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10月7日,蕲州。
“啊!”
又一声嚎叫从阿里海牙嘴里传出来。
石庆为免脏血污了东海人的船,把阿里海牙吊在舷外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然后拿着锋利的刀子,将渔网缝隙间露出的肉一片片削了下来。
血水和肉片渗进河里,引来了周围的河鱼啜食,不少鱼啜着啜着,就咬到了阿里海牙的伤口之上,再度加剧了他的疼痛。
看着这鲜血淋漓立体声的场面,南岸围观的宋军无不拍手称快,而北岸上的元军就不免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了。
他们所感受到的,不仅是目睹了这残忍的凌迟场面而产生的惊吓,还有心寒以及因此而生的更深层的恐惧——这可是活生生一个大帅啊,往年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居然就这么轻易被蔡郡王送给东海人活剐了,这大元朝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么一想,那东海人到底有多么可怕?以后要是对上了,还能有活路吗?
石庆果然手艺不佳,很快就把阿里海牙痛晕了过去,不过他依然在一刀刀地剐着:“这一刀,是给小黄的;这一刀,是给老胡的…”
失去了杀猪一般的叫声,场面不免有些冷清了下来。但是,不要紧,后面有两艘江级动了起来,很快就表演了一出更热闹的戏剧来——他们把高达的“赠品”,也就据说同样参加了恶行的阿里海牙手下的那帮军官抬了出来,两手两脚绑在两船之间,然后两艘船相向驶开,这人就被扯成了一个“大”字…然后伴随着他的哀嚎,大字嘭的一声扯裂开来!
这个办法可痛快多了,不过赠品也挺多的,还是持续了好长时间,让两岸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等到赠品开完、阿里海牙也剐得差不多了,太阳便已经落山了。
鸿宿洲。
夜幕已经降下,但许多燃烧着的战船残骸还是照亮了一点周遭的江面,两艘燎原级停在洲左港口之中,窗口透出的光亮映出了模糊的轮廓,如山如神。
岸上,劫后余生的宋兵们停止了收拾战场,转而聚在篝火边开始用餐。这顿晚饭和以往一样粗粝没什么滋味,但却又格外有滋味。
营地内一处营帐中,文天祥对着符凯伟举杯道:“兄长,于公于天下,您今日力挽狂澜、阻住元军东进、惩治奸丑,可谓救济了天下苍生;于私于己,我等一众人等也是因您而得活…如此大恩,不知以何为报,这杯我先敬您!”
说完,他便饮干了这盅酒。
之后,他身边的一众士绅武将也纷纷起身致谢。
盛情难却,符凯伟不好拦他们,等到他们一个个都或文雅或直白但都真挚地谢完了,才站起身来,说道:“我同样也要敬诸位!在这山河破碎的当头,说句不好听的,各位完全可以待在家中,继续做个好乡绅,甚至转投到元国那边去,而许多人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是各位并没有!正是因各位的浴血奋战,才将元军阻滞在了蕲水,否则,要是让他们散了出去,即使我们到了也已经晚了!诸位的战斗和牺牲价值无穷,必将被历史所铭记,我必须敬你们一杯。”
说着,他端起酒盅,举着从左到右划了一道对诸人致敬,然后一饮而尽。
然后,场上众人竟不知道说什么。要说这几天的惨烈战事吗?确实有很多可说的,但这饮宴上谈那些血泪之事似乎又不太合适。但要说风花雪月,就过于轻佻了,对刚刚牺牲的将士们太不尊重。一时间无人言语,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察觉气氛尴尬,符凯伟抬头道:“…宋瑞,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巧了,正在同时,文天祥也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不知兄长之后要往何处去?”
两人一愣,又相视一笑。文天祥拱手道:“那我便先答为敬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收容军队,整编休养,记录牺牲者、抚恤遗属,为生者评定战功。只是这抚恤功赏军饷尚无出处,说不得得向朝廷讨要才行,也不知他们认不认。”
符凯伟一笑,若是由他报回去让本土出手,临安朝廷多半没那个胆子不给钱。但是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又觉得光给钱太便宜他们了,于是说道:“那临安不是让你做了江西安抚吗?我看你干脆可以去要个沿江副制置,把淮南西路也一起管起来,直接取当地税赋养兵练兵算了。”
“这!”文天祥惊道:“这不是形同割据吗?”
符凯伟摇头道:“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当年岳武穆不也是据鄂州之地养兵,才得以北拒金军的吗?现在元军正在隔壁肆虐,你不当起这个担子来怎么行?”
文天祥一愣:“兄长,难道你不西进湖北,驱除鞑虏吗?”
