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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幸会,我是死神喔」

死神少女·镜 19032 2024-11-04 11:00

  周围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回荡。

  脚没着地般的感觉,胃底掏空般的不安感,呼吸急促。

  指尖是湿的。

  鲜红、黏滑的液体。那里面没有暖意,已经丧失暖意了。

  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候也是,十年前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而已。

  看着那个黑色身影。

  鼓动招展的黑斗篷有如黑暗编织成的羽翼。

  逼人直视的冰冷刀光,教人想起那本来的用途是凶器。

  那双发出金光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她起舞。

  只有我看得见的舞。引来死亡、引导死亡、宣告死亡的舞。

  啊啊,对喔。死神就是这么一回事。

  ……跟我们……不一样。

  「那么,今天放学就是排名赛了……」

  午休时间,我们班关上教室所有门窗,进行最后的作战会议。

  站在讲桌前的人是镜,黑板上写着出场选手的名字。

  我、克己、镜、体育股长杉村、田径社的安冈、女子排球社的长谷川同学。

  「有人对选手不服的吗?」

  「我有异议!安冈可能是可疑分子!」

  率先出声的人是滨田谍报员,他指着位子坐在不远处的安冈大吼。

  全班都看向安冈。

  「哼……」不过他浮现了无敌的笑容,站起来张开双臂说:

  「你们就这么嫉妒我交了女朋友吗?昨天整整调查了一天,不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吗?」

  「唔……!」

  看到安冈展现胜者的从容,滨田懊恼地唔了一声。

  「是吗•。」

  我看向镜。

  「是啊,很遗憾的,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可疑之处。虽然也试着散播过劈腿之类的谣言,但是完全没效。」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昨天睡觉前也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早上还有MorningCall!那些闲言闲语根本无从趁虚而入!」

  安冈虽然洋洋得意,但班上男生的视线却充满憎恨。

  「总之,因为他体能过人的关系,不可能不派他上场,只能请他加油啰。」

  「哼,就让你们见识得到了甜蜜负担的男人的强悍!」

  「这句话,你在之前的排名赛也讲过。」

  「噗呃!」

  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安冈当场按着胸口跪下。

  「笹仓真狠,毫不留情地挖别人过去的疮疤。」

  「有未婚妻的人,讲话的狠劲也不一样。」

  哦,我受到微妙的责难?算了,有件事更令我在意。

  我缓缓地举手对镜说:

  「我有问题,为什么选手包括你?」

  「不是因为我可爱吗?」

  死神说了奇怪的话……

  「关于这点就由我们来说明。」

  在我要反驳镜时,抓住我肩膀的人是杉村等实践部队及斥候部队的成员。

  「咦?等等,唔哇!干嘛啦……」

  我被至少十名以上的臭男人,抓着带到教室后面的角落。

  然后,要我坐在地上围住我。

  「你、你们想干嘛,霸凌吗?太难看了。」

  「讲话不要这么没礼貌。我们只是希望你同意我们推荐镜同学上场。」

  杉村这么说着,在我面前单膝跪地,视线稍微由下而上看着我。

  「就算要镜上场,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打排球喔。」

  「跟那无关。」

  「什么无关,排名赛是……」

  「听好!排球是跳跃的球技喔!」

  充满霸气的强劲话语……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杉村压低音量,只让我一个人听见。

  「……把幸福……分给我们……」

  「不是,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镜同学上场的话就会跳……然后就会弹……很多部位都会……」

  以杉村为首,所有人红着脸看地上,然后真的很小声地喃喃说了:

  「……像是胸部……屁股……」

  「开什么玩笑——!就因为这种理由——」

  「妈的,你说什么——!意思是你一个人独占幸福就好吗——!」

  呜哇,惨了。我明明打算发飙,却换对方发飙了。

  「宣告:要是你不同意镜同学上场,就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有意思,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屈服吗?」

  我缓缓握紧拳头,大胆地笑了。

  但杉村跟我刚好相反,仿佛死心似地全身放松以后,表情冷若冰霜地喃喃说了:

  「我们同志之中的数名会对你下手,当然是指支援御柱克己——」

  「镜上场有什么问题呢?完全OK嘛。」

  虽然不确定,但我感觉到非比寻常的「身」命危险,因此我竖起大拇指爽朗地这么说了。镜,对不起。虽然感觉像出卖你,但是对我来说自保比较重要。

  在逐渐高涨的紧张感中,比赛时间到了。

  我们为了换上体育服,前往校内更衣室。

  更衣室当然是男女分开,不过途中会经过同一条走廊。我和镜跟其它人稍微拉开距离走在后方。

  「你啊,知道排球规则吗?」

  「没礼貌。这我好歹知道啦。」

  「你打过吗?」

  「我曾经在脑海里特训过。」

  「那样不叫打过好吗!」

  「没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我在那边的世界也读过好几次。」

  她一脸极其认真的表情,笔直看着前方这么说了。

  「……读过什么?」

  「排球甜心……」

  「我有问题。有件事我感到不安,可以问吗?」

  我打断她的话,镜不满地嘟着嘴看我。

  「你们死神的专门知识,基本都是来自漫画吗?」

  镜当场别过脸去,她没有否定。

  「真的假的!我们的性命居然交给这种家伙管理吗?」

  「怎样啦!又没有问题!」

  「就是有我才大喊!」

  「我会拿出成果的!拜托等到没拿出成果时再抱怨!」

  恼羞成怒了。

  不光是排名赛,今后各方面也教人不安起来。

  「还有,※那本漫画跟现在的规则已经不一样了。」(译注:那是1970年代的作品。)

