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凛音一决胜负后,我昏睡了一会儿。
缔结眷属的契约十分消耗灵力,我又给了凛音大量的鲜血。
「……肚子好饿。」
饥饿感猛烈袭来,肚子毫不留情地咕噜大响,这才让我悠悠醒转。
无论如何,我得先吃点东西。我昏睡的这间房看起来没有人在,只好爬下装有床幔的公主床,走出房间去找凛音跟两位狼人少年。
「啊,好香喔~」
有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引领我走到餐厅。
里头摆了一张可供贵族们并排入座的华丽长桌和整齐排列的多张椅子。
桌面上,报纸随意摊开著。
看到最上面那张报纸上用巨大字体写的标题,我不禁睁大双眼。
『都内各处惨案频传 超乎常识的木乃伊事件』。
桌上大约有一星期份的报纸,最早的一份是凛音抓我过来的上星期六。
那是三社祭第二天的夜晚,报导上说在热闹非凡的浅草地区有许多人突然倒地不起,遗体宛如乾枯的木乃伊,总计出现了十人左右的牺牲者,原因尚待查明。
星期日在新宿出现六名,星期一在六本木出现七名,星期二则在东京车站附近出现了十二名,星期三、星期四分别在……各地相继发现多数变成木乃伊的遗体。
遗体在遭人发现时,共同特徵是身上都有伤口,并呈现大量失血的状态。
新闻节目似乎也日夜不停地热烈讨论这起案件。
在网路上也出现各种言论,有人主张吸血鬼的存在,有人怀疑是未知的传染病,有人则认为是大灾害的前兆,甚至有人提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煽动性言论。
警察将其定调为猎奇的大规模杀人案件,著手展开调查。可是案件的规模虽大,警方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些……难道是……」
肯定是吸血鬼同盟「赤血兄弟」干的好事。
这也代表阴阳局没能成功一手遮天,那群吸血鬼的捕食行动,已经嚣张到摆到人类社会的台面上。
此外,许多人表示在牺牲者出现的地区附近听见争斗声、爆炸声及枪声、还有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有许多人说,现场出现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像是突然刮起一阵剧风、无数藤花飞舞飘落、大量的水从空中坠落等等。
馨跟眷属他们没事吧?看来肯定是跟那些吸血鬼杠上了。
那些人类陈述的不可思议现象,想来就是隐遁之术没能彻底掩藏的交战痕迹。
「不对呀,等等,我被抓来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吗?我一直以为来这里才过了两个晚上而已耶。」
心脏因震惊而剧烈鼓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哪次睡著时,其实已经过了好几天吗?
「我不是说过了,现在外头很危险。」
「……凛音。」
餐厅深处通往厨房的门扉开启,凛音走了出来。
他一定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些报导,才特别把报纸放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从我来这里,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吗?」
「嗯,这个狭间的时间流动与外界不同,是我为了扰乱时间感而做出来的。」
「难道是……『浦岛太郎系统』吗?你居然能做出这种高难度的狭间。」
在狭间结界中,能够扰乱时间流动体感的类型就称为「浦岛太郎系统」。
从字面上就能看出这种系统是以童话故事《浦岛太郎》命名的,象徵浦岛太郎在龙宫城所度过的时间跟原本世界流逝的时间长度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刻意让这座「葡萄园之馆」中的时间,跟外界的时间不一致。
这里不仅仅是狭间结界而已。
操控时间流动需要非常高难度的技术,还有多种素材。
这种术法极为困难,我以为只有馨一个人会。
没想到凛音居然也会,太令我惊讶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做一个扰乱时间感的狭间呢?
我内心塞满各种疑问,但还是决定先问一下那群吸血鬼引发的案件。
「吸血鬼的行动好像越来越高调了,这是赤血兄弟的战略吗?」
「应该是。上星期六晚上我带著你一起消失了。肯定是怒火攻心的巴托里夫人下令让大批吸血鬼在各地肆虐吧。茨姬,这是为了引诱你现身。」
「引诱我……?」
意思是,敌方连我没办法见死不救的个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吗?
「自古以来,吸血鬼的魔宴就一定是在『星期六晚上』举行。西洋吸血鬼多半都是人类死而复生所变成的怪物,星期六对他们而言,意味著复活的日子。」
「等一下,西洋吸血鬼都是死人变成的吗?换句话说,就是活尸啰?」
「你要这样说也没错。」
这么说来,故事里的吸血鬼的确都是睡在棺材里。
只是因为凛音不是由死人复活而成的吸血鬼,所以我自然以为其他吸血鬼也都像他一样,是由同种族的双亲所生。
「他们和我从根本上就截然不同。西洋吸血鬼是在死后因几项条件俱全而诞生的怪物……西方的妖怪。」
他们跟原本就身为吸血鬼一族而诞生的凛音,本质天差地远。
但日本也有死后化为妖怪复活的例子。
「星期六具有特殊意义,因为星期六夜晚就是吸血鬼诞生的条件之一。特别是五月的星期六对于吸血鬼来说是最特别的,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在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用你的鲜血来举行仪式。」
「最后一个星期六……不是快到了吗?」
听到我发问,凛音从怀中掏出怀表确认时间。
「是呀,在这个狭间结界内的七个小时以后,现实世界中的『五月最后一个星期六』的黄昏即将降临,那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凛音继续说,想必他们会配合这个时机大举展开攻势。
「凛音……我还是得回去!东京会发生那些案件都是我害的,都是因为我不见了。」
「你搞错了。要是你人还在那里,那群吸血鬼绝对会不择手段地追捕你,到时受害的人数只会更多。上星期的祭典中,他们并没有越过结界,只在浅草周边引发骚动,但茨姬,要是你人在浅草,那些家伙可是会豁出去大闹一场,浅草极有可能沦为战场。」
「……」
从他这段话,我领悟到凛音抓我过来的用意。
「你难道是为了保护浅草才把我抓来的吗?」
凛音侧眼看我一眼,这么回答:
「那是你临终的土地,不能任人污染。」
原本纷乱不休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些,我找回了冷静。
「我懂了。凛音,这一次我听你的。」
那群吸血鬼的想法和行动,没有人比凛音更加清楚。
比起我冲动离开这里蛮干一场,按照他的计画走,或许能将伤亡降到最低,打破眼前的僵局。
凛音笑出声,拉开餐厅的椅子。
「这样的话,那我们先坐下来,好好吃顿早餐吧。」
「咦?早餐?」
「肚子饿了怎么打仗,你应该饿到两眼发昏了吧?」
「……」
咕噜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大声响起,回答「你说的没错」。
搞不清楚是在吃早餐还午餐,但我们全聚在一起享用食物。
居然是日式料理的煎鱼定食。
厚煎蛋、炖煮的根茎类蔬菜及香菇、凉拌芦笋、用赤味噌煮的味噌汤、浅渍南瓜跟刚煮好的热腾腾大碗白饭。
「啊啊~太棒了,我正好想吃这种料理!」
我双眼散发灿烂的喜悦光芒。
来这里之后吃到的食物,都是隐形小管家做的西洋料理。好吃是好吃,但我是纯正的日本人,差不多开始想念白饭的滋味了。
听说隐形小管家不会做日式料理,也就是说,这些是凛音亲自下厨特别为我做的餐点。
「开动!」
我先尝一口鱼。鱼身相当厚实,是银鳕的西京烧。
连皮都烤到香脆,颜色很漂亮,看起来就十分美味。
鱼肉蓬松柔嫩,调味甘甜有深度,让我忍不住扒了好几口白饭。
「西京烧这名字很常听到,到底是什么呀?」
我虽然是京都出身的大妖怪,却缺乏这类常识。
「鱼用味醂、酒和白味噌拌匀后腌渍入味,再煎烤而成。像银鳕这种富含脂肪的鱼类,做成西京烧就能去除多余的油脂,味道会变得很有深度。」
凛音一面说明,一面也在桌边坐下。
「哦,原来是这样,那肯定好吃的呀!」
我大快朵颐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凛音煮这些美食的模样,脸色倏地发白。
这家伙……该不会比我这个高中女生主妇还会做菜吧?
