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渐散,夏雨绵来。
整个京城为倾盆大雨覆盖,城中诸坊已然水漫成灾,纵使皇城之内亦然,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门以及诸卫,领兵马衙役骏竣通诸道,这才使满天大水,汇向护城河,减轻无数百姓受灾。
明良元年五月,朝廷接到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同、宣府、宁夏总督王琼奏报:“臣兵部尚书、左都御史、总督三边王琼奏:伏惟我主仁慈天聪,不弃卑鄙,简拔臣以三边总督之任,王琼战战兢兢,于边疆伏叩万岁无期…
九边之任,重荷泰山,臣诚惶诚恐,再三顿首,请奏圣明君父。
惟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之资,折冲宇宙;总统英豪,攘除鞑虏。收复幽燕,开国定鼎;长驱塞外,鞭笞天下。复我华夏,尊我孔孟;顺之德化,教之圣统…臣不胜荣焉。
盖文皇帝伊始,武德颓弛,由是五征大漠,入不敷出…后历孝悼皇帝退边自守…孝荒皇帝乱起倒戈,丧师辱国…此残元百死不僵耳!
弘治年间,民风渐变;国家尚武,日渐消驰。九边将士,畏敌怯战;冒揽军功,残杀边民,此臣所痛心也!
惟天生神圣,万岁陛下,聪明神睿,承祖宗之遗德,拣才拔能,不弃臣微末渺渺之资,委付重任,王琼自任职以来,无不如履薄冰,唯恐有有错,而伤朝廷神明之智…
陛下改元建号,天下熙攘,中兴之期,只在眼前,臣念及京都圣主,不敢懈怠,履任伊始,谨遵皇上选材不拘圣言,简拔虎贲之士,为皇明建中兴之功,今有微末斩获,呈于龙庭预览!
明良元年,鞑靼率领三千虏贼进犯庄浪,臣率边军御敌…斩首三十余,获牛马三百…后犯灵州,臣与游击将军梁震击之,斩首二百大逃,我军死伤两百…
此弘治以降,未有之捷,臣于边塞遥贺皇明万年,陛下圣明之德,举贤任能,居中发纵,故而将士用命,臣民归心,臣不敢居尺寸之功,然将士用苦,臣请皇上重赏酬劳,以安军民,臣王琼谨奏!”
随后又上一封奏疏,称:“虏贼久驻偏头关外,又有套虏万余骑,从贺兰山后,踏冰过河驻庄浪,我军探子难以靠近,故而只能退回。
我军将士王毛娃子,称小王子欲驱套虏,东渡击黄毛鞑子,而套虏并未立即前去,反调取海西鞑子,因知前贼驻偏头、庄浪,故而海西不肯前进。
套虏渡河东击,其势必犯宣大,或又转回贺兰山后,与驻庄浪山后鞑子会合,击西海西海虏,奔入哈密,如此甘肃三面受敌,请令总兵郤永、彭楧聚兵,备宣大。
而亲督总兵姜奭等,相视要害如白羊口、阳和等处,聚集精兵,以待截杀。
不必如往昔分布按伏,以致兵分势弱。且甘肃士马俱困,加添粮银,养其锐气买补,马匹给付骑征,俱请以便宜行事。”
奏疏送上,朱厚熜即诏政务院官员,于文华殿议事,如今政务院官员有九卿首领官,六科给事中,已及国事台总裁王鏊、副总裁杨一清等人,另外加起居官廖道南,总共十数余人齐聚一堂,凑成新朝气象。
“王琼的奏疏你每都看过了?”朱厚熜坐在龙椅,呷哺一口茶水之后,环顾众人。
兵部尚书彭泽咳嗽一声,然后奏对:“王总督之功,实乃成化以来,未有之功,臣彭泽恭贺万岁。”坐在锦墩的彭泽,拱手相贺,然后话锋一转:“然臣闻鞑靼纵马驰骋,来去如风,往年多为折多斩少,孝庄皇帝正德十二年,领五万大军,于应州一战,斩获十六,我军损伤五百余。
今王琼麾下兵马,不过五千,能斩首二百余,俘获无计,死伤止两百,臣以为是否如实,还需科道查核之后,在做定夺,免得麾下将士谎报,王总督也因此被欺。”
如果说官场之上,谁与王琼有仇,那么必然有彭泽在其中。
正德年间之时,朝廷缺兵部尚书,廷议推举彭泽,王琼却捷足先登,而且还阴谋阻止彭泽上位,二人因此便有了仇怨。
可随着时间越长,二人矛盾不但没有消逝,反而愈演愈烈,这也是为何彭泽,今日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之一。
当然彭泽不可能真的那么无智,直接说王琼冒揽军功,而是说将士谎报战功,这一切王琼不知。
如果真是谎报战功,这一切王琼会不知道?
只要查实,王琼避无可避,绝对要担受重责,乃至于就此下野。
不过彭泽此次也不只是因为和王琼不和,所以才有这句话,而是确确实实怀疑,这次战功是否真实,毕竟九边历来战功不显,能够斩首过五十,都是滔天大功,更何况是斩首二百余?
按照敌我双方实力推测,这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御史杨秉忠此时也接话:“臣以为彭本兵之言甚是,王琼者,有才无德,昔年夤缘阴附佞幸江彬、钱宁,构陷忠良,阿谀奉上。
圣君不曾因人废事,简拔重用,此深渊心腹,臣等不敢妄测。然此次战功,臣等俱以为,还需仔细监察,若此时从奏,翌日有差,朝廷必定颜面尽失,伏望我主明鉴。”
“臣等附言,王琼此人,不修德行,古人云:‘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况乎国家大事邪?伏请圣人明查…”
满朝文武,对于王琼的感观,可谓是差到极点,基本上没有几个人相信此人,更无人愿意见到此人立功。
所以今日议会,除了少数中立之人,基本就是风向一边倒,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王琼。
只是不相信还则罢了,更有甚者直言王琼有谎报战功之嫌,请朱厚熜派遣科道严查此次大战斩获,一旦查实确系谎报,即刻诛杀于九边,人头悬于都门之外,以警其他将军。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王琼此人人员太差,而且行为也是有违朝廷法度。
朝廷诸卿,无不是按照制度行事,唯有王琼等人,依靠幸进之徒,陪正德在豹房玩耍,更事事不经有司颁发,以中旨行事,败坏国家制度,纵容中旨滥行,如果真的按照罪状,便是杀他十回,估计都不能一泄群臣心头之恨。
构陷云南巡抚范镛、甘肃巡抚李昆、副使陈九畴将这些人下狱。
所谓一黑遮百善,不外如是。
正因为有了这些恶事,导致他的靠山死后,就是众人推墙倒结局。
没有一人在想看见这样的人,与自己在一个官场。
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明朝党争向来如此,赢者通吃,输者下野,从无例外,也没有什么冤不冤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