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主人公(英雄),总是——」
魔人朝我挥舞着一只手臂 —— 而我,笑了。
「「——会迟到的!」」
在我和菲尔蕾蒂之间,一根魔杖猛地插了下来。
从中爆发出的冲击让地面龟裂,撕碎了钢丝,产生的冲击余波使魔人抬起了双臂。
这出乎意料的一击让菲尔蕾蒂神色大变。
在这满月的夜色之中。
一道人影飘飘然从天上翩翩落下。
紫色斗篷随风摇曳着,白金色(Platinum)的长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这位『至高』位阶的魔法师,炼金术士(Alchemist),年仅19岁便任职于魔法结社『概念构造(Qualia·Heights)』的天才少女。
她抛弃了上述所有的头衔,仅仅作为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按照自己的意志走上了这个舞台。
「不好意思……」
在黑夜中,今宵真正的主人公轻巧的着地,朝我低语道。
「明明是个特别的约会,我却迟到了。」
我苦笑着回应。
「真是的…………主人公迟到这算什么事儿啊……」
「你在说什么呢?从一开始主人公就是你啊。」
她撩起了自己的头发,露出美丽的笑容 —— 向我伸出手。
「你能行吗,我的男朋友?」
我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回答道。
「你那边才是,没问题吧,我的女朋友?」
「你觉得你在跟谁说话呢?」
她用满面的笑容回答道。
「我可是,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啊。」
「不愧是我爱上的女人(My·Honey)…………」
梦幻中的两位恋人相视而笑,十指紧扣在一起——
「那么,是时候把这场梦境,和那个狗屁魔人 —— 全都砸个稀巴烂了!」
「啊!!」
连接 —— 我伸展出魔力线,将其与克丽丝的魔力线相连。
转换 —— 调整流入流出身体的魔力量。
同步 —— 我和克丽丝开始共享魔力。
我们在数秒内完成了整个过程,克丽丝的魔力开始在我体内翻腾,我能感受到她生命的源头在我的心脏中奔流不息。
这一个月。
我每一天都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感受着的那个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的存在,而现在,她的温暖再一次随着心脏的跳动,从头顶一直流到指尖。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克丽丝轻声说。
「即便如此,我还是害怕。那黑暗一直在我脑海中徘徊,在我来到这里的路上,我差点就屈服在那黑暗之下了。我以为我根本做不到。从我在孩童时被困在那个黑暗中起,我就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我从没有尝试去改变。」
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 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可以改变。只要我能看到妹妹为我指明的那抹星光,我就一定能作为主人公(英雄)继续前进。所以——」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继续低声说道。
「——我现在来到了这里。」
「啊,正因为这样,你才是——」
我苦笑着回应。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
「这将是一场愚者的葬礼!」
一位悲痛欲绝的修女(Sister),沐浴在大片游乐设施发出的白光中,泪流满面的双手合十献上着祈祷。
「啊!故事就这样开始了转动!愚者们正被引向死亡之路!肩负救赎责任的圣者面对这一切,内心正痛苦不堪!悲剧就这样不断轮回上演!我的救赎之手将伸向何处!啊,请不要悲伤!就由我——」
菲尔蕾蒂露出了恍惚的表情,她痴痴的凝视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中映出的自己,陶醉地流出了眼泪。
「来拯救你们……」
「克丽丝……」
克丽丝慢慢地张开了她的魔眼。眼内的螺旋开始转动——
「我们来终结这场梦吧。」
「啊。」
生成(Craft)。
我体内的魔力一下子被克丽丝从左臂吸收殆尽,她以旋涡般的方式进行着高速生成。伴随着无数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碎片,一把把水晶剑凭空出现。
魔人也同时开始旋转。
菲尔蕾蒂被钢丝(Wire)拉扯着飞上了夜空,她的身影在满月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瘦削。
她朝我们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 然后无数斩击如雨点般从天而降。
我和克丽丝互相推开对方,同时躲开了攻击。刚刚我们还站着的地面下一个瞬间便化为乌有。
我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全身也被剧痛所折磨,但我还是努力将魔力注入虚弱的身体,开始在被染成鲜红色的视野中奔跑。
「克丽丝!!」
轰!!!!!