「欸,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样样都在行的完美超人啦?虽然你从以前就聪明伶俐,只要有人教,什么都能学得很好。啊,不过,当初在大江山时,你就是负责抓鱼来烤的嘛。」
尽管如此,当时他并没有这么热衷于做菜,反倒是嫌麻烦才对。
我嘴里喀哩喀哩地嚼著浅渍南瓜,冷眼瞧著凛音。
「你没资格瞪我吧。而且说起来,那个时代根本没几样称得上是料理的食物。」
「说、说的也是。」
「我只是活得比较久。活了这么久,自然就什么都会了。」
「……」
凛音淡淡说道。他维持一贯的淡漠态度,在用餐前优雅地啜饮红葡萄酒。
或者说,这一杯大概才是他真正的食物。
「欸,凛音,你手上那杯葡萄酒,是你在这里的葡萄园种出来的吗?」
「没错。是吸血鬼的慰藉,像药一样的替代品。只要有葡萄酒,就算稍微血量不足也能活下去。特别是我酿的酒深受吸血鬼喜爱,十分美味。」
凛音对于这件事倒是显得有几分得意。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著鲜红晶莹的葡萄酒注入高脚杯的画面,却听到凛音说「未成年禁止喝酒」这种古板的发言。
算了,反正我这个年纪也没办法体会葡萄酒的美味吧。
「说起来,吸血鬼平常不喝人类的鲜血就活不下去,也是一种很辛苦的生物耶。你都怎么应付这个问题?」
「我跟一些医疗单位有联系,几乎都从那边买血。」
「哦,还有这种方法呀。」
凛音常常看起来一脸贫血的模样。
他肯定除了紧急情况以外,绝少直接从人类身上取得鲜血。
不光是吸血鬼,不摄取特定食物就没办法活下去的妖怪相当多。
譬如眼前并排坐著的两位狼人。
他们面前的食物跟我们不同,两人正心无旁骛地大口撕咬三分熟的厚牛排。
狼人每天都得吃肉。之前我曾从同样身为狼人的鲁卡鲁口中听说这件事。
萨利塔跟吉塔虽然是小孩子,平时的举止却十分绅士,甚至还散发出一股出身良好的少爷气息。
但他们吃肉的模样却是十分狂野,将狼人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狼人来说,肉是不可或缺的。最好是牛肉,再来是羔羊肉。」
「哦,就算都是肉,不同种类的效果也不同呀?那相较于日式定食,肯定是牛排更好啰。」
每种妖怪都有自己独特的身体特徵,在饮食上也各自有不同的限制。
而我对于吸血鬼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极致美食。
「我说呀,凛音,你该把全盘计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你把我抓来这里,不会光是为了请我吃饭吧?你肯定有什么计画。」
吃完饭、细细品尝餐后葡萄红茶的香气之后,我立刻逼问凛音。
「当然是为了击溃赤血兄弟。」
凛音理所当然地答道,同时依然优雅地啜饮红酒。
「全世界隶属于赤血兄弟的吸血鬼,现在全都为了你的鲜血聚集到东京,这是将他们一网打尽、摧毁这个组织的好机会。我为此计画已久,四处布局。」
「摧毁赤血兄弟这件事,你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完成吗?」
「……嗯。」
听到凛音淡漠的回应,我不禁长叹一口气。
然后,拿起叉子插进餐后甜点──鲜嫩水灵的葡萄水果塔。新鲜葡萄跟亮晶晶的葡萄果冻铺满塔皮,视觉上华丽又丰富。
「你呀,悟性高,学什么都很快,做菜做甜点都美味无比,头脑好长得又帅,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眷属。只是你看起来虽然冷淡,却出乎意料是个热血笨蛋耶~」
「啊?热血笨蛋?」
凛音原本酷酷的表情瞬间崩塌,换上一脸「你在胡说什么?」的意外神情。
原本吃完饭正大口畅饮葡萄果汁的两位狼人听了也忍俊不住,凛音立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你呀,对自己的眷属要温柔一点。微笑、微笑~」
我伸手戳了戳凛音的脸颊,他大概是生气了,像是拍蚊子一样把我的手挥开。
「少说废话。没时间了,我继续讲。」
他双手手指交握,抵在下巴说道。
「我刚说到一半。原本我是为了组织要把你抓来,茨姬。我甚至还向赤血兄弟吹嘘说,我是最容易接近你的人。」
「咦?你原本是打算出卖我吗?」
对于我的惊呼,凛音只回了一句「给我听到最后」。
「只是做做样子,避免他们抢先行动,向你出手。为了这一刻,至今我可是一直努力累积他们对我的信任。」
他交握的十指蓦地绷紧。
「我完美地骗过他们,将你抓到这里藏起来,接著就轮到要击溃那些家伙,特别是号称吸血鬼两大权威的德古拉伯爵和巴托里夫人,我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杀了他们。那与水屑齐名、极为凶残的大妖怪……」
我只是听了几件吸血鬼两大权威的残暴事迹,该怎么说呢,就差点要把刚刚吃下肚的食物都吐出来了。
将人类做成串烧杀害,用残忍刑具折磨处女再行凶……唔哇。
「但他们都不是能轻松应付的目标吧?你打算自己动手实在太乱来了。敌方不只是那两个人而已,而是全世界的吸血鬼耶。」
「……」
「你该不会原本打算豁出性命吧?」
凛音一句话也没有回,但那就等同于他的回答了。
「我不准。既然你已经成为我的眷属,我就不可能放你一个人独自战斗。」
我站起身,双手「磅」一声拍向桌面,坚定地宣告:
「我也跟你一起战斗。」
「可是……如果借助你的力量,那我至今所做的一切,究竟又算什么呢?」
「你问算什么?你守护了我的尊严、我的容身之处、还有大江山妖怪的理想。这样……已经充分报答千年前的我们了。」
我走到餐厅的窗边,回想之前看到的那几张有凛音的相片。
他遍览各国,结识了许多妖怪,并且出手帮助他们。
他会栽种葡萄、酿造葡萄酒,想来一方面也是为了提供那些异国妖怪工作的机会。
昔日大江山的精神,由凛音继承了下来。
凛音延续的这一切绝非白费功夫。现在的我很明白
「欸,凛音。」
我转身看向来到身旁的凛音。
「我真的很高兴。这可是千年喔。即便过了千年这么漫长的时光,无论你或我都依然怀抱著和当时相同的骄傲。」
我朝凛音伸出手。
「来吧,我们一起战斗。」
