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宫准备篇
数日后,我们结束航程,平安抵达学校。
我们在通往港口的道路附近的岩石地失踪整整两小时,然后才被拚命在四周搜索的护卫和佐拉寻获。而且发现我们的地方,就是我们失踪的那个地方。
在另一处发生的事,我们只说记不太清楚了。
毕竟发生的事情太过奇异,就算说明也不会有人相信。弄不好,说不定会演变成惊动国王和这块领地的贵族的大骚动。况且,即使对这块地方展开调查,十之八九也查不出什么。尽管我尚未完全掌握情况,但唯独可以确信这点。
另外,佐拉向我报告一件事
当我们被吸入岩石阴影处产生的空间歪斜时,佐拉急忙想追进去,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而跌落地面。据他所说,当时他回头一看,发现了可疑人物。虽然他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听说是一名长发女性,以及一匹不曾见过的野兽。
听完佐拉的报告,我想起艾尔曼殿下提到的一个名字。
──是那个叫迪莉的人吗……?
总之,那场大冒险成为我们四人之间的秘密。
虽然没有非隐瞒不可的理由,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那种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而我也不想强迫别人相信。何况我们自己才是最困惑且最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所以不希望再产生不必要的骚动。
对于这种暧昧不清的回答,佐拉当然无法接受,但他大概是顾虑到我们已经疲惫不堪,没有再追问下去。
当然,作为密探,他肯定会跟王都和我家联络吧。但是说到底,我们仅仅是失踪两小时。事实上,如果是没有目击我们当场消失的人,听到我们是掉落岩石缝隙而失踪这种话,一定也会怀疑证言的真实性吧。
更何况我们平安无事回来了,可能会有人认为我们只是迷路,并不是什么离奇的神隐事件。
这场失踪事件,对身为当事者的我们而言也是谜团重重,想必佐拉现在正烦恼著该如何向国王报告吧。不过总而言之,事情算是解决了。
之后经过数日,我们才终于有回到日常生活的真实感。
我在宿舍的房间里独自烦恼著。
而我烦恼的源头,就是要替日前被迫将之收为从魔的吸血蝙蝠命名。
当初替贝西摩斯命名为※丘比,只是基于它体型小巧之故。这代表我命名的创意,其实只有这种程度而已,然而我现在又面临这种难题。(译注:日文中丘比的发音与小不点相近。)
「嗯~~……嗯~~」
纯黑的蝙蝠被安置在桌上的笼子里。我看著眼前的蝙蝠,已经烦恼三十分钟左右了。
「果然还是取偏女性的名字比较好吧?」
虽然状态板写著性别不明,但是它化成人型的模样,不管怎么看都是女孩子。
要取女生的名字吗?这令我更加烦恼了,而且蝙蝠也不能取小猫小狗的名字。
因为是黑色,就叫它小黑?不行不行,丘比也是黑色的……咦?为什么我的从魔都是黑色的?而且不知为何,我跟那种毛茸茸的类型完全无缘。丘比硬硬的,这孩子则是超会咬人。
此时,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门。
「我可以进去吗?」
我听见敲门声的同时,埃德加就进入房间了。我无奈地回头说道:
「……埃德加,进来才问就没有意义了。」
「别那么计较嘛。什么啊,你还在烦恼吗?」
宿舍的房间分配,直到教养科Ⅲ级都是四人房,从Ⅳ级开始则变成两人房,有需求的话也可以住单人房。我从今年开始是Ⅳ级,基于父母和我自身的希望,我刚搬来这间单人房。学校似乎考虑到有密探跟随,才给予许可的。附带一提,埃德加今年是Ⅲ级,所以仍是住四人房。
因此,他常常这样偷溜到我房间。不过,埃德加似乎并不讨厌四人房,感觉挺乐在其中的。
刚成为我的从魔的蝙蝠,收起翅膀后体型约等同于一个拳头。它如今正乖乖坐在草木编成的小笼子里。埃德加向笼子里窥视,它马上眨著小小的蓝眼睛,回头向埃德加看去。
「它平常眼睛是蓝色的呢。」
「似乎是如此。好像只要魔力充足……或者该说只要它吃饱,眼睛就会变黑。」
「吃饱是什么意思?你又被咬了吗?」
「……我想说和丘比一样拿蔬菜喂它,但是它不吃。」
所以只能让它吸血了。
这孩子的食物来源该不会只能靠吸血吧?我用手托著脸颊,看著眼前的蝙蝠,深深叹了口气。虽说会被它吸血,但量并不多。可是,如果只是为了供给魔力倒也罢了,连食物都只能靠吸血才能摄取的话,就伤脑筋了。
附带一提,我试过给予它魔力,它却没有像那时一样变成人型。不知道单纯是因为魔力量不足,还是那时情况特殊的关系?
叩叩。
此时,再次有访客敲响房门。
「嗯?是谁啊……现在还在放假中,这层楼没有人吧。」
对于埃德加的疑问,我也点头感到疑惑。
现在还在放假,虽然学生慢慢回到学园,但是住在这层单人房区的人,应该都还没有回来才对。
「哈啰~我带礼物来探视啰。」
「!……好痛!?」
埃德加手握门把、正要开门的时候,就被猛然打开的门撞到。脸部莫名遭到重击,埃德加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然后跌坐在地。
「哎呀,我撞到什么了吗?」
「什么叫你撞到什么了?这样很危险耶,不要没徵得同意就开门啦!」
埃德加,这点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我无奈地吐槽后,被走进门的稀客吓了一跳。
「等等?……妮娜,这里是男生宿舍哦。」
没错,访客就是妮娜和爱丽丝。妮娜双手捧著装满水果的篮子,在房间入口向我挥手;爱丽丝则似乎有些退缩,顾虑地从妮娜身后探头看向我们。
「没关系啦。住宿生几乎都还没回来,我也确认过这层楼只有琉希安在了。事实上,我们来的路上都没遇到人呀。」
「怎么会没关系!给我回去!」
埃德加手按著撞到的鼻子,非常生气地说道。
「哎呀,还在为取名烦恼吗?这是伴手礼,我放这里啰。」
「别无视我!」
妮娜轻巧地躲过制止她入内的埃德加,把作为伴手礼的水果篮放在房间中央的桌上。她发现我正面对著桌上的蝙蝠后,马上凑了过来;爱丽丝也急忙跟上妮娜的脚步。
埃德加独自生著闷气,关上了房门。他的手伸进桌上的水果篮,随便抓起一颗水果,泄愤似地啃了起来。
「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心想等一下再移动到交谊厅就好,决定先和她们讨论困扰著我的重大问题。
「这样啊,不过这还是要你自己想才行吧。」
「我也从未收过从魔……」
我想说能不能得到什么提议,可是妮娜和爱丽丝马上摇头,这么回答道。说得也是,不是主人决定的就没有意义了吧。
「不过,太过烦恼只是徒伤心神,我们来喝茶吧。」
「我们刚才外出去买水果回来,一起吃吧。」
简而言之,她们是来缠著我喝下午茶的。不过她们说得没错,稍微转换一下心情或许比较好。
日前返乡的时候,家里的园丁克里夫给了我许多药草,所以来到学校后,我就调制了好几种茶,分装在茶叶罐中。我取出那些茶叶和一组摆在柜子里的茶具,马上一一放到桌上。看到精致的茶具组和种类丰富的茶叶,两个女生不禁大声赞叹。
「好多种茶,不愧是琉希安!」
听到妮娜的吹捧,我只是露出苦笑回应,并从自由收纳包中取出一支卷轴。卷轴上头画著简略过的制水魔法阵。
「咦?你要用卷轴吗?」
只见魔法阵展开成葫芦形状,在金属制的水壶中注满水。我把水壶放在炉上的同时,抬头回答爱丽丝的问题。
「回来之后,我就无法不用卷轴就发动魔法了。」
应该说,我回到了原本的状态。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不过我当时大概处于满足多项特别条件的特殊状态吧。
我把茶叶放入茶壶中,等待水煮开。这时,妮娜和爱丽丝盯著我看,似乎在期待著什么。一旁的埃德加依然在大口吃著水果。
「啊,知道了、知道了。别吃太多,不然会吃不下晚餐哦。」
于是我再度将手伸进自由收纳包,取出装满饼乾的圆罐。我在老家烤了大量的饼乾,那时她们都看在眼里,所以两人应该早有预谋了。
我切了一些她们带来的水果,再加上新做的布丁,然后摆放在桌上。这是传统的蒸布丁,非常容易制作。
「哇,看起很美味,我就知道来这里会有甜点吃。」
「什么嘛,你们是来骗吃骗喝的啊。」
「哎呀,我们不是带水果来了吗?」
就是埃德加从刚才一直在吃的水果。被妮娜一指,埃德加别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我苦笑著看向埃德加,替全部人都倒了一杯茶。我们各自就座后,我看了一下水果篮中的水果。虽然名称和外型与日本有微妙的差异,不过里面有香蕉、苹果、柳橙、葡萄和桃子,种类相当丰富。我刚才切的是苹果。
我喜欢吃桃子和哈密瓜,可惜篮子里似乎没有哈密瓜。哈密瓜在这个世界,果然也算高级食材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随手拿起一颗桃子。虽然有点大颗,但闻起来确实是桃子的气味。
「……其实,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妮娜啜了一口茶,怯怯地说道。爱丽丝也在一旁频频点头,看来是她们两人想一起和我商量吧。先前还和她们针锋相对的埃德加,听到她们这么说后似乎想起什么,「啊……」地一声抬起头。
「怎么了?埃德加也知情吗?」
我的脑中想著桃子还是切过再吃比较好吧,同时好奇妮娜要商量什么,转身面向她。
这时,有个东西从我眼前闪过,我手上的桃子多了一点重量。我往手上看去,发现桃子变成黑色的后险些松手,但很快就发现那个黑色物体是什么。
「咦?……怎、怎么回事?」
那是刚才为止还待在竹笼里的蝙蝠。只见它张开双手,攀附在硕大的桃子上。
蝙蝠靠著薄薄翅膀前端的钩爪,牢牢地抓在桃子上,回头朝我看过来。那对有如蓝色珠子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像是在徵求我的同意。
「啊啊,你是在问是否可以吃?」
我点头说「可以」后,总觉得面无表情的蝙蝠好似露出了满面笑容。它马上大大张开小口,卖力地啃起桃子。我本以为它会像吸血一样,只吸取桃子的水分,它却很正常地吃著果肉。或许真的很美味吧,它吃到头都几乎埋在桃子里了。
「什么啊,原来它的主食不是血啊。」
「至少它的食物来源不是只有吸血的样子呢。」
我回答埃德加的同时,心中感到松了口气。虽然供给魔力时可能依旧得吸血,但至少不用为它的食物烦恼了。再来就只要试看看,除了桃子以外它是否还有别的东西能吃。
这么说来,在我原本的世界,好像有些蝙蝠也是吃水果的。原来如此,先前因为蝙蝠的外表,我完全没联想到它的食物会是水果。
「这样啊,它会吃桃子啊……」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却见妮娜忽然将双手伸到我的面前。我心想怎么回事,只见她眼神充满期待地看著桃子上的蝙蝠,于是我把手上的桃子连同蝙蝠一起递给她。妮娜看著在手上拚命啃著桃子的蝙蝠,爱丽丝和埃德加也跟著一起观察。
「pêche……叫佩胥如何?」
我想起以前吃过的桃子蛋糕名称,脱口说出这个名字。因为那是法国的糕饼店,所以应该是法语吧?
