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壬戌,南宋景定三年,蒙古中统三年,东海商社登陆第八年。
大年初一,在这个万家欢庆的日子里,这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年份从一开始就不平静了起来。因为,蒙古人在汉地册封的最大世侯、忽必烈擢升的江淮大都督、积威山东三十年的益都行省李相公,也就是与东海国亦敌亦友的李璮,正式举出了反旗,背蒙投宋了!
无数风云将由此而起。
中央市,管委会大院。
“…海洋部已经调拨了三艘星火级前往淮河口云梯关附近,接引李璮的运输舰队。然后安全部也要再调一个营去东海县,以便尽快接管海州。”
“兵力够用吗?”
“现在是没问题的,而且初七就是立春了,到时候新一批训练兵入伍,最老的第一批义务兵退伍。我们可以动用兵役法案,延迟他们的退伍,这样就一下子多了两千多兵可用了。”
“嗯,很好,但还没紧迫到那个时候。这可是第一批义务兵,正是我们立信的时候,要是随随便便就不让人退伍,以后还怎么招募新兵?就让他们按计划退伍,进公社领田安顿下来。如果有需要,过阵子再征召上来也是可以的。而且,即使不征召他们,让他们在公社里把其他社员编练起来,成为民兵,对于加强我们的本土防御也是很有用的,前线可以抽调更多的机动兵力了。”
“就这样,还是按计划走吧,别被李璮把我们自己的节奏打乱了。根据统计组最近的情报,益都和济南那边还没有异象,形势对我们有利。不过我们这边也要尽可能准备了,各自都回去整理一下,三天后初四日召开全体大会,协调一下进入战时状态的时机。同志们,努力吧,这将是我们到来之后面临的最大挑战,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了解。”
“了解。”
“说起来,历史上李璮不是二月份才行动的吗?为什么现在这么早就动了?”
“呃,不是我们鼓动的吗?”
去年秋后,忽必烈休养了一年多之后,终于做好了与亲弟弟阿里不哥决战的准备。
十月份之后,秋高马肥,他接连发出命令,征召各地世侯,包括亳州张柔、归德邸浃、睢州王文干、霸州解成、张荣实、东平严忠嗣、济南张宏七位功勋卓著、实力雄厚的汉军万户,带领部下前往开平待命,又大备粮草,召集了以亲王塔察儿为首的东道诸王和各附庸部落,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军团,会聚漠上,试图与阿里不哥一决雌雄。
在这个背景下,蒙古朝廷在汉地的机动军力差不多被抽调一空。尤其是李璮的死敌济南张家,由于对蒙古人一向忠心耿耿,所以出征时也最为卖力,几乎没什么兵力留守。
对于李璮来说,还有比这时候更合适的造反时机吗?
在历史上,他正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正式投靠了宋朝,举旗造反。不过,他其实是误判了形势,认为忽必烈讨伐阿里不哥必然是个旷日持久的征程,所以并不急着行动,而是想等着大军走远一些再发动,所以直到62年正月底才把在燕京做质子的儿子李彦简接回来,二月初才正式起事。
但是实际上,忽必烈的大军在十月份集结,十一月就跟阿里不哥打了一仗,凭借在汉地锻炼出来的汉军精锐,轻易地胜了一场。不过阿里不哥也没伤到元气,只是率部下逃走了。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这就到了冬季,不能打仗了,所以忽必烈也把军队收整到开平和燕京附近,准备过了冬天来年再战。
结果,大军一回家,正好就遇上了李璮造反,于是顺理成章就拉了过去…
后来李璮被围困在济南城,没几个月就兵败投水了,各地蒙军在他身上好好刷了一番战绩。翻翻后世的《元史》看看,列传里的元初人物有一大半都曾经在征讨李璮时立过功,也是没谁了…
东海人对这场战役不可能了解到每一个细节,但是大体流向还是能归纳出来的,所以一边在暗中备战准备做个渔翁,另一边也在游说李璮早些发动,趁忽必烈反应不及的时候先打一个好点的战略态势出来。
李璮部分接受了这个说法,开始提前备战,收买军械、准备粮草。但也没太早发动,因为冬天山东主要河流都封冻了,蒙古铁骑可以长驱直入,这样他怎么应付?所以一直等到年底,暗中筹备完全之后,才如离弦之箭突然大举行动起来。
1262年,1月3日,淮河北岸,涟水。
“腰刀首帕从军,戍楼独倚间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照。投笔书怀,枕戈待旦,陇西年少。欢光阴掣电,易生髀肉,不如易腔改调。
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百年燕赵。”
涟水北城中,原先的李璮府邸里,李庭芝对着墙上用草书写就的诗词,朗声读了起来,读到精彩处,不禁喝起了彩:“好啊,好一篇《水龙吟》!没想到松寿兄胸有大才,实在让在下佩服,佩服!”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其实却在腹诽:陇西?陇西个鬼啊,你这辈子就没去过泰山以西的地方吧?非得提上这么一句,不就是想攀附李唐吗?野心还真不小啊。不过真论起来,你不是连姓李的都不是吗?(江湖传言,李璮并非李全亲子,而是李全好友、时任宋淮东制置使的徐晞稷之子,过继与李全)
李璮此时未着盔甲,而是穿着一件江南风格的长衫,手拿折扇,听了李庭芝的夸赞,也不自得,微微笑道:“见笑了,只是拙作一篇罢了。”看来养气功夫是见长啊!