凛音静静地凝望沐浴在午后金黄阳光下的我,过了半晌,终于单手扶额,轻声叹息道:
「结果我还是赢不了你。」
接著,他在我面前跪下。
「我早已是你的骑士,一切都遵照你的旨意。」
如同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骑士一般,托起我的手亲吻。
就在这瞬间──
在难得美好的气氛中,餐厅的门发出「砰」一声巨响打开来。
闯进来的是身披黑色长袍的娇小老女巫,爱丽斯奇特拉。
「咿嘻嘻嘻。小鬼们!现在可不是悠哉聊天的时候。那些吸血鬼已经聚集到结界外,看来他们发现了这里的入口所在啰。」
「怎、怎么会?吸血鬼……是赤血兄弟吗?」
敌人已经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哼,他们要是不来我才烦恼。为了让他们找到这里,我还特地身受重伤,好心帮他们带路。」
但对于凛音来说,似乎代表著情势按照计画发展,一切都在他预料的范围内。
难道凛音昨天之所以会身受重伤,都是为了引导那群吸血鬼发现这里才故意受伤的吗?负伤的凛音逃回这个狭间时,敌人肯定会紧跟在后,确定他的去处。
凛音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好,让我们盛大欢迎客人吧。」
他脸上浮现隐约的笑意。
在狭间结界「葡萄园之馆」内,现在是晚上。
外界也是三社祭结束一星期后的星期六傍晚。
简直像是预先刻意设定好一般,这个狭间和外界同时陷入黑夜。
「要开始了。」
下一刻,凛音将系在自己剑柄上的银铃取下,让它发出清脆的铃声。
这是从前茨姬送他的银铃。
「茨姬,你拿著这个,按照计画做。」
「……好。」
我从凛音手中接下银铃,放进制服胸前的口袋。
据说这个铃声是钥匙,能够开启或关上连结狭间结界与现世的几个出入口。
凛音已经刻意让其中几个狭间的出入口变得容易开启,引诱早就在外头埋伏的吸血鬼观察情况、伺机入侵。
敌人非常慎重,但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们的焦虑已然达到顶点,而且这个空间也转入「黑夜」。在引诱吸血鬼展开行动上,这是至关重要的两个条件。
「你看,简直像是活尸。」
大群吸血鬼穿梭在葡萄园中,双眼在黑暗中闪出光芒,正朝著这栋洋房而来。
渴望鲜血的活死人──我跟凛音手持望远镜,自二楼露台从远处将那群蠢蠢欲动的家伙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乱来,居然把吸血鬼引到这里来痛宰一顿,你对自己做的狭间都没有感情喔?这里一定会变成战场,你花费大把心思培育出来的葡萄园都会被踩得稀巴烂,搞不好这栋洋房也会被砸毁。」
「……我有心理准备。」
凛音果然是打算在这里歼灭那群家伙。
彻底地,让那个组织瓦解。
想到景色优美如牧歌的这个狭间即将成为遭战火凌虐的废墟,我心里就有点不舍。但凛音的决心如此坚定,我也只能跟著绷紧神经。
「啊,那只貘呢?」
「我已经送它到安全的地方避难。这里是庇护所,当然有难以强行进入的房间。」
「哦~没想到你挺疼爱那只小东西呢。」
「……」
凛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盯著望远镜看。
但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每天晚上都跟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睡在一起……
「茨姬,我们来复习一下杀害吸血鬼的方法。砍下头、刺穿心脏,效果最好的则是让他们沐浴在阳光下。话虽如此,敌人也很清楚自身的弱点,我们必须要找出他们松懈防备的空隙。」
「你未免转移话题转得太明显……算了,那些方法我都记住了。」
「下手绝对不要犹豫,他们原本就是活死人,送他们回归尘土也算帮他们一把。」
「……」
我侧眼瞥了凛音一眼。
原本我一直在烦恼到底该不该说,但恶斗近在眼前,或许我必须趁现在告诉他。
「凛音,我也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凛音也瞄了我一眼。
「如果今天晚上,不,不只是今天晚上,以后也是……万一你碰上雷,拜托不要杀死他。」
「雷?狩人的那个?」
凛音不解地皱眉。
「那家伙……可是源赖光的转世喔。」
他的眼神像在指责我:就因为他有酒吞童子的半个魂魄,你就心软了吗?
「我很清楚我们跟他之间横亘著长达千年的仇恨,可是……雷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懂。你之前明明那么恨他。」
「我憎恨的那个人,已经亲手杀过他一次了。我的复仇在那一刻就已经结束。」
「尽管他在这一世同样会威胁到你和酒吞童子也是吗?」
「……」
雷应该不会伤害我。
但他对于拥有另一半魂魄的馨却是恨之入骨。
馨如果有个万一,一切就太迟了。但尽管存在著风险,雷的体内也沉睡著酒大人的情感。
我能清楚看出他体内相互抵触的两个灵魂,是如此深深地折磨著他。
我没办法用牺牲他来解决这一切。我总感觉,自己必须好好面对他一次。
这时,从远方的葡萄园接连传来野兽的远吠。
「那是……」
我将望远镜抵在眼睛上,观察远处的动静。
没想到在月夜下,看见疯狂进攻的两匹狼。
「这里的晚上都是满月。狼人只要看到满月,就会取回野性,渴求新鲜血肉而展开狩猎。」
「那是萨利塔和吉塔吗?」
「没错。从他们平时可爱的少年模样,很难想像他们其实是如此凶猛的野兽吧。」
那两匹狼正在追杀吸血鬼。两对闪耀精光的眼眸,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我也看得见。
凛音将手指抵住唇,吹出声响。
尽管距离遥远,两匹狼依然没有漏听凛音发出的号令,停下追击吸血鬼的举动,暂时撤退。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你看天空。」
我按照他的话抬起头。
天上有一个坐在扫帚上、身穿黑洋装及尖顶帽、拥有小麦色头发的女巫。
那位美女我曾在相片中看过,那是爱丽斯奇特拉年轻时的样貌!