听起来很可爱,我觉得挺合适的。虽然它说不定会吃其他水果,不过它看也不看别的水果一眼,就直冲桃子而来,想必很喜欢桃子吧。
「哦,很不错呀。佩胥,你觉得怎么样?」
妮娜捧著桃子,歪头向蝙蝠这么问道。只见先前一直心无旁鹜吃著桃子的蝙蝠,抬起头来看向妮娜,像是在说「咦?你是谁?」,然后急忙朝我飞了过来。
「啊啊,为什么飞走了~」
「唔哇!等、等一下!」
我制止也没用,它已经张开沾满桃子汁的手脚,攀附在我脸上了。就在我慌张不已的时候,它无视我的话,直接往上爬去,但很快又滑了下来。
啊,是看到丘比了吧?
「好了,到这里来。」
我张开手后,它又挥洒著果汁,降落在我的手上。
「佩胥,你的名字就叫佩胥喔。」
听到我郑重替它命名后,蝙蝠转了转蓝色眼睛。尽管看不太出来它的表情,但它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开心地拍动前肢的翅膀。
──果、果汁喷过来了……
「来,琉希安,这个给你用。」
爱丽丝用水壶的热水沾湿手帕后递给我;一旁的妮娜则维持刚才的姿势不动,捧著桃子等待著。
「谢谢你,爱丽丝。来,佩胥,再多吃一点。」
我道谢之后接过手帕,然后将佩胥移到妮娜手上。佩胥依旧有些在意我,但还是再次开始吃起桃子。
「话说,它不会变成人型了吗?」
妮娜与爱丽丝毫不厌烦地观察著佩胥用餐。动物进食的模样实在可爱。
「好像不会。我本来以为它吸血就会变成人型,但似乎并非如此。」
我用手帕擦拭脸和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这才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有些冷掉的茶。
「姑且不论那个地方是哪里,佩胥的情况或许和我的魔法阵一样,受到某些因素影响了吧。不过,我想它只要成长为成体,迟早都能化为人型。」
「这样啊……但是这个模样也很可爱呢。」
「对啊,好可爱。我也想要从魔了。」
我实在搞不懂女生的可爱标准。不,佩胥当然很可爱。但是一般而言,蝙蝠给人的印象应该是会被讨厌吧。
「那么妮娜,刚才你说要跟我商量的事情是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妮娜的表情显得有些歉疚。
「……我刚才说我们去镇上了对吧?其实我们是去冒险者公会了。」
佩胥吃饱后,从妮娜手上的桃子飞过来。我用刚才的手帕接住它,仔细擦拭它沾满果汁的身体,然后佩胥飞到我的肩膀,蜷缩起身子,躲进我垂在颈部的头发里。看样子,佩胥决定把那里当作它专用的位置了。
「然后呢?」我悠哉地吃著饼乾,催促妮娜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们把在那座迷宫得到的战利品,拿去公会了……」
只见妮娜像在变魔术一样,从一个小包中慢慢倒出一个东西,将之放在桌上。那东西跟我的手臂一样粗,似乎是某种巨大魔物的角。
「嗯?那是、咳咳、咕!」
我大吃一惊,饼乾卡在喉咙里。埃德加彷佛早就料到般,迅速将茶水递给我。我急忙接过茶,一口喝下。看来,他们三人在某种程度上都预料到我的反应了。
只见埃德加无奈地抓抓头;妮娜与爱丽丝则是楚楚可怜地抬眼看著我,像是将要受到斥责的小孩。
对喔,因为埃德加在最后面,当然会知道她们在干嘛。
「……你是说那时的战利品吗?」
我用毛巾一边擦嘴一边问道,妮娜随即老实地点头肯定。见状,我正要开口时,却突然被爱丽丝打断。
「是我……是我拜托公主殿下的。因为满地都是宝物嘛……商人的本性让我忍不住就……」
她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小,变得像是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的。我也同意了,所以一样有错。而且,就算爱丽丝不说,我也……」
爱丽丝愧疚地低下头,妮娜则是为了庇护爱丽丝而拚命解释。我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最后两人甚至探出身子,开始争相说明。
「等、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冷静点。」
听到她们的说明愈来愈紊乱,我忍不住喊停。
「你们不用争谁对谁错啦,我并没有生气呀。」
「……你不生气吗?」
不如说,我反而想问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啊?气势全失的妮娜凝视著我,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则歪著头表示不解。
「因为琉希安在战斗,我们却只顾著在后方捡拾战利品啊。」
「嗯?」
如果因此扰乱队伍,或是妨碍战斗的话,我确实会感到困扰没错。但是她们并没有造成麻烦吧?而且掉落物是正当报酬,捡了也没关系不是吗?
倒是她们在生死一线间的压力中,竟然还能做那种事,我不仅感到吃惊,甚至佩服起她们的胆量了。
看样子,她们对于放我一个人战斗,自己却悠哉地捡宝一事,深感罪恶。原来如此,所以她们的表情才那么歉疚。
关于战斗这件事,是我自己拜托她们不要出手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在意。她们竟然一直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吗?
「然后呢?你们拿去卖钱了吗?」
妮娜把装有许多宝物的化妆包型自由收纳包,放在像是魔物角的东西旁,然后摇了摇头。
「其实……」
她向我说明的内容,大意如下。
她们之所以去公会,并不是为了卖钱,而是出于好奇,想鉴定那些战利品的价值,本来就打算之后向我报告。
「对不起,琉希安。」
「不不,为什么要道歉?要怎么处理是你们的自由啊。」
妮娜向我低头道歉,我反而慌张起来。她们本来就没义务向我报告,不管要鉴定还是卖钱,我认为那都是她们的自由。
「哎呀,不行哦。这是琉希安的战利品,我们只是把掉落的物品捡起来,并没有所有权。」
「别那么一板一眼啦。再说,我根本没打算要捡。」
听见我与妮娜的对话,爱丽丝小声叹了口气。
「你大概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宝贵吧……不过,这些不是可以随便买卖的东西喔。」
据她所说,她们在冒险者公会差点引起大骚动。
她们并没有突然拿出魔物角这类大型掉落物,而是打算请公会鉴定小颗的魔石和动物型魔物的皮,并询问这些东西的用途。
然而,就在她们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带到公会长的办公室,并遭对方刨根究底地询问东西是从哪儿来的。由于她们很快就从柜台被带到房间,其他冒险者们几乎不知道这件事,这或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于是妮娜表明自己的身分,总算设法蒙混过去,得以全身而退。不管是多么贵重的物品,如果持有者是一国的公主,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多亏如此,事情才没有闹大。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要鉴定的话,找我就可以啦。」
我用手掌抚摸了一下光滑的魔物角。这似乎是某种大型魔物的角,明明应该是我自己打倒的魔物,我却完全没有印象。或许是丘比打倒的吧。
妮娜与爱丽丝瞥了我一眼,忸忸怩怩地说「那是因为……」。也是啦,她们怕我会生气,所以不敢先找我鉴定吧,这也无可厚非。
我一边苦笑,一边想要抬起魔物角。
「好、好重。」
「小心点,那个相当重哦。总之,我先把它收起来好了,太占位置了。」
我明明用双手抓住角,却还是无法马上将之抬起。看来这支角的重量,不是只靠随时处于发动状态被动魔法的无属性魔法就能抬起的。然而,妮娜从旁轻松地拿起角,单手就将角收进化妆包型的自由收纳包中。我忍不住愣愣地看著她,但绝不是因为我的力量输给妮娜,毕竟她有技能嘛。我看的是她的自由收纳包。
「你的那个包……容量相当大吧?」
「这是为了庆祝我入学,父王买给我的收纳包。在一般材料能制作的货品中,似乎算是相当上等的包。」
自由收纳包当然也有等级之分。
自由收纳包的等级,几乎都以内层布料来决定。虽然以魔法炼成材料的技术也有影响,但首先必须要有材料才能成事。材料一般都用昆虫型魔物的薄翅,其中最常使用的是随处可见的沙漠蚁蚁后翅膀。不过即便使用同种魔物,年数愈久的个体愈好,因此仍旧有等级高低之分。
我持有的收纳包,容量大概是下级的中等。即使如此,自由收纳包本身就是高级稀有品,不是谁都能持有的。我也只不过是接收了母亲用过的收纳包。
附带一提,妮娜持有的收纳包似乎是中级的下等程度,在蚁后翅膀能制作的收纳包之中,几乎是最高等级的货色。
「你的收纳包能装多少?装得下这里全部的战利品吗?」
「虽不知道有多少战利品,但我想应该不行吧。再说,不用将这些全部给我。」
妮娜马上就想将物品交给我,我则是有些困惑地摇摇头。
她们面面相觑,似乎感到为难。
「……我也认为所有权归琉希安喔。」
就连至今一直旁观的埃德加也说话了。他甚至提出妥协的办法,表示可以分一些战利品给她们,当作捡拾战利品的酬劳。爱丽丝似乎本来就想拜托我,闻言开心地点头附和。
对我来说,比起包里装的东西,我对那个收纳包还比较有兴趣。不过,她们看样子不想随便解决战利品的处置问题,都在等我做下决定。
「我知道了,那就这么办吧。」
换个角度想,我们今年度要选修迷宫实习,这些战利品会有很大的帮助吧。
「这些东西就优先用来强化大家的装备和武器如何?我的收纳包装不下全部的东西,就先请妮娜保管吧。」
反正到了新学期,我们都必须购置新装备。身为新生,我和埃德加的装备只有学园指定的简易防具。难得有战利品,我便提议大家一起使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同意。」
妮娜总算接受了,爱丽丝和埃德加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该确认一下物品。
想到妮娜的小包里装满各种足以引起公会骚动的战利品,我不禁战战兢兢地注视著。
她们回收的战利品大致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魔物的部位或本体。这些能作为铠甲和武器的材料;也能作为药材,成为炼金与调和药剂的材料。
第二类是矿石、宝石,以及偶尔会在魔物体内生成的魔石。这些可以帮装备附加魔力,也可以成为各种魔道具的材料。而且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卖钱。
第三类是掉落品,也就是魔物使用的防具、武器和装饰品之类的魔法道具。这些基本上能直接当装备使用,虽然偶尔会有贵重的宝物,但因为有时会受到诅咒,需要多加注意。
总之,我们以小物品为中心,开始摆放在垫子上。
因为不好把太大或太恶心的东西摆出来,所以排列的都是武器、装饰品或能作为材料的小物品。由于无法一次鉴定全部,于是我只检测这些陈列出来的东西。
「咦?」
