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2294年,6月9日,突厥汗国,埃拉特港。
“不对劲,这动作太大了,反常。”
埃拉特港城区北方的一座小楼中,“记者”克里斯托弗用望远镜看着北方的突厥军营,汗流浃背。
克里斯托弗名义上是秦国西风通信社驻埃拉特的记者,实际上却还做着一份兼职,即帮埃及人刺探当地突厥军政方面的情报。
数十年前,突厥汗国不断向南扩张,侵吞了地中海东岸诸多土地,最后与埃及共和国发生了冲突,兵戎相见。
埃及共和国是一个成分复杂的国家。大征服时代末期,华夏计划在香港(苏伊士)附近开凿一条运河,以沟通红海和地中海,但当时埃及掌权的马穆鲁克对此进行抵制。因此华夏礼部就在埃及策划了一场政变,联合犹太人、欧洲人、华夏商人和本地人推翻马穆鲁克,建立了一个亲华政权,也就是埃及第一共和国。此后世界风云变幻,埃及政局也不断变化,经历过王朝复辟和革命,与突厥人冲突时已经是第三共和国了。
第三共和国彼时版图颇大,控制了三教圣地,实力不弱。但当时他们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谋求收回香港运河公司的股权,因此失去了华盟的,在与突厥的战争中不断败退。最后埃及人不得不向华盟低头请求调停,向突厥割让了大片土地换得和平。
埃拉特港位于红海北端,是突厥人在这场对埃及战争中获得的最南端的一处领土,就在新划定的边界附近。它本身的自然环境和港口条件都很一般,但对于突厥汗国来说是唯一一处红海沿岸的港口,意义重大。突厥人对其进行了重点建设,还铺设了一条铁路一路向北连接到安条克,一路贯通东地中海地区许多重要城市,成为汗国经济的重要动脉之一。
上个月,突厥军进攻罗马的战役被强行叫停,此后就不断通过铁路向西南边境地区运输军队,似乎有在埃及人身上找补回来的意思。埃及人对此也十分紧张,因此加强了情报收集工作。作为下线之一,克里斯托弗这些日子来就紧盯着埃拉特的军港和外围的军营,眼看着驻军越来越多,还有大量的火炮和战车运抵,战争意图几乎昭然若揭了。
今日,这些驻军突然集结起来,大量的战车和轻型车辆出现在原野之上,远远看过去令人发怵,天上还不时有几架战机飞过,显然是有状况了。
“不好,必须立刻通知…”克里斯托弗转身就往楼下走去,试图用隐蔽的电报机发信——就在这时候,一直静静播放着晨间音乐的收音机中突然传出了嘈杂的噪音。
克里斯托弗脚步一滞,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电磁干扰…?”
就在噪音的环绕中,他转头向北看去,只见原野上的机械军团纷纷冒出了浓烈的尾烟,有如象群齐奔,气势磅礴地加速向西行去——西边不远处就是边境线了!
6月10日,埃及,西奈要塞。
自从上次战败之后,埃及共和国便把对突厥军的防御作为国防的第一要务。鉴于两国边境附近是大面积的沙漠无人区,埃及军方采取的策略是“实内虚外”,在边境不设重兵,只布置一些哨站,而在临近香港运河的内部地区修建防线重点防守。如此这般,突厥军发动进攻后需要穿越一二百公里的沙漠,埃及军便可以逸待劳。
西奈要塞便是整个防线的核心节点,位于防线正中,耗费巨资修建了大量钢筋水泥工事,囤积了大量淡水食品弹药等补给,屯驻重兵。突厥军若是强攻,必然撞得头破血流,但若绕过去,又会被要塞守军切断后路。更何况实际上敌军也绕无可绕,运河南北两座港口城市和运河本身都被华盟划作了非军事区,突厥人就算绕过去了也干不了什么,还是得回过头来啃要塞。
昨日,不列颠军偷袭海口郡,天下震惊,余波仍在不断回荡中。相比之下,同日突厥汗国亦对埃及宣战,六个师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入埃及境内,反而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此时,突厥军仍在沿着西奈半岛仅有的南北两条公路快速向西推进中,而防线中的埃及大军也全体待命,准备迎击。
西奈要塞的地下指挥部之中,进口的空调设备送进徐徐凉风,电灯大放光明,令这个深处沙漠地下的房间意外舒适。要塞总司令西利穆中将与几个高级军官聚集到一起,关注敌军的动向,准备随时做出应对。
一名参谋快步走来,在沙盘上挪动了一批棋子,然后对西利穆说道:“前方报告,突厥第七装甲师行进到了m17地区,没有停下布置阵地。”
西利穆看了看沙盘,颇感意外:“还没停下,他们是想干什么?”