「咿嘻嘻嘻嘻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只要喝下『恢复青春』的魔药,不但肩颈不酸了,腰也不痛了,太爽啦!」
但她讲话的方式还是跟平常一样,就是老太婆女巫的调调。
「来吧,全都来吧!醒过来吧!隐形小管家们,让他们瞧瞧妖精的厉害。」
爱丽斯奇特拉挥动细木杖,在空中施展西洋魔法阵,将寄宿在葡萄园的「隐形小管家」全都唤醒。
「天啊……」
我忍不出惊叹出声。
只见无数光点一瞬间向远方扩展、散开,简直像是冬季的灯光秀一般色彩缤纷。
透过望远镜来看,光点宛如萤火虫在夜空中来回飞舞、穿梭。
视觉效果华美无比,然而那些光点直直朝著藏身于广阔葡萄园中的吸血鬼飞去,如同子弹般无情地贯穿他们的身体。
爱丽斯奇特拉面无表情地高高坐在飘浮于空中的扫帚上,像乐团指挥似地一直轻快挥舞著魔杖。
「是、是邪恶的女巫……」
「与精通西洋魔法的女巫及擅长隐身的妖精为敌,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据说爱丽斯奇特拉当初能逃过猎巫行动,就是因为和隐形小管家……也就是妖精立下契约,藉助他们隐身的力量才得以成功。」
原来如此。听了凛音的说明后,我比较能够接受眼前的情况。
眼见那群吸血鬼一直单方面挨打,让人有一点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坏人,但这一役可是家园保卫战。
「光靠女巫与狼人就那么厉害了,应该没有我们出场的余地吧?」
「没这回事。两大权威还是只有我们才能对付。」
喀……凛音的大拇指按住腰际佩剑的剑锷,轻轻往上推。
他将目光滑向侧边,警戒著背后的动静。
我也惊愕地回过头。那里已经站著上次在波罗的•梅洛的船上见过的两名吸血鬼。
……我居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凛音呀,我们找你好久喔。你背叛了我们吧?」
脸上浓妆艳抹、身穿中世纪欧洲风格洋装的巴托里夫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可是一直把你当伙伴看,待你不薄。」
脸戴面具、披著披风,声音沙哑沧桑的德古拉伯爵。
两人早已侵入狭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这栋洋房,我们却都没有发现。
凛音虽因背后受敌而有几分忧虑,但他沉稳到彷佛连这件事也是按照他的计画进行一般。
「伙伴……?哈。」
他刻意笑出声。
「少装了。你们早就知道我会背叛,还故意放任我自由行动吧。因为你们很清楚,能把茨姬抓来的只有我。」
德古拉伯爵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露出苦笑。
「我早就察觉到你对我们的一些行为有所质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你不知道异端审判有多么惨烈。」
巴托里夫人边摇著扇子搧脸边说:
「人类这种生物呀,对于立场不同的存在可是极为残酷,我们只是用同样方式回敬他们一下啰。只是将过去的惨剧,加倍回报在他们身上而已。喔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高亢的笑声持续了一阵子,然后收起摺扇,凌厉指向我。
「来,凛音,把那个小姑娘交出来!她可是今晚魔宴上的复活祭要用的活祭品。我们也会邀请你来参加魔宴的,让你亲眼瞧瞧那个小姑娘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的破烂布偶。」
「我拒绝。」
凛音毫不迟疑的回答,让巴托里夫人挑了挑眉。
她单手贴著脸颊问「为什么」。
「如果你跪在地上爬过来舔我的鞋子,哀求说『请你原谅我,伊莉莎白大人』,我也可以原谅你喔。毕竟我们是同族。特别是你,凛音,你是美丽又珍贵的东洋吸血鬼。我愿意用我的权限,让你戴上项圈成为我一生的奴隶而活。」
她半闭著眼、神情恍惚地说出令人感到一阵恶寒的戏谑发言。
然而,那些话似乎也让凛音的厌烦及嫌恶达到顶点。
「少说梦话了,丑女人,你这个淫乱的变态女。」
「你!」
听到凛音不屑的难听话语,巴托里夫人露出好似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的震惊神情。
接著,她发出不成调的尖锐声音,用力抓著自己的头发。
「等、等等,凛音,你那些话实在太没礼貌了。」
「啰嗦,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要向我道歉,我现在真的非常火大。」
「不可能,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你老是用恶心的眼神盯著我看。」
凛音完全不听从她的话。其实不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他似乎极为厌恶巴托里夫人。
不过,看来巴托里夫人原本是相当喜爱凛音。
明显可以看出他们原本打算重新接纳有了背叛纪录的凛音。此刻我才终于稍微理解,传言说吸血鬼对于同族相当宽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看来他真的很讨厌我们。」
声音沙哑的德古拉伯爵单手扶额,无奈地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凛音,就算得杀了你,我们也必须把那个小姑娘带走,将她的鲜血一滴不剩地全贡献给吸血鬼,我们终于要连白天的世界都能支配了。」
「没错!宰了她!不管是那个小姑娘,还是你,凛音!」
巴托里夫人的情绪像是砸到地面上的甩炮般爆裂。她用力跺脚,发出低级的笑声。露出本性后,她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丑女人。
话说回来,我一直保持沉默,结果他们就如此大放厥词。
「有人说要给你们血吗?」
我的忍耐也到尽头了。我甩了甩头发,器宇轩昂地说道。
那两个吸血鬼终于正眼看向方才一直无视的我。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换句话说,我的血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就算我愿意分一点给我可爱的眷属,也不会给你们这些家伙。」
「闭嘴,你这个饲料,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你太失礼了!」
一听到巴托里夫人贬低我的发言,凛音立刻摆好应战姿态。
「你以为她是谁!她是我的王,茨木童子大人!」
凛音凌厉的剑气逼得巴托里夫人一时慌了手脚,露出畏怯的神态。
至于我则低声嘉许凛音「说得好」,拍了拍他的后背。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女王我要逃跑了!」
我俏皮地眨了眨眼,从露台一跃而下。
「逃了?」
德古拉伯爵与巴托里夫人应该会大吃一惊吧。不过这一步也是按照计画走。在露台正下方,狼身的吉塔正等著我。
「可恶!我去追那个该死的小姑娘!」
「夫人,千万别杀了她……」
我跨上吉塔的背,他立即迅疾如风地迈步奔驰。远处依稀可听到巴托里夫人及德古拉伯爵的对话。
刚刚还想说不晓得会是谁来追我,现在听来应该是巴托里夫人。
不管是谁,我都得远远甩开对方。
趁著凛音绊住另一个人时,我也得赶紧去某个地方才行。
「到处都是吸血鬼……实在有够像活尸电影!」
我坐在吉塔身上,随著他快如闪电地穿过如同战场的葡萄园逃走,同时不停砍倒袭击我们的大量吸血鬼。