「怎么了?琉希安。」
我的目光停留在垫子上的一块彩色薄布。
「这、这个该不会是……」
我忍不住拿起那个东西,紧接著手指一滑,原本折叠的物品展开。那东西具有韧性却不坚硬,摸起来十分柔滑。明明薄到透明,却惊人地坚韧,无法轻易撕破。
不仅如此,它的色彩都和书上写的特徵如出一辙。
我马上取出卷轴,展开鉴定魔法阵。
「果然,这是杀手蚁的薄翅。」
「翅膀?虽然我只在图鉴上看过,不过我记得杀手蚁没有翅膀哦。」
听到我语带欢喜地这么说后,埃德加侧著头感到困惑。妮娜听到我们的对话,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虽然就如埃德加所说,一般杀手蚁并没有翅膀,但我听说有极少数被称为『有翅』的个体。」
杀手蚁只会出现在地下型迷宫。因为不分楼层都会出现,所以常被当成喽啰怪看待,但它们通常集体行动,又会无限呼叫同伴,所以在迷宫浅层算是强敌,在深层则是有名的麻烦敌人。
而在迷宫深层处,存在著极为罕见、很难找到的有翅稀有种。有一个说法指它们属于雄蚁,但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以自由收纳包的素材来说,这类薄翅属于最高级的素材。
时常被用来作为自由收纳包内层布料的,是沙漠蚁的稀有种──沙漠蚁蚁后的翅膀。如果使用杀手蚁的翅膀制作,就能让收纳包拥有更高级的收纳力。
「有翅」杀手蚁大多出现在蚁穴深处,就连据说是它们栖息地的迷宫深处都很少出现,能够遇见就是奇迹了。但更麻烦的是,它们身强体壮、逃跑迅速,而且反击时攻击力惊人,听说是难以打倒的强敌。
根据拾获这东西的爱丽丝所说,因为魔物本体被压扁,无法整具回收。
啊,这是丘比打倒的吧。
对方恐怕连逃走或反击的时间都没有,而且面对丘比的技能,强健的身体也没用,瞬间就被压死了。真是可怕的重力攻击。我当时只跟丘比说,可以使用震动类以外的攻击。之后要捡拾掉落物的话,也禁止它使用这类魔法吧。不管怎么说,这是绝对不想被打中的魔法之一。
「这不是刚刚好吗?你就用那个素材制作自由收纳包吧。」
取出的物品摆满垫子后,妮娜便将小包放回桌上,对我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样好吗?这是贵重物品哦。」
「别问好不好,你本来就可以自由使用呀。再说,你先前不是说过,想要自己制造自由收纳包吗?」
话虽如此,我总不能把这种宝物作为练习用的素材。至少这材料不是初次缝制的人能使用的。要练习得另外找材料,这东西还是拜托熟练的工匠制作比较好。
这么说来,若是能直接使用的魔法道具倒也罢了,素材类和需要修复的物品,需要进行加工、缝制、雕刻或冶炼,因此当务之急应该是寻找能信赖的工匠。
我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鉴定了数样物品。不过用低阶鉴定技能一测,有一半的物品连名字都没显示出来。如果要做正式的鉴定,卷轴明显不够用。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妮娜她们一直留在这里,于是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便决定结束今天的聚会。之后得重新找个地方,静下来好好讨论。另外,做什么都需要钱,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得找个能把值钱物品换成现金的交易管道。
「吶,要不要跟我爸爸商量看看呢?」
当我们把摆出的物品分门别类收拾好后,爱丽丝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时我才想起,爱丽丝是商人之女。
隔天,距离休假结束的日子已所剩不多,这天我们一起出门到镇上。
目的地是爱丽丝家。
话虽如此,爱丽丝真正的家在多力斯坦王城,在这座学园都市内的只是所谓的别墅。到今天我才知道,爱丽丝不是住宿舍,而是从这栋别墅上下学,返乡时则是回去王城内的宅邸。
因为现在还在假期中,她本来不用来学校的,但是因为想见妮娜和我们,才频繁地到学校来。
「平时我爸都待在王城的本邸,不过因为工作关系,他现在在这边的家。」
爱丽丝的父亲事业做得很大,有经营旅店、餐饮店,以及贩卖武器装备和魔法道具的商店,顾客层从学生到真正的冒险者都有。除此之外也有从事贸易、通信(类似邮政)等等,事业跨足多个领域。在多力斯坦王国之中,他恐怕是屈指可数的大富豪吧。
爱丽丝是最小的女儿,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五个姊姊。较为年长的三个姊姊已经嫁人,另外两个姊姊,一个是商业公会的职员,另一个则在冒险者公会从事秘书工作。
另外,她的二哥目前在学园就读,今年十六岁,教养科Ⅵ级。顺利的话,这个年度就能从教养科毕业了。
爱丽丝说到这里停下,我们感到奇怪,于是回头望向她。
……嗯?咦?这么说来,她的大哥呢?
「笨蛋大哥丢下一句『我要成为冒险者!』,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爱丽丝开玩笑似地接著这么说道。
在那之前,他一直很听父亲的话,身为继承人是一名很优秀的儿子。然而,他还在学园就读的某一日,就忽然失踪了。由于他在失踪的数年前就已经修完教养科Ⅵ级,所以不被视为中辍,最终学历是教养科修毕。
其实在他修完教养科的那年,父子俩曾发生一次冲突。父亲叫他回家,爱丽丝的大哥却想继续读书,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架。爱丽丝那时尚未入学,因此无从得知大哥做了什么。如今她既不知道大哥人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著,爱丽丝的父亲似乎也放弃了。
「哦,那么继承人就变成你二哥了吧。」
「可能吧。不过我爸爸还很健康,他也不再逼著要二哥继承家业了。」
爱丽丝面露苦笑,语带同情地说道:「遭到身为长子的大哥反抗,似乎给爸爸造成很大的打击。」
接著,她满不在乎地继续说:
「不过没关系啦。真的没办法的话,只要我招赘一个优秀的夫婿就好了呢。」
说完后,爱丽丝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或许真的这么想吧。走在前方的爱丽丝,脸上没有一丝忧愁。
爱丽丝真的很勇敢。这次的战利品如果不是她采取行动,我们也无法得到,我还因此得以意外获得自由收纳包的材料。在攸关生死的场面,她竟然还敢捡拾道具,真的很有胆量。
我们走了一阵子后,来到盖在城镇商业公会附近的一幢大房子前。爱丽丝回头对我们说: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
……原来如此,比我家在王都的宅邸还大。
我忍不住张大了嘴仰望宅邸。看来爱丽丝家比普通贵族还有钱之说,并非空穴来风。毕竟贵族大多在金钱的使用上都不知节制,死要面子而自取灭亡的案例所在多有。
穿过豪华的铁门,就这样我们初次造访了爱丽丝的家。
*
──艾裘德商会。
其为一个大型商会,在多力斯坦王国的居民之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凭藉一己之力打造起这个商会的人,就是名叫帕特里克•艾裘德的男人。他的年龄应该早就超过五十岁,但是外表看上去是位年轻优雅的绅士。因为外貌柔和的关系,他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但是在他泰然平静的眼眸中,却散发著成功者特有的威严,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他平常总是以分钟为单位在工作,如今却大白天就在会客室中悠闲地喝茶,因为今天他与女儿有约。女儿说会带朋友来家里,想给他看看珍奇的迷宫产宝物。
「不过只是小孩子们带来的,我不怎么期待就是了呢。」
即使如此,他仍是腾出时间会客。这是因为平常独立自主到甚至对父亲有些冷淡的女儿,这次竟然罕见地开口拜托他。
终于,玄关方向传来热闹的人声,管家前来告知有访客到来。
结束简单的问候后,每个人各自做了自我介绍,接著便马上进入主题。出乎帕特里克的预料,他们拿出的物品都是品质优良的迷宫宝物。或许是出于对帕特里克的信任吧,他们甚至拿出相当高级的矿石,以及魔物遗落的魔道具。
「工匠的事我明白了,我会介绍几家可以信赖的商店给你们。那么,可以让我确认这些物品了吗?」
女儿爱丽丝不知何故,并没有清楚交代这些东西的出处。就帕特里克而言,他认为至少必须确认过品质后,才能安心替他们介绍处理加工的匠师。
只见坐在中央的少年,向身为公主的妮娜使了一个眼色。她接获指示,微微点一下头后,开始把自己收纳包中的东西依序摆上桌。因为先前做过自我介绍,帕特里克知道那名少年是伯爵家的儿子,而且也看出他在这群小孩之间拥有主导权。然而,起初帕特里克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不满十岁的年幼孩童。
「那么琉希安少爷,我要开始确认这些物品了。」
即使如此,帕特里克仍旧维持著扑克脸,完全没有将这些疑问显露在脸上。对于仍是小孩的少年,他也表现得十分恭敬。既然这群孩子认这名少年为领队人物,那么帕特里克便配合他们,对少年以礼相待。
帕特里克从外套的内侧口袋取出放大镜,拿起放在桌上的其中一颗矿石。看到妮娜陆续摆上桌的物品时,他虽然表现得十分平静,内心却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因为令他吃惊的物品,接二连三地被少女拿出。但是在那些东西中,帕特里克拿起的矿石却是平凡无奇的脏污石头。
「这、这是……?」
帕特里克忍不住抬起头。
他的目光先经过女儿,然后才移向貌似领头人物的少年。面对帕特里克的视线,爱丽丝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只是侧著头感到不解。因此帕特里克马上就明白,这是那位少年做的手脚。帕特里克本身鉴定能力不差,他方才彷佛受到吸引般,不由自主地拿起那颗石头。
果不其然,少年似乎明白帕特里克为何如此惊愕。
关于少年的事,帕特里克只有听女儿爱丽丝提过。女儿说少年的武术十分高强,但是初次见到少年时,帕特里克实在看不出他有多厉害,因为他给人的印象,就只是柔弱文静的少年。然而,如今看著眼前的少年,帕特里克已经完全改变先前对他的印象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的,正是帕特里克先生心里所想的那个东西。」
帕特里克察觉,少年这是在试探自己。
他的外表是个小孩,却给人有如老成大人的感觉。身为一个聪明的孩子,他丝毫不显骄傲,而是展现出不似稚嫩容貌会有的理性,以及超人一等的智慧。
帕特里克放弃似地摇头说道:
「很抱歉,我无法得知这是什么东西。以我的鉴定,没办法鉴定出这是什么。」
少年听闻后点了一下头。
「这颗矿石是绯绯色金。正如您所说,鉴定这东西需要超高阶的魔法阵。」