配合着我的呼喊,我踏住的地面立刻迎面升起,猛烈地将我的身体向前方抛了出去。
我顺势跳了起来。手中的刀身闪耀着光芒,我用手臂遮住脸庞,旋转着身体向下劈出一刀。
魔人匆忙间做出反应(Reaction),挥舞着手臂——
「动作太慢了。」
我这一击切开了她的手臂,然后顺势砍断了她的脚。
从我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克丽丝用手贴在我的背上 —— 瞬间完成魔力同步 —— 我手中那由光构成的刀锋瞬间变得更锋利了,于是我就这样一边旋转着身体一边切割着魔人 —— 然后,我轻轻碰触了一下克丽丝的手臂 —— 她心领神会的与我交换了位置,接着挥出一掌精准地击中了魔人的下巴。
「「给我炸飞吧!!」」
生成(Craft)!!
从克丽丝的五指中创造出的水晶花瓣将魔人的头部炸飞,看上去就像一枚绽放的鲜红花朵。
魔人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后倒退着。
「克丽丝!!」
「希罗!!」
啪的一声,我们击掌后旋转了起来,我顺势又向魔人的腹部踢出一记回旋踢。
魔人在这一击下失去了平衡,我和克丽丝趁势同时朝其发起了下一步猛攻。
在星光的照耀下,一对男女纠缠在一起,就这样翩翩起舞。
我们时而相互击掌,时而抵住肩膀,时而背靠背支撑着对方。
伴随着咆哮,我们以怒涛之势共同向敌人发起令人窒息的攻击,我们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魔人身上,削弱着她的身体。在攻击的同时,我们也不忘互相保护对方的身体。
魔人刚想将受伤的部位再生 —— 生成(Craft) —— 在受伤的部位上瞬间就绽放出由克丽丝生成的红色花朵,就这样,魔人的身体逐渐被花朵所覆盖。
再生,生成,再生,生成,再生,生成,再生,生成,再生,生成!!
我们的攻击如同一个无尽的螺旋,在信念的驱动下这个漩涡永不停歇的旋转着。
我负责杀死,克丽丝负责创造。
每当视线交汇之时,魔眼与魔眼也重叠在一起。在绯色的漩涡中,杀戮与创生交织在一起,魔人就这样逐渐失去了魔人的存在方式。
慢慢变成一朵巨大的水晶花束的菲尔蕾蒂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咕……呜……!!」
有戏!
我已经在克丽丝到来前,亲自解决掉了绝大部分场地中她不擅长应付的钢丝(Wire)和陷阱。现在通过不懈的进攻,我们已经掌握了魔人的再生速度,胜利已经是一件可以想象得到的事情了。
我们能赢!
当我确信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之时,魔人却露出了一丝狞笑。
她那诡异的笑容让我感到恐惧 —— 突然,克丽丝停止了生成(Craft) —— 在她视线前方,年幼的缪儿拿着一个火车玩具朝她伸出手。
这个被赤红色火焰包裹的妹妹的幻象,一边被烧的焦黑,一边落泪呻吟道。
「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做我的主人公(英雄)。」
克丽丝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凝视着那道幻影——
「克丽丝,别看!!!」
一道红线划过她的双眼。
下一秒,她那瘦弱的身躯一边发出细微的惨叫声一边往后退去,我慌忙抱住她,猛地向后一跃。
「克丽丝…………克丽丝!!」
「我……我什么都……什么都看不到了……」
克丽丝眼中流出红色的泪滴,在我怀中蜷成一团。
「我……我好害怕……希罗……我好害怕……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放我出去……缪、缪儿,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对你做了好多可怕的事情……我、我……不、不是什么主人公(英雄)……我不是主人公(英雄)……」
我抱着她的头,怒视着魔人。
「你这个混蛋……!!」
「啊,多么可怜!这个小家伙真是被吓坏了啊!」
将在头部位置绽放的水晶花扔到一旁后,菲尔蕾蒂那绝美的脸颊完美地再生了。
在这张脸颊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
「可怜的孩子们啊,你们之间默契的配合真是精彩。回收我四散的魔力,然后基于这些魔力生成水晶花,这战术也是相当精妙。这是专门针对魔人战斗所设计的策略,你们在这一个月里悄悄练习这一招确实卓有成效,让我刚刚也稍微紧张了一下。这战术是你设计的吧,三条灯色?」
菲尔蕾蒂朝我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请接受我的敬意。你虽然只是个配角,但也是一个重要的配角。」
嗖 —— 魔人挥舞着十指,我拼命护住了克丽丝 —— 我的左肩被炸断了。
血液滴滴答答地从伤口掉在地上,我用自己整个身体盖住了克丽丝。
无尽的痛苦袭来,全身每一个部位都被无数次地割裂,肉体被红色的线条斩成碎片。
我渐渐变成了一团红黑色的血块。
「………………………」
