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最后一周到来了。

　　那天明明是春假期间，我却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看着日历，我痛感到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今天，是我作为芽吹同学的家教，最后一天给她上课的日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进行什么特别的学习。与平时的不同之处，仅仅只是需要办理一下合同期满的手续而已。

　　上午，我仔细检查了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我想要好好地完成到最后一刻。

　　午后，我和平时上课时一样，穿上校服走出家门，坐上巴士前往芽吹同学家。

　　我按响芽吹同学家的门铃，出来迎接的竟然是灯里小姐。

　　「你好，灯里小姐」

　　「瑛登君，你好呀～。我今天白天过来玩」

　　芽吹同学去哪了呢。

　　我站在玄关四处张望，灯里小姐告诉我说。

　　「日向在房间里等着呢。她说太害羞了不好意思出来」

　　「害……害羞吗……？」

　　「我也没在看。瑛登君，你快去吧」

　　「哦……」

　　我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总之，好像我可以进芽吹同学房间，于是我进了屋，独自一人走上楼梯，朝她的房间走去。

　　站在房门前，我敲了敲门。

　　「芽吹同学，是我若叶野！在吗？」

　　「老师，我等你好久了！请……请进」

　　确实，听起来感觉她很害羞。

　　难道是……灯里小姐让她穿上了学校泳装？

　　为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惊讶，我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了门。

　　踏入房间的同时，室内站着的芽吹同学的身影映入眼帘。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不禁惊讶万分，一瞬间就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芽吹同学，你穿的这身……」

　　「怎……怎么样……？合适吗……？」

　　她穿的是校服。但不是平时穿的水手服。

　　是崭新的西装校服。是时乃崎学园的，设计简洁又不失时尚的校服。

　　西装里面露出了衬衫，百褶裙下是健康的双腿。

　　芽吹同学的可爱和美丽一如既往，然后又增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即将成为高中生的芽吹同学，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

　　「真漂亮……」

　　「真……真的吗……？」

　　「当然了！非常适合你！西装里面的领带也超级可爱！裙子的线条和你的腿相互映衬……」

　　芽吹同学的脸颊变得更加红润，害羞地缩起双臂。

　　我又犯老毛病了。不只是水手服，连西装也热情称赞了一番。

　　但是没办法。虽然是平时在学校里司空见惯的校服，但芽吹同学穿上后竟变得如此清新可爱。

　　「那，那就这样！我去换衣服了，老师请在这里稍等」

　　「要换了吗？」

　　「因为我想先让老师看到，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就是好好保管制服，别让它起皱，直到新学期」

　　芽吹同学说完，像是为了逃避羞耻似的，小跑着离开了房间。

　　我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挺拔的身姿又一次让我看得入迷。

　　芽吹同学离开房间后，我把参考书和文具放在桌上，准备上课。

　　然后，我注视着她的房间。

　　最初踏进这间房间的时候，我还对女孩子的房间感到心跳不已。而如今，它已经成为了我度过半年授课时光的熟悉场所。

　　想到下周开始就无法再来这里了，我心中难免有些寂寞。

　　但是，芽吹同学会牢记我教给她的所有知识，继续在这间屋子里学习。一想到这里，我就能安心地离开了。

　　「老师，久等了」

　　芽吹同学回来了。最后一节课，她依然穿着那身熟悉的校服。尽管胸前的蝴蝶结已经不见踪影，但在我看来，那就像是她在中考战场上奋勇拼搏的荣耀勋章。

　　「那么芽吹同学，我们开始最后一课吧」

　　最后的授课内容，是复习初中五门主科中不可遗忘的重点。这同时也是对以往课程的总结，以及迈向全新学习的指南针。

　　就这样，上课时间结束，我合上了参考书。

　　「那么，我的课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芽吹同学，一直以来辛苦了」

　　「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的教导。老师教过的课程，我会永远铭记于心」

　　我俩面对面地，彼此深深鞠了一躬行礼。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和芽吹同学约定好的，我初中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这是给坚持到最后听完我课程的芽吹同学，课程结束的证明」