帕特里克闻言,险些站起身。确实,他心中有所预感才拿起这颗矿石,却做梦也没想到那竟是传说级的矿石。以妮娜公主为首,其他少年少女似乎也难掩惊讶之色。由此可知,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
如果帕特里克没有发觉,他恐怕就会若无其事地把这颗矿石收起来吧。
绯绯色金,这是大约三百年前忽然消失的梦幻矿石。
其原本就只能在迷宫开采得到,而且只在超过八十层的地下型迷宫才有。绯绯色金性能优越,作为武器素材自不用说,在制作魔法道具上也属于珍宝。然而,因为能采掘到的地方太过特殊,供给并不稳定,所以在当时就是超稀有矿石。
到了现在,只剩下当时以绯绯色金制作的刀,或经过其加工的既存魔法道具。绯绯色金以矿石状态出现,恐怕已睽违数百年了。如果发现它的矿场,甚至很可能引发战争。
如此宝贵的东西,光这一颗就等同一笔庞大的财产。但是,即便帕特里克抵挡不住诱惑,说这只是普通的铁矿石,少年说不定依旧会接受他的说法,不会多说什么。
只不过,那同时意味著他跟这名少年的交易就此结束。身为大国第一大商会的男人,当然不会犯下那种错误。
「我明白了,琉希安少爷。只要您以自身名誉发誓,这些东西不是来路不明的物品,我就会尽可能地给予协助。」
帕特里克说完,彷佛面对成年人般,向琉希安寻求握手。
*
最终,我们将秘银矿石、白金矿石、金矿石,以及魔物的角、皮、肉等,数量充裕的物品变现为金钱。
不能随便流入市场的物品,比如绯绯色金,就暂时先收藏起来。即使如此,我们也卖了不少东西,得到十分充裕的资金。
明显是迷宫产出的东西,目前还不能直接从我们流入市场,所以交由帕特里克先生负责收购处理。即使他有事不在,也会指派代理负责。日后我们开始攻略迷宫的话,就能正常去商业公会和冒险者公会变现,不过现在只能仰赖帕特里克先生了。
我们离开宅邸,再度前往街上。
这次是为了去见帕特里克先生介绍的匠师。艾裘德商会有贩售各种商品,比如防具、武器、装饰品、药品、魔法道具等等,这些东西在商会的综合设施都一应俱全。以印象来说,那里就像是百货公司吧。
先前我们为了准备露营用品,去的是客群以学生为主的平价商店。但这次不同,逛的都是贩卖价格多出一、两个零的商店,其中有许多店还是艾裘德商会专属的匠师们所开。
「先去找缝制自由收纳包的地方怎么样?」
因为妮娜这么说,我们便进入路旁的大型建筑中。虽说是综合设施,但并非在一栋建筑物内集合所有店家,而是将数幢建筑物集中建在一起,再将商品集中于中央最大的建筑物贩卖。顾客在那里看到商品后,如果喜欢可以直接购买,也能向制作者订制,全都任君选择。
于是我前往贩售皮包等皮革制品的区域。
「要找包包吗?」
很快就有名像是工匠的少女前来招呼。她的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留有一头男生般的短发,穿著沾有油渍的皮制围裙。看来贩售主要是由弟子负责。
「啊,不是。是帕特里克先生介绍我们来的。」
制作包包的匠师有很多人,而帕特里克先生介绍给我们的,是一位名叫乔赛特的女匠师。对方已经事先知道我们带来的素材,据说是能安心交付给她的人物。
「哎呀?就是你们吗?」
弟子带我们前往工房,身为匠师的乔赛特小姐和其他数名弟子都在里面。乔赛特小姐长得格外高大,我感觉就像在仰望一座山。就算和强壮的冒险者战士站在一起,她的体格可能也不逊色。
只不过,这里所摆放的商品一言以蔽之就是「纤细」。一针一线都非常细心,没有任何歪斜,而且设计的造型种类繁多。既有外型可爱的商品,也有重视功能性的实用商品。
附带一提,她不只会制作包包。只要向她订制,皮革或布制的铠甲、长袍、披风等防具,她也都能制作,手艺非常高超。
「初次见面,我是琉希安•奥比涅,我是来请你缝制自由收纳包的。」
「你好,我是乔赛特。我已经听会长说过了,不过自由收纳包需要魔力炼金,所以必须请你先去别家做材料的炼金加工才行喔。」
没错,乔赛特小姐的缝制手艺一流,却几乎没有魔力。听说她是兽人与人类的混血,授予魔力的魔法因子并不优异。虽有例外,但跟兽人或矮人等不具备魔力的种族混血,几乎都会失去魔力。久远以前,人类或精灵统治的国家,甚至禁止与兽人结婚。
「没问题,需要魔力的炼金我都事先处理过了。」
杀手蚁的翅膀固然不用说,用在收纳包外层的皮革,我也事先加工过了。我拿来的是在迷宫打倒的小型龙种角龙的皮。角龙的外表就像是没有翅膀的蜥蜴,特徵是具有长角。它的皮呈深色的红褐色,加上质感粗糙,带有古朴的感觉。作为皮革,其厚度也很适中。我已事先用调制好的鞣剂,确实地将角龙皮做过处理了。
「哎呀,技术真好呢。这是你加工的吗?」
「对,金属扣环那些可以拜托你吗?」
以我的构想来说,我想请她制作类似后腰包的收纳包。像粉袋那样摆动会碍事,而且不管是要使用匕首还是卷轴,包包在后方比较不会妨碍行动。
况且,自由收纳包具有能拿出念想之物的便利功能,不需目视找寻物品,背在后方不会造成任何不便。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有这么上等的材料,我可要大展身手了呢。」
乔赛特小姐听完我的说明后,马上在纸上画出大略的完成图。之后,她测量身为使用者的我的腰围和身高,再把数值写在纸上。看来她要顺便帮我把皮带也换新。
妮娜好像看到了喜欢的披风,已经买下那件披风,请匠师帮忙改尺寸了;爱丽丝与埃德加则似乎陷入烦恼,不知防具该选金属还是皮革制品。
另外,我斟酌著拿了一些毛皮和长得像羊的魔物的毛束,交给乔赛特小姐。毕竟不管是怎样的装备,内层都需要使用布料,我的长袍类防具也需要用到。纺纱和毛皮的处理,还是交给专家来做比较不会出错。
「哦,又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素材呢。不用担心,这反而是给我学习的好机会呢,我不会过问什么。」
她虽然没有兽耳,却有毛茸茸的尾巴。只见那条宛如狐狸的大尾巴,正开心地左右摇摆。
「我看看哦。全部加起来,请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
委托裁缝的事办完后,我们返回学园。
虽然帕特里克先生也有介绍铁匠给我们,但爱丽丝和埃德加都还没决定好要怎样的装备。再说除非购买成品,不然材料都需要炼金或加工,但目前能确实做炼金加工的人只有我而已。
因此,如今材料不足以制作全部人的铠甲,也是我们没去委托铁匠的原因之一。
「虽然我的课已经排得很满了,但是我要不要也选修炼金比较好呢。」
我们在交谊厅谈论今后该如何行动时,妮娜说了这样的话。
事实上,我们之中有选修炼金的只有埃德加,而且只是矿石炼金。
我主要靠阅读自学,并没有选修学园的课程。只不过,我的母亲擅长炼金术,所以家里拥有齐全的材料和器具,加上我擅长精密的计算和记住细微的数字,所以很适合炼金。
除了矿石、金属、素材的炼金加工之外,调制处理皮革所需的鞣剂也几乎由我一手包办,所以妮娜和爱丽丝似乎想协助我。
附带一提,埃德加说要自行处理自用的金属,所以有些矿石和金属片交给他保管。
这几天,住宿生几乎都回到学园了,交谊厅也恢复以往的热闹。假期中,我得到学园许可,借了一些炼金道具和调和道具,不过开始上课后,那些器具就得给选修的学生优先使用。正如妮娜所说,考虑到今后的事,或许选修炼金相关的学科也不错。
况且我本来就有兴趣。
*
漫长的假期结束,新的学年终于开始。
进入学园第二年的这天,我终于收到佐拉的报告,内容是关于埃德加的王位继承权。
以结论来说,埃德加的意见不被采用,国王以自身权限否决了。虽然佐拉没多说什么,不过拥护埃德加的派阀似乎发动了几次抗议。
听到这个报告,埃德加当然无法接受。他想追问佐拉,但我挡在两人中间,设法安抚他。
「伊莎贝拉王妃都已经受到处罚了,这次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为什么是身为当事者的你在劝我啊?正常来说应该反过来才对吧?」
埃德加似乎很不服气,但只能垂头丧气地放弃争辩。
想必埃德加也很清楚,这个决定全是为了保护他。经过这次事件,埃德加与伊莎贝拉王妃失去了一半的后盾。而且受到软禁的伊莎贝拉王妃,将就此烙下罪人的烙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埃德加失去继承权,恐怕很快就会被逐出王宫吧。
「我……还只是个什么也做不到的小孩啊。」
埃德加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自嘲似地喃喃自语。我有点担心,不过他在背对我一阵子后,突然回头说:「我也要向你看齐,朝独立自主的目标迈进!」
这让我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往叛逆的方向振作呢?我有点同情人在王都的国王了。
*
「你、你这家伙!那、那那是怎样……」
新学期开始,我一进入教室,戴瑞马上指著我大叫。
因为我带著的从魔又多了一只。
不过我不会修召唤魔法哦。毕竟丘比不适合进行一般战斗,佩胥基本上只是普通蝙蝠。话说吸血蝙蝠这个种类,在这世界似乎很罕见。虽说属于下位,但毕竟算是魔族的关系吧。
不过,戴瑞吼得这么大声,让丘比紧紧地抓住我的头,佩胥则吓得躲到我后颈的头发中。戴瑞真的很不受从魔欢迎呢,不过丘比会讨厌他,是他自作自受就是了。
今天我来试听炼金术的课程。
年度之初,依照惯例可以至各学科试听,所以我和新生一起,前来试听炼金术的课程。当然,今年我已有数个学科升上高级,所以也要担任高等指导生。
附带一提,炼金术又分为矿石、宝石和调合。
矿石和宝石的炼金过程中,必须用到调合与合成。调合是指调合药剂,主要在加工金属、皮革或魔石时使用。
药草学的药品调合并非全都需要用魔力进行,然而炼金术的调合几乎都要靠魔力。难怪戴瑞会在这里,他真的对魔力很执著呢。
「……你召唤了吗?」
漫长的沉默之后,戴瑞勉强挤出声音问道。为了安抚进入孙悟空头箍状态的丘比,我抚摸著它的下颚,侧著头说道:
「嗯~以我的情况来说不是用召唤呢,只是遇到后就糊里糊涂收下了。」
其实是被强迫推销,不过这背后似乎都有艾尔曼殿下的授意,所以跟一般获得从魔的方法不同吧。
「那是什么方法啊?莫名其妙,开什么玩笑……可恶,告诉我!你是在哪发现的!」
「……在孟福尔喔。」
我觉得这跟地点无关,不过戴瑞大概听不进去,所以我老实地回答道。
「孟福尔!那是以魔法闻名的国家吧。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不不,你不要想歪了。
见戴瑞好像现在就想冲去孟福尔,我赶紧提议其他方法。
「你做过召唤仪式了吗?我认为那个方法比较确实喔。」
「召、召唤……少、少啰嗦!别指使我!」
又来了……马上就想动手,真是的。
我瞬间被揪住衣领,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住手,戴瑞!你不要因为学期末召唤失败,就迁怒琉希安!」
正当我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被戴瑞悬空拎起,妮娜从背后出现,双手穿过我的两边腋下,把我往上举起。她向我问道「没事吧?」,然后缓缓把我放下。
你们不要随便把人轻松举起啦……
我尽管嘴上向妮娜道谢,心中却这么嘀咕。
周围的人都正值成长期,几个月不见就有了很大的变化。至于戴瑞,他原本就体格高大,如今已经长得跟大人差不多高壮了。
我记得他今年是十六岁吧?
