋牌过滤嘴的烟。出门着急，他自己的烟叶袋子都没带，没带也好，这一进城，他就没看见谁还在抽自己卷的纸烟，买一包吧。

崭新的一百块钱，瞬间就破开了。王贵生舔着棉花糖，王德发四处张望看有没有能吃个浆水面的饭馆，长途坐车，他想吃个有汤有面的饭，贵生在吃饭上随王德发，不挑食，但饭量不大。

拐角的一个路口有一家臊子面馆，王德发看了看周围好像也没有浆水面，估计城里人也不怎么吃吧，拉着贵生就进去了。

“老板，两碗臊子面！”王德发进门找了张桌子，和贵生面对面坐下之后，就给老板大声说。

“好勒，辣椒和香菜要不要？”老板问。

“都要，没啥忌口的，啥都放上。”王德发回答。

这家店不大，但是上饭速度很快，臊子是早就准备好的，来客人了只管下面，把臊子浇上去就行。空间不大，流量大，这一天要是卖出去个几百碗面，生意指定是相当红火啊。王德发一想到这些，脑子里在盘算能不能自己在家也开一个面馆，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在家哪有这城里人多，即使人也够多，巴掌大的地方，家家都在家做饭，谁钱多烧手跑外面吃一碗臊子面。

王德发一进城，不知道为啥，脑子里就有各种突发奇想的主意。王德发环顾了下店里，有卫生间，就带着贵生去了趟卫生间，王德发摸了摸贵生的裤裆，已经被被体温快捂干了，两个人好好的把手洗了一下，等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臊子面已经桌子上了。

吃饭的速度也奇快，王德发拿出刚才找回来的五十块钱给老板，准备结完账先往人民医院赶。

“啥意思？想白吃两碗面吗？”老板手里拿着王德发给的五十块钱，朝着王德发说。

这把王德发给说懵了，这又是哪一出戏啊，吃完饭，给钱了，怎么还成白吃了呢？

“这不给你钱了么？”

“你自己掂量下你这张钱，假的。”

假钱？这可使不得啊，这钱一直在王德发的兜里啊，刚才还给贵生和自己买东西了，怎么转眼就成假钱了呢。

“老板，你好好看看，这钱没啥麻达啊，刚才我还去商店买东西了呢。”

王德发这么一说，老板就知道个大概了，可能王德发还真不是故意用假钱糊弄他的。

“老哥啊，刚才买东西你用的是自己的钱吗？”

“是啊!”

“给你找回来的钱，可就不是你原来的那张了啊。”老板说。

王德发一下明白了。

“你是说，商店给我找回来的钱是假钱？”

“还有更好的解释吗？一看你就外地人，不骗你骗谁啊。行了，你这张钱，你拿走，咋处理随你，你给我再换一张。”

王德发拿回刚才的钱，自习看了看，确实有点问题。他从上衣口袋里又拿出一张一百的，给老板，老板拿起来看了看，没问题。

“这张钱没问题，我给你找零。”

王德发一听到找零，就怕再上当受骗，把找回来的钱认真的的研究了一番。

“放心吧，我给你找的钱，么麻达。”看王德发有点犹豫，老板说。

干了那么多年会计，还第一被假钱给坑了，王德发责怪自己的疏忽，钱找回来也没仔细看看。饭馆老板找回来的钱没问题，王德发把东西收拾好，出门就准备往刚才买东西的商店走。

“就别去了，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当面不弄明白，去了人家也不会承认的。以后来城里，可长点心吧。”

王德发想了想，这饭馆老板说的对呢，这会找商店老板能干啥？没有人赃俱获，想找回理哪有那么容易，这哑巴亏吃就吃了吧，就当是一百块钱买了一个棉花糖和一盒烟吧。

况且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一会，人民医院在哪他都找不到，耽误的可能就有整个明天的安排了。王德发看着手里的零钱，一半是假钱，另一半是刚才吃臊子面找回来的。他寻思着怎么才能把这烫手的洋芋给花出去。

坐出租车去吧，省时间，人生地不熟的，花点钱不迷路比啥都强。如果要是能再把那些假钱给弄出去，至少损失也少啊。

王德发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看见车顶有出租两字的就招手。他也没数到底招了几次手，最终有一辆停在了王德发跟前。

“到人民医院多钱？”王德发弓着身子透过车窗问司机，是个男司机，看面相应该比王德发小。

“打表吧，路上的情况不好说啊，表是多就多少。”

“行呢。”

王德发把自己的袋子放到了司机的旁边，他和贵生在后排。这出租车比他们上午坐的班车舒服多了，钱真是花在哪，哪就好啊。

王德发和王贵生两个人各把自己的头向着靠在自己一边的窗户外望去。车穿梭在省城的大街小巷，他们陌生又向往的景色不停地往身后滑过。外面的这世界，不是王德发的，他带不走，也融入不了，他只是来给孩子看病而已，终究还是得回到自己的镇子上。

“大哥是从长途汽车站出来的吗？”司机师傅问。

“对的，给孩子看看病。”

“哦。”司机师傅再没多说话。

按照车站工作人员的话，从车站坐出租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就能到医院。可出租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已经不止一个小时了，王德发在高楼大厦的空档看着太阳的位置。

前排出租车的里程器可是不停歇的在转啊，那转的都是钱。

“兄弟，还有多久到人民医院啊？”王德发忍不住了，问司机。

“快了，再有个二十多分钟吧。”司机说。

驾驶座的司机看王德发在问时间，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王德发。从口音他早就知道是王德发是个外地人，之所以问是不是从车站出来的，就是想确认一下，因为，车站出来坐车的人，根本无法抵御各种手段的欺骗，跳见过太多被换了假钱的人，想坐出租车把假钱花出去。

从王德发一上车，司机老哥就想着能多挣点王德发的路费钱，反正王德发不认识路，他就把车开着在大街小巷里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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