　　我起身递出纽扣，她也直起身，面对着我，双手接过纽扣。

　　「老师给我的毕业证书，我会把它当作一生的宝贝」

　　她左手紧紧攥着纽扣，右手向我伸来。

　　我也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毕业快乐，芽吹同学」

　　「虽然晚了一年，老师也毕业快乐」

　　握了很久很久之后，她的身体向前倾斜，扑进了我的怀里。

　　「芽吹同学……」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老师……一直以来的指导……！」

　　她拼命忍住眼泪，声音颤抖着。

　　「能成为芽吹同学的家教，真的太好了……」

　　我轻轻抱住了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芽吹同学抬起头，望向我。

　　她轻轻闭着双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保持着要被戳破的气球般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凝视着她的脸，仿佛被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地靠近。

　　彼此的呼吸交缠，嘴唇眼看就要触碰到一起，芽吹同学却依然静静地等待着。

　　我缓缓地闭上双眼。

　　就这样，我和她的双唇慢慢地靠近——。

　　#

　　芽吹同学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动不动地抿着嘴唇。

　　我的全部神经都集中在了她的嘴唇上，无法思考其他任何事情，仿佛被重力吸引一般地靠了上去。

　　我和她的嘴唇，就要在此刻交汇在一起……

　　“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日向～，瑛登君～，茶泡好了，一起吃点心吧～」

　　我们猛然睁开双眼，像触电一般弹开。

　　「唔唔，嗯！姐姐，马上就来！」

　　「哎呀～？难道打扰你们了吗？」

　　灯里小姐用揶揄的语气说道。

　　「没没没，没有的事。刚下课！」

　　芽吹同学打开门，让她看到里面的情况。我也挤出笑容，朝灯里小姐行了个礼，不过笑容或许有些僵硬。

　　「那么老师，我们去一楼吧！」

　　「嗯，走吧。灯里小姐，喝茶」

　　我跟着芽吹同学走出房间。

　　好险，好险。

　　虽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但在离开这个家之前，我还是家教。

　　差点就在最后关头，偏离了作为家教的道路。

　　我坐在一楼客厅的桌子旁，和芽吹同学、灯里小姐以及她们的母亲一起享用了饼干和茶点。

　　茶点时间结束，芽吹同学和明里小姐在厨房收拾碗碟。

　　我和她们的母亲留在客厅，面对面坐在桌子旁，进行家教合同期满的最后手续。

　　我把合同期满的文件递给她，说明内容，并请她在上面签字。

　　手续进行得很顺利，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麻烦您，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根据规定，家教在结束工作的时候，需要请家长进行评价」

　　「是评价若叶野老师吗？可以啊」

　　「那么请您进入家长专用的管理页面，我们来进行操作」

　　我用手机访问了家教中心的专用网站，点击了家长评价的开始按钮。

　　与此同时，母亲也拿着手机，访问了家教中心的家长页面。

　　虽然我看不到，但现在应该已经显示出评分画面了。

　　「就是用这里的星星数量，来给若叶野老师打分对吧？」

　　「这个分数只会传达给『顶尖合格研习班』的家教中心，我不会知道。所以请您从零星到五星，不用顾虑地进行评价」

　　「原来如此……好吧」

　　母亲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

　　在她评分的时候，我静静地等待着。

　　她皱着眉头，抿着嘴，露出为难的表情。

　　然后，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评分一定会很严格……。我感觉心情沉重。

　　虽然我让芽吹同学成功合格了，但却改变了她母亲期望她走的道路。

　　不仅如此，我最初还被怀疑在和芽吹同学谈恋爱，之后也和她母亲发生过几次冲突。

　　从她母亲的角度来看，我应该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家教吧。

　　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继续做家教这份工作，所以就算得分再低，也不会对我以后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母亲面无表情地点击了几下屏幕。

　　「评价已经提交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谢谢您。一直以来受照顾了」

　　我感到有些抱歉，一边道谢一边深深地鞠了一躬。

　　「诶～」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只见灯里小姐站在我对面的沙发后面，正低头看着母亲的手边。

