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阿八哈汗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这场战争本应是马穆鲁克再次大显神威的舞台,在历史上,蒙军大败,几乎永远丧失了西进的可能。但是,在东海人的无意介入之下,这场战争的结果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马穆鲁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而伊尔汗国和西洋公司攫取了丰厚的战果,这个战果甚至远远超出了阿八哈汗的最高的预期当初他觉得能拿下哈勒普就不错了。
战后,大食地区的战略态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伊尔汗国几乎收获了整个富庶的叙利亚地区,势力大大增强,野心也随之膨胀。而另一个明显的受益者是基督徒们,之前他们被马穆鲁克不断攻城略地,几乎到了消亡的边缘,而现在这个威胁陡然消失,可以大大喘一口气了。不仅如此,蒙古人还需要大量的狗腿子去压制新得地区的本土居民,而这些基督徒显然就是合适的人员,这使得他们的政治地位进一步上升。
现在的大食地区,更“均衡”、更“精彩”了,但潜在的火药味更浓,也更符合东海人的期望,浑水才好摸鱼嘛!
除了这个无形的政治收益,他们在霍姆斯战场上迫不得已大出风头之后,也收获了巨大的实际利益。战后论功行赏,阿鲁浑和阿八哈很慷慨地把波斯湾南岸的震旦港一直到澳门岛的大片不毛之地都划成了西洋公司的封地,还掏出大笔真金白银购买他们的优质火炮,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
不仅如此,西洋公司还成功把势力范围扩张到了红海和东非,从而彻底控制住了整个西洋地区的贸易,长远来看,这意味着天量的财富和未来的可能性。
而对于失败一方的马穆鲁克们来说,不但外部环境变得更加凶险,内部也出现了波涛汹涌的局势,反对声浪此起彼伏。拜伯尔斯为了压制愤怒的青年马穆鲁克们,可是费劲了心机,为了在下一场战争中复仇,他同样殚精竭虑。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一种能一挽狂澜的利器。
1272年,9月27日,大苦湖北部。
“轰!”“轰…”“轰!”
三门崭新的火炮先后发出了怒吼,抛射出了铁弹丸,将百米外的木靶子砸出了三个大洞。
拜伯尔斯见状大喜,当即喝彩道:“好,给工匠和东海人赏二百第纳尔!”
这三门火炮是在西洋公司技工指导下,由他手下的工匠“自主”制造出来的,还是子母炮的结构,但口径缩到了狮牙炮级别的75mm,射程也缩水了不少。虽说是“自主制造”,但这种锻铁炮结构复杂,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真的从头敲出来,实际上是进口了全套零部件然后“组装”起来的。但这不要紧,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开头,别的都好说了。
他旁边的副统帅卡拉温将军也感叹地说道:“啊,我们有了这种魔法般的武器,蒙古人再也猖狂不了几日了!”
拜伯尔斯看向东北方,又转向南方,恶狠狠地说道:“这次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卡拉温举起一个精致的东海玻璃酒杯,“离将异教徒逐出圣地的日子不远了!”
拜伯尔斯看着他杯里的红色液体,有些犹豫。与卡拉温只是口头上虔诚不一样,拜伯尔斯可是真的很久没喝过酒了。不过今天有大喜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庆贺一下,于是举起了另一个玻璃杯,与卡拉温对举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多年没破戒了,现在喝来还真有些不习惯,又苦又涩的…”
拜伯尔斯放下酒杯,随意调侃了两句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脸色一下子由红转白,双手捂住了剧痛的腹部,然后震惊地抬起了头:“这酒有毒…卡拉温,你,竟敢!来人呐…”
然而他更震惊地发现,不但背叛了他的卡拉温笑吟吟地看着他,就连旁边的其他马穆鲁克也对此熟视无睹,仍然无谓地看着远方的沙漠或场上的大炮。
“我的兄弟,”卡拉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残忍的笑容掩饰不住,“你还不明白吗?已经没人支持你了。你现在不再是什么狮子王、文明世界的保卫者,而是马穆鲁克的耻辱!所有人都希望你为失败而负责,而现在你也确实已经负起责任,与敌人签订了屈辱而合理的契约。那么,你的使命也结束了,把这份屈辱带到地狱里去吧,合理的部分自会有别人来继承的。”
“你!”拜伯尔斯激动地试图伸手拔刀当年他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砍下了上任苏丹古突兹的头,从而夺取了苏丹之位然而毒素已经使得他四肢无力,再也抬不动手了。不久后,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口吐白沫,怒视着卡拉温。
卡拉温叹了一口气,将杯中酒倒在了一块餐巾之上,然后盖住了拜伯尔斯的脸。
“想当年,我们两个发誓要建立一番伟大的功业,放心吧,我会代替你走下去的。菲丽尔和达达托斯我也会照看好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数日之后,苏伊士城南部。
“很好,很好。”
高川万里迢迢并非夸张从华罗城来到苏伊士港,视察马穆鲁克划给他们的“租界”的建设情况。
埃及人的政权更迭似乎并未影响租界的建设,不少商人为了获取报酬,带着勤劳的埃及工人前来帮忙,饶是苏伊士周边条件艰苦,一道道土墙也飞快地建设了起来。
高川对此很高兴,毕竟这个据点可是代表着全新的可能性啊!
