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那些船打!把它们都打下去!”
眼看着浮桥渐渐成型,杨拔都也急了起来,狂吼着催促士卒们加快投石的进度,但是之前就已经逼到了极限,现在再催促又能有什么用呢?就刚才这一阵子,甚至有两台回回砲因为高频次的发射而断裂了。
正当他焦急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个大手拍到了他肩上,紧接着就是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不用急,慢慢发射,将他们放过来。”
杨拔都打了一个激灵,回身行礼道:“国公,您怎么上来了?这城墙上刀林箭雨的,您万金之体还是要保重啊!”
来到他身边的正是当今济南城的主人、大宋齐国公李璮,他刚才去了南城,确定南边的防御无虞之后,又来到东城这里看看。
李璮摆摆手,说道:“无妨,我也是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这些不算什么。”说完,他走到东侧的女墙边,看了一下护城河东岸的蒙军,冷笑了一下:“就这点兵力,也想夺下我的济南城?实在是做梦!”回头对杨拔都又道:“你要是把浮桥给毁了,挡是挡住了,但是也伤不到他们的元气。就这样,把他们放过来,在城下杀!”
杨拔都被他的霸气震撼,敬佩地说道:“还是国公高瞻远瞩,属下这就命人停止砲击。”
李璮摇了摇头,说道:“骤然停歇会让鞑军生疑,逐渐放慢即可,仔细看看,打准了!”
“好!王万户的弟兄们渡河了!儿郎们,加把劲,跟我冲上去,莫被他们抢了功!”
城东门外,黑军士卒的尸体在墙下不断堆积着,但是石抹库禄满的精神依然亢奋,因为两部增援的友军已经成功搭建好了浮桥,也带着简易的攻城梯过了河,朝着城墙登了上去。这益都军不过是纸老虎嘛,这么简单就被攻过了河,现在岂不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他更加激动,不顾属下的劝阻,径直带着亲兵参与了攻城行动中,抬着一架攻城梯就朝城墙冲了过去。在他的鼓动下,周边的黑军士卒也士气大增,争先恐后登上了梯子,咬着刀朝墙头爬上去。还真有几人登到了城头,不过很快就被守军围杀了。
其实这是益都军故意控制的节奏。墙头上的守军很有余裕,就那几架搭上城头的攻城梯,想破坏的话是有很多办法的,不管是用滚石砸还是用火炮轰击,木制的梯子都承受不住,之所以留在这里,可以说是一个陷阱,好吸引黑军爬上来一个个绞杀掉。
看着城下的黑军越来越多,负责城门南侧防御的一个姓叶的百户觉得是时候了,于是对着那个狼牙炮炮组喊道:“是时候给他们点厉害了,换铁砂弹!”
听了他的话,一个装填手拿起一个子铳,先是舀了一勺火药放进去,又从一个装满了铁钉、石子等细碎硬物的木桶里舀了两勺装进子铳,最后又放了一个正常的铁弹封口,然后拿到了火炮旁边。
炮长匆匆将前一炮打完,然后让装填手换上铁砂弹,之后移动着炮身,正欲寻找一处人员密集的所在打过去,却突然听见城下传来了一阵欢呼声。他冒着被箭射中的风险向外探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名黑甲红袍的将领爬上了一架攻城梯,顶着箭雨奋力向城门上方爬去,周遭的士卒不断欢呼着为他鼓气。
“哈哈,有大鱼来了!”
炮长见到这个场景,不惊反喜,转身吼了一声:“叶百户,这一功一定给老子记好了!”然后就右手调转炮口,对准了那名蒙将,左手一下子把火把按到了火门上。
“轰!”
火炮击发,数十枚小型弹丸从炮口中激射而出,居高临下向城下的黑军飞了过去。
客观来说,由于火炮漏气,加上弹丸的形制不是球形,所以穿透力并不怎么强。不过黑军士卒大多未着全甲,单靠肉身肯定是无法抵抗的,被打了这么一炮霰弹,立刻死伤惨重。
但也有一些盔甲精良的士卒即使中弹也抗了过去,比如库禄满的那几个亲卫,身着铁盔札甲,脖子上还有全包围的顿项,即使弹丸穿过甲片造成了伤口,也不足以致命。
登城梯上爬了一小半的库禄满也穿着类似的盔甲,而且要更为精良。但是,他比较倒霉,或者说城墙上那个炮长的技术特别好,那枚封门的大号铁弹居然正好命中了他!
库禄满只感觉到身侧传来一下重击,吐出一口黑血,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梯子搭上去了,都给我上!”