虽说他的成长超乎寻常,不过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成长或许也算超乎寻常。只不过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那种。
「妮娜来迟了呢,跟其他课冲堂了吗?」
「对,加两堂炼金课果然太勉强了。没办法,我只好去申请取消魔法科的课程。」
妮娜本就修了许多课,所以在联合课程较多的新学期,特别容易遇上冲堂的情况。因此,她似乎在这之前就去办理手续,申请取消较不擅长的攻击魔法,以及为了学习而修的回复魔法。埃德加这学年度新选修了药草学,今天去那边上课了;爱丽丝则还在申请取消几门课。
「你这家伙!不要无视我!是在孟福尔的哪边?那里有猎场吗?」
看来这个话题还没结束。
我感到困扰,与妮娜面面相觑。因为就算去了孟福尔,他也肯定找不到从魔。
「要找猎场的话,学园旁边就有吧?我想以等级来说,正好适合。」
妮娜知道我得到从魔的方法并不寻常,看到戴瑞这么急迫的神情,她似乎有点于心不忍,难得向他提出建议。
「我没问你,给我闭嘴!喂,快回答我!」
戴瑞对她的好意不屑一顾,再次向我逼问。
喂!妮娜要发飙了,别这样!
妮娜脸上露出危险的微笑,手上握起拳头。我设法拦住她,慌张地开口说道:
「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很抱歉,我不知道孟福尔的猎场在哪。」
听我这么一说,戴瑞的心情明显坠入谷底。
他正想说什么,却似乎马上打消念头,咂舌一声后,便兴味索然地转身走开。只见他粗暴地拉开椅子,不悦地坐下,然后就彷佛没我们的事一般,看也不看这里一眼了。
不过话说回来……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虽然没有鉴定过,但是戴瑞的魔力应该比一般人充沛。如果不是他素行不良,他在魔法相关的实力上与高段班级的人相比也毫不逊色。为什么只有召唤不行呢?
召唤跟态度恶劣与否也有关系吗?
「算了,我们走吧,琉希安。」
不理会垂头丧气的戴瑞,我被妮娜拉到空著的位置坐下。从刚才的谈话看来,戴瑞修的魔法科召唤魔法又被当了。他之所以被留级,就是因为没有得到从魔。
每年,学园都会替召唤魔法Ⅲ级以下的学生自愿者,举行召唤仪式。由于学园做好万全准备才让学生们进行召唤,所以只要没什么意外,召唤都会成功。或者该说,进行召唤仪式也是考试的一种,而且是立志学习召唤魔法的学生们最大的难关。
因为召唤要求丰富的魔力量,以及能充分发挥魔力量的魔力操纵技术。不仅如此,必须做好觉悟,万一召唤出幻兽也要负起责任养育它。
而且,就算突破难关召唤成功,视得到的召唤兽等级而定,发动召唤的学生可能在这一关被刷掉。另外,也有不少人对召唤的魔物不满意,感觉自己没有才能而主动离去。
得到从魔的另一个手段,就是抓住魔物,并缔结契约使其服从。这个方法的难处在于,魔物愈强或智能愈高,就愈难成功驯服。
简而言之,戴瑞用了这两个方法都没有得到从魔。
学园都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甚至到过度保护的地步,带著学生进行了召唤,戴瑞却依旧无法召唤成功,看来他只能抓住魔物后,直接与之缔结契约吧。如刚才妮娜所说,猎场位在结界外学园所有的试炼森林。听说愈是进入深处,愈能狩猎到强力的魔兽。
看著闷不吭声、低著头的戴瑞,我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学园拥有广大的土地,在学园的山坡地下,有座呈扇形扩展的巨大都市。围绕在都市周围的是一片广阔的翠绿森林,都市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道路穿越森林。一条是通往有许多迷宫的沙漠,一条是通往多力斯坦王都。
而在学园的后方,则有一座试炼森林。
那座森林与一座山的山麓比邻,据说那座山在远古时代为有古龙栖息的灵峰。愈往森林深处前进,地势就愈险恶,而且很可能遭遇高等级的魔兽。当然,过了灵峰山麓就不是学园的所有地,而是国有地,冒险者们平时都会进去狩猎或收集素材。
学校的活动都是在靠近学园的森林入口附近进行。
Ⅸ、Ⅹ级的学生很多都已是冒险者,往往会从公会接下委托,招募同伴一同前往森林深处,收集各种素材。这座森林虽然危险四伏,却同时是能获得极大收获之地。
另外,这座森林栖息著许多能收为从魔的魔兽。
基本上,取得从魔最快的方法就是进行召唤。毕竟是请求对方受召唤而来,在某种程度上双方的相性都比较好,因此与从魔缔结契约的成功率很高。
相比之下,强行将魔兽抓来缔结契约的方法,被认为相当困难。虽然有些魔物只要被打败就会愿意顺从,但智能高的魔物有时并不适用这个法则。不过,有些魔物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亲人,进而成为从魔的。没有规定怎样做一定会得到从魔,就是这种方法的困难之处吧。
早晨,在笼罩著雾气的森林入口,空气中夹杂著土壤与绿草的气味。饱含水分的空气中,彷佛看得见雾的粒子。
一名少年踏著落在潮湿地面的枯叶,一路走来。
他似乎有些静不下来,不停地张望四周。他将大大鼓起的背包挂在胸前,紧抱著行囊,一步一步慎重地前进。
有一根像是武器的长形物突出背包。从背包鼓胀的外观看来,那似乎并不是自由收纳包。
「果然,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踏著枯叶,缓步走到他面前。
突然有人挡住去路,少年吓得跳了起来。尽管吓到险些跌倒,他仍是站稳脚步,吃惊地开口说道: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
少年就是戴瑞。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一如往常地恶言相向,但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我身上穿著学校指定的训练用装备,看样子准备周全。
「戴瑞,你有取得学校的许可吗?」
「唔、不是,我……!我、我才不是要来探险的,只是来散步一下而已!你才是,为什么穿成那样!」
明明身上穿著一整套防具,竟然还说自己是来散步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戴瑞不出所料地恼羞成怒。
「回答我!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做、做什么?」
我不理会激动大吼的戴瑞,走到他的面前。看我二话不说突然接近,戴瑞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我几乎接近到他的正下方,仰望著高高在上的戴瑞的脸,然后高举双手抓住他的前襟。
在戴瑞看来,突然有人抓住自己的领子,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将他拉近到双方零距离的位置,他当然感到大吃一惊。戴瑞弯腰呈前倾姿势,我则是看著他吃惊的表情,在相同的视线高度下,笑容满面地对他说道:
「我的名字叫琉希安哦,请你差不多该记住了。」
由于我们靠得很近,他似乎和坐在我头上的丘比目光交会了。戴瑞的举动变得愈来愈奇怪,大概是被丘比狠狠瞪了吧。
而且,佩胥像个女佣一样,从我头发的缝隙间用单眼窥视著戴瑞。
「好……好啦。」
迫于从魔们和我的压力,戴瑞维持著辛苦的弯腰姿势,只好点头答应。
「还有,我跟学校申请许可了。」
「咦……!?什么!」
我毫无预告地松手,戴瑞在身体的反作用力下,整个人往后仰倒。今天我要对他提出一个提案,而且有许多事情要确认,所以必须夺得主导权。戴瑞大概察觉到我的样子和平常不同,他低头看著我,似乎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有件事我很在意,所以我想协助你寻找从魔。」
听到我这番意想不到的发言,戴瑞张大了嘴,僵住不动。
「不……啥?为什么你这家伙要帮我?」
「我就说叫我琉希安了……算了,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因为,戴瑞之前会找我碴,就是基于我明明身为新生却已经拥有从魔一事。他恐怕是由于屡屡留级,又因召唤不顺利而焦躁,才会感到既羡慕又不甘,忍不住对我动手吧。戴瑞性格粗暴又排他,这几年的行事作风都在疏远周遭的人。然而隔了这么久后,他主动找碴的对象不巧就是我。我随意敷衍的态度,或许让他觉得自己输了,因此更加看我不顺眼。
如今戴瑞在召唤魔法上是Ⅱ级,已经留级三次了。
令人意外的是,戴瑞其实相当用功,在知识和魔力操作方面,他无疑是优等生。据说他在入学第一年的时候,所有科目的成绩甚至都名列前茅。
根据当时负责带教养科Ⅰ级的教师所说,他虽然有些粗暴又爱打架,却也有要好的朋友。他对于读书、实习还有自由活动都十分积极,而且比别人付出了好几倍的努力,也达到符合他努力的成绩。
可是,当他听说关于自己的传闻后,情况便一口气改变了。不知是事实还是臆测,有人散布充满恶意的谣言,说戴瑞是兽人的混血。
如果谣言是真的,那么他的魔力量就算异常情况。因为只要混入兽人的血,正常来说都会失去魔力,几乎没有例外。戴瑞的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不过他拥有一头倒竖的褐色短发,发梢呈现深褐色,眼眸则是明亮的金棕色。这些颜色在兽人中很常见,但在人类中也绝不罕见。
「最大的理由是兴趣吧。」
「你说兴趣?」
我简短说出理由后,便转身迈步而行。果不其然,戴瑞闻言后立刻大喊出声,但眼看自己就要被拋下,他赶紧追了上来。
「对,没错。而且我们是魔法研究科同班的同伴同班同学吧?我总不能眼看著同伴做傻事,却置之不理。」
「我们才不是同伴……那只是暂时性的分组。」
「好啦好啦,那不重要。比起这个,我要说的是召唤的事。」
「什、什么嘛。」
戴瑞似乎对同伴或朋友这些词感到厌恶。
入学时,他没有表明自己拥有兽人血统,不过他似乎并非刻意要隐瞒这件事,所以不经意地告诉了亲近的友人。起初并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毕竟兽人本来就有资格入学。
然而,短短一日之间,戴瑞周围的状况就改变了。
这里有只会魔法的猴子──某天,教室的黑板上贴出了写著这句话的纸。
他甚至收到黑函,内容极度挑衅,写著「卑贱的野兽别使用魔法,别说人类的语言」。周围的人则是抱持看戏的心态,谈论著那些充满侮蔑的流言,说得好像亲眼见过。
戴瑞根本不在乎是谁放出谣言的。
比起愤怒,他更感到失望。因为他是真的相信学园所标榜的口号──「没有歧视的学校」。就算是兽人混血,只要努力就能往上爬。
然而,揭开面纱一看,结果竟是贵族在学校作威作福。评价一个人,比起魔力更看重家世。当然,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此,但是小小的不满不断累积扩大,最后终于爆发出来了。
我是透过妮娜的关系,从熟知戴瑞的高等生口中听说这些事的。据说第一年快结束时,戴瑞就已经和朋友们保持距离,常常一个人独处。在那之后,戴瑞变得坚持要靠魔法往上爬。恐怕是为了报复嘲笑他是兽人混血的那些人,刻意要在对方擅长的领域……用魔法打败他们。