  「咦?」

  这点似乎出乎意外,镜稍微透露出焦虑的神色。

  「总之要赢喔。」

  「那、那还用说。我讨厌输啊。」

  镜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这么回答。

  我们换好衣服进入体育馆,等待着我们的是设置在馆内中央的排球场地与比赛对手——六班的选手,以及掩没墙边的观众。

  其中同年级的人特别多。理由很简单,预先看过别班的表现以后,下次就有办法让自己占上风。

  「哥哥——加油——」

  从观众一角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见小桃大大挥舞着手。

  虽然在众人面前有点害羞,我还是微微挥手回应。

  「恭也……敌队选手不寻常……」

  克己这么低语,声音显得疑惑。我看了对手也当场皱眉。

  六班的选手不出所料,有三名排球社的正式选手,只不过剩下的三名是……女生。

  她们长得没有特别高,似乎也不是女子排球社社员。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个穿制服的女生在。似乎不是六班的人……

  「……美……美雪……?」

  安冈从我们身后发出高八度的声音,摇摇晃晃地接近球场。

  「为、为为、为什么你会在那种地方?你、你、你要加油的球场不是这边吗?」

  我们三班所有同学顿时明白这幅构图的意义,不禁一齐仰天长叹,里面只有超越愤怒的悲哀。

  这时候,恐怕是那个美雪真正的男朋友,也就是六班的排球社社员之一朝安冈浮现了教人厌恶的笑容,故意搂着美雪的肩膀靠向自己。

  「哼,就是这么回事。你应该作了一场美梦吧?」

  「对不起唷——」

  安冈颓丧地垂下肩膀低着头,我不曾看过这么沮丧的人——我才这么想,安冈的肩膀就冷不防上下抖动起来。

  哭起来了吗……?

  「呵……哈、哈哈……你们以为我会中那么明显的陷阱吗……?我不过是装成受骗的样子,好让你们掉以轻心罢了!」

  他气势汹汹地抬起头来,但是眼睛充血通红,还挂着鼻水。

  而且不时提高的音调更加深了他的可悲。

  我们尽可能离他远一点,开始做伸展操。

  「克己同学,身体状况没问题吗?」

  黑峰对着在我隔壁做体前弯的克己出声问道。

  克己仅抬头面向黑峰。

  「是啊,状况绝佳。身体也很轻,感觉可以跳得不错。但愿……是啊,希望恭也可以在我眼前受到站不起来的伤就好了。」

  「你说什么恐怖的话……」

  我不小心听到克己的台词,半眯着眼回应。

  但是克己依然看着黑峰,无视于我。

  「你想象一下恭也按着膝盖蹲下来、由我扶着他走出球场的模样,急促的呼吸、昂扬的表情、交融的汗水,以及恭也因为整个人靠着我而感到不自在,显得有些不甘心的表情。」

  听着克己仿佛置身梦中的话语,黑峰为之动摇起来。

  「怎、怎么办,虽然排名赛也很重要,不过我也非常想看看那幅画面。」

  「总之,以获胜为重吧。」

  我修正黑峰快要偏离正道的意识轨道。

  不经意一看,发现镜在稍远处发东西给我们班的男生。

  「用这个随身镜瞄准敌对选手的眼睛。没问题,只要说『因为眼睛进脏东西了,稍微看一下而已』就会变成不可抗力。」

  「你则是太执着获胜到教人害怕……」

  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左右的时候——

  「排球社的正式选手似乎比当初想的难对付。」

  我瞟向对手球场,低声说了。

  「是啊,那些人一上场,表情就变了。他们会使出全力。」

  克己也一脸严肃地同意我。

  「呵、嘿嘿……我要给你的脸一点颜色瞧瞧……让你在美雪面前出糗。」

  眼神混浊、散发负面气场的安冈化身为复仇战士。

  但是,有人则对着我们咂舌。

  「蠢货……你们在看什么啊……根本就搞不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

  杉村皱紧眉头,非常不悦地斥责后看着我们。

  「排球社的正式选手又怎样?你们都没发现剩下的三个女生吗?」

  「没有……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可恶……那个胸部是怎么回事……三个人稍微动一下就摇晃起来不是吗……她们一旦在网前跳起来,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蠢货是你吧!」

  我踢了意义不明地垂头丧气的杉村一脚。

  他没说我还没注意到,重新一看……啊啊,六班的三名女选手的确都……胸部超大……完全不输镜。应该说其中一个确定在镜之上。

  嗯——……要是没发现就好了……我摇摇头摆脱邪念,转换心情。

  「恭也。」

  这时克己找我讲话。

  「要不要来比一下?」

  这句话出乎意料,我当场歪头。

  「我们来比谁在这场比赛拿到的分数多。」

  「要比是无所谓,不过怎么这么突然?」

  「想提振一下士气啊。」

  克己浮现柔和的微笑以后,立刻一脸正经地看向场地中央的网子。

  「我要赢过你,向命告白。」

  视线笔直地注视未来,这么说了。

  虽然,我一瞬间目瞪口呆,不过立刻就发觉那句话蕴含的意志是确实的。

  我不自觉流露微笑。

  因为我竟然觉得有人认真告诉自己某件事的感觉很痛快。

  「那么试着妨碍你看看,似乎也很有意思。」

  听到我的话,克己一脸愣怔地看着我,不过立刻浮现跟我一样的微笑,说:

  「有趣起来了。」

  「是啊,我赢了就安慰你。」

  「那也很诱人啊。」

  我们露齿对笑。

  ——但……

  「我说,抱歉在你们挥洒青春时打岔,不过我们就在你们后面耶?」

  镜懒洋洋的声音将我们拉回现实。

  转头一看,不知何时镜在那里,而且隔壁是黑峰。

  看来克己不用等赢过我再告白,就已经先不小心『偷跑』了。

  「……!……唔……!」

  克己很难得地动摇了。

  但,黑峰本人却是——

  「啊……刚刚两个人对笑的画面太棒了——」

  ——拿手机拍照了……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把克己的话放在心上多少,不过总之……看得出希望渺茫了。

  在这种状况下,「哔!」知促的尖锐哨声无情地在体育馆内响起。

  那是学生会派来的裁判。比赛终于开始,出场选手在球场中央集合。

  「那么接下来,进行排名赛第三名争夺赛。请两班全力以赴,不要留下遗憾。敬礼!」

  在裁判号令下,我们向对手鞠躬。

  我瞥向克己……

  「……天空……我的天空究竟在哪里……」

  啊啊,他像是了无生趣似地仰望着天花板……

  哔!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发球权归我们班。

  然后负责发球的人是哀与怒的战士,安冈……

  「去死吧啊啊啊啊——!排球社——!心碎发——球!」

  安冈大喊的同时,由下往上挥动惯用手击球。

  空有气势的低手发球吗……我本来这么以为,没想到击出的球以超出预想的力道飞向天花板。

  「这是……!」

  「难道是天花板发球吗?」

  六班的排球社员惊慌失措。该说真不愧是田径社员的下盘吗,安冈就算再废,就只有体能过人。

  但……

  咪锵!球不减力道,直接命中了天花板的灯具之一。

  虽然玻璃没破,不过灯具一面发出叽、叽的声响摇晃,一面往球场撒下长年堆积的灰尘。

  「哼,果然不行吗。」

  安冈维持击球的姿势,闭着眼睛浮现了冷冷的浅笑。

  我跟杉村赏他飞踢。

  「给我认真打。」

  「是……」

  被杉村一瞪,安冈弯腰驼背地点头。这次他乖乖发球。

  这球果然还是低手发球,目的只是让球进入对方场地,有如传球般的发球。安冈……真是个散漫到极点的家伙。

  当然六班的排球社员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球,其中一人马上移动到落下地点,以精密的动作接球传向网边。

  接着另一个排球社员柔软无声地托球,将那颗传过来的球送到网上。

  配合那球托球的时机,最后一个排球社员奋力摆手击球。

  耳朵听到击球声的同时,有东西从头略上方通过。

  我在电视上看过几次排球比赛,因为那是从第三者视点看整个球场,所以球的轨迹看得很清楚。

  虽然,当时觉得「为什么接不到那球啊?」……不过现在从主观位置看『排球手』的球,竟然觉得……「为什么接得到啊!」

  噗滋!

  「嘿唔哇!」

  然后那记锐利的杀球命中了安冈的脸。

  本行洗练的动作,看得我方所有人呆住,但幸好球还在我方场内。女子排球社的长谷川率先动起来。

  「笹仓同学!」

  她滑过去救球,将球送到网边绝妙的位置。

  我抬左肩,配合时机跳起来,然后利用左肩降下顺势摆振惯用手——右手击打空中的球。「喝!」

  还算强劲的球飞向对方场地的左后方角落。

  但是,这种程度的球对专业选手似乎不构成任何威胁,轻而易举就被接下来了……

  然后对方立刻精准地举球,再度攻击。

  球击向刚刚被打飞的安冈先前的位置,那个地方现在无人。

  「恭也!」

  不过,早就看出球路的克己过去补位。他的接球将排球社员强烈扣球的威力完全抵销。真不愧是克己,比赛一旦开始,心情就确实转换过来。

  球划过柔软的弧线飞到网前的我上方。

  「杉村!上!」

  「包在我身上!」

  我将手摆在眼前预备托球,同时侧眼观察对方场地的动态。

  在网前伺机拦网的人是两名女生。

  她们微微摆动身体……随着这个动作……胸部……跟着摇晃……?

  「恭也!」

  克己的声音使我回过神来,球已经来到眼前了。

  「可恶!糟了!拜托了,杉村!」

  我慌忙屈膝,勉强举球。虽然这球迫于情势所逼,不过飞到了还不错的位置。

  但是……杉村却没跳起来。他弯着膝盖,弯着腰,以正要起跳的姿势僵住。原来他看着敌队女生看到呆掉。

  「碍事!」

  这么大喊并跑到网下的人是镜。她拿半蹲状态的杉村的背当踏脚台,高高跳起。

  「嘿!」

  镜大喝的同时,挥下的手捕捉到球的中心。锐利的扣球击中对方场地,得分的哨声响起。

  「三班得分。」

  「耶——!」

  听到裁判报分,镜摆出胜利姿势。几乎在同时杉村大喊:

  「暂停!」

  在杉村号召下,所有人集合在场中央。

  「你们发什么呆啊,认真打好不好。」

  镜当然先警告刚刚的表现。真没面子。

  但是杉村眉头皱得更深,肩膀颤抖。

  「不妙……不妙喔……」

  「什么不妙?」

  「敌队的女生……或许没穿胸罩!』

  我不自觉看向对方场地。

  「八成是在顶端贴了OK绷,那个摇晃方式实在太无拘无束了。」

  「OK绷是吗……这么说来那个晃动……跟镜在家时很像……」

  「笹仓,我之后再杀你。」

  「……在你动手之前,我现在就杀……」

  说溜嘴了!隔壁的镜满脸通红地动怒!

