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ia静下来寻思Monica的那些话,一面暗暗生气,一面有些好笑。她向来觉得她思考问题很独特,但是这番言谈,也太出乎意料,脑回路清奇,跟周围这些人相比着实怪异。
她忽然意识到,既然她能看到律所内部的好和不好,那她是不是也能看到她身上的好和不好?或者她已经意识到她在有意针对她了,并且将这种针对定义为不好的。那她会不会连她心里的一些盘算也一并看到了?
Julia自忖这段时间每件对她的大惩小戒都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基本上都能说出她的一些不是来。她如此小心翼翼,想来她一时也不至于猜到她心里,否则她早闹起来了,还能这么安静?这么想着,她将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但她还是调整了一下管理手段。她并不是要将Monica毁掉或逼走,而是将她身上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磨掉,好让她给更符合自己未来的计划和盘算。另一面,管理是个长期的事情,也要有的放矢,张弛有度,不能一味紧逼;用力太过,就可能适得其反,产生副作用。
考虑到Monica言论中流露出来的负面消极心态,以及她在面对新人的恐慌时给予的还算有效的帮助和安抚,Julia决定暂时停止管理她,给她一段修生养息的时间。
前段时间带着整个团队的人应付所有客户,这段时间又承受着Julia莫名的不满和刁难,Monica苦苦支撑,颇觉烦累,又暂无解脱之法。不晓得从哪天起,三不五时会出现的小愉快不见了,Julia频频的不满和敲山震虎的言论没有了,连Cindy和Sally似乎都缓和了许多。
她本来还吊着胆准备迎接Julia对她那些言论的抨击和斥责,可是迟迟都不来不说,这几个人倒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忽然就不那么尖锐和有针对性了。
Monica将心缓缓放下来,心想自己估摸的没错,就算坏也不会永远坏下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发展。
处境改善,她颇觉欣然,整个人也明亮了几分。她心中盘算着要珍惜在这里工作的机会,不管前途如何,每一天都要更用心的做事。这段时间正好Julia有心带她,她也正好乘机再加把劲,梳理一下自己往日的工作进展,保持优点,克服不足,争取让Julia更满意,让客户也更满意。
心中这样想着,她便这么做了,反而更用功勤奋了,文书邮件也更细致用心了。Julia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认为这是对她期待和管理意图的一种回应和讨好,心中多少也舒展了一些。
可是天不遂人愿,世事也无常,计划总没变化快。就在Monica强自振作,重新调整,拿出初学者的心态,要与Julia步调一致,再次让她满意,以期重获她的欣赏与喜欢的时候,她的身体却不干了,仿佛是厌倦了这种重复一般。
那是一个周一的早晨,Monica来到律所,工作一个半小时之后,起身去了卫生间。她坐在马桶上,没来由感到一阵困倦。
这种困倦,她很熟悉,也已经习惯了。经常加班熬夜,即便周末睡到中午,到了周一,也还是会觉得困倦。
据网上传言和媒体报道,周一会有所谓的“星期一综合症”,说人们在礼拜一上班的时候,总会出现疲倦、头晕、胸闷、腹胀、食欲不振、周身酸痛、注意力不集中、健忘、懒惰、厌烦等症状,仿佛身体在无意识的抗拒上班一样。到了周二,这些症状会自动消失,好像身体已经适应了上班的节奏和环境一样。
Monica一边低头犯着困,一边无意识的回想着“星期一综合症”,觉得自己也不幸中招了,真是无奈。
有人在外面敲门。她惊醒,才发现自己方才睡了过去,不知道有多久。她弯身整理好衣服,手放在水龙头下准备净手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一阵疼痛攥住了她的呼吸。
疼痛从心脏部位传出来,不呼吸还好,一呼吸就牵扯着疼起来,像是被呼吸拽住了一根神经线在拉扯一般。Monica屏住呼吸,扶住细洗手台,镜子中映出她眉头紧皱的脸,一张难看又惨淡的脸。
她憋了一会,忍不住要呼吸,可是一呼吸,胸痛便汹涌而至,令她只想死去。
敲门声又响起,从一开始的试探和节制,变成了催促和不耐烦。她有心去开门,可是连呼吸都带着疼痛,这让她寸步难移。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看见了自己眼中的恐慌。她想起了Danny,Danny也是因为心痛去世的。现在…要轮到她了吗?
她试着放慢呼吸,还是很痛,倒比正常呼吸时能缓一些。她再放慢呼吸,又缓一些。直到呼吸轻的像没有一般,她好像才能忍受那仍然在胸腔的疼痛。
又有人在敲门了,还有议论声在响起,似乎在抱怨里面的人怎么还不开门。
赵慕慈轻轻转身,好像抱着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般,轻轻的,缓缓的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面带怨气的女同事。女同事看见她,又怒又笑:“哎呀!你在里面干什么呀!急死我们了!再不出来,就要换裤子了!”
另一个同事在里面笑起来,门开了就好,着急也是真着急。
赵慕慈心中抱歉,想对她们笑一笑,打个招呼。谁知气流一进去,立刻引发了强烈的疼痛,这疼痛前所未有,汹涌澎湃,令她皱起了眉头,破碎了表情,弯下了腰,扶住了门框。
女同事变了脸色,忙问她怎么了,要不要紧。
Monica说不出话,半天才缓过来,她不敢再说话,连呼吸都不敢了。女同事关切又震惊的脸在她眼前,等待着她的回应。她只好指指肚子,不肯再说一句话。
女同事了然,悄声问道:“你是那个来了?”
Monica不肯讲话,只是闭着眼调整呼吸到最轻,想以此减少疼痛。
女同事以为她默认了,于是问道:“这么疼?那可真是有罪受了。”
女同事又问:“你要紧吗?要我扶你回去吗?”
赵慕慈要强,摇摇手表示不用。推开女同事的手,扶着墙,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去。
方才上卫生间的女同事完事出来了,看见了赵慕慈,便问另一个怎么了,另一个也不进去了,在门口对她说着方才的情况。
赵慕慈走不动了,疼痛并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发汹涌。她听到两个同事在身后叽叽喳喳议论着,有心分辨,却无力回头。她心想,这是个什么状况?一呼吸就痛,不呼吸憋死。就像她前段时间的处境,进退两难。
不多时,她顺着墙坐在了地上。她什么都做不了了,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应付这疼痛,连往前走一步都会带来痛感。
她头靠着墙,闭上眼,努力屏蔽掉身边惊讶的议论和关注,努力将呼吸调到最浅,只要有一丝丝的气流进去,让她维持生命就好。这样的话,这疼痛勉强也还是可以忍受的。
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听到身边有人围过来了,比那两个同事更多。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她感到被围观和注视的窘迫,想要再振作一下。
心里的念头一起,她不由得正常呼吸了一下。
疼痛突然就尖锐了起来,像一支冰刺,猛地戳入了她心脏最柔软的部分…她觉得好困,意识渐渐涣散了,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她似乎是要睡着了。