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俱是聪明之人,怎会看不出黎桓这是欲借小皇帝之名,在排除异己,把阮匐等忠臣挤出朝堂?但他们念及丁璇临走前的嘱托,也只得暂时按捺下心头情绪,默默的看着阮匐的反应。
阮匐闻言先是一愣,眼中满是愤怒与质疑,可他转而想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本公能去古螺城统帅兵马,就可手握重兵,随时拱卫官家的安全。无论是黎桓在朝中乱政,还是宋国派兵来犯,本公都可提兵与之一战,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想罢深施一礼,郑重道:“在下谢过黎将军,即日我就离开华闾,前往古螺城。只要有我在,纵然有人胆敢侵扰我瞿越,末将定斩下他的头颅,双手献与官家!”
黎桓点点头,“好,去吧,本王相信你会说到做到的!”众臣都深知阮匐的本领,听黎桓这么说,也不由自主的纷纷点头。
阮匐见此眉头微蹙,暗道:“黎桓竟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就轻易摆了我一道,若我言出不践,只怕不仅官家和他饶不了我,就是满朝文武也会对我大为失望。一旦我的威望下降,可就彻底镇不住他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已可预见!”但他嘴上却道:“黎将军尽管放心,本公此去定不负官家所望。”
黎桓微笑着点头,摆摆手道:“好了,本将军还要与官家筹备先帝葬礼之事,就不与诸位多叙了,都各自散去吧。”
阮匐为首的众臣忙冲黎桓深施一礼,随后都缓步出了大殿。他们面上的笑意虽然相同,但每个人心中的思绪各异,有的为黎桓能掌握大权,而暗暗感到庆幸,有的则怒火满腔,却又不敢宣泄,只得暗自憋闷。唯有阮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
午后,天空上飘着几朵乌云,把方才还光芒四射的太阳,遮蔽得忽明忽暗。段思明独自坐在驿馆的凉亭中仰望天空,手中还拿着一杯味道甜美的饮子,偶尔轻啜一口。
忽然,他听见驿馆外传来一阵马车声,车轮碾压过石板路的声音又急又重,似乎有人拉着载满货物的马车在街道上疾驰。段思明轻啜一口饮子,微微笑道:“丁部领才死,黎桓就急着驱赶大臣了?他这般心急,万少侠的妙计可事半功倍了!”
段思明正想着,这时高静思走了过来,“段兄,黎桓已把阮匐驱赶出朝,镇守古螺城去了。”
“哦,你此言当真?”段思明的笑容愈发灿烂。
高静思点头道:“我在门口亲眼见到阮匐离京的马车了。”
段思明道:“高兄,你我相交已久,本王最信得过伱。眼下本王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办,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高静思道:“段兄,你我交情莫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需客套。”
段思明朝高静思一招手,高静思立即俯下身,把耳朵凑了过去。段思明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高兄,你从明日起,就想方设法在瞿越传播一首童谣,特别是华闾和古螺城务一带,必要传得人尽皆知。”
高静思好奇道:“不知是什么童谣?”
段思明略一思忖,道:“一横一竖王霸业,首走臣来篡江山。”
高静思想了一下,随即会意,“段兄,你这是想置黎桓于死地?我们大理与瞿越可是盟国呀,这样做是否有违盟约?”
段思明浅浅的一笑,“高兄,这不是本王的意思,或者说这不只是本王的意思,而是官家的意思。你尽管放心的去做,事后本王一定为你在大理找门好亲事,你成亲之时本王还会备上一份厚礼。”
高静思似乎无心玩笑,只郑重的道:“段兄放心,此事五日之内必成,你就尽管放心高卧驿馆,在此静观瞿越风云变幻吧!”
次日天光刚刚放亮,高静思就扮做一个商贩,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小木车,在街头缓步前行。车上还放着两个木桶,车边上插着一面小旗,旗上写着“饮子”两个大字,看起来与寻常的小贩一模一样。
他口中高声吆喝着,目光却在四下寻找,搜寻城中那些顽童的身影。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走了不到半刻,就望见不远处的街边上有几个小孩正围在一起玩闹。
高静思心中一喜,推着小车缓缓冲着几个孩子走了过去,吆喝道:“饮子,卖饮子嘞!我家的饮子味道甘美,药效神奇,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谁买饮子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喽!”
小孩们正玩得口渴,闻声都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小男孩手指木桶,道“大哥哥,你这饮子多少钱一碗?我身上没带碗,能用你的碗吗?”
高静思道:“好嘞,一碗三个铜板,小弟弟要不要来一碗?”他说着在车边上摸出一个粗瓷碗,就要盛给小孩。
那小孩在身上摸了半天,只摸出一个铜板,小脸立刻变得十分沮丧,怯生生的道:“大哥哥,我的钱不够,能不能卖给我半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富家小童也走了过来,哂笑道:“哈哈,只有一个铜板还想喝饮子?”他说着从口袋里随手摸出五个铜板,递给高静思道:“卖饮子的,给我来满满一碗!”
