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4月14日,6:05,杭州湾。
“啧,这茶水怎么有股怪味啊。”
燎原级“燎原号”的艉甲板上,一名骑兵领到了早餐之后,端到了一旁看着东边的真炎号吃了起来。不过,他刚喝了一口套餐中的热茶,就皱起了眉头——这茶水怎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这时,正好有一名老海军从旁边的桅杆上滑了下来,听到他的抱怨,气不打一处来,顿时骂道:“嚷嚷什么呢,海上的水就这样,想多喝还没有呢。奶奶的,现在的娃娃真是不能吃苦,陆军都怎么招人的…”
骑兵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老海军年纪虽大了点,但也只是个中士,于是说话硬气起来——他自己也是个中士。“呵,我知道海上水难得,但咱出海还不到两天吧,怎么这么快就馊了?这也不像是馊了的味啊。”
老海军一皱眉头,过来抢过他的木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哦…这是蒸馏水,味道是怪了点,但是煮开了的,干净着呢。哎,真是挑三拣四,想当初我们在海上飘的时候,能有点臭水喝就不错了,哪里像现在厉害了,船上都能常备热茶了。小娃娃一个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不知道感恩。唉,菩萨呐…”
燎原级所用的炎能牌半水管锅炉虽然结构上复杂了不少,但本质上仍然是傻大粗黑,可以烧海水供汽。这在将来必然会带来结垢、腐蚀等影响性能的隐患,但至少在现阶段解决了补给锅炉水的难题。同时,由于这级别的大船底舱空间更充沛,所以标配了水冷子系统,可以冷凝废蒸汽,从而能给船上供应充沛的淡水。
这无疑是又一项革命性的进步,这意味着以往困扰海船的淡水问题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不但足以供应船员饮用,甚至还能让他们定期洗个热水澡,相比旧时代可真是天上地下了。只不过,淡化产生的蒸馏水本来口感就有些怪,又在管道中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就更有股诡异的味道了。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珍贵的淡水,比起过去海上时间一长就腐败变质的馊水还是好多了。
不光有淡水,船上还重点建设了厨房,可以引入锅炉蒸汽进行高效烹饪。托此的福,燎原级上船员一天至少可以吃上两餐热食,虽然现在船上挤了五百多人远超正常配额,但炊事班还是设法蒸了一大批白面馒头出来,再夹上蒸热的干肉和腌菜,就是一顿丰盛的早餐了。
这样的早餐,在过去的海上可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就算是大船上也只有第一阶级的高级军官才能享用,普通水手只能啃冷食。这样的优渥条件也是燎原级编制令人眼红的原因之一,不少海军人士私下里甚至传说“上面比住旅馆还舒服”。
时代的发展,可真是日新月异啊。
骑兵被老水手一数落,也不说话了,匆匆把手上的夹肉馍和茶水料理掉,便与本班人集合在一起,回到船舱里了。现在船上人多,做什么事情都得安排好次序轮着来才行,吃早餐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在等级分明的海军中,上下差别极大,普通士兵要来回折腾,更高阶级人士就不用了。
在客货舱的中后部、动力单元的正上方,有一段封闭起来的区域,不见天日,但对整艘船非常重要——因为此处是操纵众多机械的控制室,也是轮机组的宿舍和工作区域所在。
轮机长王铮大尉打着哈欠,从有节奏的机械声中醒来。
王铮之前曾在荧惑号和黑龙江号上作为轮机长服役,因专业技能过硬而从一众申请者中脱颖而出,成为燎原号的轮机长。虽然他军衔只是大尉,但鉴于轮机组对于这艘船的重要作用,他毫无疑问是船上屈指可数的第一阶级之一。
为了随时观察轮机运行状况并在第一时间处理突发事故,轮机组成员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在控制室里的,包括工作和睡眠时间。这样的生活条件当然是恶劣的,轰鸣的机械声和震动就从身边和脚下传来,即使是多层缓冲材料也挡不住,更不用说还有高温和憋闷了。所以,为了补偿这一点,轮机组的生活供应标准都是高两级的,即使是普通工程师也能住上床下桌的两人间,轮机长王铮的房间更是比照舰长室用了奢侈的大空间和豪华装饰。现在的早餐时间他根本不用去排队,直接就有人把洗漱用品和丰盛的早餐给他送了过来,顺手还换了马桶。只要能忍受得了噪音,这样的生活便算是很惬意了。
实际上,对于王铮来说,那些机械声早就已经习惯了,睡眠丝毫不受打扰,要是没了哐哐的声音反倒还不好入睡了——因为声音停止就等于故障了啊!
