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日,弦月再上中天。
唱了一天的大戏,现下已然散场,白日来访的赵元佐,现下也回了他的楚王宫。今夜的南清宫,不似昨日那般热闹,除了寝殿中烛火依旧未熄,四下黑漆漆的一片死寂。
那道黑影先前来过南清宫三次,这次驾轻就熟,胆子越发大了。只见他从院墙外轻轻一跃,连影子还没看清,人已上了墙头。随即,他足尖微一用力,刹那跃上旁一处偏殿的房檐。
黑影把身体牢牢贴在房瓦上,一对招子直直望向寝殿,生怕中了对方的埋伏。但他看了许久,发现寝殿布置得远没有自己想象得严密,只在大门前、后窗前各布了一个护卫,除此再无其他布置,不由暗笑,“哈哈,赵德芳还真是个草包王爷!上次不管你丢的是真金锏也好,假金锏也罢,就冲你敢这么轻视我,今夜也非叫你再丢一把不可!”
“喵…喵…”黑影想着口中学起猫叫,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在寂静的王府中听得格外清晰。寝殿门前的守卫听到声音,警惕的朝声音来处瞥了一眼,口中喃喃道:“大半夜的,怎么又有野猫来偷吃东西,真是讨厌!”
黑影隐约听到守卫的话,心中不由自主偷笑个没完,“哈哈,八王蠢也就罢了,给他看门的守卫也这么蠢。看来兵蠢蠢一个,将蠢蠢一窝,这句话果然不假!”
他一边嘲笑这些人愚蠢,一边运起轻功,如清风扶柳般毫无声息的飘向寝殿房檐。他的速度极快,快得寝殿前后两个守卫,居然谁都没有发现自己头顶的房檐上,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仿佛上天有意帮助黑影似的,方才寝殿中还亮着灯火,不时能听到殿中细微的声音,现在烛火却熄灭了,殿中之人好像也已就寝,没有一点声息。
黑影知道时机已到,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轻轻按动绷簧,筒中立时射出一根极细极小的钢针。“嗖!”钢针在空中一闪,径直射入后窗前那个守卫的迎风穴,守卫头上吃疼刚想呼叫,整个人却已昏厥,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黑影嘀咕着飘身跃下房檐,在守卫即将倒地之际,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将他轻轻放在地上。他的一连串动作熟稔至极,不但速度快的惊人,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黑影轻松撂倒守卫后,再次伸手入怀,又摸出一根竹管。随后,他小指小心翼翼的点破窗棂纸,将竹管一端的伸入殿中,另一端衔在嘴里。只在竹管轻轻上一吹,一股淡绿色的迷药顿时顺着竹管,弥漫向寝殿之内。
夜行人的迷药大多经过特制,药效又快又猛,任你屋中住着一百个人,顷刻之间也叫你尽数昏迷,何况此时殿中只有两人?但黑影处于小心起见,还是在窗外耐心等了半刻钟,这才悄悄打开窗户,翻身进入殿中。
黑影借着月色隐约看见,窗边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身着淡黄色的短衫的年轻男子。他面朝床内,背对窗户,身上盖着一床锦被,看身形与赵德芳有七八分相似。
“想必这就是装金锏的匣子了,现在你被迷倒,这匣子可归我了!”黑影一边暗自得意,一边蹑足潜踪,向匣子走了过来。很快他就到了床边,伸手刚想去拿匣子,突觉气海穴上一麻,随即四肢百骸再难动转分毫。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床上男子,愕然道:“你…你居然没中迷药!”
男人扔掉了手中浸湿的手帕,从容的翻身下了床,负手浅笑,“应飞,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雕虫小技都料不到吧!如今你落在本王手中,是否服气?”
黑影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说话之人,这才认出对方根本不是只知享乐的赵德芳,赫然是威震江湖的赵元佐,悔得肠子都青了,“赵…赵元佐,莫非这些天的一切,都是你故意演给我看的?若果真如此,我应飞真是服了你了!”
赵元佐摇头,道:“非也,这几日中发生的种种,只有不张贴公文、停止搜查,与今日我过府探望的戏码,出自我的手笔,其余诸如梁门街口角、万岁山恶斗的确是你的功劳。”
应飞叹了口气,“唉,我还纳闷昨日之前,一切明明都是按我预先设计的逐步发展,为何只隔一日局势突然变了,以致我上一刻仍怀疑自己偷走的金锏到底是真是假,没想到这些全是你的主意。”
赵元佐一笑,道:“你的确很聪明,轻功更是高明得紧,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才一招不慎落于彀中。”
应飞苦笑一声,转而硬气道:“赵元佐,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不要指望我应如风会恳求你放过我。因为我自偷盗那天起,就打定了要与朝廷对着干、与江湖上的恶人对着干的心思,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如今我是求仁得仁,求义得义,要杀要刮随任凭君便!”
赵元佐微微颔首,望向应如风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敬佩之情,“盛名之下无虚士,应如风果然非同凡响,本王钦佩!可惜,大宋律法无情,我只能将你押入开封府候审了!”
他的话音才落,寝殿四周忽然亮起无数火把,将四下映得宛如白昼。随之,寝殿大门被人推开,赵廷美、柴禹锡、赵鎔、吕端四人昂首阔步,走入殿内。
赵元佐在应如风身上一拍,给他解开了被点的穴道,但应如风仍一动未动。他深知以自己的武艺,哪怕只对付一个赵元佐,尚且远远不及,更何况四下还有数不清的衙役和禁军。自己倘若不跑,或许还能活着离开开封府,自己若是趁机敢逃,势必被当场乱刃分尸。
赵廷美走到应飞面前,狠狠扇了他两个巴掌,怒气冲冲的道:“小贼,你偷八王的金锏也就罢了,还敢偷本王的大印,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应飞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姓赵的,诚如你所说,我就是个贼,哪知道犯什么法,该判什么罪?我只知道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偷金锏也好,偷大印也罢,说到底最多一死而已,难不成你还能灭我九族?”
赵廷美点指应如风,喝道:“你小子事到如今还不老实!本王实话告诉你,你犯得就是诛连九族的罪,本王株连九族的开封府尹有权灭你满门!”
“满门?”应飞冷笑一声,道:“我的母亲给你们这些当官的做工,被活活累死了。我的父亲在大灾之年,眼见当地狗官拒发赈济,为了救济百姓一怒之下连盗五处官粮,岂料终是寡不敌众,落于狗官之手被生生打死。你如今要灭我满门,莫非是要追到阴曹地府,将我父母的亡魂重新害死一次不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