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在城里的时间很有限,麻石乡今年彻底地翻身了,他在这收获季节,经常出现在田间地头。
杜晓梅打电话给他,今天她有要紧事跟他商量,希望他在麻石乡等候。
杜晓梅从她的奔驰车中下来,随她一同来的还有汪溪漾。杜晓梅见李响吃惊的样子,笑着问:“李响书记见到美女也口瞪目呆呀?”
李响腼腆地说,你在电话里说,你妹妹会来,没想到是汪老师。汪老师是你妹妹?
杜晓梅说,对呀,他是我表妹。很意外吧?我们是姨表姐妹关系。你们是老朋友了是吧?那我就不多介绍了,我表妹很崇拜你的。
李响真的害羞起来。
在汪溪漾面前,李响真的不敢开玩笑,更不敢有非分之想。她和舒静不同,舒静的女性特征很外露,让男人的感官很受刺激,谁见到她,激素水平都会猛然增加。但汪溪漾不同,她像一汪秋水,可以使男人融化。她很含蓄,很内敛,内敛得有些冷。正因为她像水,见到水,会有种凉凉的感觉。
试过水温的人会喜欢水的。
可是,李响不敢随意试探这潭水,不是怕凉,而是怕冷。他被杜晓梅这么一说,心里怦怦直跳得急。
汪溪漾谈谈地微笑。
李响宁愿她不笑,这种笑,太庄重了。这种庄重的女人,令人有种敬畏感,同时,也使人有种无法忍受的渴望。
简短的客套之后,很快就谈到了正事上。
杜晓梅准备在麻石乡建一所学校(不是希望小学),涵盖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麻石乡连同周围的几个乡镇,包括邻县、邻省的几个乡镇,未来都将纳入黄金叶股份有限公司的范围,外来务工的人会越来越多,还有大批技术人员,他们的子女就读问题需要解决,再说,周围几个乡镇逐渐富裕起来后,他们对优质的教育资源也是需要的,所以,杜晓梅准备以自己的名义在这里投资教育。
学校的校址就选在渡口村。
这是三岔河的交汇处,辐射范围有三个县的五个乡镇,未来这里肯定是一个大型集镇所在地,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繁华景象将再现。
李响觉得这是一个主意好,几年以后,这里将是一个小城市。
“杜姐,这想法当然好。只是想问一下,是不是贵族学校性质呢?”李响问。
“贵族学校?呵呵,这贵族俩字,在我们国家,我总是联想到纨绔子弟,所以,我对贵族两个字有些反感。但是,我也不准备做‘希望学校’,我不做慈善家,做慈善就不应该做香烟,这两者是相悖的。”杜晓梅说到这里,转过头,拍了拍汪溪漾的肩膀,对李响说,“我这小妹,做校长,何不合格?”
“合格合格!”
李响说的不是客套话,一个有爱心的人,才是有资格做教书育人的人。这个女人给李响的印象就是心好,心好的女人必然是好女人,好女人才配做老师。
汪溪漾不仅仅心好,还特别漂亮。她是心好的漂亮女人。想到这,李响不由得又一次怦然心动。
李响偷偷瞥了一眼汪溪漾,他越来越有些不敢正视她了。
杜晓梅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继续谈正事,谈得很细,她需要李响的支持,办一所学校,很多手续要办,很多部门需要审批。当然,这些工作对杜晓梅来说,不会是很困难的事。但是,把这些具体工作交给汪溪漾处理,杜晓梅不忍心,她不希望自己的表妹也变成第二个她,女人太能干了,不见得是好事。
李响知道杜晓梅的意思,向她推荐了一个人,向梅,她在行政混了这么多年了,脸皮比一般女人还是厚一些。杜晓梅一听乐了,说,你们搞行政的第一功夫就是脸皮厚吧?
杜晓梅也觉得让向梅做汪溪漾的助手很好。
又聊了一会,杜晓梅突然有些伤感,好像想到了什么心事,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对李响说:“孟谷龙很可能去东北任职。”
李响一震。
“任什么职务?”
“常务副省长。当然现在只是一种可能,这人事上的事很难说,没有正式通知前,一切都是变数。”
“孟谷龙的想法呢?”
“东北工业省份,当然是重任了,可他更想去南方,那里,思维更活跃些,更有利于施展才华。”
“是呀。”
李响心情沉重起来。他心情沉重起来,仅仅是因为失了一个棋友?不是,李响不是没有野心,他能结识孟谷龙,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资源。可是,政坛上的资源,就这样容易就丢失了,很可惜。
“他在本省发展不是很好么?”
