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喝杯茶?”章喜悦把周一语拖回办公室后,挽起袖子给他泡茶。
这几年商界流行喝功夫茶,几乎所有公司的总经办都会放一套精美的茶具。章同学平时和客户谈业务,跟同事聚会也都会选择在外面的茶社。无奈她这个程序媛的手实在不擅长这些,切茶砖苯手笨脚,烧水笨手笨脚,滤茶依旧笨手笨脚,一不小心还把手给烫着,禁不住叫出声来。
周一语无奈:“算了,我来吧。”这个时候他倒有点想念手脚麻利的肖听芷,小肖不在的这段时间后勤总务这边还真有点乱套的感觉。
弄了半天,好歹泡出一壶普耳。
“不错,不错。”章喜悦嗅着茶香,笑眯眯地瞄着无奈看着自己的周一语。
周一语:“你看什么?”
“还生气吗?”章喜悦问。
周一语:“不好。”
章喜悦:“你和阿姨好不容易和好,不要节外生枝。不就是黄昏恋吗,现在黄昏恋的老年人多了,法律又没有规定离婚或者丧偶的老人不能重新组织家庭,法不禁止皆可为。你还是海龟呢,思想这么保守。再说了,爱情这种东西没有道理的,爱就爱了,赴汤蹈火奋不顾身,什么都顾不得。”
周一语:“我妈要恋爱,如果对方人品不错,我不会反对,甚至会为他们祝福,但这事不行。”
章喜悦:“怎么不行了,林律师事业成功,性格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可爱,可人品还是很不错的。”
周一语烦躁得要命:“我说不行就不行,林国新都比我妈小十多岁,两人如果真在一起,走出去让人看了像什么话?如果换成你妈找一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男朋友,你又做何感想?”
“周一语好好说话你扯我吗头上干什么?”章喜悦恼火:“就我妈那模样,别人疯了才看上她,也就我爸当年糊涂,上了她的当。”
周一语一楞:“杨阿姨人挺好的,和蔼可亲,温柔贤淑。”
“温柔贤淑?”章喜悦满面不可思议:“她温柔?周总,伱究竟是吃了什么迷糊药?算了我不跟你扯我妈,就说袁大夫和林律师这事吧,我看根本就不可能,应该是你误会了。”
周一语:“误会,求婚都求到公司里来,上次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事实胜于雄辩。”
“不是。”章喜悦:“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林律师刚才看袁大夫的目光中就没有恋人之间应该有的那什么呢…对,亮光…当一个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两眼放光,跟一百瓦的灯泡似的,藏得藏不住。我看今天的林国新那双眼睛,只有五瓦,还是白炽灯那种。”
周一语问:“真的?”又焦躁地说:“刚才他都抱那么多百合过来,还说不是求婚?章喜悦,你的玩笑话并不好笑。”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敲响了,章喜悦叫“请进。”就看到袁大夫和林国新。
袁老师满面红光,神采熠熠,面如满月,眉眼柔和,仿佛年轻了十岁。而林国新却一副志得意满的风采,已然得手模样。
他们这是来下通知,说已经正式在一起了吗?周一语心都紧了。
章喜悦感觉不妙,忙道:“袁大夫、林律师,家务事在家里谈,咱们这里是公司,有规章制度,不能影响工作,要不下班后再说?实在不行,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茶馆,打麻将那种,挺私隐,我订个包间。”又低声对周一语道:“周总,冷静,冷静,不气,不气。”
她是直爽的性格,什么时候碰到过这种复杂的情况,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说话也不囫囵了。
袁大夫很惊讶:“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茶馆,又为什么要回家,不能在这里说吗?”
林国新点头:“对,这事拖的时间也太久,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就在这里谈吧。”
我的老天爷啊!章喜悦无语问苍天,这可怎么办啊,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一急,鼻翼竟渗出毛毛汗来。
周一语反倒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不要急,又沉着脸看着母亲和林国新:“迫不及待了,好,林律师您请坐,袁老师您也请坐。”
袁大夫没有看出儿子的异样,道:“一语,不知道你听说过钇90炭微球疗法没有?钇90微球治疗是将带有放射性同位素钇90的微小球体输送至人体肿瘤部位,让球体释放纯β射线对肿瘤组织进行杀灭的一种治疗方案。简单地说,就是体内放疗…”
周妈妈劈劈啪啪说了好一气,周一语因为学的不是医科,半懂不懂,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疑惑,竟有点懵。
至于章喜悦,更是和听天书一样。
袁大夫讲了一气,看二人满眼金星,轻轻问:“你们是不是不懂?”