现在他按时醒来,精神头不错,先是快速洗漱了一下,对着墙上的银镜整理整理衣冠,然后出去在控制室里转了一圈,与夜班的同事打了一下招呼,确认轮机运行平稳,就顺手抄起了数据记录簿的副本,回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了起来。
“0.49,0.53,0.52…很好,压力很平稳。三点的时候换了一次水,这个没问题。哎,尾槽的水抽得太早了,这样反而不好观察…算了,皮毛小事,下次跟他们说说就好了。”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了,整套动力机构一直全力运行着。这实际上是个不小的考验。虽然之前海试的时候比这更长的压力测试都做过,但这次毕竟是真的要赶赴战场了,王铮不免还是有点担心。现在看数据还不错,让他安心了不少。
既然没问题,他便风卷残云一般地扫干了桌上的炸油条和鸡肉饼,带着竹筒茶杯出了门,与副轮机长打了个招呼:“老庄,我先去开早会了,等下来替你!”,便上楼透气去了。
出了控制室,客货舱里尽是已经憋得百无聊赖的陆军士兵们。他们都是选出来有过出海经验的,倒也不怎么晕船,这时正三五成群地吹着牛,不时有一班被喊到上面去吃早餐,同时也有放完了风又被关进来的。他们见了海军大尉王铮,也没太过惊讶,只保持着寻常程度的尊敬。
王铮对此倒是不置可否,随意瞄了两眼,嗅了两下,没闻到尿骚味——乘客在船舱里撒尿这事以往可不是没发生过。不过其实在燎原级上并没必要担心这个问题,因为艉部是有完善的厕所的,托冷却水循环系统的福,船上的废水可以直接从底阀中排出去,安排下水系统也方便得多。
他继续从楼梯走了上去。客货舱之上是第一炮舱,又称下炮舱,足足安置着十六对巨大的150mm“鲲”炮,同时也是大多数基层船员睡觉的地方——在军官们条件舒适的同时,他们还是只能睡吊床,不过这年头都这样,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吊床晚上挂起来睡进去,白天就卷起来绑在舷边,万一有炮弹打穿了还能做个缓冲物,也就这样了。
这层有窗户在,理论上能透气,条件比客货舱要好一些,但很可惜,由于下炮舱炮窗下沿离水面只有1.5m,高速航行时浪很容易打进来,所以全程都是关窗的,空气好不了多少。
而更上层的上炮舱条件就要好多了,窗户更大,更透气,就连天花板也更高一些。上到这一层之后,王铮也终于敢站直了身子走路了,不过他也没有过多逗留,只随意瞄了一眼窗外,确认外面风和日丽,便继续往前走,走楼梯上到了前舰岛的二楼之中。
二楼分了前后两部分。后半部分是高级军官居住区,舰长室和两个军官舱室围成了一个“凹”形,中央是一个小餐厅兼会议室。前半部分则是航海及作战指挥的舰桥,是这艘船真正的首脑部分,比居住区还要高了一米半出来。
整个舰桥形成了一个八角形上窄下宽的小楼,内部层高超过了三米,又分为两个半层:上半层有一圈透明玻璃镶嵌在四周,后面还用了厚厚的钢网遮挡以防中弹,是观察敌情并进行指挥的地方;而下半层是参谋军官和各种仪器所在的地方,负责进行各种通信和数据处理。如同江级的思路一样,一根桅杆从舰桥之中贯通而过,将两个半层联通了起来,如果有需要,可以沿着桅杆一直攀上去,到达顶甲板乃至更高的望斗,获取更好的视野。
舰桥中随时有军官待命,现在天已亮,里面更是忙碌了起来。不过此处并非王铮的目的地,他只是简单去里面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后面的居住区,与同属第一阶级的高级军官们会晤了起来。
燎原号作为东海海军当前的头等新锐主力舰,军官阵容也是抽调的各界精英。舰长是功勋卓著的朱泾上校,其余还有枪炮长关大富中校、航海长吴风平中校、船医长李保忠上校等等。这些人军衔都压王铮一头,不过见了面也不会过于拘谨,唯有一人是他怎么也不敢怠慢的——那便是真正的大佬,几乎可以被称作海军创始人的韩松中将。
此时韩松正坐在餐桌的一头,拿着一杯奶黑茶,与其余几名军官随意地聊着天。他可以随意,别人可没法随意,王铮现在见了他,也是立刻立正行礼道:“报告!首长好!”
“哦,小王来了啊。”韩松现在气度也养出来了,随和地很,笑着就招手让他坐了下来,“睡轮机舱可真是辛苦你了。怎样,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王铮在椅子上虚坐一半,背挺得死直,“机器的状态好得很,请首长放心!”
韩松点点头:“很好,没问题就好。”
然后他便将杯子一饮而空,按到了桌上的孔座里,正襟危坐了起来:“现在还不能测量经纬度,但根据航程记录、电信号和对海岸地貌的对比,我们应该已经进入杭州湾,不久后就会抵达钱塘江口了。这意味着我们随时可能进入交战状态,得好好准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