夜晚是吸血鬼最凶暴的时刻。
闯进这个狭间的吸血鬼数量极多,不快点打倒那两个头目,就会遭到敌方的人海战术威胁。
「咿嘻嘻嘻嘻,要我送你们一程吗?鬼姑娘。」
「爱丽斯奇特拉!」
跨坐在扫帚上的娇小老婆婆,下一刻飞到我的身旁。
「咦?你刚刚不是还是个年轻美女吗?怎么又变回老婆婆了?」
「恢复青春的魔药药效过啦。看来这次又是失败品。咿嘻嘻。」
「这、这样呀?上次还爆炸了呢。」
「先不管这个,鬼姑娘,你看一下后面。」
「嗯?」
由于爱丽斯奇特拉一脸不怀好意,我便回头一看,才发现巴托里夫人正双手拉高裙襬、以惊人的速度猛冲过葡萄园,看来就像一头狂奔的野猪。
「怎、怎么可能?居然能够追上狼的速度……」
那副狰狞的姿态令我不禁胆寒,身体微微发颤。夜里的吸血鬼果然所向披靡。
爱丽斯奇特拉挥动魔杖,「咻」地发射烟火,阻止后方巴托里夫人杀气腾腾地急起直追。
「目前我们还占上风,但能维持到何时就不晓得啰。我的腰差不多要开始痛了。」
爱丽斯奇特拉「咿嘻嘻~」笑道,飞离我们身边,「咻」地升上高空。女巫的扫帚真好用。
「啊,看到了,就是那个仓库!」
吉塔发出「咕呜呜」的低吼,跑向位在葡萄园另一侧的仓库后方。
仓库附近没有吸血鬼,萨利塔事先帮我们诱开了。我们趁隙开启后门的锁进到里头,在一片漆黑的仓库中顺了顺呼吸。
我看向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银铃,暗自祈祷凛音平安无事。
德古拉伯爵是统领全世界吸血鬼的第一权威,光看外表就知道不管凛音再强,他也绝非能轻易应付的对手。
「咕呜呜。」
「……没事的。我会按照计画打倒巴托里夫人。吉塔,你休息一下。」
我让疲惫的吉塔去仓库深处待著。
这时传来外头铁门正遭到破坏的声响。
凛音口中的变态女似乎到了。
「你在这里吧……对吧!臭姑娘!你已经逃不了了。」
巴托里夫人破坏铁卷门,出现在我面前。她一看到我就面露喜色,眯起单眼,拖著巨大无比的斧头朝我走来。
唰哩、唰哩、唰哩……简直像是刽子手会拿的斧头。
我不逃也不躲,站在仓库正中央刚好有光线透过圆形天窗照射下来的位置,等待巴托里夫人过来。
在夫人身后,有一大群吸血鬼跟著闯进来。
「虽然德古拉伯爵叫我不要杀了你,不过,只要留你一条小命就好,他可没说不准我折磨你!」
巴托里夫人嘴上出言恫吓,手里同时大动作挥舞巨斧,三两下就毁了堆在仓库中的存货。
尘埃四处飞扬,东西纷纷崩落。她的力气相当惊人。
「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茨木真纪。自从我们在波罗的•梅洛的船上碰面以来,我早就不晓得在梦里把你碎尸万段多少次!」
说到此刻巴托里夫人的表情,她脸上虽然仍旧挂著微笑,但额头和脸颊都爆出血管,而且气息紊乱不已。
看来是因为终于可以凌虐我而感到兴奋无比。
「我有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你想要在梦里杀我千百次吗?」
「碍眼的女人我通通讨厌!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全都是敌人!妨碍我享用美食、夺走我看上的男人,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大开杀戒!」
巴托里夫人迈出洋装下血管浮出的双腿,朝向我猛力挥下斧头。
相较于那件沉重的洋装,她的动作倒是十分灵活,而我一动也不动地用剑接下那一击。
我硬扛住那重重一击,灵力相互冲撞、火花四射。
过没多久,那股劲势强力反弹,逼得我们都各自退后几步才能重新站稳。
「你刚刚说我夺走你看上的男人?但凛音原本就是我的眷属。谁要把自己帅气可爱的眷属送给你这么危险的女人。」
说完,我还附赠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一想到居然有这种变态女觊觎我可爱的眷属,身为主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的安危!
「啊啊~我没办法再忍耐了,现在就想听你跪地求饶。」
巴托里夫人双眼骨溜溜地转动,嘴里还念念有词,看起来十分诡异。
「早知道当时我就该强行把你带走……当时有把你抓起来就好了……活生生地剖开你的肚子,拉出你的内脏,大口喝下你的鲜血!要是当时就让一切结束在那艘船上,现在就不需要千里迢迢跑来这种规矩多得要命的小国家了啊啊啊!」
巴托里夫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冲动地用巨斧将她身旁的一个吸血鬼劈成两半。
「什么阴阳局呀?什么妖怪工会?不要笑掉我的大牙了!一天到晚都有人追在我们屁股后面跑,阻挠我们吃东西!」
巴托里夫人发疯似地践踏那个惨遭飞来横祸的吸血鬼尸体,恣意宣泄怒火。
听来在我消失的这几天,现世里的阴阳局和妖怪工会跟得很紧,阻止他们到处杀害人类。大家都很努力在守护人类的安全。
间接得知这件事,令我斗志高昂,也更是坚定了我必须在此打倒这个女人的决心。
「现代的日本很了不起吧?无论人类或妖怪都愿意互相帮助,制度相当完善,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吸血鬼在这个东方岛国也吃不开是吧?」
「你竟敢瞧不起我们!赤血兄弟可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组织凝聚力一等一的非人类组织!我们可是天下无敌的!咕唔……」
巴托里夫人脸色骤然大变,「砰」一声将巨斧沉沉置于地面,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慌忙大口灌下。
从她的嘴角淌下鲜红色的液体。毫无疑问,那是血。
「哈、哈……啊啊,真好喝。」
她原本略显痛苦的脸上又浮现笑容。
「品质好的鲜血,具有促使吸血鬼亢奋的功效。我身为第二权威,这种优质鲜血要多少有多少,意思就是,我经常摄取这种鲜血。」
「我说呀,你已经够亢奋了吧?我倒觉得你需要的是安定剂。」
「你闭嘴!不准跟我讲话,你这个饲料!」
巴托里夫人挥舞巨斧劈来,我格剑挡下。
大江山锻造的剑十分坚硬,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折断。
我反过来利用巨斧那彷佛要压垮我的重量滑开剑锋,身子一转就绕到巴托里夫人的背后,顺势挥剑要砍下她的首级。结果──
「这……」
剑砍不进她的脖子。在快要砍到她的脖子时,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住,无论我怎么加强力道,都碰不到她的皮肤。
「蠢货、蠢货蠢货、蠢女人。我不只是吸血鬼,还懂得黑魔术。」
在她的脖子上,有某种我不了解的西洋魔法形成一圈保护,阻止外力伤害。
这一瞬间我才终于明白,凛音刚刚说敌人也十分清楚自身弱点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满厉害的嘛。」
巴托里夫人迅速原地转身,从侧面挥来带著加速度的巨斧。我挡下这一击,却连人带剑一起飞出去,重重撞上堆在角落的无数木箱。
「……唔。」
我警觉地抬起头,只见背著巨斧的巴托里夫人和渴望鲜血的大批吸血鬼正围成一圈,低头盯著我。
「啊哈哈,茨木真纪,这情况真不错吧。接下来我该怎么玩弄你才好?」
「……你真的很强。至今为止,你虐待过的人类女性数也数不清,而且你还把她们全都杀了对吧?机会难得,不如来分享一下你的英勇事迹吧。」
「啊?」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我还得再争取一点时间。
巴托里夫人的心,正因为想折磨我的冲动与想炫耀英勇事迹的欲望而动摇。