突厥军昨日在沙漠之中狂飙猛进,分两路推进到了距要塞约八十公里处,埃及军本以为他们会择地构筑要塞等待后续部队抵达以围攻要塞,没想到他们今日却继续进攻。而且突厥军没有直接向要塞攻来,而是持续行军,一直越过了要塞,有向后方包围的趋势。但是要塞全方位防御,包围也没用啊。
他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等待进一步情报。
又过了几十分钟后,新的情报传来,只见突厥军仍在继续西进,没有停歇的趋势。
“他们在想什么?再往西可就是香港了啊?”西利穆不解地看着沙盘,然后突然眼睛一瞪,惊道:“难道,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香港?!”
与此同时,香港。
高楼如山峦般在沙漠上拔地而起,与此同时大片的棚户区向外围铺展开去,埃及人、大食人、华夏人、印度人、欧洲人、非洲人杂居在一起,虔诚与犯罪并存,这座独特而令人又爱又恨的城市,便是大沙漠之上最大的城市,香港。
自从当年西洋公司在苏伊士地峡的南端租借了一块土地,此地便逆着恶劣的自然环境不断生长起来,等到香港运河开通之后,更是迅速扩张为一座巨大而繁荣的城市。
香港的地位十分特殊,名义上在埃及共和国境内,但实际上埃及政府在当地做不了什么,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当地的几家大公司之手。这些大公司多半有华盟背景,其中有历史悠久的西洋公司、泰西公司,也有后来兴起的运河公司、印欧银行等等。它们掌握了香港的核心产业,整个城市的体面职业大多是直接或间接为这些公司服务的,剩下的人则为这些公司职员服务。
这座城市拥挤而混乱,但由于有依托运河而生的诸多产业,就业岗位众多,再加上被华盟定为非军事区,在战乱频繁的东地中海地区属于难得的安稳之地,所以仍不断吸引周边移民涌入。
作为商业和金融核心,此城自然消息灵通,突厥军在埃及边境集结的消息早已流传开来。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并不把这当回事,反正再打也打不到这里来,反而有不少人开始琢磨起怎么趁这轮战争发财了。
直到昨日,不列颠人突袭海口,天下震动,与此同时其余三个边缘联合成员也不约而同切断了与华盟的外交联系,各种消息满天飞,山雨欲来风满楼,香港的气氛才一下子凝重起来。各公司高层一方面限制舆论传播,一方面却紧急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一瞬间离港的船票和机票被炒得比房子还贵。
华盟地域广大,对于交通的需求相当强烈,自从飞机成熟到可以载客的程度,航空业便迅速壮大,成为受追捧的新兴行业之一。香港机场建成日期较早,运营的航线很多,新老机型齐汇,平日间繁忙无比却井然有序。然而今日这座机场混乱无比,飞机和运输车凌乱地停在跑道边,旅客们卷着行李挤出了候机厅,拿着或真或假的机票蜂拥试图登机,工作人员焦头烂额,无力也无心维持秩序,场面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们动作怎么那么慢?赶紧让我们上去!”一架“祥凤”型客机前,当侧面的机舱门终于打开后,下面挤成一团的旅客中冲出一名穿着奢华紫色丝绸外衣的中年女士第一个冲出人群,不耐烦地对从舱门中探出头来的男子如此吼道。
祥凤型客机是老派工业巨头青山商团涉足航空业后推出的早期产品,载客量较大、速度也较高,但油耗和舒适性很差,以往并不受欢迎。然而在现在这危急关头,即便是这种不受欢迎的机型执飞的航班也被抢了个空,而且乘客多是平日间绝不会乘坐廉价航班的上流人士。这些上流人士顶着大太阳挤到机场上登机,结果等了半天才开门,那是攒了不少火气,有这位女士带头,接连又有几人按捺不住火气,朝着飞机上骂了起来。
“磨蹭磨蹭,作死啊?”