「其实兽人和魔兽的相性本来就不好哦。」
「啥?你这家伙……为什么……」
突然被我一句话直指核心,戴瑞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会吃惊也很正常。虽然高等生几乎都知道那个传闻,但最近两年入学的新生应该都不知道才对。
因为当年谣言传开后,学校做了相当强硬的灭火行动。
校方宣布那只是子虚乌有的谣言,禁止学生再追问。另外也告知戴瑞,关于此事就算被人问到,他也不能肯定,无视就好。
这做法看起来像人道处置,实际上却是在歧视兽人。
学园的理念虽然是不问种族身分,向所有人敞开大门,但过去几乎没有兽人入学。学园当然没有规定兽人不能入学,但不得不承认,在体质上没有魔力的人要入学确实有困难。兽人的地位从以前就很低下,直到一百年前左右,他们甚至很多人都是奴隶。正因为有这样的过去,人类和精灵总是难免出现歧视兽人的风潮。
附带一提,同样归类于兽人的亚人之中,鸟型、蜥蜴型和人鱼等族群拥有类似魔力的力量,地位不同于一般兽人。不过他们都建立起独自的文化,并不太介入人类世界。
「所以说,我认为那就是召唤仪式不顺利的原因。」
「你这家伙……你是说这是我的错吗?你也看不起我……」
这个人真的没在听别人说话耶。
「我就说是相性问题了!」
我在王都阅读过堆积如山的书籍。于是我在记忆中,翻找起关于兽人的记述。
兽人大多原本在森林中生活,从以前就不断与魔兽和其他动物争抢地盘。因此,为了识别彼此,不发生无谓的斗争,他们具备能够和平地保持距离的机制。
「据说兽人会释放出费洛蒙或是气味喔。」
「你说气味?」
戴瑞吃了一惊,急忙嗅起自己身上的味道。
「不过与人类混血后,味道会几乎消失呢。戴瑞是兽人的混血吗?」
「啥?我才不是混血。只是我们故乡的一族本来就继承兽人血脉。」
看来他的兽人血脉比想像中还要稀薄,谣言果然不可信呢。
我缓缓在戴瑞的周围绕了几圈。
戴瑞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试探的态度似乎令他不快了。虽然到了现代,兽人已经不是奴隶,但是以前传承至今的记忆,以及存在于观念根底的魔力至上主义,使得歧视兽人的情况仍然存在。戴瑞似乎因此过度敏感吧。
「搞什么啊,你在做什么?」
为了确认传闻的真伪,我拍了拍戴瑞的臀部附近。
「……什么?你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戴瑞吃惊地跳了起来,转过身后,心怀警戒地看著我。不要用好像看到奇异事物的眼神看我啦,真是失礼,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你稍微蹲下好吗?」
「啥?为什么啊,开什么玩笑……」
戴瑞别过头去,彷佛在说「我才不做这种蠢事」,但是我头上的丘比摩擦著下颚,好像在表示抗议。戴瑞双手盘在胸前,身体晃来晃去,最后他终于咂舌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或许是基于对丘比的负罪感吧,戴瑞在面对丘比时,气势会减弱。
再加上他对从魔怀有非常强烈的憧憬。不过,这份憧憬大概造成反效果,才让他引起问题吧。
说穿了,就是他的性格十分麻烦。
另外,像佩胥这样感觉器官发达的种族,原本就对声音十分敏感,会害怕总是大声嚷嚷的戴瑞。佩胥从初次见到戴瑞后,就总是躲在我的头发里。这世上的确有这种人呢,明明喜爱动物,却被动物讨厌。
戴瑞蹲低后,我看著他的头,将手伸进倒竖的头发中,在他头顶附近摸索。
「你做什么啦?够了吧。」
「嗯……是啊,那你站起来吧。」
戴瑞一边抱怨一边拍了拍膝盖,我则是稍微思考了一下。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啦?」
戴瑞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似乎很不高兴。
「你有尾巴吗?」
戴瑞瞬间愣了一下,然后终于知道我的意图,果不其然动怒了。
「别把不实的谣言当真,我怎么可能有尾巴!」
传闻说,他把尾巴隐藏起来,据说还有人看见他的兽耳。就算血统稀薄,如果身体有出现兽人特徵的话,我想费洛蒙的说法就有可能了。
结果这样看来,他耳朵的位置和人类相同,头部也没有任何痕迹,当然也不像是把尾巴收起来的样子。在身体特徵上,他几乎等同于一般人类。
嗯~他的召唤不顺利,果然跟费洛蒙无关吗?
戴瑞的魔力十分充足,不太可能是其他原因……
戴瑞气呼呼地以粗鲁的举止往前走,我则看著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我们差不多来到学园的结界附近了,这一带应该有弱小魔物出没。我本想让戴瑞和适当的小型魔物缔结契约,建立他的自信,却连一只魔物也没遇到,这不是很奇怪吗?
看样子,不得不考虑驱离费洛蒙的说法了。那道理就像是小狗会惧怕大狗的气味一样。
周围有小型魔物的动静,可是它们似乎都将气息隐藏起来了。话虽如此,一开始就和力量足以与自己抗衡的强力魔物订契约又很危险。
嗯~果然还是只有那个办法吧。我有一个提案,不过还没跟妮娜他们讨论。况且,戴瑞是否会答应也还不知道……
我停下脚步。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明明才正要开始吧,如果你怕了的话……」
果然,我就知道戴瑞会不肯回去。
「不是那样啦。你看,上课时间要到了,而且我申请的许可只到入口附近而已。」
毕竟是进入学园第二年的学生申请的许可证,校方不可能同意学生到深处。而且我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戴瑞,所以只是申请外出一下而已。
听我这么说后,戴瑞顿时语塞。
尽管他现在有点自暴自弃,不过在根本上还是和入学时一样吧,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表现得非常认真。他现在所有的课都是全勤,必要的学习也不怠惰。
只见戴瑞不悦地咂舌一声,默默往来时的道路走回去。
我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当然,他刚刚若大闹著不愿打道回府的话,我就算用拖的也会把他带回去,还好没有演变到那个地步。
「吶,戴瑞……」
我试著呼唤戴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踩在铺满地面的落叶上,毫不在意后方的情况,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宫探索吗?」
我的声音夹杂在踩踏枯叶的声音中,对方很可能听不见,但是戴瑞猛然转过身。
走在前方的戴瑞突然停下,害我的脸直接撞在他的腹部上。
「好痛!喂,不要突然停下啦。」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了迷宫吗!?」
什么啊,原来都听得见啊?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反应比我想像中还要强烈,让我吓了一跳。这下子必须尽速和大家商量了,毕竟我们有人数不足的困扰啊。
*
新学期开始后过了一星期,我们再度来到街上。一是为了购置新的防具装备,二是去领取先前订制的自由收纳包。
「哎呀,这么晚才来,你的东西早就做好啰。」
乔赛特小姐用三角巾绑起头发,捧著厚实的皮革在膝上进行作业。她一看到我们,马上微笑欢迎道。
「不是我要自夸,这可是我的精心杰作哦。皮带和匕首套也帮你用同样的皮革新做了。」
「乔赛特小姐,谢……哇、那个……」
乔赛特小姐从弟子的手上接过皮带和收纳包,不等我道谢完,便马上把包包卷在我的腰上确认尺寸。乔赛特小姐让我站著转一圈,接著替我调整腰围和匕首套的位置。
「嗯,似乎没问题了!如何?会不会太紧?」
「非常合身。而且看起来具有功能性,很方便使用,造型还简单又帅气。」
背包位于反手也容易取出道具的位置,背包盖在构造上也是一个动作就能简单卷起。当然,因为这是魔法背包,就算别人手伸进去,也无法取出东西。除此之外,也不用担心物品掉出来,所以既不用像布包一样束起袋口,也不需要设计拉炼,本身功能就非常优越。
「至于容量……偷偷告诉你,其实容量近乎无限哦。因为被别人知道会很麻烦,所以你别太张扬唷。」
乔赛特小姐压低声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今后还想和你们建立良好关系,所以我会保守秘密的,我期待你们日后的成长哦。」
乔赛特小姐说完后对我眨了一下眼睛,接著去帮妮娜的披风改尺寸,然后把我之前委托处理的毛皮和丝线拿给我看。她将这些东西也处理得很完美,毛皮的毛色洁白亮丽,皮革也经过确实的处理,丝线漂亮地纺织而成,触感有如丝绸。
「很棒的触感呢。毛皮正好适合用来做防寒衣,有这么多张毛皮,应该足够做全员份的防寒衣了。啊,不过前锋在战斗时会碍事吧,是不是不能穿呢。」
「基本上是移动时用的,应该不用在意吧。」
作为前锋的两人站在大量毛皮前,谈论著装备的款式;我则是分出所需人数的毛皮,将剩下的收回自由收纳包。
「乔赛特小姐,可以请你也帮我们缝制防寒用的斗篷吗?」
「当然好啊。我算算,一、二……总共五人份对吧。」
我点头肯定,但周围人的反应跟我有点不同。埃德加露出苦涩的表情;妮娜和爱丽丝似乎有话想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件事……你是认真的吧,琉希安。」
「妮娜反对吗?」
如今在场的人数是四人,但是我委托的斗篷数量却是五人份,不用说也知道多了一人份。
关于这件事,昨晚我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众人了。他们每个人都惊讶无比,想问我为什么会做下这个决定。这也难怪,对他们而言这件事根本有如晴天霹雳。
「与其说是反对,倒不如说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产生那样的想法啊。」
「就是说啊,他总是找琉希安麻烦的说。」
妮娜侧著头感到不解,爱丽丝也跟著说道。
「这个嘛,是那样没错啦。」
最像样的理由,大概是他可以弥补我们战斗风格上的不足,还有部分原因则是戴瑞的战斗力优秀……
「不管怎么说,我们人数不足也是事实。不过如果无法得到大家的同意,我也没打算强迫组队,你们放心吧。」
毕竟最后还得和戴瑞商量。
于是我委托乔赛特小姐,将纺好的丝线再织成布。用魔兽毛皮制成的布料较为防火,而且多少有抵抗魔法的力量,可以制成穿在铠甲之下的里衣或长袍,非常宝贵。
「那么接下来,我们去找铁匠吧。」
制造使用金属和魔物部位的武器防具,属于铁匠的专业。我们上次没有去找铁匠,这次终于要前往帕特里克先生介绍的另一间打铁工房了。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数日前,我与戴瑞严重迟到了。
事情发生在我陪戴瑞前往学园森林的回程。
总之,戴瑞不停追问,谈话始终无法结束。说真的,我没想到他对迷宫那么执著。
「喂,你给我再说一次!」
我往后一个踉跄,手按著鼻子,戴瑞却一点也不留情。他双手抓住我的前襟,一把将我拉近。你的脸太近了啦!