没多久,她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扭曲笑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
结果她从自己的生平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
「我还是人类时,可是一位身分高贵的伯爵夫人,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看不顺眼的下女,我就严刑拷打,欣赏鲜血四处飞溅的美丽画面。当时的老公常在我耳边说,只要多沐浴在年轻女性的鲜血中,就能永保青春美丽。」
夫人脸上露出坠入爱河的少女神情。
「我杀了恰赫季斯城里的许多少女,死在我手里的年轻姑娘多到数不清呢。从农民之女到下级贵族的女儿都逃不过,我会用收集来的刑具尽情玩弄她们一番后,一滴不剩地榨取她们的鲜血,蓄积在浴缸里,再浸泡在里面休息一下啰。啊啊,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啊啊啊,光是回想起来,我都要兴奋地发抖。」
巴托里夫人万分陶醉地沉浸在回忆中,但我耳里听见的却是无数的惨叫,心里十分难受。
一切正如凛音所说,他们确实是无药可救的杀人魔。
「可是呀,有一天却被上头的人发现了。我被人关进牢里,在看不见一丝阳光的漆黑房间独自过了好多年。我呀,好想念阳光,实在太过渴望阳光了,还用手指甲一直刮墙壁,结果有一天突然就死了。」
「……」
「等我醒来时,已经变成吸血鬼了。但吸血鬼仍旧没办法在阳光下活动,简直像在名为黑夜的牢狱中长期服刑。」
「那是你的报应吧。」
「啊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但今天我就要解脱了。等我大口喝下你的鲜血,就能踏进阳光普照的自由世界。」
「还自由世界咧……」
这时,我发现脸颊上有血流下,应该是刚才狠狠撞上这些木箱时打到头了。
无论是巴托里夫人,还是听命于她的那些吸血鬼,一见到我的鲜血,全都睁大了双眼。
她浑身颤抖,口水滴个不停,朝我伸出污秽不堪的手。
「不准碰我。」
我想也不想就挥开那只手。
「像你这种女人,当然会惹凛音讨厌。他很率真,而你却是扭曲到极点。」
巴托里夫人遭我挥开手后,呼吸渐渐紊乱起来,一副现在就想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
她那副德性像是深受香甜鲜血的气味诱惑,却被下令「等会儿」的狗。
那我就替她的欲望继续添柴加薪吧。
我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拿起手上的剑浅浅划过自己的手臂。
啪哒啪哒啪哒……鲜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滴落。
「你、你发什么疯?」
看到我伤害自己的举动,就连巴托里夫人也面露诧异。
其他吸血鬼也深受鲜血香气的诱惑,理性全飞到外太空,忍不住就要出手攻击我。
「你、你们!给我住手!你们是听不到我的话吗?」
巴托里夫人也发现情况不妙,大批吸血鬼不听指挥的失控局面让她心生畏惧,同时,她自己也深受我鲜血香气的诱惑,整个人晕陶陶的。
我极尽能事地引诱他们,还用染满鲜血的拳头狠狠捶向眼前的木箱。
蕴含在鲜血中的破坏力量令木箱碎裂,震荡出一股劲风将那群吸血鬼都震飞,只有巴托里夫人及时用斧头侧面挡住身体,免于受到爆炸的冲击。
「呼。」
我自己也朝后方摔去,但立刻站起身,拍了拍制服裙上沾染的灰尘。
由于我早知道自己要施展这一击,已预先用灵力护住全身,所以一点伤都没有。
但对那些吸血鬼而言,是遭遇出乎意料的爆炸,全都猝不及防地纷纷倒地。
四处都传来痛苦的呻吟。这种程度的伤应该是死不了,但也没办法立刻恢复行动能力。
时间差不多了。
巴托里夫人,来一决胜负吧。
我手中紧握凛音的银铃,轻巧跳出残破的木箱堆。
「来吧,你想要我的鲜血吧?恶鬼,来抓我呀~」
是说,我自己也是鬼就是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奔过宽广的仓库,朝后门冲去。
我边跑边摇动凛音给我的那个银铃,顿时铃铃作响。
「唔……你的血,我要你的血……给我血喔喔喔喔喔喔!」
巴托里夫人追在后头。
铃、铃、铃……
我持续摇著银铃,冲出后门,来到外头。
「等一下,你给我等一下,茨木真纪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受我鲜血香气的诱惑而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状态的巴托里夫人,也气势惊人地跟著冲出那扇后门。
「……咦?」
吱吱喳、吱吱喳……
鸟儿在歌唱。
树木迎风摇曳。
黑夜到了尽头,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刻。
「怎……怎么会……现在应该是晚上呀。明明……应该还是晚上才对!」
这是山顶一处空旷的地点。巴托里夫人面对她原本绝对不能看到的景色,睁大了双眼。
那是她绝对不能来到室外的黎明时分。
「抱歉啰,待在那个狭间里,对时间的感觉会失调。里头的时间比起现实世界的时间要慢得多,所以在现实世界早就已经是星期天早上了。啊,我们称这个为『浦岛太郎系统』~」
但巴托里夫人根本没在听我说明。
她没有发现藏在那个狭间结界中的机关,导致她这一刻彻底沐浴在自己最大的弱点──太阳光下。
「……」
可是,为什么呢?
巴托里夫人凝视著微微透光的天空,还有染上缤纷色彩的世界,泪流满面。
她的神情宛如少女般纯洁无邪,感觉不出一丝邪恶气息。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她马上开始搔抓自己的脸及喉咙,倒在地上打滚。
「我、我美丽的肌肤,好烫……」
我不晓得她光滑无瑕的肌肤是牺牲了多少条生命才换来的,但现在原本白皙透明的肌肤四处出现焦黑,透著橘红色的灼热逐渐裂开、崩解。
她抓著自己的指尖也如焦炭般龟裂、粉碎。
而我只是淡淡地低头望著她。
「至少,在你思念的太阳光下一路好走。」
仅仅一瞬间。
我回想起过去的自己濒临死亡的瞬间。
在熊熊烈焰中燃烧,如同她一样逐渐化为灰烬……
「我不饶你……绝不饶你,茨木童子。」
尽管身躯因阳光而起火,巴托里夫人依然睁大双眼狠瞪著我,颤抖而愤恨地低声咒骂。
「你跟我有哪里不同?原本都是人类,后来变成鬼,不是一样吗!」
「没错,一样喔,所以我才会被人类歼灭了。」
我不会否认,毕竟我们就连死法都是一个样。
在犯下诸多恶行这一点上,上辈子的茨木童子跟这个女人或许也差不了多少。
「可恶、可恶……居然被一个小姑娘……」
「……」
「哈哈……啊哈哈。算了。地狱……我会在地狱等你!」
她拋下最后一句话后,一切都化为灰烬,风一吹就飘散各处。
就连活过无数年月的吸血鬼,死后也是一样化为尘土。
「……呼,结束了。」
我确定巴托里夫人已死后,便再摇一下银铃,回到葡萄园的仓库。
这间仓库是连结「葡萄园之馆」这个狭间和现实世界的出入口之一。
「吉塔,你没事吧?」
「咕唔唔。」
方才躲在仓库后方休息的吉塔一溜烟跑了出来。
见他已恢复精神,我便跨上他的背离开仓库。
吉塔发出的远吠,获得远处萨里塔的回应后,我们朝洋房奔驰。
「得快点赶去凛音那里……」
在这个狭间里,天还没有亮。
但现实世界中,的确已经天亮了。
这正是凛音设下的陷阱,而巴托里夫人浑然无所觉地中计,放松了戒心,才会冲进阳光普照的外头世界。
巴托里夫人曾说过,她身为人类的一生终结时,是死在连一丝光线都没有的漆黑房间里。
在最后一刻能够亲眼目睹长年思慕的金灿阳光,究竟是幸运抑或不幸呢?