高静思笑着接过钱,放入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一手拿着碗,一开木桶上的盖子。盖子刚被掀开,一股甜美清香的味道,就从桶中飘了出来,馋得那个买不起饮子的小孩直咽口水。
富家小童口渴得紧,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我快渴死了!”高静思忙舀了几瓢,把小碗装得满满的,双手递给富家小童,“拿好了,别洒身上!”
“嗯。”富家小童应了一声,有意拿着小碗在那买不起饮子的小孩面前喝了起来,他故意喝得啧啧作响,把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饮子,硬喝出豪饮琼浆玉液的感觉。
这时又有一个小孩凑过看热闹,他走到近前,朝那个穷人家的小孩扮了个鬼脸,“馋嘴猫,没钱还上街买东西,不要脸!”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笑着跑开了,似乎并无恶意,只是想取笑一下这个穷人家的小孩。
穷人家的小孩当众受到溪落,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挥着小拳头,哽咽着道:“我家虽穷,可也没偷没抢,我买半碗饮子管你们什么事!要你们管!”
高静思见状又拿起一个碗,用瓢舀了满满一碗,递给这个穷人家的小孩,道:“小弟弟,别哭,别哭,这碗给你。”
穷人家的小孩摇头,道:“不要,我没钱买这么多。”
高静思笑道:“大哥哥看你怪可怜的,就不要钱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吃白食,就替大哥哥我做件事,这碗饮子权当大哥哥给你的酬谢,不知道你肯不肯?”
穷人家小孩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呀,谁知道我会不会做?”
高静思道:“大哥哥教你两句童谣,如果你每天都在街市中唱,大哥哥就每天都送你饮子喝。但你不能告诉别人,这童谣是我教给你的,就算你父母问你,也绝对不能说。”
穷人家小孩不敢置信的道:“真的吗?”
高静思点头道:“大哥哥就说一遍,你记住了。”
穷人家小孩点点头,“大哥哥,你说吧,这件事我会做。”
高静思道:“第一句是一横一竖王霸业,记住了吗?”
穷人家小孩跟着道:“记住了,一横一竖王霸业!”
高静思满意的笑道:“真聪明,第二句是首走臣来篡江山。”
穷人家小孩低声道:“一横一竖王霸业,首走臣来篡江山,我记住了!只是我不明白这两歌谣是什么意思?”
高静思笑着摇头,道:“你还小,不需要明白这些。你只需知道一件事,如果每天都想有饮子喝,就按大哥哥教你的去做!”
穷人家小孩想了想,道:“哦,我明白了!”说完一口气把碗里的饮子喝了个一干二净。他觉得高静思卖的饮子,比别人家卖的更要好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目光下意识的再次看向高静思。
高静思笑着摸摸小孩的头,道:“一天一碗,想喝就按大哥哥说的做,明天这个时候大哥哥还会再来给你送饮子。要是听到别人家的小孩也会唱,明日大哥哥就给你喝两碗。”
穷人家小孩眨眨眼睛,问道:“大哥哥,我要是把这个童谣交给我的小伙伴们,你也送他们饮子喝吗?”
高静思点点头,“当然,到时候我不但会送你的小伙伴,而且你每教会一个,大哥哥就多送你一碗。”
“好,我这就去教我的小伙伴,大哥哥可不许食言哦!”穷人家小孩说完兴奋的跑远了,边跑口中还不断的重复着,“一横一竖王霸业,首走臣来篡江山!”
那个富家小童见穷人家的小孩一个铜板都没花,就喝了满满一大碗饮子,而且以后每天都有免费的饮子喝,不禁不忿道:“喂,卖饮子的,这不公平!你方才教他的童谣我也会背了,为什么你不送我免费的饮子喝?”
高静思闻言心中笑道,“穷人家的孩子纵然每日都念这两句童谣,都未必有这富家孩子念一日有用。只是他家中父母只怕都读过书,要是这么念上一念,非挨一顿暴打不可。万一他坚持不住,告诉他家人是本侯教他的,定要闹出大事。”
他想到这里,忙摇头道:“不行,大哥哥也是要赚钱吃饭的,要是谁都免费喝我的饮子,用不了两天大哥哥就要饿死街头了,希望你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富家小童倒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见高静思不同意,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悻悻的走了。他才走不久,高静思就听到远处有几个小孩,一边笑闹着,一边高声道:“一横一竖王霸业,首走臣来篡江山!”
高静思没想到自己这招竟会有如此神效,眨眼间就在小孩间传开了,他大喜过望的推着小车继续前行。他相信按这样的速度,用不了两日,这两句童谣就会在华闾城中传得人尽皆知,那时候黎桓的末日就要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