“我大伯可是落月行的股东,怠慢了他你们可就等着讨饭吧!”
“周顺生!你们周经理呢,让他赶紧出来主事!”
不料,骂了一通之后,非但没人把登机梯送来让他们上去,反倒是机上那名男子露出嘲讽的笑容,拿了一个扩音器对人群朗声说道:“各位,不好意思,根据刚才来的命令,这架飞机已经被军方征用了,马上就要起飞,各位请回吧!”
说完,他便麻利地缩了回去,又很快闭上了舱门。
“什么?”
这句话瞬间让人群沉默下来,人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很快,沉默被打破,更大的喧闹爆发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不甘的质疑:
“怎么回事?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我花了大价钱买的票!”
“是真是假,那些当兵的要你们飞机干嘛,这东西连杆枪都没有还能打仗?”
“哈哈哈哈…这骗不了我,一定是你们想再卖一次票…!”
“不就是钱吗?我有钱,让我上去,给你们多少钱都成!”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然而很快被更大的发动机声遮盖住。机翼上的四对螺旋桨开始旋转,牵扯的气流逐渐增大,机身也一点点动了起来。
这一操作严重违反了安全章程,然而人群不敢做些什么,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避让开,眼睁睁看着飞机在跑道上不断加速,然后离开了地面。
这架祥凤升空后转向西方,越来越远。而没过多久,一声凌冽的防空警报突然响彻整座城市,眨眼的功夫过后,东方的天空之上出现了黑点——是突厥军的战机到了。
祥凤客机上。
陈钟一下子拉开驾驶室的门,一个箭步坐回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喘着粗气道:“真的来了!突厥军竟然真的敢进攻香港!”
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旁边坐着的机长康嘉烈并没有多震惊,只是向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向手中的地图,道:“那不列颠人跟突厥人号称什么联合的,一方发难,另一方难道还能干看着?地中海就西东两个口子,昨日西边出事,便该知道这边也躲不过了。”
康嘉烈原先是陆军航空部队的飞行员,退役后进入民航工作,而陈钟是从航空学校毕业后直接入职的,无论是飞行经验还是人生经验都欠缺一些。这架飞机原本只是飞飞商业航线,简单而无聊,可今日突然被征用,要他们去西边的马林国运一批人。陈钟刚得知后紧张又隐隐有些兴奋,可起飞没多久就遇到了突厥军进攻,虽然因为距离甚远并没有危险,但还是把他吓了个不轻。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也是,所以今天票才抢这么凶。虽说如此,但还是不可思议,这些夷狄是疯了,不要命了,才多少人多大块地啊,竟敢进犯华盟?”
康嘉烈冷笑一声,道:“这些边缘人整天打来打去,为片油田能打破头,生死都不算事了,或许真是疯了。但明明有这么一帮疯子在近邻,我们却不修武备不做防御,说不定我们才是不要命的那个呢?”
陈钟一愣,然后又叹气道:“我中学同学聚会的时候,说起我飞的航班,不少人连安条克在哪都不知道,更别说当是什么威胁了。不真到这一天,又有谁会想到他们竟真的如此大胆呢?”
康嘉烈耸耸肩:“其实还是有不少人想到了的,只不过都被当成穷兵黩武甚至携敌自重的疯子罢了。敌人也不会拿了海口拿了香港就善罢甘休,看着吧,一场旷古未见的大战要开始了。”
陈钟打了个激灵,看向康嘉烈问道:“机长…你说,接下来他们还会往哪里打?”