「所以我说迷宫啦。我们今年要进行迷宫实习……」
「少吹牛了!像你们这样的菜鸟,学校不可能准许你们参加迷宫实习吧!别胡说八道!」
说到一半,戴瑞皱起眉头,突然放开手。真是的,别人说话要听到最后啦。
他就是因为这急性子的性格,才会变成麻烦制造者呢。
「我们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喔。附带一提,队员是妮娜、爱丽丝、埃德加和我。迷宫组队规定要五人以上,所以只要再有一个队员加入,学校马上就会准许我们出发了。」
「……!咦?你、你说什么?」
戴瑞的必修科目教养科多次留级,加上素行不良,所以申请都被刷掉了吧。另外,因为他没有朋友,申请表上恐怕都写单独攻略……
「戴瑞有Ⅴ级以上的学科吧?如果是战斗系的话,Ⅳ级以上就行了。」
我为了确认姑且一问,戴瑞点头肯定。
「那就没问题了,你就申请看看吧?」
「什、什么嘛,意思是我可以写你们的名字吗!」
为了取得团队负责人和个人的许可书,申请时必须写上同行队员的名字,在此之前戴瑞都没写上任何人的名字。
「是啊,妮娜他们那边由我去说。」
「……哼,他们会那么爽快地接受吗?」
至少戴瑞没有直接拒绝。我原以为他会大骂「少开玩笑了!」,这让我有点意外。
如此一来,我有很多事必须先问清楚。
这样子看下来,他持有的装备跟训练用装备差不多,今后要一同攻略迷宫的话,他的装备等级跟我们差太多的话应该不行吧。
「近期内我们会换新迷宫用的装备,戴瑞也跟我们一起吧。」
「……我不需要,要弄你们自己弄。」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可是团队是不容许那种事的。
「这是绝对要遵守的规则,不容许抗辩。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探索迷宫的话,之后就得服从指示。要是做不到……这件事就作废。」
我认为戴瑞是个有意思的人才,但是如果他最终还是不服从指示的话,那我还是不能让他加入队伍。这跟普通的课程不同,面对的是真正的迷宫以及魔物,只要有一个差错,甚至可能因此丧命,这么说绝不夸张。
戴瑞反射性地想要开口反驳,不过很快就不悦地闭上嘴。他虽然有些诧异于我的强硬态度,但是吐了一口气后,很快就答应了。
「我知道了啦。不过如果是我无法接受的事,我可不打算遵从喔。」
──我可不是奴隶。
听到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我忍不住露出苦笑。大概是他至今所处的环境,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吧,或许他还没有信任我。
「我并没有说不准有自己的意见。只不过,在与安全相关的事情上,我不打算退让。你不服从,我就会请你退出。」
就算觉得我啰嗦,我还是要讲。至今我们交集很少,有些事我可以放过,可是一旦攸关同伴的性命,我就不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到我以严厉的语气这么说后,出乎预料地,戴瑞只是顺从地点头答应。看样子他刚才那句话所言不假,如果是可以接受的事,他就会遵从。
终于看到学校的大门了。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开始上课了,这一带空无一人。惨了,完全迟到了。
「那么,还有一件事。」
「什……什么事啦。」
穿越校门之前,我转身面向戴瑞说道。戴瑞明显心怀警戒,他停下脚步,身体有些后仰。
「你别再叫我家伙了。不管是我还是大家,你要确实用名字称呼。」
敲打金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为了前往帕特里克先生介绍给我们的打铁工房,我们来到镇上。这一带是邻接数间铁匠工房的地方。不过,我们走了好久都还没走到。当我们正担心要走到铁匠区的尽头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入口的高度即使以我看来,感觉也很低。埃德加和妮娜若不弯腰,肯定会撞到头。而且好破……不,相当有历史感。
原来如此,难怪帕特里克先生会伤脑筋了。
据说帕特里克先生看中这里主人的技艺,在中央的店铺旁准备了新的工房,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肯离开这里。
全员进去的话,房子搞不好会崩塌……
我不由得以蹑手蹑脚的方式进入工房。只见陈旧的火炉中燃烧著灼热的火焰,火炉前有一名矮小的老人,正默默地以一定的规律在打铁。
「不好意思,我们是帕特里克先生介绍来的……」
我的声音转瞬间就被打铁声盖过。
不知老人是否有听见,但他看样子并不打算中断作业。我试著询问几次后,回头向妮娜等人摇摇头。他们站在工房入口附近,面面相觑后耸了耸肩。
「似乎只能等他告一段落了。」
看这情况,没其他办法了。我确认老人的四周,没看到有像是弟子的人。乔赛特小姐的工房有好几名弟子,相当热闹,跟这里完全不同。
就在此时,我感觉工房外似乎有动静,于是我推开聚集在入口附近的埃德加等人,走出屋外。
「呃……?」
我把头探出屋外,就看到有个人攀在墙上,正窥视著屋内。那个人一被我发现,转身就想跑。我当然迅速抓住他的上衣,把他拉了回来。因为那人就是和我们约好在这里会合的戴瑞。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偷偷摸摸的?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直接进屋里就好啦。」
「不,那个……喂,要找铁匠非来这里不可吗?」
知道自己逃不了后,戴瑞转而追著我问道。我原以为他是觉得与妮娜他们见面会很尴尬,所以才不进来,但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咦……?这个嘛,因为是帕特里克先生介绍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也、也不是不好啦……」
「大家都在里面哦。来吧,我会对你说明的,进去里面吧。」
「唔……不,那个,喂,等一下。」
虽然不太明白他在烦恼什么,不过在工房前争论这些也没意义,于是我强行抓住戴瑞的手臂,请他赶紧进去工房。戴瑞依旧不死心,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就在我感到有点困扰的时候,一道像小矮人的矮小人影终于从工房深处走出来。
那人有一头蓬松的褐色头发,可能是眉毛和胡须的关系,整张脸看起来乱蓬蓬的。与矮小的身体不同,他的手臂粗壮、手掌很大,短短的脚则有著结实的肌肉。比较起来,他的身高跟我这个小孩差不多。
只见那人把护目镜拉到头上,缓缓地仰望戴瑞。他的眼神说是瞪视也不为过……戴瑞干了什么好事吗?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离家出走的笨儿子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回来!」
*
为了收戴瑞为同伴,我问了他许多事。毕竟是要一起探索迷宫的成员,如果他只是个粗暴的人,我可不会让他加入队伍。
我希望戴瑞成为同伴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对他驱离魔物的体质有兴趣。如果是兽人的话,或许每个人都多少具有这种能力,不过如果能控制这股力量,似乎能反过来吸引魔物。拥有别人所没有的才能,光是这点就可说是特殊才能了。
然后另一个理由是,他是魔法科的强者。他靠著兽人血脉,克服了魔法师缺乏体力的弱点,以及没有强化身体的技能或无属性魔法的缺点,相当与众不同。他不但拥有丰富的魔力,能够操纵多种属性魔法,同时又拥有超越常人的强壮身体。老实说,这简直是开了外挂。
别看戴瑞这样,他可是贫苦学生。
他出身于比孟福尔的魔境更偏僻的山岳地带。
那是一处很常下雪的荒凉地域,只由几座贫穷的小村落聚集而成。人们靠辛苦地饲养家畜,及耕种贫瘠的土地维生。而且据他所说,那个区域的居民大多完全没有魔力。
理由当然是因为他们几乎都有兽人的血统。那些村民以及他们的祖辈,就是由于受到歧视和压迫,才被赶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不过在他们之中,偶尔会诞生拥有强大魔力的小孩。关于原因有诸多说法,有一说是拥有魔力的亚人血脉胜过体内的兽人血统,不过目前似乎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戴瑞自小就有魔力,所以被托付给经过村庄的商人,把他带到这座学园都市。
他在能够向公会登录的十五岁时就成为冒险者,靠著不断承接简单的委托尽可能地独力维生。不仅如此,他正一点一点地偿还别人替他代出的学费。
──听说是这样。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才不是离家出走,我说过要搬进宿舍了吧!而且老头!你要在这破旧的小屋待到什么时候?新的工房早就盖好了吧。再说,帕特里克先生也说过,不收弟子倒也罢了,你至少雇个助手……」
正当我们惊呆的时候,老人从我们前方通过,挥起与身体不相衬的大拳头,二话不说地往戴瑞的头揍下去。
「!?……好痛!你做什么啦,臭老头!」
这是什么情况?咦?他是戴瑞的父亲吗?不对、不对,戴瑞虽然有掺杂兽人血统,但应该是人类吧?