在那黑暗之中,我仍然死死盯着魔人。
「多么可怕的执念……你的精神力非同凡响,几乎达到了非人之境……在我的精神世界中,战斗偏向于想象……如果在现实世界,我根本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我的身体转眼间布满了钢丝(Wire)的划痕。
我忍受着全身传来的剧痛,死死保护着克丽丝。我一边靠着拂晓启明的能力尽力避开致命伤,一边轻声对她说。
「克丽丝……」
「我害怕……好害怕……」
「克丽丝……相信我……」
克丽丝顺着声音抬起了头,看着我的方向。
虽然我知道她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我还是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相信我……」
「但是……我已经什么都……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好害怕……我……我又搞砸了……缪儿……我没有相信我的妹妹……我已经看不见那颗星星的光了……明明一直……明明那孩子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等着我……」
克丽丝像个孩子一样缩在我的怀里,泣不成声的坦白着自己的罪孽。
「我……为了自己……抛弃了那孩子…………然后变成了和像那些虐待她的低劣家伙一样的人……」
她将整个身体依附于我,用哽咽的声音倾诉着自己的悔恨。
「我把那孩子……当成了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食粮……!!」
「但是,你还是来到了这里,不是么?」
我对抬起头的克丽丝微笑着说。
「你是用自己的双脚来到了这里,不是么?你为了成为主人公(英雄),为了成为妹妹心中独一无二的主人公(英雄)而站了起来。你为了实现珍贵的誓言而来到了这里。为了守住那个约定而拼尽全力。所以,你能够再次站起来。再次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你会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然后继续向前迈进。」
我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
在她的那只手中,握着一根和缪儿所用同款的魔杖,她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它。
「靠你自己的双脚前进吧,主人公(英雄)。」
克丽丝眼中的光芒慢慢恢复了。
我透过她的眼睛凝视着内心深处 —— 克丽丝的身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重重甩在地上,顿时鲜血四溅。然后我就这样被一下又一下的反复摔打,直到全身都浸没在血泊之中抽搐不已 —— 然而我还是站了起来。
「为什么,你还要站起来?」
面对困惑的魔人,摇摇晃晃的我送出去一个微笑。
「因为我知道……大家……大家也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的童话故事……一个充满爱与希望的童话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就算主人公(英雄)再怎么被人嘲笑……就算她知道了现实的残酷……就算连她自己都试图让自己相信,那样的东西并不存在……!!」
我笑着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在这里!这里也会记得!!主人公(英雄)!主人公(英雄)会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会站起来,然后奋不顾身的,沿着自己坚信的道路前进!!因为这是誓言!因为这是约定,是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只要还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人类就会以爱的名义,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在血泊中,我高声尖啸道。
「对吧,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
「我…………我………………!!!」
克丽丝留着红色的血泪,握紧了双拳,用力砸向地面,然后用颤抖的双腿站了起来 —— 魔人控制的钢丝(Wire)缠住了她,将她扔了出去。
啪的一下,她全身重重砸在地上。
然而,她还是将意志灌注于自身。
她强迫着自己已经痉挛到无法动弹的身体,一边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与恐惧,一边从喉咙内挤出怒吼,将全身的力量聚集于双腿上。