康嘉烈把手上的地图一举,道:“很明显吧,他们离太和州最近,接下来必然对那里动手。不过太和州有完备的工事,又有驻军,他们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太和州位于黑海与里海之间、太和岭(高加索山)以北,是华盟九州之中最西边的一个,也是靠近战乱地带的一个。过去,九州军多次以太和岭为基地,干涉东地中海地区和欧洲地区的局势,因此也被突厥人视作眼中钉。如今,不列颠军和突厥军一西一东,对地中海的两个入口展开进攻,意图隔绝九州军的海军力量。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必然会对太和州动手,以减除来自九州的陆上威胁。
只是,太和州临近战区,也因此早就做好了应对战乱的准备,常年是把突厥军、金帐军乃至罗马军作为假想敌布置的,沿太和岭修筑了强大的防线,部署了全华盟近四分之一的常备军,即便是被偷袭也不一定受到多大的损失。这多少是个好消息。
康嘉烈想了想,又往地图中央一指,继续说道:“说不定,他们会对河中国下手。河中军人少又穷,一旦失守,东西大铁路就会受到威胁,到时候就被动了。”
河中国位于大陆中央的干旱地带,由当年西迁的元军残部建立,百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扮演着缓冲带的角色,华盟成立后有幸成为藩国之一。但与其它几个藩国一样,河中国人口不多,国力不强,也没有什么扩军的,一旦边缘联合拿它下手,胜负可想而知。但河中国的地理位置很险要,此地一旦失守,联系太和州与中州的东西大铁路就有可能被切断,届时就要出大乱子了…
陈钟听他这么一分析,惊道:“有道理啊!机长,你怎么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真是厉害,不去枢密院屈才了!”
康嘉烈苦笑道:“其实也不是我看出来的,书报上早就有有识之士推演过了,枢密院多半也知道。可知道归知道,知道又能怎样呢?那河中国虽小也是藩国,哪愿意让九州军进驻,真假百多年下来不知在朝中攒了有多少人脉,说话可有用了呢。唉,当年他们前面有伊尔汗国拦一下还好,可如今伊尔都亡了,还不当回事…”
陈钟有些气恼:“好好的,怎么尽被些废物占据了高位,让夷狄欺到了头上!”
康嘉烈摇头道:“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但也不需过于忧虑,国难之时,必会有豪杰现身的。”
客机继续飞行,大约十个小时后,抵达了马林国南部的紫贝城机场。
“这怎么比香港还乱啊?”看着外面的混乱景象,陈钟吐槽道。
马林国经济较差,紫贝机场是国内少数几个条件还算完善的机场之一,然而祥凤型降落之后,当地工人过来整备的时候像兔子一样乱窜,外围的士兵非但不维持秩序反倒在看热闹,比起受战争威胁的香港机场甚至更乱。
康嘉烈耸肩道:“恐怕他们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架飞机,更别说这种意外降落的情况了。算了,我下去看看,别让他们弄出什么岔子来。”
他出了驾驶室下到地面,近距离见到当地人的操作,更是气血上涌,吼了起来。可当地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过了半天才有一个年轻人上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跟他讲起来。
“算了,把油满上,别的检修先不动了。”康嘉烈连比带划,好不容易讲明白,转头就看见一行黑发穿着九州军服的人向这边走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见到自己人了。”
他视力很好,一眼扫过去就把这群人看了个七七八八。他们的衣服大多染尘,脸上倒是挺干净像是洗过,但还是挂满了疲惫的神情。
他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走上前去,对着队伍中一名少校举起手来下意识就要行军礼,举到一半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举到了位。
“请问是杨熙少校吗?我是这架飞机的机长康嘉烈,应征而来,但之后要执行什么任务还不知道,还请少校指示。”
杨熙眼中一亮,对他回了一个军礼:“感谢康先生能在这危机关头挺身而出。看样子,你之前服过役吗?”
