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这天对章喜悦来说就是噩梦,先是方案被最信任的姐姐最好的闺蜜肖听芷抄袭,接着在和前男友卢波火锅的时候被父母抓了个现行。
回到家后,二老不停漫骂,历数女儿在和卢波恋爱的那几年,相当于蒙眼狂奔,差点掉下命运深渊。若不是他们及时让她悬崖勒马,就粉身碎骨了。但章喜悦你这个不听话的娃,现在竟然还重蹈覆辙,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这也是对家庭和父母的不负责。
“从你生下来,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就算再忙,就算刮风下雨,也会接送你上学放学。你们班级春游,我放心不下,全程陪同。你补习,为了找个好老师,我求爹爹高奶奶,就差给他下跪,才让那個特级教师收下伱。你高考,我拿着招生报反复看,书都看卷页了,摘抄的笔记厚厚一大本。那么你呢,你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让我不省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章建设痛心疾首:“你这是要把我整死?”
章喜悦喝了酒,折腾了这一气,酒气上涌,回嘴:“是是是,你和妈是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全程参与了我的成长,作为一个女儿,我应该感恩。可是爸妈,正因为这样,你们知道我失去了多少吗?我从小到大,二位的影子都在身边转来转去。无论什么时候,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们。我只是个孩子,我想要朋友,想要友谊。可你们呢,每个来找我玩的小伙伴,都问他们家是干什么的,上次考试多少分,班级第几名,审犯人也不是这么审的。我们几个同学出去玩,二位在后面跟着。大家都怕我家里的这两尊门神,都和我疏远。直到我上大学了离开家了,才算摆脱了你们,我才发现自由的空气是多么美好。这个时候,卢波出现了。我抗拒不了,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好过,我太需要友谊太需要伙伴太需要朋友了,我傻傻地分不请爱情和友情的区别,我也分不清别人究竟是真的对我好还是另有所图,我就是讨好型人格,我有病。弄成今天这样,难道你们就没有责任吗?爸,妈,我很累,很伤心。”
“砰!”房门摔上,她趴在床上低低啜泣。
章喜悦哭了一场,沉沉睡去。
她心大,一觉醒来后又恢复了正常。调整了两天,新一周去上班,但母亲杨小红却跟她上了公交车。
小悦学姐倒也想通了,脚长在老娘腿上,你总不可能把它砍掉吧。这是人家的自由意志,任何人都管不着。公交车里实在太多人,她倒有点害怕母亲被挤出好歹,便挨了过去,把她护在身边。
两人都体形娇小,被人潮一拥,同时两脚腾空,处境甚是狼狈。
章喜悦喘息:“要不明天我们提前半小时出门,好歹有座位。”
“你不睡懒觉吗?”
“我怕你起不来。”
“我怎么就起不来,我是牛吗,呸,不吉利。”在乡下,起不来特指垂死的牛,杨小红呸了一声。
章喜悦:“反正啊,我这人习惯早睡早起,生活和节奏快,你跟得上就跟呗。”
等下了车,金奇伟这颗灾星又来。眼哥便抓住章喜悦扯皮,说必须赔钱,十一万块,一毛钱都不能少。否则,他就会找记者,找自媒体,曝光你们公司。
章喜悦看了看手上下了大血本的浪琴,惊住了:“眼哥,现在八点四十。据我所知道,你家过来远得很,好家伙,起码七点就起床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金奇伟回答说,确实是七点起床的,工厂上午有一段时间空闲,顺便过来看看。最后,他说自己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下班早,有时要在车间忙到夜里十点。只要有空,就会过来讨要说法。