「我想起来了……我曾那么渴望……从我第一次握住那只小小的手……从那孩子的手握住我的心脏时起…………从送给她我随便制作的玩具火车时起……那个孩子,一直一个人承受着一切的不公,却从没有放弃过希望…………从她在自己的绘本上,画下我的身姿时起……我……我……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是………………啊!」
在耀眼星光的照耀下,她用扭曲的双脚支撑住自己,撑起了已被染成鲜红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在此证明了她的意志。
「我是……只属于那个孩子的……主人公(英雄)!!!」
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克丽丝一边抽泣着,一边踉踉跄跄的前进着,那狼狈的身姿与之前被所有人称赞为『天才』的少女相去甚远。
然而,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还是为了那一个孩子,成为了主人公(英雄)。
『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做我的姐姐。 』
『姐姐只会对我做残酷的事情,只会说我是个失败之作。』
『你根本不是什么主人公(英雄),像你这种人死了就好了。』
不理会环绕着自己的妹妹的幻象,失明的克丽丝开始在黑暗中奔跑。
为了寻找能够照亮这片黑暗的星光。
她拖着折断的腿,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独自一人不停地寻找。
为了守护。
为了实现誓言。
为了遵守那唯一的约定。
「缪儿…………」
她不遗余力的寻找着。
「缪儿……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你描绘的那个主人公(英雄)……你唯一的主人公(英雄),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你……你所相信的主人公(英雄)…………」
她洒下混合着血水的泪水,呜咽着继续奔跑,用尽全力呼喊道。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啊……缪儿!!」
找啊、找啊、找啊,终于,她找到了。
「啊……」
在远离那群虚假人影的地方,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正一个人在地上画着什么。
克丽丝慢慢地靠了过去,蹲在小女孩身边。
「…………你在画什么?」
「不知道。」
眼前只是一团乱糟糟的线条,根本谈不上是一幅画。
克丽丝凝视着那些线条,笑了起来,然后用手中的树枝为其填充上记忆中的细节。
明明已经失明,可她却像是一个能看得见东西的正常人一样挥舞着树枝。
她将线条与线条相连,使其成为图画,然后再为图画着上颜色,使其成为梦想。
手持魔杖,身披紫色斗篷,带领着作为其随从的火车。
一位可爱而勇敢的主人公(英雄)就此诞生了,旁观的女孩子脸上浮现出高兴的笑容。
「好帅气!」
听到那兴奋的声音,克丽丝露出痛苦的表情,低下了头。
一滴滴泪水从脸上滑落,她紧紧抓住地上的泥土。
「很,很帅气吧……世、世界第一……世界第一帅气……就、就像你说的那样,果、果然紫色的斗篷很适合她呢……毕竟她是世界第一的主人公(英雄)啊……这、这是理所当然的吧……理所当然……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因、因为,我可是……」
泣不成声的克丽丝抚摸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的头。
「你的…………姐姐啊………………」
克丽丝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妹妹的头。
「这次……这次姐姐一定会保护你……我不会再犯错了……无、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重新站起来……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的保护你……所、所以……所以就像那一天……像那一天那样…………」
克丽丝笑着流泪,用颤抖的手将玩具小火车递了出去。
「我们一起玩吧……缪儿…………」
姐姐用嘶哑的哭腔向妹妹倾诉着自己的感情。
「一起……玩吧…………」
仿佛要渗透灵魂一般,她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自己之前无法传达的心意。
「我会一直……一直是你的主人公(英雄)……」
就这样,克丽丝再一次对重要的妹妹许下了誓言。
小女孩露出了满面的笑容,接过了玩具火车 —— 然后啊呜一口,将其咬在嘴里。
克丽丝所渴望实现的愿望,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消失了。
「呜呜…………」