康嘉烈答道:“是的,我之前在陆军第102航空旅开廿日式,三年前退伍去了民航。”
“好,好,好!”杨熙一拍手,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客机,说道:“时间紧急,不宜多说。现在敌军正步步紧逼,秦军和突厥军在河中边界集结,马林国也已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前往赤道州。事关重大,接下来的航程就要拜托康兄弟了。”
然后他往身边一指,道:“这些都是从战场上飞回来的好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6月18日,中州,武汉郡。
现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武汉素有火炉之称,此时正午刚过没多久,更是烈日炎炎,热浪滚滚。
武汉江北的商业区“长乐坊”中,一辆公交车从楼宇之间的阴影处驶出,在牌坊前拐了个弯,停在了开阔的广场边缘,打开了车门,把两名年轻男子放下来,然后一溜烟地开走了。
两人一下车就感受到了毒辣的日光,早已湿透的衣衫再度浸了一层汗,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武汉的气候真是见鬼,冬天冻死,夏天热死。这得快四十度了吧,湿度又爆表,是人能过活的吗?”左边穿着蓝色圆领短衣的胖小伙子有气无力地骂道。
此人名叫贺礼,此岸郡人,在武汉的江夏工业学院读书。他来武汉后别的还好,就是这天气实在是受不了,对此抱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是暑假,但他回家不方便,因此一直呆在学校里,结结实实把武汉的酷暑吃了个全。
“确实,甚至比南洋都难受…”另一名着格子衬衫的高瘦小伙子说道。他叫方致中,是贺礼的同学,来自南洋的龙牙门郡,因为同样的原因留校。龙牙门那边常年高温,他对暑热要更适应些,但也不好受。
说完,方致中又摇头道:“忍忍吧,我们还能扇两下,待会儿她们可是要在这大太阳下面跳舞的。”
这两人顶着酷热出门自然不是为了出汗的。实际上,今天著名少女歌姬团体“霜月楼”在长乐坊有一场公开演出,两人是她们的忠实看客,自然要来捧场。
然后他又往南边一栋高楼一指,道:“今天不堵车,离开场还有段时间,我们先去商场里躲一会儿吧。”
这个长乐商场装了空调设备,清凉如春,在这酷暑之中是个能救命的好地方。贺礼自然赞同方致中的意见,道了声好就拔腿往那边跑去,方致中也连忙跟上。
不一会儿,他们便进入大门之中,一阵凉意铺面而来,浑身舒坦,性命又续上了。
“得救了…”贺礼大口呼吸着清凉空气,精神渐渐恢复过来。他往周围看了看,见商场中人不多,但相当一部分都聚拢在一起,便随口问道:“这么多人在干嘛呢?”
方致中往那边一看,见是摆在门口显眼处的电器区,摆放着不少时兴而昂贵的电视机,就随口答道:“在看电视吧,现在是不是有什么新闻出来了?走,我们也去看看吧。”
前不久,边缘联合向华盟宣战的消息广泛传播开来,天下震惊。但华盟太大,也安逸太久了,事发之后有群情激愤的,却也有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的。中州位列九州之首,武汉又深处中州腹心,即便局面再崩坏也崩不到这里来,气氛并不紧张。
“新闻?没意思…”贺礼一向对时事兴趣不大,只知道当今宰相叫王振,连下面有几个尚书都不清楚。但他转念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个热闹也好,便也跟着方致中往电器区走去。
电器区中,各式电视在展示柜上层层叠叠,有几台摆得很高,没走多远两人就看见了上面的内容。但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是一个年长男性在讲台上说着什么。
此人身穿红袍,头发烫得很整齐,语气温吞,但说的内容却令人震撼:“…再言东撤,便可斩了!海口丢,那就在赤道战;香港丢,那就在阿曼战;海上要战,陆上要战,就连天上也要跟他们战!自华夏元年以来,我等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必以十报之!”
贺礼一惊,对方致中问道:“这是谁啊?”
方致中看着电视有些眼熟,但一时也记不起来,便看了看周围,找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问道:“请教这位先生,这新闻可说了什么大事吗?”
男子见有人请教,得意地扶了扶眼镜,然后郑重地说道:“可真是出大事了!那王振庸碌无能,遇事无决,今日辞了宰相的位子,现在是兵部尚书于谦暂代宰相之职,正誓师要与夷狄大战呢!”
“啊?王宰相竟然辞了?”方致中对时事了解得多些,此时也更惊讶些。前任宰相王振是个长袖善舞的人,频频在公众面前展现亲民形象,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权力欲极强云云。这么一个人,居然因为两个海外领地被攻击就辞职了?