旁边林国新插嘴:“学姐,我一个同样医科毕业的同行,下来也是看了许多资料才在心里大致建立了起概念,你这是为难他们了。算了,还是让我来讲吧。”
袁大夫有点不好意思:“行,就麻烦国新你了。”
一句“国新”喊得亲热,让周一语心中大大地不快,但还是强忍着不发作。
林国新不愧是大律师,说的话就很容易让人听懂,简单概括地说,使用这项技术后,肝癌病人能够大大提高三年期间和五年期生存率,算是如今最前沿的治疗手段。不过,就是太贵,价格达到惊人的四十万,对普通工薪阶层而言可谓一针就破产。
之所以这么贵,那是因为有专利壁垒,目前上市的钇90微球产品使用的材质是树脂微球和玻璃微球。国内的医药工作者为了绕开这些专利路径,使用的是炭微球,技术上已经成熟。价格也被打到进口药的十六分之一,可说是功德无量。
奥秘制药一直都有意加入这条新赛道,恰好袁大夫在退休前就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手中有好几个相关的专利。
林国新这几天已经和奥秘高层汇报了相关情况,高层也有诚意购买这几项专利。如果袁大夫有意出售专利,专利费不是问题,随便开价。
至于奥秘和金色时代的官司,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再提了。
林国新是做律师的,代理法律纠纷,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和对手在法庭上剑拔弩张,掐架谁不会呀?真正的顶级律师所做的工作其实是协商。
他今天来金色时代就是找袁大夫商量购买专利的事情。
周妈妈不食人间烟火,又不缺钱,卖不卖专利她个人无所谓。但金色时代和奥秘的官司拖延到现在,搞得一地鸡毛,搞得她和儿子的关系恶劣到不和调和的地步,也烦了。就说,买专利的事情我她也不懂,和一语说吧。
“太好了,太好了,官司的事情终于解决了。”章喜悦欢呼雀跃,又蹦又跳。
周一语看到活力四射的章喜悦,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对母亲和林国新说:“好,我会和奥秘谈专利的事。谢谢林律师,谢谢妈。”
章喜悦:“等等。”
周一语:“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我实在憋不住了。”章喜悦:“林律师,周总刚才说你是来向袁阿姨求婚的,我说不是,他还跟我黑脸,你快告诉他。”
这话一说出口,袁大夫脸红了。
林律师:“没有啊,没有啊,我就是单纯来谈工作的。”
章喜悦:“既然不是求婚,你为什么带那么多百合花,百合百合,百年好合。”
林律师:“我又不懂这些,就是按照最贵的买。原来还有这份寓意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大家误会了。”
章喜悦:“玫瑰更贵你为什么不买?”
林国新:“玫瑰奉献给爱情我还是晓得的。”
袁大夫不好意思半天,道:“国新,凡事功夫要做到前头,不能让人误会。”
章喜悦:“喝茶喝茶…哎哟!”