  「等等!」

  眼看镜发出气场握紧拳头,克己替我制止了她。

  「现在人数要是减少就麻烦了,之后再说。」

  「这么说也是。」

  怎么会这样!这场排球赛的终点或许就是我的终点……

  「总之那个女子拦网很棘手。虽然明知道不可以,但身为男人就是无法忽视……」

  杉村讲得极其认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那种东西在眼前弹啊弹地晃动,的确会情不自禁看过去。

  「唉,男人就是这样……总之让那些拦网员跳不起来吧。」

  镜举起单手弹了一下指头。

  只见我们班的滨田举起了装着相当大镜头的相机。

  「那是什么?」

  面对我的疑问,镜只是浮现了小恶魔般的笑容而已。

  「时间到,三班发球。」

  「好了、好了,要上啰。安冈能发球吗?」

  「包、包在我亨夯(身上)……」

  安冈摇摇晃晃地按着鼻子走到场外。

  软绵绵的低手发球有如枯叶般摇摆不定地飞向六班的场地,排球社员有节奏地接球、举球、攻击。

  击回的球再度命中安冈的脸……不过克己不以为意,以沉着的动作将飘起的球送到网边。

  这时镜动了。她并没有要起跳,却移动到非常接近网边的位置,对着预备拦网的女生呢喃:

  「你们这样挺胸好吗?那台相机……装着红外线滤镜喔。」

  红外线滤镜。那是能够透视白衣服把人拍光光,梦幻般的……更正,可怕的滤镜。

  滨田定定地将相机对准这边。

  六班的女生涨红了脸,手交抱在胸前缩起身体。

  杉村趁机朝无人拦网的对方场地扣球。

  哔——!

  「三班得分。」

  「好耶——!」

  这次换杉村摆出胜利姿势,跟克己及长谷川击掌庆祝得分。

  而我半眯着眼看镜。

  「你是恶魔吗……一

  「没礼貌,我是死神!」

  「倒是用那种东西拍照的话,你也一样看光光喔。就算穿着内衣……那个……」

  「哎哟~你在替我担心吗?不希望被别人看到吗~?」

  听了我的话,笑嘻嘻的镜显得很高兴地这么问我。

  「才、才不是那样。我只是有点在意罢了。」

  「没问题啦。」

  镜靠近我,附在我耳边说悄悄话。

  「红外线滤镜是骗人的啦,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到那么狠。」

  镜促狭地吐吐舌头。

  「放心了吗?」

  「真……真卑鄙……」

  「尽全力取胜是对对手的敬意。」

  虽然觉得尽全力的方向错误……不对,排名赛本来就是这样嘛。

  「总之我们要赢。」

  「那当然。」

  镜用左手拍了右腕,回到自己的位置。

  总之因为镜的骗人伎俩,六班的女生再也不敢拦网。

  六班的男子排球社员决定当作女生不存在后,就改变了战法。

  他们参杂巧妙的佯攻,明明只有一个人负责拦网,却控制了我方的球路。感觉他们在诱导我们打到有人的地方,该说真不愧是专家吗?

  白球在场上一来一往。

  得分虽然差距微小,但我方落后。

  「那么,轮到我发球了。」

  镜转动着手臂走到场外,退到了相当后面的地方。

  她深呼吸一次后,蹬地开始助跑。然后将球抛到自己斜前方,朝球跳过去。

  竟然是跳跃发球!动作柔韧的身体与手腕漂亮地命中球。

  呸叩!

  但是射出的白箭笔直地打穿我的头。

  老实说吧。我早就稍微预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打中我的当事人一脸不知情的表情,视线东张西望地游移。

  我一把抓起滚在脚边的球,半低着头走向她。

  「啊……呃,啊哈哈哈。对不起——失手了——」

  「你不是失手吧,你是不会吧,不许打。」

  「我会好不好。我确实在书上读过诀窍,模拟的时候完全没问题呀。」

  看镜一脸愠色,我凑近脸跟手指抵着她。

  「那样不叫『会』。」

  「你等着瞧,下次我会成……」

  话说到一半,镜发觉什么似地抬起头。

  然后再度环视周围。

  「怎么了?」

  「咦?啊,没什么,只是有点在意周围的目光。」

  「看什么?」

  「咦?呃……那、那个,因为……现在你的脸靠得太近了……大家都在看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镜的脸的确很近。