眼镜男子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振多半不想辞,可有人想让他辞啊。西方出事之前,就有人提出要加强防备了的,可一直被王振压着。那时候能压,现在不就是丢人了?中书省不他,国公会也嫌他无能,不就只能走人了?自己不辞,等被弹劾,可就更丢人了。”
方致中听着,懵懂地点了点头,似乎学会了什么,又没有多少实感。没多久,电视中的于谦念了几句诗,这条新闻便结束了,换上了一段汽车。
他又跟贺礼聊了一会儿,也没聊出什么东西,又在商场里随便逛了一圈,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忍痛离开清凉的商场,去了外面广场上等待演出开始。
此时的气温相比正午稍低了一些,但仍相当炎热,不过人气相比之前要高了非常多。各路看客不知道从哪里接二连三钻了出来,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前方排了百多米出去,其中以中青年男性为主,但也有不少狂热的女性者,引得路人侧目。他们聚集起来后,拿出绘有霜月楼标志的小旗子和小扇子,不断挥舞起来,又叫喊起了口号,一开始较为凌乱,但在前排几名资深看客的引领下逐渐找到节奏,整齐起来。
“嗨!嗨!”
方致中和贺礼混在人群中,已经完全融入了氛围,忘却了炎热,激动地喊着。而伴随着他们这群人的叫喊声,戏台之后逐渐有乐器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有一群靓丽的女生从帷幕之后冲上戏台,一边舞动一边唱起了歌。台下的气氛更是因此高涨,不少人情不自禁叫喊起来。
“咦,今天是新衣服啊。”方致中叫喊的同时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少女们,今天她们穿着经典的格子短裙,上衣却不同寻常,白底黑领带,倒像是水兵的服饰。
除了他,还有不少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产生了疑惑。
一曲的时间很快过去,歌姬们翩翩分离,又在舞台上列成一行。这又引发了更多的疑惑——这个队形一般是中场或者结尾时才会出现的致辞环节用的,可这刚开场呢,怎么就亮出来了?
正当人群逐渐出现窃窃私语的时候,队伍正中的那名歌姬向前走出一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方致中也目不转睛地看过去——她叫田沁,是霜月楼的领队,也是人气最高的成员之一,也正是方致中最为关注的一人。
田沁走出来之后,大声对台下说道:“感谢各位来观看我们的演出,正是有你们的,我们才能走到现在——但是,今天这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听闻这个爆炸性消息,台下一下子炸了锅,各种怀疑不解的声音纷纷出现。娱乐业竞争激烈,从业者起起落落很正常,但霜月楼事业蒸蒸日上,怎么会突然就要停止演出了?
方致中的脑子哄的一下炸了,以往听过的各种小道消息在心中不断发酵起来,是资本的黑手,还是“那件事”是真的?——不,不可能!
正当他的思绪一团乱麻的时候,田沁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下子让他冷静了下来,甚至有些羞愧:“大家知道,前不久西方的边缘联合对我朝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一场战争开始了。华夏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我们,我们霜月楼也不知道。但是,我们觉得,在现在这样的时候,继续这样欢快地歌舞是不合适的。所以,我们决定,要暂停对公众的活动,转而为这场战争做支援——当然,是在不添乱的情形下。所以,这次演出可能就是几年内我们与大家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既然如此,就好好听我们唱歌吧!”
话音刚落,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后台便又响起了音乐。听节奏,是经典曲目《杜红裳》,但音色却低沉洪壮了不少,连带着少女们的动作也多了几层力量感,倒也别有意味。
观众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中思绪万千,有不解,有惋惜,更多的是敬佩,有不少话想说,却也不好在此打扰演出,只能化倾吐欲为应援,随着节奏喝彩起来。方致中也拉着贺礼,挥酸了手臂,喊哑了嗓子。
曲目一首接一首地结束,最后田沁再次告别并致辞:“…大家也无需为我们担心,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保家卫国的英雄,虽然要暂时退出大众舞台了,但说不定这次会找到真爱呢?…”
方致中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掐了贺礼一把,然后结巴着说道:“你,你说,像现在打打仗了,得征,征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