我们的数字姐章喜悦好无奈,这位哥出场时间不固定,鬼影子一样,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纠缠在一起好半天,眼哥看时间差不多,说单位最近上新设备需要调试,没时间蘑菇,先走了。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工作才是第一位的,要为将来的孩子创造优渥的生活条件:“我会再回来的,不赔钱,咱们没完。再次正告你这个数字姐,我脾气不好,别惹我锤你一顿。”
这已经是人身威胁了。
因为眼镜哥的出现,章喜悦迟到,被扣一百块,全勤奖泡汤,让本不富裕的个人财务状况雪上加霜。
她到楼上上班,街上的杨小红却没个着落。时间尚早,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她孤零零立在芙蓉树下,站没站处,坐没坐处。就算店铺都开了,点杯咖啡或者奶茶,也挺贵的。
现在是盛夏还好,到秋冬阴雨季节,那滋味可不好受。
正烦闷间,远处传来阵阵喧嚣。杨小红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顿时来了精神,定睛看去,却见街斜对面是一家老茶馆,老头老头在那里喝谈三花玩雀雀儿,把浓痰吐得满地都是。鸟鸣声,摆龙阵的笑骂声响成一片,和CBD中心的氛围甚是不搭。
三花就是三级花茶,玩雀雀儿则是溜画眉鸟。
看到人多,杨小红心中欢喜,便走进去,叫了一声:“老板,来杯玻璃茶。”
所谓玻璃茶,就是装玻璃杯里白开水,可以无限续杯。四川老茶馆都有卖玻璃茶的,这个传统源自抗日战争时期。当年山河破碎,全国各大高校都撤到四川,组成西南联合大学。老师学生们都是逃难来的,手头也没钱,来茶馆读书写作业休闲的的时候只消费得起一个铜子一杯的井水。
生活虽然清苦,但师生们却把日子过得风雅。
这段故事沈从文和汪曾淇的文章里都有记述,写得妙趣横生。
这家老茶馆门市是老板自家的,他懒得出租,就自己做生意打发时间。来的茶客都是以前一个村的老街坊邻居,拆迁户,每天到这里喝茶,算是有个玩儿的地方。
杨小红八卦,只一天就跟老板混得熟了,连人家结过三次婚,在第三次婚姻的时候被老大老二联手送花圈的隐私都问到底掉。
茶馆老板现在又离了。
老板认了杨小红这个社牛姐姐,午饭时还弄了份毛血旺请她吃。
杨大姐和大家聊天,玩手机,看茶馆里那台大得骇人的古董背投电视,这一天混得倒快。
到下午五点,看章喜悦背着包出来,就说一声:“我幺女下班了,明天见。”
她是个包不住话的,早把自己家庭情况和众茶客说得详细。老板看了一眼章喜悦,点头说,大姐你女儿人才不错,确实该看紧点,别让她被外面的坏小子勾了去。我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男人啊,皮囊里都是坏蛋。我当年也是把持不住,才结婚三次,离婚三次。每离一次,财产就少一半,现在只剩这间门市。哎,刚拆迁的时候,我也是开奔驰宝马的,大姐,大姐…明天早点来哟!
看到母亲,章喜悦停下等她:“妈,你快点,这班车人很多的,还是得抢个座位才行。你一把年纪每天站两小时,别站出静脉曲张。”
“曲张,看到你我动脉也曲张。”杨小红:“对了,幺女你不是经理吗,按说是领导了,招呼应酬商业活动不少,怎么还准时上班到点回家,这不对劲啊!”
说到工作上的事情,章喜悦心情极不美妙,扬眉:“妈,你要跟我尽管跟,但如果要吵架,我奉陪到底。你不要挑战工作一天心情烦躁的社畜的心理底线。”
“社畜,你不是大经理吗?”
“我…”
就这样,杨小红每天跟着女儿去上班,到五点等她一起回家。章喜悦也认命了,路上反主动和老母亲聊天,一个小时的车程倒不寂寞。
只是杨小红心中越发地疑惑,是啊,女儿现在怎么也是个领导,但怎么一点商务接待都没有?
当年她在老家铁厂当工人的时候,别说总经理厂长,哪怕是个车间主任,也经常和客人在外面吃油大喝五粮液抽中华,水果一箱一箱往家里搬。怎么轮到喜悦当领导了,福利是一概都没有,还回家啃老?
最令人怀疑的是她连班都没有加过一次,即便以前在总部当程序员,遇到工作忙的时候也经常半夜一两点回家。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