可是这个匠师,不管怎么看都是矮人……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件事你这家伙也有一份对吧!」
「啥?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
总之,从对话中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戴瑞的坏嘴是遗传自这个老人……啊,还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也是。
「我是不知道对方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可不打算受人施舍!你这家伙竟然还寄钱过来,你在想什么啊!」
「什么施舍……对专属匠师出资是很正常的事吧!而且我只是自己赚钱,付留级的学费而已……」
「我就说那是在看不起我!不过就你一个人,你以为我养不起吗!」
「不是那样……可是我不想一直欠人恩情!」
戴瑞在故乡的村子被托付给认识的商人,之后被交给在学园都市生意做很大的帕特里克先生。当时,帕特里克先生刚请来一名老铁匠,戴瑞便被送去老人这里当学徒了。
由于孤僻顽固的老人怎么劝也不肯雇用助手,帕特里克先生为此很伤脑筋,所以戴瑞的出现,可以说正好给他一个藉口。虽然当时戴瑞才刚满五岁,不过在贫穷的乡下,小孩被视为正常的劳动力,所以从煮饭到打扫洗衣,戴瑞样样都行。因此帕特里克先生认为,戴瑞一定能帮上忙吧。
帕特里克先生打算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帮戴瑞出学费。但是老人一口拒绝,自己凑齐所有费用,送戴瑞去上学。在老人的观念中,既然已经收养戴瑞,那么身为家人替他出这笔费用是理所当然之事。
戴瑞长大之后,似乎从帕特里克先生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他恐怕认为,这间工房如此困苦是因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的关系。
再加上他在学校时常惹事生非,教养科和魔法科的召唤魔法又多次留级,戴瑞或许觉得自己必须设法替老人做些什么,才会选择离开这个家,靠著帕特里克先生的关系住进学园的宿舍,日夜靠著冒险者的工作赚钱返还学费。
「养育子女哪里有欠什么恩情!你这个笨蛋!」
该怎么说呢?戴瑞自觉当初自己是为了帮忙才被送来寄养,但是老人打从决定收养他时就打算接受他的一切。因为双方观念上的差异,才会造成现在互相赌气、不肯退让的情况吧。
这两人的属性重叠了吧?或者该说是半斤八两吗……
让这两个不坦率的人继续讲下去,感觉会没完没了呢。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什么啊,你是谁?竟然擅自进入我的工房。」
不,我来好久了。
这种只专注眼前的事的感觉也很相似呢。这两人真的让人觉得,即使是真正的父子,恐怕也没有如他们这般相像。
总之,在我从旁出声后,老矮人才终于把注意力移过来。他讶异地环视我和我身后目瞪口呆的队员们,一副这时才看到我们的表情。
「哼,你们是戴瑞的朋友啊,早说不就好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总算与铁匠面对面。我们终于被请入工房里了。
工作室的地板是裸露的混凝土,高一阶的桌子所摆放的地方则是用木地板铺成,不过被煤炭薰染得漆黑无比。这里似乎是用来吃饭的饭厅?不,似乎也兼做客厅用。
包含戴瑞在内,埃德加、妮娜等高个子的人,在这间工房中都得稍微弯下身子。矮人居住的房子不仅天花板低,轻型道具还吊挂在天花板上。不过有两名人士完全不需要在意头会不会撞到。不用特别说明也知道吧,就是我和爱丽丝。
「听你这么一说,帕特里克那小子似乎说过有重要的客人要来。我都说了会自己选客人,那小子竟然给我自作主张。」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门可罗雀……好痛!」
矮人的大拳头二话不说打在戴瑞的头上。戴瑞想要起身抗议,站起来的时候却撞到吊挂的灯饰魔道具。这两人凑在一起,就好像在演闹剧啊。
「好痛!真是的,天花板都太低了啦!」
我们勉强挤在一起,围著正常来说坐不下六人的桌子。椅子当然不够给所有人坐,所以我们用附近的木箱或道具箱代替椅子,总之非常拥挤。
「不过……既然是儿子的朋友,我就听听你们要说什么吧。」
老人的名字叫布洛伊,就如同外表所见,种族是矮人。
他原本在多力斯坦的王城内做打铁生意,但因为种族是矮人,又受他这样的性格所累,无法在街上待下去。他被赶出去时,帕特里克先生因惋惜他的技术,延揽他到这个地方。
尽管他在这里也时常引起问题,不过他的技艺高超是有目共睹的,因此高等的冒险者不管花再多钱也会前来委托。
我立刻决定与布洛伊先生商讨各式委托。这间工房看样子无法接下大量的订单,所以我考虑严选数样请他制作。
我事先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单人经营的工房,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总之,我将必要的物品适当地写成清单。
妮娜的鞋子与爱丽丝的大剑,还有护手之类的防具。埃德加的剑和圆盾,再加上戴瑞的武器、铠甲等等。至于我则是不适合沉重的装备,所以打算用布或皮革制作防具。
「啊,对了。戴瑞,给我看你的魔杖。」
听到我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戴瑞顿时露出狐疑的神情,不过他仍是从放在地上的鼓胀背包中,抽出一把长型武器。
「唔……嗯,果然是铁制的啊,而且弯曲了呢。你用来敲打什么了啊?」
那是一把使用至极限的铁制手杖。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前端已经凹凸不平,而且没有任何附加能力。使用这样的武器,亏他能跟得上魔法科高级的课程,我反而感到佩服了。
「布洛伊先生,你可以制造能打击的手杖吗?」
「嗯,那样的话,结构要坚固才好。锤矛如何?虽然那武器与其说是魔法师的手杖,倒不如说比较接近棍棒。不过视附加和材质不同,对戴瑞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武器吧。」
我早已瞭解妮娜等人的战斗风格,所以她们的武器和防具都决定好了,可是我还不清楚新成员戴瑞的情况。难得要换新装备,我想好好听一下他养父的意见,制作他便于使用的武器。
从手杖的损伤来看,戴瑞似乎采取魔法与打击并用的战斗方式。想到这里,我的眼前彷佛浮现出他一边发射魔法一边往前冲的样子。不过,魔法师通常都以前锋作为挡箭牌,保持在远距离发动魔法就是了……
「原来如此,锤矛啊。」
「你、你们这些家伙!少擅自作主,我才没有……」
戴瑞忍不住把我拿著的手杖夺回去。比起武器的型态如何,他似乎更对我们帮他换新的武器和防具一事感到不满。
我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跟养父也是因此吵架的……不过,我先前就说过了。
「……丘比,不必客气哦。」
「啥……?」
下一瞬间,丘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我的头上跳到戴瑞头上,然后用力束紧他的头。他吃了老爹两拳的头部,立刻再次受到冲击。
「咿?痛痛痛痛痛!」
戴瑞大喊「做什么!」,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头又重重撞上灯具,只好再度坐下。当然,丘比此时已经回到我的头上了。
「我说过别叫别人家伙了吧。」
「唔,是因为那个啊!不对,所以说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武器……」
见戴瑞欲言又止,我反而露出笑容。哎呀,我自知现在露出了坏心眼的表情,不过要做就要做全套,我可不打算忽略任何一件事。
埃德加看好戏似地看著我们的互动。妮娜与爱丽丝原本以为戴瑞只是粗暴的人,但是得知戴瑞的背景,又目睹他令人意外的一面后,两人显得有些困惑。
「琉……可恶,你这家、我说你啊……琉……希安。」
看到戴瑞使尽全力才终于叫出我的名字,我不由得笑了。喊别人名字的时候,别像是要吐血一样啦。
他就那么不想喊吗?我感觉有些受到打击了。
「制作你的武器和防具,也是为了我们喔。」
「……什、什么?」
我重新掌控场面,对戴瑞这么说道。
恐怕在戴瑞看来,他没有理由接受我们的施舍。但是你应该明白才对吧?毕竟你刚才也对布洛伊先生说了,帮专属匠师出资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先前也说了,在同一个团队中,准备好装备是必要之事。如果你因为装备不够周全,无法打倒魔物或是受伤而成为累赘的话,到时辛苦的反而是我们哦?」
「唔!可是……!」
还差一点。
「我先声明,我们会要求你付出同等的劳力作为回报,而且我们是认为你的战力对队伍有所助益才这么做的。你只要想成是我们对你的投资就好了。」
我接著补上最后一句:「简单来说,这是对等交易。」
当然,这有一半是为了让戴瑞接受而说的好听话,不过有一个能作为肉盾的魔法师,确实对队伍很有帮助。后方有个堪比前锋的坦克,当队形被扰乱的时候,要重整态势也比较容易。
戴瑞找不到话反驳,沉吟半晌。
很好,他被说服了吧。
我可是靠著舌粲莲花的功力在江湖走跳的前上班族呢,别以为嘴上能赢过我。
那么,既然戴瑞接受了,我就来重新严选订货的品项吧。
此时,布洛伊先生开口道:「事先声明,我无法替装备附加能力,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附加能力我多少会一点。而且对矿石炼金之际,我也会做某种程度的魔力炼金。」
看完我写出的武器和防具清单后,布洛伊先生佩服地点头。
「哦,真了不起呢。我看看……」
我从自由收纳包中,取出几块作为材料的金属块,排列在桌上。金属的炼金是由我和埃德加包办。
「这是你做的……我记得你没有选修炼金术的课吧?」
「我打算从今年度开始选修喔。我上次不是说过是去旁听的吗?」
埃德加观察并比较我们分头炼金的素材后,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啊啊,这是我自己独学的。因为母亲和罗兰有教我一些诀窍。」
素材炼金倒也罢了,埃德加对金属炼金似乎有绝对的自信,显得很不甘心。不,埃德加才第一年就能有这样的成果,我觉得很了不起喔。就我的情况来说,我只是开始得早,而且又有很多良师教导。
「两人的技术都很了得呢,而且居然是秘银?这可不是小孩会带来的素材啊。唔嗯,这个的炼金品质也不差,虽然有点粗糙就是了。」
布洛伊先生依序观察,接著目光忽然停在一个比其他素材小的块状物上。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这是精金啊。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从哪里……」
布洛伊先生抬起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摇了摇头,便一言不发地再度开始挑选素材。虽然嘴上抱怨,但他确实有听帕特里克先生说话,没有追问关于素材的事。
结果,爱丽丝的大剑是购买钢铁制的完成品。那是布洛伊先生最近制作的作品,爱丽丝似乎一眼就看上了。埃德加则是自己就有秘银制的魔杖,所以他另外选了插在腰上的细剑,只有圆盾是用带来的秘银重新制作。
妮娜买了一把小型匕首,因为她本就以鞋子作为主要攻击武器,所以匕首只是选了普通的铁制品。关于她的靴子,她想以皮革为主体,在各处进行补强,所以必须先向乔赛特小姐追加订单。我的装备也是委托她裁缝,所以布料做好的时候再去拜访吧。
这样一来,接下来只剩下粮食和药品等琐碎物品,集齐后行前准备就完成了。
期待已久的迷宫探索,总算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