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北门。
羊马墙之后的晋军,大部分已经攀登着绳索,上了城楼,入城休憩。只留守了百余人依旧坚守阵地,来回巡查。
城楼上的晋军,一个个站在寒风之中,屹立如山,紧紧的盯着城下的动静,确认有无异常。
离城楼一两百步外,数骑羯人的侦骑,正策马来回的奔驰逡巡,监视着城内的晋军,以防晋军出城偷袭。众侦骑两人一组,互相照应,每个城门五组侦骑,轮流监视着各处城门的动静。
突然,一名侦骑呀的一声大叫,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边上的同伴急忙勒住马脚,翻身下马,将其扶起。
那名跌倒的侦骑,摔得鼻青脸肿,却捂着肚子喊疼,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似乎极其痛苦。
那名扶起他的同伴,见得他这般情形,急忙将他扶起,上了自己的马背上,然后也上了马。两人共乘一马,又牵了那跌倒的侦骑的马,往大营而去,就在靠近大营之前时,那扶着同伴的侦骑,自己也腹中极其疼痛起来,紧紧的咬着牙关,催着胯下的骏马,往大营的辕门奔去。
不只是那两名侦骑,其余各组的侦骑,大都也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腹痛退回大营,就是协助同伴退回大营。
很快,荥阳城楼之下的晋军,便听得那些侦骑来回奔驰的声音越来越稀疏了,渐渐的已不可闻。
赵军中军大帐,主帅麻秋半夜突然醒了过来,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惊醒。
他蓦地翻身坐了起来,随即又躺倒了下去,然后再挣扎着坐了起来,全身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的感觉,腹中也隐隐作疼。
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才稳定心神,正要喊帐外的侍卫帮他倒杯热水,便听得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传来张贺度的声音:“大都督,末将急事求见!”
麻秋见得张贺度这深更半夜的跑过来,必定是天大的急事,心头不禁一沉,喝道:“进来!”
张贺度一听,立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急声道:“大都督,大事不好了!”
麻秋神色一惊,问道:“何事惊慌?”
张贺度哭丧着脸道:“末将麾下骑兵,头痛、腹疼、腹泻者十有八九,一个个都在呼疼,更有不少昏迷者,其他各营羯人及匈奴人,也尽皆如此!”
张贺度前脚刚到,刘宁、张沈、孙伏都诸将也纷纷的跑了过来,满脸焦急如焚的神色,都来报说自己麾下的羯人和匈奴兵全部中毒,病倒了一大片。
麻秋一听,顿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一跺脚,恨恨的说道:“必是中了汉人的毒计,那仙豆必然有毒!”
此刻回想起来,麻秋顿时心如明镜似的,还是被汉人所迷惑了,必是故意被抢仙豆,引诱他们上当。前头的那批仙豆并没有毒,但是这新截获的仙豆都是有毒的。
兵者,诡道也!
他也算老谋深算,但是终究被这新奇的粮种所诱惑,一心想着学会晋人的种植之术,在石虎面前立功,一时不察,便中了晋人的诡计。
那张贺度也恍然大悟,随即又充满疑惑的说道:“为何我等将领,并未中毒,偶有头晕者,也是极其轻微,而诸军士却病重如斯?”
诸将之中,就麻秋的症状最重,但也只是轻微的头晕目眩,坐了一阵之后便好多了,其他人的症状更是微乎其微,稍稍有点头晕而已,但是酒喝多了原本也会有此症状。
麻秋沉吟了一下,说道:“或许,饮酒可解此毒…速速传令下去,令伙房多烧热汤给诸将士饮用,那库存仙豆一律不得再食用!”
众将得令,正要分头散去,麻秋突然想起一件事,脸上不禁露出极其忧虑的神色:“速速传令,全军戒备,准备迎战,今夜晋人必然夜袭!”
话音刚落,大营之外,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锣鼓声。
说曹操,曹操到,晋人的军马杀过来了!
