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十月十二,胶西县,新兵训练营地。
“哈,这是绸的?东家们可真大方啊。”
义勇旅第一步兵营第三连第一排第一班的营帐中,新兵朱阔举着一件刚发到手的丝绸汗衫,兴奋地喊道。
刚刚不久前,他们的连长和排长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到他们的营地,一班的人还以为要检查内务,都紧张了起来。不过没想到这个老太太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件新衣服,还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感动得他们热泪盈眶,连例行的“为东海和华夏复兴而奋斗”的口号都喊得更响亮了些。
等到首长们走后,新兵们激动地查看起他们的礼物来——竟然是一件丝绸制成的圆领汗衫!
他们这些农家子长这么大,哪里能穿上这种好东西啊。即使节衣缩食买了一匹丝绸,也是要做成光鲜的外衣,逢年过节穿出去给人看的,哪能做成不显山不露水的内衣呢?
“小声点,朱阔!”他们的班长立刻喝止道,“小心被纠察听了去!”
朱阔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一声:“俺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好东西嘛。啧,班长,你说,这真得贴身穿吗?俺这糙汉子,要是汗臭弄脏了怎么办啊,收起来给俺娘好不?”
班长不耐烦地说道:“让你贴身穿就贴身穿,又不要你钱,别小气!知道不,上了战场,十死九伤,也就是说,十个倒霉蛋里,只有一个是当场就战死的,剩下九个都是受了伤治不好才死的。这衣服就是救命的,万一中了箭,绸布可以包着箭头扎进肉里,避免外邪入体,治起伤来也容易些。你觉得命重要还是衣服重要?”
朱阔闻言一惊:“这么厉害啊。班长,这战场真这么吓人?咱们明天就要出征了,班长,你可是真上过战场的,你给俺们讲讲呗?”
他这么一问,其他新兵也起了兴趣,纷纷围到了班长身边,央求他讲讲战场上的故事。
班长是之前义勇队的老兵,这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于是咳嗽一声,开始讲道:“其实也没什么,听好排长和连长的指挥就行了。这两天你们也学着放过火枪了,够带劲吧?上了战场,只要一排排枪放过去,对面就只有屁滚尿流的份。
至于受伤的事,更不用怕,前次我们两百人对上千人,都没折损几个兄弟。仔细想想,这几天你们吃了东家多少白面和肉鱼?东家眼里,你们比那几贯烧埋钱贵多了,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的!受点小伤也没事,不但有补助,还有卫生部的小娘子给你敷伤…嘿嘿。”
他们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了熄灯号的声音。呃,帐内本来就没灯,他们是借着月光谈话的,听见号声,他们立刻下意识闭嘴,然后班长挥挥手,众人乖乖上床,怀着激动和忐忑的心情,睡觉了。
这些新兵从本月初被招募进义勇队,就拉来了胶西县外开始训练,如今已经有九天了。说实话,他们本来只是普通的农家子弟,没受过什么教育,跟经过长期集体化生活的商社劳工们差得远。这九天的时间,也是勉强能让他们分清左右,排出个简单的队列走上一段距离罢了,比起军训完的高中生都远远不如。
不过时间紧迫,按照筑基计划的时间表,明天就应该是攻占高密县的时候了。
其实有六个从劳工中选拔出的火枪兵连,打下高密肯定够用了。但是为了尽可能增加新兵的战场经验,安全部还是决定把整个义勇旅都拉到高密去。这既是让新兵们感受一下战场气氛,也是壮一下军势,以震慑高密县的少量守军,警告他们及时悬崖勒马,不要以卵击石,做出无谓的抵抗。
由于新兵们是第一次上阵,为了提升他们的士气,东海商社今天还特意给他们发了丝绸汗衫。
这些汗衫是用第一舰队从大沽河口收上来的丝绸制作的。第一舰队对离开胶州的商船征税,虽说大部分商船都选择了缴纳货币,但也有一部分缴纳了实物,其中就以丝绸为多。毕竟鳆鱼、山参、皮毛等北货不可替代,现在局势紧张,到了南方肯定得涨价,而丝绸在南方有大量替代品,价格涨不了多少。
于是到了最后,第一舰队就收上来了大量的丝绸,又交给了上面。
统合部拿着这么多丝绸不知道干嘛,这时候有人想起了一个传说,就是蒙古人喜欢贴身穿丝绸衣物,虽然没有防护作用,但是有利于伤口处理,可以降低致死率。于是统合部就干脆拨了一批丝绸给城阳工业区,让他们做了一批汗衫出来,其中一部分特供给股东们,剩下的就给士兵们装备上。
当然,发放装备也是有技巧的。这批汗衫其实早就做好了,但是一直没发下去,毕竟新兵训练时一身臭汗,穿它干嘛?直到出征前一天,才由几个面相慈祥的股东亲自发到士兵手上,以收买人心。效果可以说还不错。
第二天,十月十三日。
天刚一亮(其实已经七点多了),新兵们就行动了起来。他们吃过早饭,按营集合起来,浩浩荡荡向高密城进发,这效果不得不说,简直是…
“一场灾难啊!”
夏有书站在一辆四轮车上,看着前方混乱的场面,扶额叹道。
上次谢光明带了六个火枪连去莱阳县,行军事宜还算顺利,给了安全部不少信心。加上高密和胶西之间的官道由于商路繁盛,维护得还不错,所以他们想当然地认为三个营的行军也没问题,没进行演练就直接把他们拉出来了。
整个队伍以排纵队为单位,在官道上走出了长长一条线,一开始走得还像模像样的,结果…没想到中间一辆四轮车突然断轴,卡在了半路上,然后整个队伍瞬间就乱了。前方的毫无察觉,也没收到命令,仍然继续朝前走,而后方的也不知道减慢速度,直接挤成了一团。
基层军官对此没有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相互矛盾的命令反复出现。高层们也好不了多少,折腾了半天,只知道骂娘。没办法还是要股东们出手。
三营营长尤力对着后面的几个连长大骂道:“就是五百头猪,见到前面堵了,也知道停下吧?你们这是练兵都练傻了?赶紧回去整队,今天回去有你们好果子吃!”