　　「灯里，什么时候过来的!?」

　　母亲似乎也没注意到，惊讶地回过头去。

　　「瑛登君，厉害～！五星好评！」

　　「诶……五星……？」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师，这是最高评价！恭喜！」

　　芽吹同学也走进客厅，和灯里小姐一起高兴着。

　　「灯里！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

　　「没关系啦。妈妈，应该用更开心的表情来打分的。说不定那样的话，就能成为人气艺人了呢~”」

　　「多管闲事」

　　母亲板着脸，轻轻瞪了一眼灯里。

　　当然，既然我不再继续当家教，满分也没什么用。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非常高兴。

　　家教的工作全部结束，也到了离开一直以来叨扰的学生家的时间了。

　　我走出玄关，芽吹同学来送我。

　　今天不仅如此，她的姐姐——灯里小姐，还有她们的母亲——日花里女士也来了。

　　「日向同学，灯里小姐，日花里女士，这半年来，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我站在三人面前，做着最后的道别。

　　「瑛登君，欢迎你随时再来玩。干脆就住在我房间里怎么样？」

　　灯里小姐说的这话，当真了可就不得了了。

　　「……来吃饭的话，可以招待」

　　母亲日花里女生虽然语气亲切，但总觉得有些冷淡。

　　看着一家人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今天并不是最后，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

　　而站在三人中间的芽吹同学……。

　　「老师……」

　　她眼泛泪光，注视着我。

　　「请一定要、一定要继续教我学习！高中的课程会更难，没有老师的话，我觉得自己很难跟上！」

　　「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学妹了嘛。指导学妹学习也是学长的职责所在哦」

　　「拜托了。那个……若叶野学长！」

　　打完招呼后，我最后一次鞠了一躬，走出了玄关的门。

　　夕阳西下，舒服的春风吹过。

　　我在门口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芽吹同学的家。

　　我向芽吹同学房间的二楼窗户告别，然后再次迈步向前。

　　就在我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我的家教工作就结束了。

　　「——老师！」

　　背后传来呼喊声，我回过头，芽吹同学朝我跑来。

　　「老师，刚才的话，请收回！」

　　「刚才的话是指什么？」

　　「老师才不是什么普通的学长！今后也请继续做我的老师！」

　　「……说得对呢。为了能一直做芽吹同学的老师，我也要好好学习才行啊」

　　芽吹同学伸出右手，竖起小拇指。

　　「约好了哦，瑛登老师！」

　　「约好了，日向同学」

　　我也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和她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呵呵。在学校里有独属于我的老师，真期待成为高中生啊～」

　　「即使只有你一个学生，我也不会一味地温柔。我会严格教导你学习，做好心理准备吧」

　　「老师也不要再对学生穿校服的样子露出痴迷的表情了哦，不过偶尔的话可以啦」

　　「我、我会努力的……」

　　最后的离别伤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开始对未来感到各种意义上的不安。

　　#

　　家教的日子结束，我回归了普通高中生的日常生活。

　　春假过得很平静，我在复习一年级的课程和预习二年级的课程中度过。

　　我久违地悠闲地看起电视，节目正在播放决定参加巴黎奥运的田径运动员的训练场景。今年是奥运年啊。

　　在那之后，我也一直在和芽吹同学用手机保持着联系。

　　她的春假似乎每天都很忙碌，有时和初中的女同学一起去购物，有时去灯里小姐家陪侄女玩。

　　三月剩余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去，现在是3月31日的夜晚。

　　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

　　在日期即将变更的深夜零点前，我为了准备睡觉而整理着床铺。

　　因为是假期，这几天我不自觉地熬夜了。今天要早点睡。

　　这时，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是芽吹同学。

　　「喂，芽吹同学，晚上好」

　　「老师，这么晚打扰不好意思」

　　我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但她声音听起来却很开朗。

　　「听起来心情不错嘛。有什么好消息吗？」

　　「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啦，只是，是四月一日哦！」

　　「是啊。真不敢相信已经四月了」

　　「不是啦，四月一日是愚人节呀」

　　「啊，说起来……」

　　我并没有忘记，只是没有特别在意。

　　四月一日愚人节，一年中唯一可以撒谎的日子。如今，许多企业网站都会在这一天发布『假』新闻，给浏览者带来乐趣。

　　「所以老师，我想在愚人节的时候对你撒个谎」

　　桌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日期即将变更，芽吹同学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谎言』。