这首词正是李璮所作,文笔只能说中规中矩,但是体现的感情再清楚也不过了,蓬勃的野心几乎要从字中迸发而出。
李璮又向南一抱拳,说道:“我这半辈子,与蒙鞑虚与委蛇,胸中每有一口郁气积聚不得抒发,今日终于重归正统,这口闷气终于能放出来了,何等痛快!祥甫兄,用和兄,符少校,以后咱们就是同朝为臣了,还请多多照应!”
呃,原来这屋里还不止两个姓李的在。
南边一张大椅上,坐着一个披甲戴盔的老者,正是镇守淮安的一方柱石,大将夏贵,“用和”便是他的字。
而符凯伟也穿着东海海军制式的蓝白色军装,还挂着绶带,站在门口附近。
听了李璮这话,夏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而符凯伟则礼貌地笑着说道:“自然自然,李相…李公弃暗投明,自然是华夏之福,举国盛事!将来的史书上,此举未必不是大宋中兴之始啊!”
李庭芝也趁热打铁道:“是这个理。松寿反正,官家听闻了之后,必定欣喜!符兄弟,用和兄,咱们联名上书,陈明此事,求取官家为松寿兄正名,如何?”
李璮想要造反,自然不会是随性而发,而是早早就开始筹备,其中也包括了联系外援的部分。一方面是与其他汉地世侯暗通款曲,鼓动他们见机行事,另一方面是与东海商社联络,购置军备,剩下的主要就是与淮河对面的李庭芝商谈投诚的事宜了。
等到了今天,条件都谈妥了,他便正式反正,将涟水城及周边城池尽数归还了宋军以示真诚,顺便邀请了河对面的李庭芝,还有前几天收到消息赶来云梯关的符凯伟,以及西边淮安的大将夏贵,一起来见证这件大事。
在这之前,夏贵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相反,两人还打过好几场,结下了不小的怨气,这突然就化敌为友了,难怪今天夏贵这么郁闷呢。
李璮亲自倒了四杯酒,先自己干了,然后李庭芝和符凯伟也拿起来一饮而尽,夏贵看了看他们,又出了口气,也走过来喝干了。
李璮哈哈一笑,说道:“那便好了,今日请三位过来,还有一件大礼要送与诸位。”
嗯,什么大礼?夏贵抬起头来,若是金银够多的话,那么也不是不能认了他…
李璮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随他走了出去,来到一处校场上。几辆大车停在前方,远远的就闻到了血腥味。
“这…”三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惊讶,“难道是?…”
李璮一拍手,几个士卒跑上前去,将大车掀开,无数人头露了出来!
若是寻常人见了这番场景,肯定得吓晕过去,但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太慌张。符凯伟皱了皱眉,问道:“这,难道是蒙古人的?”
“哈哈,正是!”李璮走上前去,拉着小辫,接连把几颗人头扔到了地上。“这是亳州千户阿术,这是达鲁花赤哈刺拔都,这是宿迁统制爱先不花…这些便是蒙鞑派驻我军中的戍卒,总共二千七百四十五人,如今尽皆授首于此!如何,三位,这份礼物可曾入眼?”
忽必烈虽然对李璮绥靖,但在军中肯定是要安插一些监军的。去年,李璮与夏贵、李庭芝连番大战并且失利之后,向忽必烈请求增派骑兵支援。忽必烈虽然已经对李璮起了疑心,但也不认为此举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是增加对李璮控制的好机会,于是把附近的几支蒙古驻屯军调拨到了涟水军中听李璮节制。如今,这些蒙古好汉大半都在这儿了。
“吁…”符凯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东海人一向对首级没什么兴趣,但他知道,南宋是按首级记功的,这近三千正牌蒙古人的首级,可是一份真正的大功啊!
要知道,所谓有“再造之功”的贾似道,在鄂州之战也不过收获几百个首级罢了,还大部分是汉军的。现在三千颗,那得是…能换多少铜锭回来?
旁边的夏贵此时却已经哈哈笑了起来,大声喊道:“好,干得好!李松寿,这份礼我夏贵收了!放心,这次我一定给你多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