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一 招揽新成员
拉斯离开酒馆后,店里回归寂静。
在场所有人都不断偷看『无穷之翼』那桌,然后窃窃私语。按照这个情况,明天整座城镇的人都会知道拉斯被赶出小队了。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当事人的『无穷之翼』成员们,却已转换心情,继续欢庆。
「重新来干个杯吧。」
「好啊。」
当【勇者】克里斯托夫举起装满啤酒的陶器啤酒杯,【剑圣】伯顿也举起了他的那杯。
「喏,库卡你也来。」
「好、好的。」
【圣女】库卡晚了一拍,也跟着举杯。
【贤者】兀尔则是默默拿起啤酒杯,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干杯。」
「好。」
「干杯。」
「…………」
众人随着「干杯」的声响,喝光杯中的啤酒。桌子和啤酒杯碰撞发出的声音很小,并未传进静静闭上双眼的克里斯托夫耳里。
──总算啊。这一天总算来了。一路忍到今天,总算把人赶走了。
涌上心头的成就感与舒心的酒气混合,缓缓渗透全身上下。
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抵达这里。他拟定计策,机关算尽,整顿出万全的体制,才终于达成宿愿。
他的意识落到深处,徜徉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在克里斯托夫懂事的时候,拉斯就已经在身边了。他们是在同一座村落出生的儿时玩伴。
拉斯在五岁时,说他要当冒险者,克里斯托夫的心中顿时萌生一股自卑感。
他们每天在村中挥舞木棒,模仿冒险者,但克里斯托夫从未赢过拉斯。在他们为了成为冒险者而离开村落前,他一次都没赢过。
尽管当上了冒险者,克里斯托夫依旧要听拉斯号令指挥,他始终隐忍着这样的屈辱。
『无穷之翼』是由拉斯命名,并召集伙伴成立的队伍。拉斯理所当然地一路担任领袖,这点克里斯托夫也无法忍受。
──为什么我非得屈居他之下!
抑郁的情绪在时间的催化下成熟,化为漆黑的浊流。而爆发的契机,就在半年前──成功闯过第二迷宫『风流洞』的时候。
拉斯的职业等级依旧是二,而且还是【精灵术士】这种不得志职业。
相较之下,克里斯托夫的职业等级上升至三,而且还是数十年才会出现一人的独特职业【勇者】。
这对克里斯托夫而言,是十五年来的首胜。
──身为【勇者】的我,才配当领袖。所有人都必须臣服于我。
后来他谨慎地谋事。在不被拉斯发现的情况下,花了好一段时间,诱导小队成员认为「克里斯托夫才适合当队长,拉斯根本派不上用场」。
伯顿是单细胞,轻松就能搞定。
库卡不会跟克里斯托夫唱反调。
兀尔对此不感兴趣。
他做好万全的准备,总算在今天成功把拉斯赶走了。
克里斯托夫的意识回到现在,他睁开闭上的双眼。
「话说回来,拉斯刚才的表情真是杰作。」
他在心中不断叫着:「活该啦!」
「对啊,笑死人了。」伯顿这么说。「是啊,没错。」库卡也跟着附和。
把人赶出小队真正的理由,是克里斯托夫的复仇之心。拉斯是精灵术使用者、职业等级只有二、攻略进度延宕等等,都是强加之辞。
他不过是想昭示拉斯不如自己,并给他一点苦头吃──这件事只有克里斯托夫自己知道。
「好了,既然已经成功开除废物,就去招揽新成员吧。」
「好。」
当谈话告一个段落,克里斯托夫提出招揽成员一事,伯顿也开口回应。
他已经找好替补拉斯的人了。是『疾风怒涛』里名为隆的男人。他是前卫攻击手,三级职等的【刺客】。
队伍缺乏的是火力──这是克里斯托夫的想法,而配得上他们的,唯有三级职等的人。如果考量到性格,隆就是最佳选择。
为了迎接他加入队伍,他们两人离开酒馆──
当他们造访『疾风怒涛』的据点,对方却以明显不欢迎的态度让他们入内。
他们被带到会客室,但在那里干等了三十分钟以上,始终没人理会。
克里斯托夫不在乎自己让别人等待,却无法忍受等候别人。
加上他也看会客室中的摆设不顺眼。这里比他们的据点还要高雅、阔气。『疾风怒涛』的据点比自己的据点高级,令他很不是滋味。
他小小的自尊心受到践踏,心中逐渐涌现怒气,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比起克里斯托夫,没耐心的伯顿更是无法忍受,他不断抖着脚,并且砸嘴。
如果对方的位分比自己低,他肯定马上冲出会客室大吼大叫了。
等了半天后,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们不慌不忙,也没有愧疚之情。
走在前头的人并不是隆,而是『疾风怒涛』的队长,三级职等的【魔导士】马可加尼。隆这个招揽目标则是走在他后头。
他们两人都穿着便服,不过马可加尼手拿魔杖,隆的腰间也挂着短剑。
马可加尼属于魔法职业,身材虽不壮硕,却有着身为团队领袖的十足威严。
隆则是很有【刺客】的风格,全身释出无懈可击的紧绷气息,就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刀具。
他们两人的年纪都在二十五岁前后,在所有人才刚满二十岁的『无穷之翼』眼里,算是年长的前辈。而且他们不只年龄较长,在攻略迷宫方面,也是进度更快的人们。
两个地位较高的强者登场后,瞬间支配现场,克里斯托夫和伯顿都被那股威压所震慑,显得有些退缩。