符凯伟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我军主力在北,不可能大举南征。湖北地域广大,我这两艘燎原级只能在长江里走走,进不了细碎水系里去,只能威慑,没法对元军造成致命的打击。所以我只能杀了阿里海牙以儆效尤,警告元军在当地不要侵扰民间,但更多的也做不了。我暂时可以帮你看守长江,但更具体的防务还要靠你自己。”
文天祥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略一思考,便明白了东海国的战略意图。不消说,肯定是以湖广为饵吸引元军,然后趁机在北方攻城略地。这多少有些坑队友的意思,但文天祥自知不能以个人的道德标准去评判一个国家,虽然失望,却并没有表示不满。
又思考了一会儿,一股使命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既然如此,确实该有人将中江防务担起来。正如当年报上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庙堂之上豺狼当道,肉食者无顾天下苍生,便由我们这些匹夫出头吧。”
说完,他起身对身边诸人挨个敬了一遍:“陈兄、陈兄、王兄、胡兄…值此国难之际,还请各位相助与我,齐心协力守好这两路之地!”
众人也觉得热血沸腾,起身道:“定不让胡马过江州!”
其中陈文龙更是高喊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反攻湖北,将鞑虏驱逐出去!”
文天祥又朝符凯伟一鞠躬:“兄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这里整顿整备尚需时日,希望兄长能继续在此坐镇,以防元军卷土重来。”
符凯伟刚才见他们士气高涨,惊奇又欣慰,现在自然点头道:“放心吧,我们的人会在这里至少留到年底。不过蒸汽船需要维护,会轮流回本土去整备补给,常驻兵力可能只有现在的一半,但应该也够用了。”
“是这样吗?”文天祥突然狡黠地一笑,“既然如此费时费力,那兄长何不就在这边设一修船厂,就地维护,岂不比千里迢迢回东海强多了?以后东海国前来行商,也更便利啊。嗯,那我于江州划出一片土地来,归东海国管辖,哦不,将整个江州都划过去,如何?”
符凯伟听了,先是一愣,后是一笑。以往都是好不容易才能占点地盘,现在居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不过他也明白文天祥的意思,这是想让东海人钉在江州,好多为战事帮忙啊。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好处,于是便说道:“我向本土请示一下吧。你们也不用太急迫,我东海关税同盟十万大军即将发力,元国很快便会自顾不暇了。奋发努力吧!”
随着东海军机动舰队的强力入驻,元军的东征进程不得不告一段落。此后,一系列变化开始在南方大地上发酵起来。
文天祥和边居谊在蕲州整编残军,将原本分散互不统属的团练和旧宋军整编为了统一的“中江军”。此后,他们利用乡友宗族关系和之前血战建立起来的威望,接管了江南西路和淮南西路的主要州县(实控区大致相当于后世江西省),一个军政集团初具雏形。
临安朝廷得知后,捏着鼻子给文天祥新设了一个“中江制置司”,正式授权他治理辖下土地军民。此外,还给边居谊授了一个“左武卫大将军”的衔,之前牺牲的军将也各有追封,但总体来说还是口惠而实不至。
符凯伟在旧江州城周边圈地设立了一个“九江特别市”,开始建设军事基地和大规模的商业区。在连环战事中已经心惊胆战的周边士绅听说这里是东海人“监督”的地盘,如同发现了避风塘一般,蜂拥而入。
而元军那边,震动同样不小。
高达一度想隐瞒蕲水“天诛”事件的真相,但很不幸现在已经是传媒时代了,“真相”很快就通过各类报纸传播到了史天泽乃至长安忽必烈的案头,当即引发了后方的激愤。
阿里海牙的惨死令诸元将尤其是蒙古色目将领唇亡齿寒,高达的背叛更令他们愤怒,要求惩治高达的声音在朝中高涨。
然而,高达干脆破罐子破摔,带兵撤回鄂州,召集文武官员“整军”,择优汰劣派往各地驻守,大有一副你敢罚我我就真造反的姿态。他这么一决绝,朝廷反而不敢动了,还反过来派人来安抚他,甚至下诏贬谪了阿里海牙,把他和他的家族做成了替罪羊。
有此先例,其余元将也不得不掂量起来,征敛的时候收敛了许多。
元军整体的战略方向也不得不转变,不再试图东进,反而试图“东守”,转而向西向南进攻,试图在四川湖南撕扯些肉下来。
他们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攻占了江陵,将四川盆地东部的巴国变成了陆上孤岛,逼得宋军退守湖南。可是,当他们试图进一步进取的时候,噩耗从北方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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