终于实现了约定的主人公(英雄)抬头仰望着天空,放声大哭。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我拼命阻止靠近克丽丝的缪儿幻象,纷纷化为沙子,哗啦啦的崩塌了。
我将九鬼正宗当成拐杖,跌跌撞撞的朝克丽丝走过去,然后像要包裹住她一般,紧紧的抱住了她。
「来,我们回去吧。回家去吧,克丽丝。回到那个一直相信着主人公(英雄)的妹妹所等待的家去吧。回到那个有需要你守护的人在的地方。为了履行你许下的重要的约定,和我一起回家吧。没事的。你一定没有问题。你一定能够做到的。毕竟,你是那个——」
我笑了。
「最适合穿紫色斗篷的 —— 世界上最帅气的主人公(英雄)啊。」
在红色的泪水中,混入了透明的颜色。
克丽丝一边抽泣着,一边笑着仰望着我。
「你……真的相信我吗……?」
「当然。」
「我……是个软弱的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犯错……即使这样……你还会相信我吗……?」
「嗯。」
我和克丽丝一起握紧了她手中的魔杖。
「我会一直载着你奔跑的。」
钢丝(Wire)呼啸着朝我们飞来 —— 被我右手紧紧握住。
菲尔蕾蒂见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用颤抖的的手紧握住那根钢丝(Wire) —— 和克丽丝一起站了起来。
「就算你犯错了,我也会听到你的哭声。」
站在克里斯旁边,我露出了微笑。
「然后我会和你一起,穿过那扇为你而开的门。」
「嗯……」
克丽丝擦干了眼泪,又一次紧紧握住了魔杖。
「我……我……」
然后,她笔直的看着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 面向前方。
「相信你……相信自己……」
「竟然将我的世界朝有利于你们的方向扭曲了……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的心灵……她的灵魂……她的爱…………居然能超越我的剧本…………克丽丝和希罗二人共享精神后……这种幼稚无聊的童话故事…………居然吞噬了我的精神吗…………?」
咬牙切齿的魔人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
「三条家的!」
魔人一边收回被我放开的钢丝(Wire),一边朝我尖叫着,疯狂的挥舞着十指。
「希罗啊啊啊啊啊啊!!!!!!!!!!!!!!!」
「走吧!」
我带着笑容,朝克丽丝伸出了右手。
「让这场戏落下帷幕(Finale)吧!」
作为回应,她握住了我的手 —— 一扇巨大的次元门(Dimension·Gate)被生成出来,产生的冲击波将袭来的钢丝(Wire)弹开,魔人也被震得飞了起来。被击碎的游乐设施的碎片划破了夜空。
我闭上眼睛,握紧了收入鞘中的刀把。
接着,我慢慢的蹲了下来,在我心中描绘出应该开辟的道路。
这是一条由一扇接一扇的次元门构成的,无限延伸出去的道路。
最终,这条道路笔直的通往魔人的脚下 —— 魔力线强化(Reinforce) —— 苍白的魔力线重重交织在一起,加固了我之烧焦断裂的双脚。
开眼 —— 睁开的双眼捕捉到了照亮光与暗夹缝处的『拂晓』。
我注视着被染成绯色的可能性,凝视着我们应当到达的未来。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轻柔的摸着我的背。
「呐,希罗…………我们一起描绘出的幸福,绝对不是假象……虽然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想起来了……虽然我和你共度的那段时光,可能会像魔人设下的幻梦一样消散…………虽然这不过是一场持续了三十天的童话故事……不过是一个对恋爱一无所知的小女孩的一场误会……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幸福…………是你……是你给了我这份感情…………所以,我会永远记得……一切……所有的一切…………我会把所有东西都埋在心里活下去……所以……所以啊,希罗…………」
梨花带雨的克丽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 然后轻轻推了我一把。
「把这一切,都毁掉吧…………」
我只是心无旁骛的往前迈出脚步 —— 视野中的景象爆炸开来。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闪光笼罩着大地,水泥地被掀飞,传递到空中的余波让游乐设施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一具人体将一切抛在身后,化作迅雷般的子弹。
我开始沿着那条道路,无数次的穿过次元门(Dimension·Gate)。
每穿过一次,我从异界回收的魔力都使我的速度增加一分,每当我穿过一扇门,身后的次元门就会爆裂开来。其巨大的碎片以惊人的速度四溅开来,划破夜空,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穿梭,潜行,突破!