她又泡了一壶茶,茶刀切到手指。
周一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全是关切。
不管怎么说,金色时代和奥秘的法律纠纷总算以这种让大家都满意的方式解决。
至于袁老师的专利究竟卖了多少钱,事情都是周一语在谈。身兼办公室、总务和运维三大部门主管的大主管肖听芷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道,估计八位数。这八位数的第一个数字,不是一二三四五,你们大胆猜就是了。
袁老师实在太富,视金钱如粪土,不在乎,也没什么兴趣,反正你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解决了官司这个麻烦之后,周一语回总独立带团筹划IPO一事已经开始倒计时。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中,金色时代陆续招了几十个新人,成立了好几个新部门。
在金色时代楼下的空地上。
“慢点慢点慢点,娃还小,我如果出车祸死了,她怎么办?”谢桂堂坐在轮椅上,故意大叫。
背后,林为推着轮椅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笑。
老谢:“现在才几点,你娃就放学了,不会是逃课吧?我替你爹揍你。”
林为眼睛一翻:“你敢揍我,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天天赖我家不走,你吃我喝我就得服我管。”老谢伸手拍了娃娃脑壳一记,触手处都是扎手短发。林大少的头发长出来了一些,看起来也不那么碍眼。
“好吧。”林为丧气。
肖听芷自从了一场大汗后退了烧,又休息几天自去上班,林国新也从她那里搬出去,又是处理奥秘和金色时代的法律纠纷,又是办理离职,又是筹划律所开张事宜,忙到吐血,自然也顾不上儿子。
林为妈妈还在外地学习,林大少爷没处可去,依旧天天跑老七这里来蹭饭。他也不见外,到肖听芷家后,该吃吃该喝喝,该做作业做作业,该睡睡。把脏衣服臭袜子脏球鞋扔得满地都是,还大言不惭说“我就喜欢你家的气氛,就住这里了。这是我的银行卡,老七你拿着,生活费从里面扣,想花就花,别跟林国新客气。酒嘛,水嘛;钱嘛,纸嘛,咱们江湖儿女不据小节。”
有钱就有得商量,老谢笑眯眯收了,点评:“公明哥哥,久仰大名,请受我谢桂堂一拜!”
娃娃的衣服脏了,袜子臭了,洗就是,多大点事。饿了,且看我老七的厨艺。
谢桂堂的身体恢复得越发好,家务事全包,一心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外带把林为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小子喂得敦敦实实。他见人都是笑眯眯的,有点放下屠刀立即变成弥勒佛的味道,就是肖听芷还不怎么搭理他,两人也几乎不说话。
现在是下午两点,又到了老谢来袁大夫这里做康复训练的时间。他刚下小丁的汽车,林为就冲过来推着他就走。
谢桂堂又骂:“逃学,让你逃学,不学好。”
林为:“好了,好了,别骂了,昨天刚考完期中考试,今天放假休息。”
老谢问:“考完了,怎么样?”
林为:“大概也许还行。”
“什么叫大概也许还行?”
“成绩已经出来了,老师说勉强可以跟上班级的学习进度。”
“跟上进度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考个重本问题不大,但清北复交就别想了。”林大少爷故做郁闷:“还好以前的底子打得好…算了,明年勉强考个西南政法或者中南政法吧。”
他是真拿谢桂堂当忘年交的好朋友,看到成绩考得不错,第一时间就来找老七报喜,其中未免有炫耀的味道。
“可以啊。”老谢也替他欢喜,接着问:“老师让你进课堂没有,如果没有,我可得去找她,就说我是你爷爷,我不允许她这么对待我的乖孙儿。”
林为大怒:“老七,我们可是兄弟,你少占我便宜。翻脸了啊,把银行卡还我。”
谢桂堂:“还个屁,钱到穷人手,要等穷人有。”
两人人互撕着上了楼,却见袁大夫办公室有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又是搬东西,又是敲墙,大锤八十,小锤四十,一片狼籍,竟是人去楼空。
老谢忙问是怎么回事,工作人员回答说袁大夫办公室本是老严律所派过来驻点的,现在公司和奥秘的官司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周妈妈自然也撤了。金色时代扩大规模,应运和客维分拆成两个部门,这间办公室归客维了。
谢桂堂大怒,嚷嚷,我康复训练怎么办,着不是白跑一趟吗?袁老师怎么能够这么,不讲义气啊!
听到闹腾,小汤过来一看,楞住:“七叔你怎么还在这里,林律师那边没请你吗?”
老谢:“请我干什么,吃九大碗?”
小汤:“今天是林律师律所开张的日子,请了周总、袁大夫、肖主任和喜悦,您不知道吗?”
老谢哇哇叫:“不知道,这是瞧不起我谢桂堂吗,可恶!”
林为:“这是跟我们胖虎过不去啊,老七,走,臊堂子去。”
“走走走,只要死不了,就得臊堂子。”
臊堂子就是臊皮,就是捣蛋,就是让主人家下不来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