  「总、总之给我确实把球发进对方场内。禁止跳跃发球。」

  「……知、知道了啦。」

  镜拿着球,垂着肩膀背对我。

  意外地干脆放弃。

  我也回到原本的位置,半蹲预备回击对方的球。

  「没事吧,恭也。」

  克己盯着对方场地,这么问我。

  「啊——刚刚掉以轻心,现在头好晕。」

  「这样啊。不过加油喔,目前我比你多得两分。」

  「是啊,我得加把劲妨碍你才行。」

  两人仅交会视线,扬起嘴角笑了。

  我忽然在意起黑峰,于是看向三班的加油席。我在意刚刚那一幕是不是又被她用手机拍下来……奇怪?不在啊。

  「看我的——!」

  镜的声音不知为何从远处传来。

  我慌张地回头一看,发现死神退到了跟刚刚一样远的位置。

  「呜嘎啊啊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就算我大喊也没用,她早就起跑,球已经飘舞在空中。

  一头长发随之飘扬,镜跳起来。弓起身体和手腕挥击,第二次跳跃发球。

  不过这球一反预想,化为白牙咬穿对方场地。

  哔——!

  「三班得分。」

  「噢噢!黑谷真强!从男排手上发球得分!」

  「小镜真厉害——!如果我是男生的话早就爱上你了——!」

  那真是大快人心的一击,三班加油席为之沸腾。

  镜也比V字回应。

  「什么嘛,原来你会打啊。」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我会吗!」

  之后镜也依然势如破竹地持续进攻。

  不仅连续发球得分,就算在后排也不忘靠后排攻击争取分数。三班的眼神也相当认真,时时刻刻盯紧镜的行动。

  双方持续对打,互相使出刁钻的球路进攻,要打乱对方的阵形。

  「嘿——呀!」

  镜强烈的后排攻击再度发威。

  六班其中一人勉强救到球,但是踩到地上积的汗水滑跤了。

  剩下的两人举球、攻击。

  然后球……忘记是第几次了,打到安冈的脸。

  球以感觉不错的轨道飞到网前,克己立刻摆出托球的姿势。

  「恭也!」

  「噢!」

  为了在最高点击球攻击,我在举球前跳起来。

  如果是克己的话,会帮我把球精准地举到我跳跃的最高点。

  我相信这点,在空中蓄势待发。

  「恭也!」

  克己的声音再度响起。从比刚刚更近的地方传来。

  我应该已经跳起来了才对,克己却很近,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向声音方向,发现克己就在我旁边。他跳起来了。

  不是应该举球给我吗,怎么自己跳起来了?

  我始终无法理解这个行动,就这么被克己撞上了。

  由于人在空中的关系,我被撞开的距离远得惊人。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甚至忘记保护身体,背着地摔在地板上。

  「嗡!」有如冲击波般的东西贯穿全身,呼吸一瞬间停止,我感觉到轻微耳鸣。

  「……痛……啊……克……己……你突然撞我干嘛…………?」

  我按着晕眩的头,摇摇晃晃地坐起上半身,看向球场。

  那里冒出陌生的物体。

  粗铁丝做成的笼状物体,大约是一个成人勉强可以环抱的大小。

  那里面有形状类似碗公倒过来的金属,周围散布着闪闪发亮的玻璃片。

  我心想,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雕塑,也未免太前卫了。

  那种东西摆在球场正中央,根本没办法比赛。

  真要说起来,那是从哪里长出来的?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压在克己身上……

  为什么……地板会染得这么鲜红湿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人的惨叫响彻体育馆。以此为开端,周围骚乱起来。

  惨叫、怒吼、哭声……各种感情化作声音四起。

  而我依然搞不清楚状况,就这么挪动颤抖的膝盖与虚脱的手,爬到倒在地上的克己旁边。玻璃碎片插进按着地板的手心。

  应该尖锐无比的那个痛楚,却只是微弱地刺激脑袋。

  我茫然地看着克己,压在他背上陷进去的金属笼……

  我终于发觉,那是天花板装设的灯具……

  这就表示……这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吗……掉在克己身上……?

  ——不对!

  这本来要掉在我头上……是克己代替我……救了我,代替我压在底下的!

  「呜……啊……啊……啊啊……」

  我伸出颤抖的手捂住脸。

  湿黏的触感使我感到不对劲,我用焦点不定的眼睛看向指尖。

  红色……液体……这不是我的……这是克己的……?

  「呼、啊、唔……唔,……呜……」

  呼吸急促起来,我陷入错觉,仿佛耳朵深处灌进寒意。

  周围的声响只剩低音部分在脑中回荡,脑浆仿佛在翻搅。

  难以言喻的绝望、无法摆脱的丧失感,以及纯粹的痛楚。

  感觉不舒服,身体内侧同时感觉到热与冷。

  「恭也!」

  一看,是镜。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这里很危险……那个……我们到那边去。」

  镜硬是要瘫坐在地上的我站起来,要带我到别的地方去。

  「镜……你……等等,要救他……我得救他……」

  众人聚集在克己周围,老师听到吵闹声也赶过来。

  大家一起抬起落下的灯具……救助克己。

  我也要去……因为克己是……我的朋友……

  「恭也!拜托你……拜托你到那边去……!」

  「放开我……放开我,镜!克己!我要救克己!我必须救他才行!」

  「不行!拜托你……不要看!」

  几乎就在我挥开镜的手的同时吗?一道影子翩然降落了。

  那飘浮在倒下的克己上方。

  罩着漆黑的斗篷,拿着巨大的镰刀……简直就是真正的死神。

  唯一不一样的是脸不是骷髅。

  眼睛发出金光的那张脸——

  「为什么……黑峰会……」

  我杵在原地,看着飘浮在空中的黑峰。

  她瞥了我一眼后,那双金色眼眸转向克己。

  然后,高高举起手里的镰刀,原地旋转。

  鼓动招展的黑斗篷,有如黑暗编织成的羽翼。

  逼人直视的冰冷刀光,教人想起那本来的用途是凶器。

  那双发出金光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她起舞,

  在克己上方不断地、不断地旋转起舞。

  只有我看得见的舞。引来死亡、引导死亡、宣告死亡的舞。而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在十年前的事故也看着这支舞……