我将庞大的魔力积聚在身体之中,刀鞘中蓄势待发的魔力之剑闪耀着苍白色的雷光,握住刀柄的右手也因高温而红得发白。
就这样,我化为一道耀眼的魔力闪电。
沐浴在这强烈的闪光中,我朝魔人飞驰而去,人类与魔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
魔人挥动着钢丝(Wire),将我割的血肉横飞,然而,我仍然继续前进着,次元门仍然一个接一个的被炸飞。魔人看到这一切,脸色逐渐扭曲起来。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这样奔跑,疾奔,不停地冲刺!
随着每一次加速,留在我身后的世界逐渐被染成苍蓝,最终慢慢消失在白光中。
全身被光芒所笼罩,飞溅而出的血花被烧焦,喉咙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 我发出了咆哮。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背负了克丽丝的魔力,以及她的信念。
感受着背上浮现出的手掌的触感,我用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冲向魔人。
妄图切断那条道路的菲尔蕾蒂,将身上所有的钢丝倾泻而出,扑天盖日的钢丝瞬间布满了我的视野。这些钢丝化为一场足以杀死世界本身的斩击风暴,将每一个角落都切割开来,空间扭曲变形,天崩地裂,万物湮灭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本应存在的道路消失了,魔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 我继续在黑暗之中阔步前行。
我每踏出一步,脚下就出现一段轨道,我就这样继续迈向下一个黑暗。
在黑暗中,一条色彩鲜明的轨道被用魔法绘制了出来,这条高速生成(Craft)出来的轨道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一束光线在这条道路上飞奔,化作划破宵暗的一道流星,永不停歇地在这条连接未来的道路上疾驰。
只要走错一步,我就会消失在虚空中。
只要克丽丝晚一瞬生成,我就会踏空,一切就会结束。
但是,我相信她。
我相信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 —— 我相信主人公(英雄)。
所以————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渺小的人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承载着她的愿望,奔跑着。
「去吧……」
在我的心中,响起了她的声音。
「去吧……去吧…………」
那个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唯一妹妹的少女的声音。
那个因为害怕自己的弱小,而躲藏在黑暗中的少女的声音。
那个为了能只靠自己的双脚前进,而变得强大的少女的声音。
不是向其他任何人,而是向自己起誓的 —— 充满了心灵,灵魂和爱的 —— 呐喊声。
「去吧,希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梦幻消逝的地方,我追上了魔人 —— 从我的刀鞘中,迸发出炫目的光芒。
我挥出的利刃被无数重叠在一起的钢丝挡住,紫电如狂龙般骤然升腾,将整个空间染上了绚丽的颜色。
在我眼前,魔人的脸因焦虑扭成一团。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驱使着你走到这一步!是心灵,灵魂,爱这些玩意儿么?!凭借你这种低级的表演,怎么可能超越我编写的脚本!我!我这个主角!在这个世界中是不会失败的!像我这样完美无缺的存在,不可能接受任何失败!你这样的家伙永远也不可能斩断我的线!!!」
我的视野被夺目的光芒染成了苍蓝色。
宛如两颗星星相撞一般,发出苍色光芒的干流与发出白色光芒的支流在融合后猛然爆发,将融合中心处混合在一起的人与魔染上了颜色。
两个存在将各自的情感碰撞在一起,迸射出意志的火花。
「能斩断!我会把它斩断给你看的!不可能斩不断!因为有倾注了思念的心灵!因为有为了实现承诺而立下誓言的灵魂!因为有献给自己妹妹渺小身躯的爱!!而我,正承载着这一切前进!所以,我啊!我啊————!!!!」
我将全身所有的魔力灌注在刀上,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像泡沫一样崩裂开来,全身化为血人的我笑着将自己所有的一切聚集在一点。
「你编织的狗屁命运之线,我必须斩断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怎,怎么可能……被斩断…………」
在我的刀下,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怎么可能被斩断.…………我,我编织的…………这,这根线……」
一根接一根的,命运之线崩解开来——
「怎么可能被斩…………………………」
「消失在这场梦幻中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噗嗤一声,被彻底斩断了。
「断啊……啊……怎么会……」
烙礼的菲尔蕾蒂脸上的表情因为对自己的怜悯而被扭曲了 —— 我背负着身体中所承受的所有情感,将手中的刀用力挥下。