他们坐在位于对面的沙发上,身为队长的马可加尼开口:
「嗨,让你们久等了。今天有什么事吗?」
他的脸上挂着彷佛虚假的笑容,但双眼却不见笑意。
──没事的,我是【勇者】。我比较伟大。面对他们这种人,我根本不必退缩害怕。
克里斯托夫险些被马可加尼的威压吞没,但还是鞭策自己开口:
「我要找的不是你。是你旁边的隆。」
「哦。人家这么说耶,隆,你说呢?」
「我和他们无话可说。我是因为不想无端被人怀疑,才会请身为队长的你陪同罢了。如果这样你们不满意,那就请回吧。」
「当事人这么说喔。」
「呵,既然他这么说,那我们也无所谓。说起来,我之所以只想找隆单独谈话,是不想让你难堪。现在是你无视我们的好意,可别后悔。」
「哦,难堪啊……我看难堪的人是你们吧?」
克里斯托夫瞪着马可加尼,他却毫不理睬。
「所以你们有何贵干?」
「那我就直说了。隆,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队?我们现在刚好有缺。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啰。」
「我拒绝。」──隆立刻回绝。
克里斯托夫的脸色一变。
「啊?为什么?你傻了吗?身为【勇者】的我,亲自来招揽你耶。『无穷之翼』现在的确落后『疾风怒涛』,但实力绝对是我们比较强。我们马上就会超越你们了。到时候你再求我们让你加入,那就太迟了喔。」
「我说了,我拒绝。」
「什么────???你是白痴吗???」
克里斯托夫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因此提高音量。
「你才是白痴吧,勇者大人。」
「你说什么!?」
马可加尼在一旁冷言冷语,那没有感情的口吻,挑起克里斯托夫的怒气。
克里斯托夫被激怒后,激动地站起,重击眼前厚重的桌子。
这张桌子是以最高级的世界树素材所做,上头施加了魔力包膜,所以没有任何损伤。
「喂喂,这桌子很贵,小心一点啊。毕竟凭勇者大人你赚的钱可赔不起。」
「啊!?」
「哎呀,反正也不是会伤到桌子的力道,是吗?」
这是很露骨的挑衅。
克里斯托夫气得发抖,马可加尼则是以看待垃圾的眼神看他,继续往下说:
「听说你们把拉斯赶走了是吧?」
「是啊,他是个没用的废物,所以我把他赶走了。」
「所以我才会说你是白痴。」
「什么!?」
「喂,你说什么!」
一直隐忍到现在的伯顿也受不了这场闹剧,气愤地站起。
不只如此,他还准备越过桌子,抓住马可加尼──脖子上却被人以一把短剑抵住。
「坐下。」
隆手拿短剑指着他,以充满压迫感的冰冷声音道出命令。
「好、好……」
伯顿完全看不见隆的动作。他在恐惧之中,好不容易才挪动视线看向隆。
要是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我就马上刺下去──隆那双宛如深邃黑暗的眼神释出这样的讯息。
伯顿感受着流过背脊的冷汗,乖乖坐上沙发。
「勇者大人,你也是。」
「啧……」
隆接着命令克里斯托夫。
克里斯托夫一瞥那把短剑,砸嘴之后照做。
「说到底,轻易把一路生死与共的成员逐出队伍的队长,谁要追随啊?」
「唔……」
「而且无论是谁、无论怎么看,『无穷之翼』的关键人物都是拉斯耶。要是我们有空缺,都想低头求他加入了。你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啊?」
「才不是!那家伙是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你要这么想就随你吧。你马上就会亲身体会到了。」
「不可能!!那家伙是二级职等,而且还是没用的【精灵术士】耶!」
「那又怎样?难道你觉得只要职业好,就是个优秀的冒险者吗?」
「对,就是这样没错。只要赶走垃圾职业,然后招纳正常的三级职等,我们一定会变得更强。像你们这种队伍,看我们一下子就把你们甩在后面!!!」
「哦哦,气势不错耶。不过如果只是吼叫,那连小狗都会──」
马可加尼说着,脸上的假笑已经消失,声音也跟着变低。
「──是冒险者的话,就用结果说话。」
双方的视线互相碰撞。
「好啊,我就做给你看!到时候可不要哭丧着一张脸!」
被人呛了就呛回去,克里斯托夫再度给了桌子一拳。
「那就麻烦两位离开吧。」
「啧,走吧。」
「好。」
他们跟过来的时候完全相反,抱着不悦的态度离开『疾风怒涛』的据点。
他们两人不发一语走着。夜晚的风冷却了他们的情绪,等他们恢复冷静,伯顿开口询问克里斯托夫:
「喂,现在怎么办?你还有别人能找吗?」
「…………」
原以为只要我这个『无穷之翼』的【勇者】邀人,任谁都会低头求我让他加入──克里斯托夫一直这么认为。他万万没想到会遭到拒绝,所以并未设想第二候补人选。他思索了一阵子后,做出苦涩的决定。
「啧……没办法了。就找杰森吧。」
「杰森?谁啊?」
「『破断之斧』的队长。」
「他很强吗?」
「三级职等的【战斧斗士】。」
「这个职业很平凡耶。」
「对啊。」
「跟拉斯相比,是好很多,可是他不会愿意跟着我们吧……」
「不然你有其他适合的人选吗?」
伯顿看不起除了他们队上的所有人,所以就算克里斯托夫这么问,他也想不出替代方案。
「如果他也派不上用场,再把人踢出去就行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