李响突然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傻,这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事,再说,到东北任常务副省长,升省长的机会就大多了,这是重用,又不是被贬。
“本省?你可能知道的情况比较少,这里面很复杂,按孟谷龙的性格,要不是他有真才实学,早就被排挤了。哎,李响,一个人啊,太出色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话没错。杜晓梅就深有体会。她因为美丽而痛苦,杜晓梅是个才貌全双的女人,她四十多年的历史,足可以写出一本精彩而又令人伤感的人生自传。
杜晓梅接着又说:“李响,你的才华,孟谷龙很赞赏。可是,他也担心你才华太过外露,今后遇到的坎坷肯定会比别人多。所以,他很想对你说,该隐藏锋芒时一定要注意内敛。但是,他又有顾虑,他说一个人,如果太刻意改变自己了,扼杀个性又太可惜。所以,他一直没对你说,他说,希望你智慧地处理。”
“我觉得没必要。”汪溪漾第一次正式插嘴,他说,“我觉得啊,人就要保持自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必顾虑太多?为自己活,才精彩。”
杜晓梅嫣然一笑,对汪溪漾说:“哈,代沟!小妹,这就是你所说的代沟吧?不过,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了,你就知道更多的人生道理了。人生,其实不自由,受很多的束缚的。”
汪溪漾没有争辩,但她的神色明显不以为然。
李响没有参与辩论,他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心里有种空空的感觉。他想,这不仅仅是少了一个靠山的问题,他感觉,好像在生命中失去了某样说不清楚的东西。
知己?
李响和孟谷龙是知己?
李响的脸色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是因为疲劳。杜晓梅的脸色也一样,她往日的光彩黯淡了许多,虽然她的皮肤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但脸上隐隐约约有种沧桑。
孟谷龙的异动,在官场上早有过猜测,并不是现在突然讲起的。只是,这一次是出自杜晓梅的嘴里,真实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早在去年,他的去留问题就已经有多种议论了,其中有种说话,他直接接任省长,但后来又说他去西南某省任省长,但任常务副省长的说法这是第一次。这些议论,除了少数人知道几分真假,外人很怀疑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但是,今天这说法肯定不会假,孟谷龙和杜晓梅的关系,至少是红颜知己吧,这话,肯定是孟谷龙亲口对杜晓梅说的。
李响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突然发现,刘翰清卷入了上层的争斗之中,自己今后的命运顿时黯淡起来。
政坛风云变幻太难测了。不仅是县市级这样的基层,高层也是一样。
一个才华出众的孟谷龙,在省里,他的政绩卓著,在很多人眼中,他是未来省长的最佳人选,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当然的人选。特别是去年年初,一位首脑级的领导视察本省时,孟谷龙一直就在这位领导的身边,他的镜头,还多过省长和书记。
去年年初,这位首脑级人物视察本省时,孟谷龙有过一次“异乎寻常”的表现,那次之后,孟谷龙成了议论的焦点人物。因为那次他的镜头确实太多了,他太引人注目了。
但是,那次“异乎寻常”的表现并不是孟谷龙的本意。
不是他抢镜头,孟谷龙不会不知道抢镜头风险;也不是他爱出风头,出风头,要看是什么时候,该出的时候就得出,不该出的那就绝对不能出,孟谷龙绝顶聪明,他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风头,什么时候出风头是忌讳的;当然,更不是他不懂规矩,孟谷龙是恢复高考时的第一批科班生,短短二十年,他走了别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走完的路,在没有任何政治背景下,不到五十岁,他就成为副省长,说明一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政治智慧的人,不懂官场规矩的人,绝对不可能顺顺畅畅爬到这个位子上来。
那次之所以被传为“异乎寻常”的表现,完全是那位中枢的首脑人物问了他很多的问题,很多问题根本就不与工作挂钩,所以,他不得不出现在镜头中的显著位置。
从去年初到今年四月,已经过了一年多时间了,当初的议论即将成为现实,现在看来,“业余时事分析家”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位首脑人物当时问孟谷龙很多问题,并不是无意的,而是刻意所为。
不过,有件不争的事实,自从那次“异乎寻常”的表现后,孟谷龙的日子突然艰难起来,工作没那么顺利了,工作的量也少了不少,并且,分管的工作变成了他并不熟悉的安全这一块。特别是在溧水大桥垮塌事件中,他有些孤立,要不是他对结论的坚持近乎固执,差点连他自己也受连累。
这些,李响并不知道。
杜晓梅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对李响讲太多孟谷龙的事,高层人物的事,是不能作为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