苍白的光芒汇聚于刀尖,将魔人从外表到体内全部焚烧殆尽,一切都如我所想象中的一样,彻底烟消云散了。
魔人的全身被蓝白色的光芒包裹……她露出了认命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像你这样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其他人……为了他人牺牲自己,还用什么心灵,灵魂和爱这种辞藻来掩饰自己的真心,最后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道德和伦理……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梦与幻想么…………?」
「是梦也好,是幻想也罢,哪怕最后那里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我这么做不需要什么意义。名为自我的容器,始终只会有一个。正因如此,才需要有可以奉献一切的对象。」
沾满鲜血的我,笑着回应。
「怎么样,魔人,这就是用爱编织而成的合体技哦?」
「多么荒谬啊…………爱什么的,不过是在进行肮脏交配前的准备工作罢了……毕竟归根结底,人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但是……啊,但是……我还是失败了……这是不是说明,我所信奉的真理也败给了你们呢……我的精神与人类的精神混合在一起之后,承认了你们才是正确的……难道说自爱并不是真正的爱吗……不,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之所以能再一次站起来,是因为她爱自己……啊,原来如此……这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这是无法创造,甚至不被允许编织出来的东西……确实……确实存在着……我……我所想要爱的……我想要拯救的……我所想要奉献一切的对象,确实存在着……」
在耀眼的光芒中,沉浸在欢快音乐里的魔人,被殉葬的游乐设施包围着,一边翩翩起舞一边消失。
「映在人们日常生活的眼眸中……耀眼至极的……那平凡无奇的爱本身…」
她站在光中,向夜空伸出了手。
「If love be blind, it best agrees with night. 」 【译注:语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三幕第二场,即使恋爱是盲目的,那也正好和黑夜相称】
菲尔蕾蒂注视着正爬在地上四处寻找我的克丽丝,在命运之线的引导下缓缓消散于空中。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爱……爱……爱是……多么…………」
魔人带着笑容,最终融化在光中。
「讨厌的东西啊……」
烙礼的菲尔蕾蒂就这样消失了,我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
「希罗!!」
克丽丝追踪着我的魔力,爬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摸索着,终于来到了遍体鳞伤的我面前,紧紧抱住了我。
这时,菲尔蕾蒂孕育出的精神世界开始崩溃了。
空间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这道裂缝逐渐蔓延开来,最后,可以逃离这个世界的出口显现了出来。
我被克丽丝紧紧拥抱着,用几乎看不清东西的双眼注视着这一幕。
「那么,我们下次再见就是在现实里了……」
「嗯…………」
克丽丝抱着我,用哽咽的声音回答道。
「希罗……就算我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也一定……一定……」
她泪如雨下,抚摸着我的头发。
「……会再次爱上你。」
「……………………(在这个场合,这个男人显然不能说『请别这么说』)」
「因为,你看——」
克丽丝一边整理着我的头发,一边破涕为笑。
「你一个人连睡乱的头发都整理不好。」
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脱离这个世界。
在最后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这个由魔人创造的故事,全部化为了尘埃。
「啊呀……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在黑暗中,我听到了某个熟悉魔人的声音。
「如果菲尔蕾蒂的精神世界崩溃了,寄宿于其基础上的你们的精神也必将瓦解。居然还没逃离就耗尽了力量,你这家伙不想着怎么逃跑,临死之际还与女人缠绵,你们城里人真是会玩啊。不过,你们确实让我很开心……」
那个声音慢慢消失了。
「像这样稍微帮下你也算是我作为心之友的职责……我们互相原谅一下吧。」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当我醒来时,不知道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但无论如何。
是时候——从梦中醒来了。
第四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