  所以我知道,克己……已经回天乏术……

  我看着后面的镜。

  她……我的死神落寞地低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我的视线,她抬起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垂下眼晴咬住嘴唇。

  「……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眼睛晕眩……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黑峰跟你一样……都是死神……」

  喉咙深处发冷……

  「……嗯……知道……」

  「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克己会变成这样……?」

  传进耳朵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变成好几层……

  「……虽然,我感觉到有人会死……不过并不晓得是他……我们无法得知自己分内以外的人的寿命。」

  「……这就表示黑峰早就知道了是吗?知道今天在这里……克己会变成这样……」

  动作虽然小,但镜确实点头。

  「哈、哈哈……怎么可能……他们是青梅竹马……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忽然萌生不对劲的感觉。一起……?黑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虽然,应该从国中就在一起了……但是,我跟那家伙都聊些什么……?

  真要说起来,『黑峰命』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于我的记忆里的?

  我看着眼前的『未婚妻』。

  理所当然地融入周遭的镜。

  跟我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不知不觉间以转学生身分坐在教室里,跟大家笑着打成一片的少女。

  她说过她稍微动过记忆。所以说名为『黑峰命』的死神就是这样以『御柱克己的青梅竹马』的设定融入我们。

  然后,在一旁见证克己的死……

  ——意思就是这么回事吗?

  死神在身旁就代表——『接近死亡』……

  黑峰在远处起舞。最后,用她手里的镰刀斩切克己的身体。

  不对,那并不算斩切。巨大镰刀的刀刃从克己的身体穿过去,完全没有伤到他。接着有东西从克己的身体追随刀刃的轨迹跑出来了。

  那样东西是那么地微渺虚幻,要称之为耀眼的光芒似乎稍嫌微弱,却紧紧抓住目光不放。

  我突然明白了,那就是称为灵魂的东西。

  视野陡然往下偏移。虽然自己浑然不觉,不过,我是不是跪下了……?

  眼前的镜喊着些什么。

  但是耳朵听不见,脑子已经被耳鸣掩没。

  啊啊……感觉不舒服……

  讨厌的记忆在脑中迸开,同时不断旋转。

  最后眼前发黑,意识中断……

  我跑在昏暗的路上。

  从小就作过无数次的梦。

  跑着逃离某样东西。

  跑着追逐某样东西。

  那天,我看着在雨中逐渐被火焰包围的车子。

  就我一个人倒在马路上。

  车子里坐着爸爸和妈妈和……另外一个重要的朋友,火势却逐渐加剧。

  背上的伤隐隐作痛,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只是倒在地上,感觉身体变得愈来愈重。

  类似打盹的倦意,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睡着。

  小小年纪的我怀着强烈意志念着:我是男孩子,必须保护女孩子才行之但是,她并不在车子里。

  她在燃烧的车上方,在滂沱大雨中,张开巨大黑翼飘浮着。

  她曾表示引以为傲的乌黑头发,随着热风飘扬,整个人不断旋转。

  从发出金光的眼眸洒落不同于雨的银色水珠,整个人不断旋转。

  我想喊她的名字。

  却不成声。

  因为她的名字从我脑子里消失了。

  明明是喊过好几次的名字,却想不起来。

  所以,为了至少能够接近她,我伸长手。

  为了逃离一步步走近的死亡恐惧。

  为了追上最喜欢的她。

  为了再度呼唤那个名字。

  一道光洒落,视野染成全白。

  「镜!」

  我被自己的声音弄醒了。

  伸出的手被某人细瘦的手握住。

  「啊哈哈,我有点受伤呢。」

  在身旁一脸伤脑筋的人是黑峰。

  「啊……黑峰……这里是?」

  「是保健室喔。」

  黑峰微微一笑回答。

  我坐起上半身环视周围。

  充分衬托出夕阳的红,以白色为基调的整洁房间,淡淡的消毒酒精味,区隔房间用的帘幕,安静的空间。

  「呃,是不是再多握着手一下比较好?」

  黑峰似乎感到害羞,腼腆地问我。

  「啊,对不起。」

  我慌忙放开手。汗流得比我所想的还多,我感觉到空气的凉意。

  我因为尴尬,不好意思看黑峰。

  虽然是出于无意识,不过毕竟我握着她的手,在那种状态下喊了别的女生的名字。这应该是相当糟糕的状况。

  ——等等。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是发生了什么事,待在这种地方?