她吼著要在地狱里等我的声音,现在依然在我的耳里回荡著。
〈里章〉凛音得不到回报的千年
「女人天性著急,才如蝴蝶在身旁翩翩飞舞,转眼间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欸,凛音,你不觉得吗?」
在庭园的正中央,我与德古拉伯爵对峙著。
我「唰」一声从鞘里拔出剑来。
「等一下,凛音,我是来找你谈谈的。」
「没什么好谈的,该是算帐的时候了。德古拉伯爵,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哦,你是真的想杀我呀?」
德古拉伯爵突出下巴,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可是凛音,你办得到吗?」
我一剑砍向德古拉伯爵,直接用行动代替回答。
然而,那把剑却因德古拉伯爵的一句「住手」,蓦然静止在半空中,连他的脸都没能擦到。
「唔……」
我退后两步。
德古拉伯爵取下面具,绯红色的双瞳发出精光。
「我拥有能够支配吸血鬼的能力,对于连结淡薄的你效果虽然不强,但你现在应该也亲身领会到了才对。我的声音、这双眼睛,都让你不可能杀了我。」
没错,这家伙是创立了「赤血兄弟」的最高层级吸血鬼。
赤血兄弟是一个共享猎物鲜血而存活至今日的同盟组织,因此缔结了复杂难解的鲜血羁绊,只得听命于贵为首领的这家伙。
我与他们分享猎物鲜血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只要这男人的凌厉眼神一扫过来,我内心也会油然而生站在伟大父亲面前的敬畏心情,不自觉倾向服从那股压倒性的权威。赤血兄弟能有这么高的凝聚力,大半原因其实都来自于这个男人的特殊能力。
不过,这一点我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事先取得了足以超越那股力量、具有绝对效力的契约。
我再次摆好架式,毫不迟疑地砍向德古拉伯爵。
「真是的,听不懂吗?我都说『住手』了。」
德古拉伯爵一脸胸有成足,甚至没打算防御的样子。见状,我暗笑在心。
「嗯?」
这次,我一剑将德古拉伯爵的肩膀砍出一个大裂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第一次攻击时,我「装出」他成功阻止我的样子,伯爵就彻底放松了戒备。
「呵,太可惜了,你的支配能力已经行不通,因为我现在完全在茨姬鲜血力量的支配下。」
我胜券在握、志得意满地说道。
没错,我与茨姬之间的眷属契约,正是打倒德古拉伯爵的关键要素之一。
「哦,你已经斩断和我们之间的连结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小姑娘鲜血的力量这么强呀……」
他恨恨地笑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用拇指弹开盖子,一口饮尽。
那是鲜血。吸血鬼将人类的鲜血依照年代及等级分类保管,最高品质的鲜血都会献给这个男人。
现在他在我眼前喝下的鲜血,想来品质相当出色吧。不过,怎么样都不可能赢过茨姬的血。
「凛音,你愿意听我讲几句话吗?」
「我拒绝。」
「不要这么冷淡嘛。我的意思是,我想讲几句内心话。」
「……」
我默不作声,但没有解除应战的姿态。
他大概是想藉由谈话来争取时间,好让肩膀的伤口复原。吸血鬼只要喝下鲜血,自我治愈的能力便会提升。
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我正好也希望多拖延一点时间。一切都是为了利用此地与外界的时间差,借助这些家伙最害怕的那个东西的力量。
德古拉伯爵或许也早已察觉我的企图,但他依然抬头仰望这个狭间结界内的皎洁满月,双手负在背后婉婉道来。
「我也是一个活了千年岁月的吸血鬼,中途一度成了人称佛拉德三世的人类,在历史上留名。但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可说是吸血鬼的始祖。」
「所以呢?我跟你们不同种族,没有义务要尊敬你,也没空听你讲古。」
「没错,我们并不同。打从一开始,你跟我们就不一样。」
我内心开始盘算设计这个男人的时机。
但德古拉伯爵依然故我地往下说:
「自从你出现在我们眼前,知道你是个不怕太阳光的吸血鬼后,我一直认为个中缘由想必出在日本,便私下展开调查。那个小姑娘在叫做浅草的地区相当出名,出乎意料一下子就找到了……真是没想到,在那种小岛国上,居然有拯救吸血鬼的『特效药』。」
这个男人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不停搜寻克服太阳光的方法。
说来好笑,结果我倒成了线索,让这些家伙发现茨姬的存在。
「凛音,我很感谢你。因为你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才能循线找到那个小姑娘,获得长年追寻的答案。」
「什么答案?茨姬的鲜血才不是你们的特效药,不是你这种卑贱家伙可以夺取的东西!她的血,是属于她自己的!」
不可饶恕!我的怒火逐渐高涨。尽管再三提醒自己要冷静,但仍克制不了内心的激动。
绝不能让这种家伙碰到茨姬一根寒毛。
「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交出那个小姑娘,我就原谅你,而且还会感谢你拯救了我们,基于这个莫大贡献将你立为第三权威,不,第二权威也行。凛音,你会成为我的左右手。」
「我拒绝。」
「……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呀,真可惜,我一直都特别欣赏你。赤血兄弟是一个庞大组织,你们能逃过一劫的机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德古拉伯爵长叹一口气。
他伸手拔出一直插在腰际上那把尖端如针的细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时候到了,与这个男人之间的一对一单挑即将展开。
「……啊!」
可是,就在我们摆好对战架式的那瞬间──
有什么宛如轰雷般从天直坠而下,德古拉伯爵嘴里忽然流出鲜血,倒在地上。
我还来不及感到惊讶,就看到倒地那家伙的背上,插著那把曾经见过的黑刀。
诞生自特殊的炼金术、施予杀害妖怪的诅咒的那把黑刀。
急转直下的情况令我有几分措手不及,但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德古拉伯爵的背后,那个男人凛然伫立著。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冷冷瞪著那家伙。
「你别想碰到真纪的一根手指,无耻的异国吸血鬼。」
披著黑斗篷的那个男人,狠狠踹了德古拉伯爵一脚,接著拔起那把插在伯爵后背的刀,这次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
「你……是狩人,雷!」
「真纪在哪里?她由我来保护。」
我并非完全没想过这个男人可能会闯进这里。
赤血兄弟跟水屑互有联系,算是合作伙伴。
正因如此,我才不懂这家伙为什么要刺杀德古拉伯爵。
而且那个德古拉伯爵,居然这么轻易就死了。