　　「好啊，我很期待你会说什么样的谎」

　　「不过老师，您要是没看出来是谎言，当真了的话，我可不管哦～」

　　「你的谎言那么厉害？」

　　到底是什么样的谎言，有点可怕啊。是那种即使知道是谎言也会相信的，具有真实感的谎言吗？

　　「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听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会轻易被骗的」

　　「那么请暂时闭上眼睛，仔细聆听。时间到了我会说出口的」

　　「OK。只要闭上眼睛就行了对吧」

　　我按照她说的，闭上双眼。

　　到底会听到什么样的谎言呢？我一边竖起耳朵，一边集中注意力听手机里的声音。

　　就这样等了一两分钟……正当我感觉差不多了的时候，芽吹同学开口了。

　　「那么老师，准备好了吗？」

　　「我在认真听着呢」

　　「那，我要说了。我──」

　　一瞬间，芽吹同学停住了。

　　但她马上又果断地说道。

　　「我喜欢老师──我好喜欢若叶野英登老师！」

　　「诶……」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语塞。

　　「那、那个，晚安，老师！」

　　「嗯，嗯。晚安……」

　　芽吹同学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一瞬间心跳加速，但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她也说过，这只是愚人节的玩笑，让我不要当真。

　　芽吹同学也真是的，开这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玩笑。

　　我苦笑着，正要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时，注意到了桌上的时钟。

　　时钟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时间在我眼前变成了午夜零点，日期也随之改变。

　　我忍不住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时间是准确的。

　　也就是说，芽吹同学的『谎言』是愚人节前一天的……。

　　（芽吹同学一定是搞错了时间，不小心在愚人节前说了谎）

　　估计是她房间的钟表快了吧。

　　该怎么办呢？算了，就当作没发现吧。

　　「哈啊……」

　　突然一阵倦意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哈欠。

　　该睡觉了。我换上睡衣，去卫生间刷了牙，回到房间钻进被窝。

　　话说回来，被那样的谎言玩弄男人的心思，还真有点不甘心。

　　明天我也要对芽吹同学撒个谎试试。

　　撒个什么样的谎好呢？我一边想象着她的反应一边琢磨着，但无论什么反应，感觉都能看到芽吹同学可爱的样子，这让我很纠结。

　　但事先声明是谎言还要让她开心，好像还挺难的。

　　不愧是芽吹同学，明明知道是谎言，说出的话还是说出让我心跳加速。

　　我正这样想着，突然间意识到了。

　　（等等？芽吹同学该不会是故意在愚人节前一天说那些话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句话，就不是谎言了。

　　也就是说，芽吹同学对我……？

　　（不不不，这也太自作多情了）

　　芽吹或许真的是搞错了时间，她只是想开个愚人节玩笑。

　　（可是芽吹同学会犯这种错误吗……）

　　（不不不，芽吹同学虽然看起来很可靠，但偶尔也会犯傻吧）

　　我的脑海中，两种想法激烈交锋着。

　　我的大脑越来越清醒，越来越停不下来思考。

　　就这样，我在无法得知真相的焦虑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正当瑛登难以入眠的时候，芽吹日向正安稳地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熟睡中的日向，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充满了幸福。

　　「老……师……」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梦话。

　　之后她的嘴也一直在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再也听不出明确的词句了。

　　枕边小小的装饰台上，端正地摆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瑛登送给她的第二颗纽扣。

　　这枚他初中时代用的旧纽扣，此时正温柔地守护着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