  脑子里浮现了几块记忆的拼图,但是内心抗拒将那些拼凑起来。

  我依然低着头,有如呻吟般挤出声音。

  「黑……峰……」

  「怎样?」

  「……排名赛……怎么样了……?」

  「发生了事故,中止了。」

  「怎……样的……?」

  「天花板的灯具掉了下来,然后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打断黑峰的话,捂着脸的手颤抖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指尖沾着仿佛暗红色涂料的东西。那已经干掉,到处裂开,有些部分甚至变得像粉末。我花了几秒钟才发觉那是血。然后这个理解强制肯定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克己为什么……」

  「克己同学的寿命已尽,他注定会因拯救笹仓恭也而死。」

  淡淡叙述的黑峰引起我的愤怒,我锐眼瞪着她。

  黑峰以一贯的微笑凝视着我以后,静静闭上眼睛。

  「笹仓同学是『看得见』的人,对吧?」

  这么说完,黑峰比闭眼时更缓慢地睁开眼睛。

  只见黑斗篷无声地挂在她肩上。接着巨大的……刀刃应该有我的身高那么长的镰刀出现在她手里。

  然后睁开的眼睛——金色的眼眸映着我……

  「这种场合该说什么才好呢?」

  黑峰浮现伤脑筋的笑容歪着头。

  「幸会,我是死神,命喔。」

  目睹那个在克己上方起舞的身影,我垂下头。

  「……饶了我吧……这到底是怎样……就算是梦也太恶质了。」

  「这不是梦喔。」

  「……克己他……真的死了吗……?」

  「嗯。」

  「不是『其实他还活着想吓我』之类的作战?」

  「嗯。」

  「我……什么话都没来得及对那家伙说呢。再见、谢谢,一句也……」

  「能够在临死之际传达心意是很少有的。」

  「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所谓!你们一起度过一段时间吧!你们是朋友吧!为什么灯具会掉下来很危险……却不告诉他!」

  我抬起脸瞪着黑峰,不停地咆哮。

  「不,那样不行。规定不允许向那个人告知死亡。」

  就算面对那样强烈的感情,黑峰依然一脸闲话家常般的表情看着我。

  「我是克己的死神喔,我早就知道他今天会死。所以直到今天的那个瞬间以前,我都会保护他免于受到危险,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工作,我从这个词感受到我们之间最关键的心态落差。

  没错,现在我讲话的对象并不是人类。

  她是管理死的神。

  「不过,要是我告诉克己同学那件事的话,克己同学就不会救笹仓同学了吗?」黑峰站起来,背对着我走去。她没有到别的地方去,就在保健室里面踱步。

  我回不出任何话。

  啪哒、啪哒的走路声响起,填补沉默。但是那个声音在途中就听不见了。

  死神披着飘摇的斗篷,飘浮在空中看着我。

  「你不伤心吗……再也见不到朋友了……」

  好不容易出声的话语,既像发问又像责备。

  「虽然见不到会觉得寂寞,但我好像没有伤心这种感情。」

  那张伤脑筋的笑容是出于彼此价值观的不同和理解的差异吗?

  死神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我无法理解死神的心情。

  「你们到底是什么,死神到底是什么……」

  「你没听镜说吗?我们是保护寿命的存在喔!」

  不说「黑谷同学」,而说「镜」吗……

  这就表示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认识,一直欺瞒我们。

  我感觉到原本相信的事物、过往的时光,许多事物逐渐崩坏。

  「……黑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就好吗?」

  「怎样?」

  「克己他……那家伙说过他喜欢你。」

  「……嗯。」

  「那份心意……也是你创造出来的『设定』吗?」

  「………………」

  黑峰闭上眼睛,静静地降落在地板上,黑斗篷和巨大镰刀无声地消失。接着睁开的眼睛,是平常的黑眼珠。

  「我决定的,只有自己是克己同学的青梅竹马这件事而已。」

  然后,果然还是浮现一贯的伤脑筋笑容说了:

  「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操纵人的心意喔。」

  我一个人牵着脚踏车,走在暗下来的通学路上。

  从保健室回到教室时,已经没有半个人……连镜也不在了。

  但是这件事,老实说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跟镜说什么才好。

  我的死神,KYOU应该知道我的寿命吧?

  以及留在记忆一角的……另外一个死神的影子。

  黑峰葬送克己的灵魂时的舞姿使我想起,小时候那场事故时看到的,对我来说是最初的死神。

  她在燃烧的车上方,在滂沱大雨中,张开巨大黑翼飘浮着。

  她曾表示引以为傲的乌黑头发随着热风飘扬,整个人不断旋转。

  从发出金光的眼眸洒落不同于雨的银色水珠,整个人不断旋转。

  转啊转地、转啊转地,在雨中转啊转地起舞。

  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来迎接爸爸他们的死神。

  一旦那个时候到来,那家伙——镜,是不是也会当成工作处理呢?

  「啊啊……话说……」

  我握住脚踏车的煞车,停下脚步。

  克己……死了呢……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明天到了学校,他是不是会一如往常地坐在我的位子后面呢?