「雷……不,你是宿敌,源赖光的转世!」
行动跑在思考之前,身体率先展开攻击。
原本应该刺向德古拉伯爵的那一剑,转而挥向狩人雷。
我的攻击没有一丝犹疑,但他将力气灌进义足,高高跃至空中。
「不,我是酒吞童子。」
他身在高空,透过黑色斗篷的缝隙,用那双冷酷的眼眸睥睨地看著我。
漆黑而混浊,但意图明确的目光。那是杀意。
下一刻,他从上方挥落迅如雷电的攻击。那一击,我用全身的力量接下。
「……」
沉重无比,几近要将我压溃,我却莫名笑了出来。
「别笑死我,太可笑了,雷。酒吞童子跟源赖光我都很熟,在我看来,你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酒吞童子。」
「你说什么?」
「那家伙不会有这种眼神。那个男人才不会有这种好像憎恨全世界的目光!」
狩人雷的双眼看起来如同一滩死水,诅咒著这世上的一切。明明渴望救赎,却又自己放弃了这个世界。
简直像过去的我一样。
但酒吞童子不会有这种眼神。他总是仰望未来,拥有追求幸福的勇气及骨气,眼神充满蓬勃生气。
他是能朝我伸出手,说「一起活下去吧」的男人。正因如此,茨姬才……
「你不过就是个小偷!偷走了酒吞童子一半的魂魄。你只是令人憎恨的赖光转世罢了!」
「!」
我愤慨地将交缠的刀剑推了回去,拉开一点距离。
听了我的话,雷内心明显掀起波澜,陷入激烈的自我质疑。
他单手摀住脸,嘴里不停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这是我从出生时就拥有的东西,是上天赋予我的,你不准说我是小偷!」
他再度挥刀向我砍来。
一脸快要哭出来、拥有酒吞童子魂魄碎片的另一位少年。
他身上潜藏的难解业力与杀害妖怪的才能,恐怕超越现世里所有的人类。
他拥有的灵力,强大到甚至凌驾于茨木真纪及天酒馨之上。
「我也要杀了你!你是觊觎真纪鲜血的吸血鬼,怪物……」
他使出浑身力气,接连挥刀朝我砍来。
在这家伙心中,想必认定我也是危害茨姬的妖怪吧。
不过,这家伙也有弱点。
「我说你呀……我是不晓得你误会了些什么,但我可是获得她的许可才吸血的。因为我是她的眷属。我跟你不同,我与她之间拥有坚实的羁绊!」
「……唔!」
我充满煽动性的炫耀话语,在他的心湖引起轩然大波。从他灵力震荡的程度便可窥知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还太年轻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谁管你们这些妖怪!」
但即便他的刀法混乱无比,这家伙的速度简直就像乱无章法的雷光,快到看不清。
我渐渐陷入只能防御的窘境。只要不小心让那把黑刀扫到,我就没命了。
「真纪由我来保护。就算她不爱我、不接受我也一样!」
「……啊?」
「这是我赎罪的方式!如果我不保护真纪,她就会死!」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呀?
过去将茨姬推下绝望深渊的源赖光,现在却口口声声喊著要保护茨姬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而且,居然说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你该不会是爱上茨姬了吧?」
「!」
黑斗篷下的那张脸,表情道尽了一切。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股恼怒猛然袭上心头,我不由得冷笑几声。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现在居然还有脸喜欢她、受她吸引!
「你现在是怎样?你那么焦躁是因为单恋无望吗?你是在忌妒酒吞童子吗?还是想向不会接受自己的茨木真纪表现出你有多努力想保护她,展示你单方面硬要付出的爱意呢!」
「唔……」
是这男人内在的酒吞童子魂魄促使他这么做吗?
抑或他只是擅自对茨姬抱有幻想,将理想投射到她身上,渴望获得救赎而已?
我不晓得答案是哪一个,但总之我现在非常火大。
「你不过是最近才遇见她,少摆出一副自己多爱她的样子!」
内心的怒火越烧越烈、越加炙热,激得我奋力挥开那家伙的刀,转守为攻,剑势越发凌厉。
「你既然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茨姬,就不要攻击我、不要想著杀我!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不是我自豪,但我要是死了,她肯定会很伤心。」
「……你、你说什么?」
茨姬确实说过。
要是我死了,她会难过得要命。我将那句话深深刻在心头。
珍视的人、珍视的地方、珍视的时光、珍视的情感。
保护她,就代表要保护她的一切。
不能毁坏她所珍爱的每一样人事物。
特别是绝不能杀害酒吞童子。
就算要这样做才得以保住茨姬的性命,但未来的漫长光阴,也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遗留下来的人心中有多哀痛,我非常清楚。
连这些都不懂,就不要大言不惭地说爱!
「谁管你的单恋!我可是千年来都没有得到回报!」
我太过感情用事了,但那似乎也化为力量。愤怒使我压过雷的攻击,一举弹飞了那把黑刀。那一击强劲到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雷不晓得是因为我的话而受到剧烈冲击,还是因为失去爱刀而茫然失措,一瞬间动作慢了半拍。
我没有放过那个瞬间,拋下剑,狠狠朝他的上腹部挥拳。
那一拳用上我毕生的所有力气。
就像是当时的茨姬一般。
「唔哇啊……」
雷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拳。
他甚至来不及采取防御姿态,被我这一拳打飞出去,越过莲花池的水面,重重撞上水池另一侧的柳树。
……真是的,茨姬这个女人。
毫无所觉地吸引众多男人为她痴狂。
然而,无论是我或眼前这家伙,她肯定都没办法回应我们的心意。因为她心底的挚爱,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但她也不会拋下我们不管。
「呼、呼、呼。」
我试图平缓自己紊乱的呼吸,再拾起刚刚拋下的剑,走到陷入昏迷的雷身旁,举起剑抵住他的脖子。
我应该在这里除掉这家伙。
尽管他拥有半个酒吞童子的魂魄,但这家伙今后肯定会祸害茨姬。我的内心有道声音强烈发出警告。
如果茨姬下不了手,就只能由我来做。
没有必要让他继续活著。
可是……
『万一你碰上雷,拜托不要杀死他。我很清楚我们跟他之间横亘著长达千年的仇恨,可是……雷什么都不记得。』
茨姬太天真了。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无法改变这家伙是当初砍下酒吞童子首级罪魁祸首的事实。
若说转世后原本的罪孽就一笔勾销,那茨姬也不需要背负过去身为大魔缘时犯下的罪才对。因果这种事……
「……」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一番道理呀。
倘若我不希望她背负过往的一切,那我就不能杀了这家伙。
不能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