麻秋脸色大变,随即又迅速镇定了下来,大声吼道:“传令诸将士,不要慌乱,我等兵力远胜彼等,尽管守住大营即可!”
众将应诺一声,便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荥阳北门。
一万多晋军盔甲严明,整齐的排列着队列,肃然而立,齐齐的望着大军之前的主将谢尚。
纛旗之下,谢尚全身披甲,手执战刀,端坐在骏马之上,脸上洋溢着浓浓的战意和激情。被羯赵的大军狂攻了半个多月,又被围城一个多月,他承受着无比的压力和焦虑,这一刻终于要加倍向胡虏讨回来。
此次正是桓温和谢尚两人收到司马珂的书信点拨,两人暗中商议了一番,又请荀蕤配合,共同给羯人下的圈套。
谢尚其实早就知道城内有赵军的间谍,所以故意到处放出风声,让那些间谍知晓土豆的信息,以便传报羯人主将。
随后又让桓温故意运送一小批粮草,被羯人截获一小批土豆,让羯人尝到甜头,然后再通知荀蕤运送数十万斤的发芽的土豆。
这些土豆特意放在潮湿的环境之中,都长出了三分长的白芽来,大都已变青,摘掉白芽再用粮袋装好,运送往荥阳。路上又故意行走的很慢,被羯人的斥候所探,然后被夺。
土豆长芽,其实若煮的滚瓜烂熟,按照后世的人的身体素质,吃了基本问题不大。但是在军旅之中,都是用厚厚的大铁镬炖土豆,一次炖一镬,一般都炖不熟。这是司马珂在晋军军营之中便常见的事情,还屡次提醒过。羯人的伙房,跟晋军的伙房差不多,一天要做很多人的饭食,根本就没完全煮熟。
古人对于毒素的抵抗能力原本就远远不如现代人,加之这些羯人的从未吃过土豆,对于龙葵素几乎没有抵抗力,所以反应极大。
倒是那些将领们,因为用的小镬煮的,炖得滚瓜烂熟,龙葵素大都已被分解,所以反应较小。
谢尚派了精锐的士卒,趁夜潜入羯人大营,得知羯人已经食用这批土豆之后,便率骁烈军在北门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出击。
而桓温的神策军,得到谢尚的消息之后,也在黄昏的时候,从管城出发,在荥阳东面的十里外休憩了一阵。又在三更时分,在东门一带集结,欲与谢尚两人同时出击,进攻羯赵大营。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奔到谢尚的马前,急声禀道:“启禀将军,潜入赵军大营斥候来报,羯人与匈奴人食用仙豆者,中毒者十有八九,全营大乱,特此报与将军知悉!”
谢尚眼中顿时大亮,声音也变得极其激动起来:“速速传报桓将军,即刻攻袭羯赵大营,杀光胡虏!”
身后早已准备好的信使,立即纵马疾奔,直往东门而去。
谢尚手中的战刀高举,怒声吼道:“杀敌破贼,即在今夜,杀!”
“杀胡!”
“杀胡!”
“杀胡!”
身后的北府兵,原本就对羯人怀着刻骨的仇恨,近来又被羯人率众狂攻和围城了一个多月,早就憋着一股火,此刻更是怒发冲冠,战意冲天。
咚咚咚战鼓声冲天而起,纛旗舞动,一万多的北府兵,紧跟着纛旗,喊杀声震天,如同滚滚怒潮,向着羯人的大营,汹涌而去。
东门之外。
桓温策马横刀,立在一万多的神策军之前,威风凛凛。身后的北府神策军,也是一个个气势如虹,杀气漫卷。
数骑信使奔来,打着他与谢尚事先约好的旗号,拼命的向他舞动着。
桓温不禁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大都督果然是神机妙算,其安排的计策,果然又奏效了!
桓温手中的战刀一举,然后狠狠的斩落,高声吼道:“晋军威武,出击!”
“晋军威武!”
身后的神策军将士齐齐高声怒吼着,踏着那冲天的战鼓声,跟随在桓温的身后,自东门向羯人的大营狂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