  然后握着我的手,或是搂着我的肩膀。

  再被黑峰开心地拿手机拍下来……

  「……不行……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我仰望天空,天空覆盖着云,看不见星空。印象中……白天还是晴天才对,但记不清楚。

  不久,冰冷的物体滴答一声,打在握着脚踏车车把的手上。

  下雨了吗……我没仰望天空,为雨的造访感到倦怠。

  降下的水滴逐渐增加,不到一分钟,就使世界变得迷蒙。

  头发、衣服逐渐吸水,弄得身体愈来愈沉重。雨宛如视步行为罪恶的枷锁般猛烈地下。就算脚泡进水滩、水渗进鞋子里面,我也不在乎。

  只有雨水从额头滑进眼睛时,才会让人有些烦闷。

  我来到通学路途中的河上的桥。河道虽然宽达一百公尺,不过每逢下雨必定涨水。

  一看桥下,水位果然上涨了。看样子上游似乎在先前就已经下过雨,水势也相当猛。

  水和水、水和岸边互相激荡,水面浮着白沫,映着街灯微弱的光芒。随处可见还没被淹没,类似小沙洲的地方。

  但是,再过几分钟就会完全被水吞没吧?

  在那样的小岛上有东西在动。起初我以为看错了,但我一边挡雨一边眯起眼睛看,确定真的有。

  ……是……猫。

  「怎么又是猫……」

  因为雨声、水声的关系,我无法确定,不过它应该在叫。

  从猫眼中看来,无边无际的水正发出猛烈的轰声与飞沫逼近自己。

  宛如一刻刻削减性命的死神……

  尽管置身在无处可逃的绝望场所,依然叫着想活下去。

  「可恶……!」

  我把脚踏车靠在路边的栏杆来到河岸,靠近水边才亲眼见识水势有多强,流速比当初想的快。

  因为是晚上的关系,水看起来黑漆漆的,压迫感非常重。

  猫所在的小沙洲离这里大约十公尺,大步走的话只需十步。

  水势虽然强,但是距离还不至于遥不可及,于是我缓缓地走进河里。

  滋滋……水一口气泡到膝盖以上。河底似乎是沙地,脚陷得比预想的深。

  猫似乎注意到这边,逃也似地移到沙洲最边边,躲到离我最远的地方。

  「真不可爱,亏我好心来救你。」

  我尽管抱怨,还是拖着脚掠过河底缓缓地前进。

  不知不觉水面已经升至我的大腿处。

  含着细沙与水草的浊流缠着我的脚流过,消耗我的体力。

  不过,我还是前进到了离猫还剩三分之一路途的地方。

  我歇口气,看着猫。就在这时——

  猫站的沙地被水流冲走了。猫从下半身失去平衡,被水撂住脚。

  猫就在我眼前被河水吞没了。

  一个想法冷不防掠过脑际。这……假如这只猫真的寿命已尽、是这只猫注定的命……假如它的命运,就是要在这里遭河水吞没而死的话——

  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

  「等一……下!可恶!」

  我大叫,踢着河底前进。遇水变得松软的沙地根本使不上力,不过我还是彻底利用上半身的弹性,尽我所能用力伸手。

  我躺在岛上,大口吐气。

  全身湿透了,但是伸出的手前面有东西在动。

  手心确实感受到怦、怦的小小心跳声。

  笑意油然而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没!我救到了!我救得到!我……真的救到了!」

  这些话究竟想对谁说呢,究竟想给谁听呢?

  淋着滂沱的大雨,淋着浊流的飞沫,我哭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心情变得非常悲伤。

  因为张大嘴巴的关系,河水灌进嘴里,我呛到咳嗽。咳了一阵子以后,缓缓地吸气。

  得回岸上才行,这个岛也很快就会被淹没。

  我抬起脸。这时冷不防有样庞大物体映入眼帘,那是从上游往这里流过来的大树枝。

  我仓皇站起来想躲开,脚和手在沙地上却使不上力。

  然后下一瞬间,我被乘着水势的树枝击中,就这么被河水吞没。

  树枝碰撞的冲击使我不小心吐出空气。我慌张地要扩张肺部吸取空气,但是我人在水里,我头一次一口气灌下如此大量的水。

  我的身体任凭水流翻弄旋转,撞到河底好几次。

  我已经不知道哪边是上,哪边是下。河水是这么强劲的东西吗?

  意识逐渐混浊起来,满脑子都是苦痛。

  「恭也!」

  在混浊的意识中,尽管人在水里,却清楚听到了呼唤我的声音。

  然后下一瞬间——

  我周围的水消失了。

  在河底抓着猫倒下的我,剧烈地咳嗽吐出水。

  我头晕脑胀地看了看周围,发现以我为中心三公尺的范围内没有水。不,不对。水仿佛遭到某种无形的东西阻挡一样,避开我的周围流过。我看向上面,眼前是一个眼熟的女生。

  罩着黑斗篷,手拿着刀,双瞳发出金光的镜站在半空中。

  「我还想你怎么一直没回来,竟然是在这种地方……我好担心你!」镜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对我发怒。

  「……抱歉……多亏有你救我。」

  我玩味着能够呼吸的可贵,爬了起来。

  「多珍惜自己一点啦……拜托你。」

  痛苦地这么低语的镜全身被雨淋湿,那头黑发映着街光,闪闪发亮。其中,只有那一撮白浏海特别醒目,宛如射入黑暗的一道光。

  看着那个身影,我体内有些什么为之脉动了。

  「恭也……?你怎么了?」

  黑得仿佛会吸进去的斗篷。

  在黑暗中发出金光的眼眸。

  ——雨中的死神,遥远记忆中的『她』的身影与镜重叠。

  「镜……」

  呼吸无法平静。

  我害怕出声,我好像会说出不该问的事情。

  但是,我无法不确认,就算会有什么因此崩坏……

  我开口,然后发出沙哑的声音说了: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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