东门北边的一处城墙脚下,王三马儿举着一面贴了牛皮的木盾,怒吼着招呼着身边的士卒往一架已经挂上城头的登城梯爬上去。
王三马儿是大名行军万户王文干的手下,和他也算是同族,但是关系只能说勉强扯上,所以在军中只做到个百户,平日里也不怎么受上司待见。
前阵子,王文干率部下攻华山,被益都军来了一个水淹七军,损失惨重,事后也被合必赤狠狠地痛批了一顿,今日就被派了过来在东门这里听从爱不花的指挥攻城,以一雪前耻(也可以说是因为实力大损之后无法拒绝上司的调遣)。
这任务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王文干虽然硬着头皮带兵过来了,但自然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嫡系太过消耗,只能尽量把外围部队送上去。于是王三马儿这个没什么人缘的家伙就被派了过来打头阵,也算是倒霉了。
不过战场上本来就是出生入死的地方,王三马儿在抗拒无果之后,也就只能接受这个现实,老老实实带兵渡河攻城,看看能不能从一线生机中闯出一个富贵来了。
而或许是上天眷顾,临到他这一个百人队渡河的时候,城墙上抛来的石弹不知道为什么减少了,最终让他带着大部分手下冲到了对岸,还收拢了一支因为百户中弹而失去了指挥的队伍,以他们为前锋成功冲到了墙边,将攻城梯搭了上去。
现在的王三马儿激动异常,要是他的队伍成功做了先登,那得有多少军功?千户的位子也唾手可及啊!
在他的鼓舞下,周围的几支渡过河的部队也加快了进攻的步伐,接连又有几架梯子靠上了城头。
今日是试探性攻城,所派来的这批士卒都不是精锐。若是寻常战斗,他们必然不会有多么勇猛,但是今天他们冒着石弹和水柱过了浮桥,可以说是闯了一次鬼门关,现在已经过河,再想退回去可就千难万难了,这反而应了背水之势,激发起了他们的勇气。反正败必死,何不试着求胜取得一条生路呢?
危机时刻,城墙之上鼓声大作,开始有人往下扔石头。不过这反而激励了攻城的蒙军,一时间士气大振,士卒们争着往墙头爬,试图夺取先登之功。在狂热的心态促使下,还真有几人靠近了城头,虽然很快被上面的守军用矛戳了下来,但无疑象征着胜利的希望。
“好好好,再上去些,兄弟们,升官发财,就在今日了!”
王三马儿看到手下一个兵在即将跃入城墙上的前一刻被两根长矛戳中,哀嚎着掉了下来,一拍大腿,不惊反喜,继续催促其它士卒登梯。这么容易就靠近了,今天这是登城有望啊!
但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战场上,突然响起了一声长号,然后就是急促的鸣金之声。
王三马儿一惊,这打的好好的,怎么就要撤了?等他往左右一看,差点眼珠子都惊了出来,南边城门处黑军刚才还在往城墙上抢着冲呢,怎么就一下子溃退下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异象再次发生。守军见黑军溃退,居然主动打开了城门,门后一支早就待命多时的精锐步兵立刻冲了出来,结成整整齐齐的方块阵,直接撞入松散的黑军之中,立刻就展开了屠杀。
黑军此时主将受袭,正急着退回去,根本无力组织抵抗,一窝蜂地向背后的石桥涌过去。但是桥就那么窄,哪容得下那么多人通过?于是大部分人就被堵在了那里。
这可以说是溃军所面临的最差情况了,若是完全没有退路,那么说不定一发狠就回头反击了,但现在留了一丝念想,反而瓦解了他们的斗志,只想着夺路逃回去,而没几人愿意回头阻截的。
“杀啊!”“速速投降!”
与黑军相反,杀出城门的益都军却是士气越来越高涨。这不是废话吗?有什么比追杀一群组织度低、退路又受阻的敌人更好的军事任务?简直是白捡的军功啊!
在北边,正在攻城的蒙军见到这副场景,也立刻慌了神——等到黑军被屠杀干净,不就轮到他们了?于是机灵的将领立刻带着亲兵往浮桥上逃去,反正后面赵王也算仁义,敲了收兵的大锣,所以他们这也就不算临阵脱逃了。
然而,益都军似乎不想让他们走的样子。刚才已经稀疏的回回砲突然一齐发作,朝着河中那几条浮桥把石弹投去。刚才停歇这一阵子,砲手们有了充足的时间仔细瞄准,虽然中不中仍然要靠运气,但准头终究是好了不少,一轮砲石扔过去,还真砸断了一条浮桥,严重影响了蒙军的撤离。
此时攻守易位,墙上的益都军士气大涨,也不再留手,纷纷站直了身子朝城下射起了连珠箭,蒙军中无甲的那群低阶士卒顿时就被杀伤了不少。
但是披甲的精锐士兵也不好过,沉重的盔甲虽然能让他们防住大部分箭支,但是在现在要涉水逃命的时候无疑是个巨大的累赘。一些不着甲的士卒已经入水试着朝东岸游过去,而这些甲士就只能先把自己身上那些复杂的甲衣脱下来…
“哼,丢盔卸甲,真是狼狈。”
东岸,看到了这一切的爱不花仍然一脸漠然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这么一场失败。但他身后围观的各部将领就激动的叽叽喳喳起来了,主帐中的合必赤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毕竟是李璮,不好对付。还是按照当初的计划,锁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