高正喊过范龙城,让他派骑兵往前后传递命令。一番调整过后,步兵分成左右两队,走在官道两旁的野地上,而炮兵营和保障连走在中间,骑兵按伍洒了出去进行侦察。这么一来,整条队伍的长度缩短到了三百米,虽然步兵们走起来费力了些,但总体行进得有秩序多了。
夏有书凑了过来,说道:“唉,这才两千人就这么麻烦,当初咱们高中办活动的时候,人数比这还多,也没乱成这样啊。”
高正取下水壶润了润嗓子,说:“你以为高中生很普通吗?那至少也是经过了十年集体训练的优秀人才,按现在的标准可是一等一的精兵了。这些新兵毕竟才训了十天,能走成这样还算可以了。不然古代军队一日只能行军三十里,真是他们傻吗?”
夏有书打了个喷嚏,说道:“是我心急了。唉,本来我还准备搞个突击训练之类的,让范龙城他们扮蓝军来个突然袭击。现在看来,怕不是一刺激就得溃散,先老老实实走完吧。”
“嗯,一回生二回熟,等这趟走完,下次训起来就容易多了。”高正掏出对讲机试着呼叫了两句,见没反应,又嘀咕道:“也不知道第二舰队到哪里了,怎么到现在都没信号,这海军的人还是一向不靠谱啊。”
与此同时,高密县北方的柳沟河上。
“我靠,这夏有书别的本事没有,地图开疆倒是玩得挺溜啊。他这大笔一挥,可是坑死我们了!”
许嵩涛看着前方狭窄的水道,不禁隔空抱怨起夏有书来。
为了配合陆军攻占高密的行动,今天一早,许嵩涛让两艘星火级在新河镇留守,顺便指挥本地雇工清理一下地基,给要塞的建设做些准备工作,自己带着两艘沙船和六艘青叶船沿胶水河南下,准备前往高密。
由于北风强劲,即使是逆水而上,航行也非常顺利。不过新河镇往南地势一马平川,胶水缺乏来自高山的水流汇入,水量迅速减少。最初,两艘沙船勉强可以通行,但走了三十多公里之后也不行了,只能由较小的青叶船继续航行。
青叶船又走了十多公里后,来到了一处分岔口,胶水河拐向东南方(或者说它本来就是从东南方流过来的),之后有数条支流从南北汇入胶水。
船队沿干流向东南走了一段之后,许嵩涛派遣两艘船继续沿干流行驶,侦察一下胶水河上游的水文,自己带着其它四艘船选择从一处名为“柳沟河”的支流转向南行驶。从地图上看,这条河直通高密城西。
这份地图是以后世地图为基础,经考察队实地考察后制作的,柳沟河现在未必叫柳沟河,只不过位置与后世的柳沟河近似,所以被取了这个名字。在地图上,柳沟河看起来通行能力不错,所以被夏有书选为高密-新河防线的一部分。但是考察队来的时候是夏天,水流正盛,而现在临近冰期,水量比夏季低了不少,河面狭窄处只有十米宽,青叶船都要小心翼翼才能通行,还不时传来船底擦到什么的声音。也难怪许嵩涛抱怨了。
“报告,前方发现一道木桥!”
临时旗舰,青叶01号的桅杆望斗上的瞭望手对下面喊了这么一句。
许嵩涛皱了皱眉头:“这下麻烦了啊,青叶船的桅杆是固定式的,该怎么过去…等等,这桥除了方便敌人渡河还有什么用?搬出大炮来,把它轰掉!”
于是这可怜的小桥就这么在东海人的炮火中断成了两截,许嵩涛仍然不满足,让水手把断掉的桥板拖到东岸,点上火烧掉,才继续启航。
就这样,当船队轰掉两道小桥,最终到达高密城西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两点。而此时,义勇旅也已行军到了高密城外。
高密城北是一片名为百脉湖的大规模湿地,后世因为胶莱运河和各项水利设施的开通而枯竭,但现在仍然是军队难以展开的险地,这侧城墙干脆就没开门。
这倒是省了东海人的事了,北边只派了一个排去监视,三个营大部分兵力展开围住了高密城的东、南两面。同当初攻打胶西城时一样,墙头上没什么敌人,新兵们在轮流用火枪练习射击。
根据围三阙一的原则,城西没有布置兵力,留给海军埋伏。
城西的柳沟河上有一座石桥,许嵩涛想了想,没有把它摧毁,而是通过对讲机跟高正取得了联系。
交流一番后,他让船队在高密城西的河段上散开,然后带着二十个水手,搬了两门虎威炮下来,守住这座桥。水手们一边拿出预制的混合干粮吃了起来,一边监视着东边的动静。
不久后,义勇旅发动了总攻。炮兵们轰破了城门,新兵们装模作样抬着梯子爬上了没人的城头。
许嵩涛收到消息,立刻让水手们做好警戒。果然,没多久,数十名丢盔卸甲的兵丁向这边奔逃过来。两门虎威炮隔着五百米就开火,炮弹虽然没打中几个人,但一下子吓住了他们。
紧接着,范龙城带领的骑兵也从侧后方追了上来。溃兵们见走投无路,只好乖乖跪地投降了。
之后,义勇旅在本地以孙天和商行为首的士绅们的配合下,迅速稳定了高密县的秩序。
到此为止,整个胶州三县,已经完全落入了东海商社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