左辛趁热打铁问道:“高总,这租界租界的名字也不好听,您给起个新名字吧。”
“说的也是。”高川看着不远处一艘正在卸货的大船,“以后这里将成为香料输入地中海地区的重要港口,既然如此,那就叫香港吧。”
1272年,10月19日,龙牙海峡。
一艘大食风格的大型桨帆船正飞快地拨着桨,以不要命的速度通过龙牙海峡中两座隐秘岛屿之间的狭窄水道。
这几天,龙牙海峡周边罕见地升起了大雾,这使得刚开幕的贸易季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不过,居然还有些不怕死的偏偏就在这视野受限的时节出航,也真是胆大…或者说别有所图。
“让奴隶们再快点!”船长巴塞尔努力辨认着周围的风景,与记忆中的场景对照,试图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今天得到卡里岛才行,过了那边,黑狗子就别想找到我们了!”
巴塞尔是一名常年跑东方航线的大食海商,光是船长就当了十三年了,航海经验丰富,甚至光靠眼看都能确定航线,靠这一手进行了大量的贸易,是南洋一带久负盛名的老船长之一。
这几年南洋航线风云突变,东海人异军突起,牢牢地把握住了龙牙海峡这个咽喉地带,而这一向是大食海商的地盘。后者控制这条航线已经数百年了,自然不会甘心就这么拱手让出去,因此也曾经试图武力解决问题。但是他们几代人积累下来的精锐水战古拉姆在龙牙都护府的坚船利炮之下不值一提,于是最后只能认清现状,老老实实交税过关了。
不过,他们数百年的航海经验毕竟不是白给的,虽然无法正面突破东海人的封锁,但凭借破碎群岛地形和天气乃至夜幕的掩护,偷渡过去还是不难做到的。巴塞尔就精于此道,这次他的船从三佛齐出发,携带着大量本应课以高额出口税的名贵南洋特产香料胡椒肉桂等普通香料由于强大的东海船队的竞争已经没什么利润了,但高端的野生香料依然供不应求只要能运出去就是大赚。
现在大雾天,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出海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对于巴塞尔这样的资深船长却正是个偷渡的好时机。而现在,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监工下了船舱督促奴隶们加速,航行的速度进一步加快,很快离开了狭窄而危险的航道,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雾中。巴塞尔一手拿着一枚珍贵的东海罗盘,指挥着水手不断改变航向,终于,前方渐渐出现了另一座岛屿模糊的影子,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算是到了,黑狗子们不会到这里来的。见鬼,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该死的东海人,都是他们的错…我可是受够了,等干完了这一趟,我就回家看孙子们去,这鬼地方就让他们自己玩去…”
“嘟!”
正当巴塞尔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汽笛声破空而来。虽然并不算多么响亮,但足以使走私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虽然并不算多么刺耳难听,但还是令每个人都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几乎是所有两洋海商的噩梦,龙牙都护府部署在龙牙海峡缉私的江级蒸汽动力驱逐舰!
在江级出现之前,东海人的烈焰级虽然也令人恐惧,但在风力微弱的热带地区,很多时候这种大船并不能有效发挥战力,甚至有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桨帆船从眼前划走。可是当江级调拨到龙牙地区之后,情况立刻就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凭借蒸汽动力,这种看上去巨大无比的船只能够以超越绝大多数桨帆船的速度轻松地在海上游走,每天只要在狭窄的海峡地带转上几圈,过往船只几乎就不可能逃过她们的追捕。
这些先进的蒸汽战舰便是龙牙都护府控制门户的最大依仗,自然,也就成了走私商人们痛恨和惧怕的对象。
之前海军的蒸汽战舰采用了一种可视度较低的灰白色涂装,但与海军的需求不同,都护府的缉私船不需要隐蔽,反而要尽可能显眼,以震慑宵小,所以涂成了鲜艳而经典的白底红边海军配色。
这种白色大船给海商们造成的印象如此之深,以至于不少人在私下和公开场合都指称她为“白色恶魔”。
“是白色恶魔!”船上的水手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